天魔宫中:
穆天子已无暇顾及其他,他甚至放弃了撒鸾,释放魔火,笼罩着即将彻底隐去的倾宇金樽。
同一件法宝在世界的两个角落若隐若现,此时甄岳全力以赴,左手释放出法力,笼罩住倾宇金樽,与穆天子开始争夺法宝。
洞庭湖上:
甄岳右手一扬,指间现出一张绘有密密麻麻的、极其复杂花纹的龙形古符,大喝一声道:“显形!”
天魔宫中:
穆天子撤手,眉目间现出怒意,弃倾宇金樽,双手笼罩魔气,开始施法。转瞬间,王座后的那魔枪飞向他手中,迸发出凛冽黑焰。
随着他的倾身,调动全身力量,魔枪射出天魔宫,朝着大地飞射而去!
洞庭湖上:
白鹿载着甄岳,飞向倾宇金樽,古符贴上琉璃瓶的刹那,天魔宫与洞庭湖空中同时震响,天魔宫内的倾宇金樽彻底消失。洞庭湖高空,旷世法宝显形,被甄岳成功收走。
遥远天际,一杆带着黑光的魔枪呼啸而来,穿过长天与阴云,疾取甄岳!
“当心!”牧青山在空中幻化人形,反手开弓。甄岳早有准备,猛地侧身,在千钧一发之际轻巧避过。魔枪掠过甄岳身前,目标却并不是他,而是斜斜击中了洞庭湖中的鲧魔。
鲧魔被魔枪穿过,顿时炸出魔气,爆出滔天洪水。
苍狼与斛律光被卷向湖畔,苍狼拍了斛律光侧脸一爪,喝道:“起床了!”
斛律光惊醒,吼道:“萧大人呢!”
湖水上涨的速度加快了,宝音道:“水太急了!我抓不住他!”
他们被湖浪冲到岸边,乌英纵几下纵跃冲来,喝道:“老爷和萧大人呢?!”
“我不知道!”宝音道,“我们不与你家老爷一组。”
乌英纵:“我看到阿黄了,阿黄怎么了?”
自从湖面发生异变,乌英纵便攀上了客栈高处,看见魔凤凰冲出的一刻,而湖水再次凝聚为巨浪,这一次的浪涛铺天盖地,在鲧魔出水后,威力已绝非“风浪”可形容,朝着岸边排山倒海涌来,所有人同时大喊,被浪撞向岸畔树林。
“回客栈去取潮生给你做的兵器!”宝音最后大声道,“就放在榻上!”
“什么?”乌英纵跃上树,避过第一波巨浪,茫然道。
“晾衣杆!”宝音道,“那是潮生给你做的!里头有他的绿枝!”
乌英纵顿时明白了,被卷进湖底的,是对他而言,这辈子最重要的二人,必须马上把项弦与潮生救出来,哪怕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牧青山与苍狼各自载着甄岳与斛律光升空,躲过惊涛骇浪。湖水已涌向岳州城的城墙,还在不断上涨,城中百姓慌张逃离,守卫竭尽全力,将城门关上。
潮生被一个浪头打进了湖中,一个黑影泅水而来,抓住了他,乃是乌英纵所化的巨猿。
巨猿一手搂着潮生,以肩膀托着项弦,升上湖面。
他们同时出水,四面八方全是断木与被冲散的舢板,巨猿托起潮生,让他到水面上去。
“阿黄怎么了?!”巨猿问道。
潮生极快就恢复了清醒:“阿黄失踪了!哥哥们呢?!”
巨浪再一次涌来,险些将他们当头砸进湖底。岳州城水位已漫过城门中线,在那移山填海的力量之下,城门垮塌,洪水涌入了岳州,城门犹如咆哮的巨口,喷出怒涛,冲进大街小巷,所有人发出大喊,四处逃散。
巨猿快步攀上岳州城墙,吓得无数百姓逃离。潮生祭起山河社稷图,喊道:“那棍子!是我给你做的!”
乌英纵一抖齐眉棍,守护在潮生身前。
萧琨站在湖心处的冰峰之巅,吸引鲧魔所有的注意力,反手一记万象刀气掠去,水系之力聚起排空巨浪,凝结为长达数里的冰墙,以抵挡湖水翻涌。然而法力在自然的巨力之下实在太渺小了,哪怕萧琨这等人世间的绝顶高手,亦难以与洞庭湖抗衡,湖水呼啸涌来,登时将冰墙拍得粉碎。
鲧魔拖着刺穿身躯的魔枪,不住震荡。
“我快支撑不住了。”项弦虽已在降神时处于清醒,能控制意识,但极长时间全力以赴,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还有多久?”萧琨不住计算鲧魔冲来的轨迹,接受魔枪的灌注之后,它的触手变得更多了,朝不断转换方位的萧琨当头扑下,每一次扑来,都掀起巨浪。萧琨也到了力竭之境,全靠意志在苦苦支撑,以法术幻化出冰墙,阻拦鲧魔冲进城中的轨迹。
他沿着那连环崩塌的冰墙,避开鲧魔的正面袭击。项弦之声从应声虫内传出:“还有一剑!”
“天地一逆旅!”萧琨不住计算距离,将鲧魔引回湖心,拼着自己被智慧剑一同重创的风险,双刀齐出,掀起高达十丈的巨浪,巨浪瞬息成冰,辉映着空中疾射而下、手持智慧剑的项弦。
“同悲万古尘!”项弦拉开剑式,以一句驱魔诀,与萧琨时间相合。
“驱魔!”两人同时震喝。
智慧剑威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金光,幽火横扫而去,剑光平扫而来,犹如光浪般掠过鲧魔,将它一分为二,连带着萧琨亦被剑势摧向湖中!
鲧魔发出震撼天地的怒吼,身躯彻底崩碎,数千年所积聚的水流涌出,洞庭湖爆发了有史以来至为猛烈的洪患,湖水一刹那拍过了岳州城墙,君山化作孤岛,更为汹涌的巨浪呼啸着卷向南岸。
潮生全力以赴,祭起山河社稷图,湖畔巨石涌起,形成重重叠叠的山峦,开始为岳州全城百姓抵挡洪水。
乌英纵将齐眉棍插于地面,双手掐了个法诀,沿岸植物疯狂扩展,与石山交错,洪水形成了第一波对撞。
“必须把水弄走!”牧青山喊道,“这样坚持不了太久!”
岳阳楼前,甄岳催动倾宇金樽,吸入涌向岳州的湖水。牧青山道:“能行吗?”
宝音:“它在漏啊!大哥!你吸多少它漏多少!”
甄岳大声道:“倾宇金樽被打破了!我没有办法!”
斛律光:“前面在吸,后面在漏!能先把它补上吗?”
甄岳已说不出话来,宝音与斛律光、牧青山同时出手,帮助他稳定法宝力量。
鲧魔崩碎,它喷出重重阴云,冲向天际,浓重的黑云之中雷霆万道,电光闪烁,暴雨倾盆,世间犹如陷入末日。湖水依旧没有停歇,岳州已化作一片汪洋。
黑暗中,项弦脱力坠落,被萧琨带着再次浮起,在冰冷湍急的水流里,彼此都剧烈地喘息着。
项弦恢复了意识,望向四周,再看紧紧抱着他的萧琨。萧琨一手抱着断裂的木柱,另一手牢牢搂住项弦,在巨浪中载浮载沉,他们就像浮在海面上的扁舟。
“怎么办?”项弦道。
萧琨眼中带着茫然,虽然他们成功地阻住了鲧魔的行进路线,没有让它冲进岳州,洞庭湖中却已洪水滔天。
项弦望向周遭,他看见了无数现于水面的屋顶,哭声、喊声从远方传来,阴暗的天幕之下,戾气再一次聚集。
天魔宫中,穆天子从容走向高台一侧。
“耶律先生被净化了。”穆天子沉声道,“赵先生放弃永生,背叛了我们。”
两名魔人于高台下现身,穆天子却很轻松:“但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请各位协助我。”
“是,天子。”赢先生与燕燕同时躬身行礼。
穆天子一身漆黑王袍无风自动,六尊墨鼎中,刻有“宋”字的鼎上,开始疯狂吸摄大地生灵死后所释放出的戾气,火焰逐渐升腾,与其余五尊巨鼎呼应,魔焰顺着地面回路流淌,注入中央的黑色巨树之中。
魔凤凰展翅飞来,停在了穆天子的肩前。诸事俱备,只待最后的古鼎力量搜集完成,新的树便将取代句芒,赋予神州大地全新的未来。
昆仑山,白玉宫。
皮长戈走出正殿,望向高处的神树,神树之叶转瞬间飞快变黑、散落,树木开始枯萎。
禹州喃喃道:“这不行啊,太不让人省心了。”
皮长戈:“又得下去了。”
禹州做了个手势,示意皮长戈稍等:“再去一次人间,你就活不成了,交给我罢。”
皮长戈:“老弟,千万当心。”
禹州化身为龙,飞出了白玉宫。
洞庭湖湖水仍在上涨,滔天的巨浪不知何时才能退去。天空中的乌云再一次降下倾盆大雨,所有能看见的景物都被淹没,君山不断变小。
萧琨:“得救百姓!救多少是多少!”
“我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项弦与萧琨在湖面上载浮载沉。
顷刻间,项弦说:“交给我罢。”
项弦搂过萧琨,使劲摸了摸他的额头,笑了起来,放开他,继而转身,再次投入湖中。
“等等!”萧琨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吼道,“你要做什么!回来!”
项弦舒展身躯,一头钻进了湖中,萧琨放开木柱,随他坠进了水里。
湖面泛起了红光,犹如一轮旭日在冰冷的水流中出现,烈光万道,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火焰跳动,伴随着烈焰真魂的苏醒——
——项弦周身裹着赤红色的光华,从湖中升起!从阿黄身上得回了缺失的魂魄以后,项弦修为全开,已远非往昔可比,释放出了阿黄赋予这魂魄上的烈焰。
一轮红日于湖中初升,所有人竟是忘了险境,难以置信地注视那轮烈日。项弦的双目化作金红,一手指向天际,他的三魂七魄正在燃烧,从凤凰处得的烈焰在此刻爆发出堪比创世的强大力量。
萧琨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一起罢。”
烈焰真魂与萧琨的靛蓝色内丹同时出现,两人近乎同时化作灵体,凤凰的烈火之中,隐隐现出了金龙的形态。萧琨与项弦带着法术的光芒环绕彼此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萧琨平持万象刀,指向项弦;项弦背后展开凤凰火羽,出手,握住了唐刀。
霎时间真火爆破,贯注入这巨大的龙卷之中,洞庭湖水被卷向天际,再一次抽走涌向南北两岸的巨浪,水流回转,借萧琨的水系真力注入龙卷中;而火焰龙卷将湖水蒸发为云雾,化作气蒸云梦泽之奇景,折射着那火龙的瑰丽之光,源源不绝地升上天际。
一声龙吟,禹州的龙躯出现于层云深处,狂风卷起,龙的力量释放,将重重云层驱向神州大地的四面八方。它从洞庭湖高处升起,再一个俯冲,云层犹如被神祇的巨手推散。
天魔宫高台前,本已升腾而起的魔火再一次变得微弱,穆天子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蓦然转身,双目透过云雾,望向下界。
山河社稷图制造出的群峰下沉,归于湖畔,植被沉寂于大地,洪水退却,沿着岳州城门与南北两岸撤回洞庭湖。
高处那火焰龙卷依旧绽放出万丈光华,一片狼藉中,湖面波光粼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项弦与萧琨释放出了所有的力量,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瞬间,仍以手指互握,腕上的红绳手链依旧将他们相连,坠入湖面的刹那,发出轻响,荡起阵阵涟漪,朝着四周扩散。
夕阳西下,金光照耀着君山与万顷霞光荡漾的洞庭湖面。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时,萧琨醒了,朦胧的晨曦中下着小雨,远方有哭声依稀传来。
他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项弦的外袍,正在一处敞厅之中,外头正有动静。斛律光入内,说:“萧大人。”
“项弦呢?”萧琨清醒少许,问。
“老爷在与知县相谈。”斛律光留下来负责照顾萧琨,以免再出意外。
萧琨走出敞厅,洞庭湖的洪水已退,伙伴们都不在。潮生与乌英纵去治疗百姓们;牧青山与宝音难得地结伴行动了一次,前去协助城防军队清理洪水后的废墟,救出被困的城民。
岳阳楼最高处,这里是洪水尚未浸没的区域,萧琨走上楼前平台,岳阳楼南北通敞,分别面朝洞庭湖与岳州城两个方向,城外湖水已恢复平静,城中则到处是倒塌的房屋与棚寮。
项弦在塌方的城墙下与刘知县相谈,萧琨便下了岳阳楼,踏着断木与泥泞涉过水坑,走向项弦。
项弦双目通红,十分疲惫。距离昨日傍晚的洪水已过一夜,岳州军民集体出动,辟出暂时的避难处以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居住。幸好眼下仍是夏季,若是寒风凛冽的秋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将以驱魔司名义上奏朝廷。”项弦说。
“那就有劳项大人了。”刘知县如释重负,毕竟防洪抗涝,乃是地方官政绩中极重要的一项,天灾面前,城墙被冲垮,最轻的处罚是降职,往重了追究可是要流放的。
项弦看了萧琨一眼,萧琨清楚这不能怪知县,也安抚了一番。
“好点了?”项弦问。
“嗯。”萧琨答道,“你呢?”
两人再一次落入湖中后便陷入了昏迷,最后被乌英纵捞起。萧琨醒来后看见项弦犹如变了个人般,往常的精气神一夜间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眉目间的阴郁。
萧琨自己也很难受,他亲手杀了撒鸾。尽管他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必须这么做,但撒鸾之死,依旧给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痛,宿命之下的无力,眼睁睁看着使命的破灭,令他心脏一阵一阵地作痛。
“还行。”项弦疲惫地出了口气,说,“当务之急,是解决岳州的问题,其他的回头再说罢。”
萧琨点了点头,两人环顾四周,走进被洪水浸没过的废墟中,设法协助救灾。
洞庭湖水涌入之际,外沿被山河社稷图临时抵挡,最严重的受灾区域是被冲塌的南城门,以及沿城中主道所延伸的两侧楼宇,大多为商铺与酒楼等地,民宅反而较少。
项弦与萧琨依旧身穿粗麻便服,与城中百姓服饰相似。萧琨见有倒塌的房屋,便快步上前,扛起梁柱,项弦过来搭手,两人齐心协力,将木柱挪开,放出里头被困的居民。
他们醒来见面后,彼此近乎没有对话。百姓不住道谢,项弦艰难道:“不……客气,你们倒是先快点出来啊!”
萧琨沉默片刻,与项弦对视,项弦又转而以肩抵着随时要塌下的一面墙,对视时,他们突然异口同声说:“对不起。”
接着又同时现出迷茫表情。
“你对不起什么?”萧琨道。
“我没有救回阿黄。”项弦说。
萧琨道:“我差点入魔了。”
“你就是固执。”项弦不悦道。
他们停下动作开始说话,被困的百姓又一起叫喊。
“别拿东西!”项弦朝底下人说,“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我们要放了!”
待被困之人忙不迭逃出,萧琨数“一二三”,两人同时撒手,墙壁彻底倒下,淤泥飞溅,洒了他们一头一身,狼狈不堪。
项弦道:“但我尽力了。”
萧琨正要解释,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救人啊——”,项弦只得转身快步过去。
那儿有一辆牛车,正卡在井里头,项弦朝里面看了眼,车夫扒在车上不停叫喊。
“来,我给你二两银子,”项弦说,“你演示一下,怎么才能把车给赶到井里?”
萧琨:“……”
车夫:“发大水!小哥!您行行好!”
项弦:“发大水也不可能把你的车给冲进井罢!不是都该冲上屋顶么?”
项弦垂下绳索,先是救上那车夫,又要救他的牛,萧琨只得下去把绳索缠住那牛,项弦又在上面吃力拉绳。
“谁也想不到。”萧琨说,“但这已是万幸。”
项弦拉动绳索,看着萧琨,萧琨只想解释,项弦却道:“让我一个人拉么?这是一头牛啊!”
萧琨回过神,当即上前协力。
两人一起救了车夫的牛,俱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项弦眼里那悲伤神色又回来了,说:“但我很难受,萧琨。”
这天清晨时项弦就起来了,他没有急着救灾,而是先朝乌英纵查问经过后,仔细复盘了一番,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当时是否真如萧琨所言,须得分兵行动。但如果不分兵,甄岳只有死路一条,而当时周望明显正在炼化阿黄。
大伙儿一起行动的话,既救不了阿黄,还保不住这许多人的性命。当然,若老天眷顾,运气爆发,先救下阿黄再成功诛杀鲧魔,净化撒鸾,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事情既已发生,其他的预设就再不存在。
城中大道上,岳州望族王家的家兵也出来救灾了,王氏派出了他们的长子与萧琨、项弦见面。城中统计了伤亡报告,目前死亡与失踪的共计三千之数,唯独灾害所摧毁的房屋甚多。
项弦与萧琨全身满是淤泥,离开主干道。半日过后,城中逐渐恢复。
“今夜再歇一宿,”萧琨说,“明天就得回去了。”
“嗯。”项弦望着四处的积水,没有作声。
萧琨伸手要搭项弦的肩膀,项弦忽起念转身离开,萧琨便搭了个空,但项弦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复又过来,与他抱了下,权当对彼此的安慰与鼓励。
城中另一面,苍狼以硕大的躯体顶开破损的木屋,那是岳州城的陋巷区,内里住了不少乞丐,洪水涌来时,此地乱搭的棚寮受害至为严重。
牧青山依次从里头把人拖出,有鼻息的扶到一旁,已死之人则抱到主路上,盖上麻布,留待官府处理。
苍狼注视牧青山出出进进,问:“还有么?”
牧青山答道:“坚持不住了?”
宝音的声音道:“我肩膀扭着了。”
牧青山转身进了陋巷深处,拖着一根断裂的木柱出来,苍狼侧过头,以脖颈抵住木柱,支撑在塌方区域,暂且令其稳定。
苍狼松了口气,变幻为人形。一番忙碌后,宝音也十分狼狈,上身的白色里衣全是泥迹。
“在这儿等。”牧青山说,“我再进去检查一次,免得还有人不能吭声。”
宝音:“我陪你。”
宝音跟随牧青山进入陋巷深处,两侧都是被洪水冲垮的屋寮。牧青山四处张望,继而以耳朵开始倾听,眉头微蹙,辨认风中是否还有活人的呻吟声。
“喂。”宝音说。
牧青山:“?”
牧青山转头,宝音想了想,摸出一枚玉扳指,递给牧青山。
牧青山不明所以:“什么?”
“给你。”
宝音竟有点紧张,手中摊着玉扳指。牧青山不接,宝音仍执拗地递着,不愿将礼物收回。
牧青山充满迟疑,一手将伸未伸,宝音终于等不及,拉起他的手,将玉扳指硬塞了进去。
“没别的意思。”宝音不耐烦道。
牧青山不再拒绝,打量宝音片刻,将玉扳指收起。
陋巷内已经没有人了,但突然间一侧房屋发出了断裂之声,连锁垮塌下来,宝音马上道:“当心!”
她变幻为苍狼,猛地将牧青山一扑,以肩背承受重压,牧青山马上将身体蜷起,收缩身形,以便保护他的巨狼同时蜷缩,减少被击中的危险。
但倒塌的建筑避开了他们,四面八方整条街道的建筑一瞬间歪倒下去,唯独中间点处,环抱牧青山的苍狼身周,形成了一个圆形区域。阳光从层层乌云后照下,落在他们身上。
潮生一整夜耳畔都是哭声,睡得很不安稳。
这天起来后,他想为受灾的百姓们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医术派不上用场,只因洪水不似地震,没逃出来的人都被淹死了,而活着的人,也不需要医治。
他们只能哭,披头散发地哭,撕心裂肺地哭,肝肠寸断地哭,听得人剜心般的难受。
城里经过初步清点与救援,已将被困的百姓全部救出,校场上躺着一排排的尸体,上面盖着麻布,小孩子们则守在死去父母的尸体旁。
斛律光穿过校场,不时停下,一手发着心灯的光,按在略大的孩童额上,片刻后指指场边的潮生与乌英纵,示意他们过去。
“我给你们准备了点吃的,”潮生重新打起精神,说,“来,大伙儿都过来罢。”
乌英纵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肉馅饼,分发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能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么?”潮生小声说,“我听见上回你和赵构说,在洛阳有个院子。”
“官府会管的。”乌英纵答道,“辽人的孩童,是因为没人管。”
傍晚时又下起了雨,湖畔先前驱魔师们居住的酒楼位置最好,受灾也最重,已被彻底冲毁,幸好老板一看势头不对便逃了。而驱魔师们在刘知县的坚持下,挪到岳阳楼中暂且歇脚,预备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开封。
洗过澡后,萧琨开始整理本地官府呈予朝廷的文书,包括初步伤亡报告、受灾后的请援,以及诸多官员的罪己奏。
萧琨湿透的长发披散,过来项弦身边坐下,谁也没有说起这场大战,他们必须先休整,大家都很疲惫了。
岳阳楼内点起油灯,傍晚时天色灰戚,虽是夏季,却因满天满地的雨下个不停,气温降了下来。
“明天就是端午了。”甄岳也回来了,先前他前往城中,查看倒塌的屋舍,参与了洪水后的重建规划,看到死伤,神色十分凝重。
“甄兄,”项弦检查琉璃瓶,说,“这东西我修不了,只能带回杭州,让令堂想办法了。”
“副使身为沈大师的亲传弟子,既然说修不得,”甄岳说,“甄家自然也无计可施,只可惜人间再无倾宇金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