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孽缘

训练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学长学姐,也有学弟学妹和同年级的学生,都是来观看校霸和同学们的精彩对决的。

时灿一挑七,在林逐月上场前就累得直接躺在训练馆的木地板上了,也不管自己的洁癖了,直视天花板上的顶灯,大口大口地喘气。剧烈运动出汗后,他感觉喉咙又干又哑。

不过围观的同学们一点也不觉得他输了。

“强得像个怪物。”

高等部二年级的白枫评价道,

“有人打败过他吗?”

“以前他没有办法战胜教他刀术的老师,不过现在他的身体状态正迎来黄金时期,再交战的话,输赢很难说。”

白枫的搭档路飞辰两手揣在兜里,说道,

“还有一点,他现在只是拿着竹刀,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灵武绝刃,就算是傅主任,也很难胜过他。”

“不过,我觉得,现在训练馆里最强的人其实是她。”

路飞辰望着走进场地里伸手去拉时灿的林逐月,虽然林逐月压制了灵力,但路飞辰的眼睛很好用,只是多看几眼,就能感受到平静外表下的风暴。

时灿拉着林逐月的手起身。

他和林逐月用几个比较基础的动作对练,训练结束后,时灿冲了个澡,陪着林逐月回宿舍,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做饭。

林逐月的猫也是个粘人精,自己将玻璃门拱开一条缝,溜进厨房里,绕着时灿的脚踝蹭来蹭去,还直接躺倒在时灿的脚背上,朝时灿翻肚皮。

“你别蹭了,我回去要挨法棍揍了。”

时灿把小鱼捞起来,放到玻璃门外面,撵出厨房重地。

他用水管冲了手,抠开易拉罐的拉环,把啤酒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后脚边一痒,发现矮脚小猫又过来了,时灿叹了口气,把猫抱进怀里,胡乱摸了几下,抱着猫去找林逐月。

林逐月正在翻看时灿整理的法术册子。

时灿比较爱翻乱七八糟的书,学了很多有用没用的法术,几乎都写在这册子上了,还做了不少备注。

——愿望成真的法术(不好用)。

——让诅咒对象感染脚气的法术(有一半概率感染到受害者手上)。

——寻找水源的法术(为什么使用的时候要献祭两瓶矿泉水,有饮用水为什么要找水源)。

——……

时灿抱着猫问:“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啊。”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时灿把小鱼塞进林逐月怀里,又回厨房那边看锅里的小龙虾怎么样了。收汁收到一定程度后,他把剩余的一半蒜蓉倒进锅里,拿着铲子翻拌几下,蒜蓉小龙虾就出锅了。

时灿不太喜欢这种会在身上沾染很重的气味的食物。

但他在课间听到林逐月对闻觅烟说自己一顿能嗦两斤小龙虾后,思来想去,还是让管家去临海市的淡水市场里买了好几斤小龙虾,拿回来处理了一下,又送到林逐月的宿舍里。

时灿坐得离林逐月很近,他戴着一次性手套,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剥开小龙虾的壳,把龙虾肉递到林逐月的碗里。

林逐月在吃小龙虾这方面算个高手,她拧掉虾头,剥开两节虾壳,稍微一嗦,龙虾肉就从虾壳中剥离,进到林逐月的嘴巴里。

吃完晚饭后,时灿在林逐月的宿舍里收拾了锅碗瓢盆,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站在洗碗池前把厨具和餐具一一刷洗干净。

小鱼就在他脚边上躺得四仰八叉,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林逐月走过来问道:“你吃清口糖吗?”

时灿说道:“我腾不出手来。”

林逐月打算喂时灿吃一颗糖,但她手里拿的这款清口糖的糖盒设计得很扁,糖片经常在里面卡住,林逐月倒了半天也没把糖倒出来,反复地敲打手里的盒子,最后暴躁地把这盒清口糖扔到一边去了。

时灿把冲干净的盘子放到碗架上,问:

“你从哪里买的破烂?”

“是你在高速服务区买的。”

林逐月纠正道,

“这糖特别耐吃,买回来后我也没吃到过几颗,因为能不能倒出来全凭运气。”

林逐月那双漂亮水润的眼睛里包含着怨愤与不满,能看出来,她最近真的被这盒糖刁难到了。

时灿洗完碗,费了些功夫把林逐月的糖盒拆了,将里面的清口糖倒进林逐月吃剩下的多元维素片的空盒里。

林逐月心满意足地吃起了糖。

时灿坐在沙发上,把小鱼抱在怀里,拿着牙刷给小鱼刷牙。刷完后他还不忘奖励零食,将鸡肉粒冻干一粒一粒往小鱼嘴里递。

林逐月见时灿抱着小鱼,迟迟不肯放手,问:

“你不怕法棍打你了?”

“我现在一身蒜蓉小龙虾味,回去得洗澡换衣服。”

时灿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说道,

“洗完澡身上哪里还有小鱼的味道?”

说起洗澡,林逐月忍不住抱怨道:

“我每次一洗完澡,小鱼就不认识我了。”

“有的猫是这样的。”

时灿挠着小鱼的下巴,说道,

“我在家如果穿衣服穿多了,法棍也会不认识我。之前刚换玉桂狗拖鞋的时候,我每次去猫房找它,它都要揍我的拖鞋。”

时灿又玩了会儿小鱼,才向林逐月告别,背起单肩背包回家。

第二天早上,林逐月一到教室,就看见叶阳嘉趴在桌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林逐月一边把书包塞进桌洞里,一边问道:

“他怎么了?”

闻觅烟打开装着草莓黄油夹心的白脱饼干的盒子,推到林逐月面前,说道:

“好像是昨天和时灿对练的时候练太狠了,全身酸痛。真没用,我和时灿打的时间更长,都没什么感觉的。”

“姐姐,你是近战系,我是个远程。”

叶阳嘉直起背来喊冤,说道,

“你和我比身体素质,你开玩笑呢?而且时灿那王八蛋打我打得特别狠,就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时灿很快就进教室了。

他在林逐月右边坐下,成功蹭到了闻觅烟带回来的饼干。这是款网红饼干,夹心用的是时灿喜欢的艾许黄油,时灿吃了一片,又忍不住去吃第二片。

林逐月问时灿:“怎么这么晚才到?”

时灿只要不晚上偷偷玩游戏,也不作死喝浓茶和咖啡,起床的时间就很早很早。他来教室往往也是很早的,很少像这样离早课不剩几分钟才进门。

叶阳嘉回过头问:

“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他和时灿比试完就这样了,时灿一个打七个,被当boss刷,肯定会肩酸背痛的吧?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时灿从单肩包里抽出一个档案袋,

“我去办公室拿

委托了,我已经看过了,我感觉事主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你们也看一下,如果觉得难度高的话,我就把委托还回去,让灵师府找别人处理。”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起身,拿着档案袋,和时灿一起去了这层楼尽头的临时会议室里,拆开档案袋,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

委托人是一对年近六十岁的夫妻,他们家庭不算特别富裕,但也有小康水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

他们的女儿很优秀,颜值也高,所以曾经有很多条件不错、外貌也很出色的追求者。但女儿对这些条件出众的追求者没有兴趣,爱上了一个穷小子,在父母再三反对下,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和穷小子办理了结婚证。

这个穷小子不是良人。

他婚前对女方温柔体贴,但婚后没几个月,女方怀孕后,他就开始爱答不理。

等孩子出生后,他更是因为不想带孩子,整日借口加班,直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就在侧卧睡觉,睡醒了就出门吃早餐,吃完就去上班,也不记得给女方买一份早餐回去。

委托人夫妇气得手都哆嗦。

他们俩想让女儿离婚,就算带着孩子再嫁,也很难找到更差的人了。但无奈女儿就跟着了魔似的,对穷小子言听计从,逆来顺受,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

不过,事情在上个月的月初出现了转机。

穷小子的老爹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原本从不说穷小子一句不是的女儿突然开始对穷小子的诸多行径表示不满,在家里吵架甚至动手。

委托人将女儿和外孙女带回家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正在修行的僧人。僧人一路上三步一叩首,九步一叩拜,很是辛苦。委托人不相信神佛,但还是为虔心修行的僧人买了水和食物。

僧人接了食物,念了句“阿弥陀佛”,给了委托人一句提醒:

“你们的家中,一直有邪物作祟。”

委托人想问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僧人却不肯再多说了,只是提示道:

“善恶皆为缘,贫僧并非那个解缘之人。”

送别僧人后,委托人才开始细想这件事。

他们平时不相信这方面的事情,思索可疑之处也用了很久。

他们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女儿的公公多年前拿出全部积蓄捐过一间寺庙,直至去世前,都常常带着香火过去供奉。

这老头抠门得要命,偶尔出门旅游时也从来不去寺庙参拜,不像是个信仰神佛的人。所以,无论是掏钱捐一间寺庙,还是常常带香火去供奉,放在他身上都显得矛盾和不合理。

委托人夫妇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但为了女儿能脱离苦海,他们愿意去相信和尝试。他们在家附近找了位师傅,所幸师傅不是骗子,非常实诚地告诉委托人夫妇他处理不来这件事,并且帮他们联系了灵师府。

时灿问:“你们怎么看?”

“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

闻觅烟放下手中的文件,说道,

“难度可能会有点高,但我觉得,我们这个小组还是处理得来的。”

时灿又看向林逐月和叶阳嘉。

林逐月回答道:

“你们都觉得能处理就行。”

“我没意见。”

叶阳嘉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说道,

“不过打起架来你们先上。”

四个人达成一致,签了任务执行申请书,将申请书送到办公室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时灿先去了林逐月的宿舍一趟,把小鱼装进猫包里背回了家。考虑到小鱼和法棍还没相处过,时灿把小鱼关进了林逐月住过的客房,提醒管家记得喂猫铲屎,多陪小鱼玩。

时灿把行李箱和基础配置工具包塞进后备箱,开着车从家里出发,去灵师府门前接上他的组员们。

事主所在的高峻市在北方,开车过去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叶阳嘉活动过度,肩酸背痛,林逐月又没有驾照。时灿如果不想被闻觅烟晃吐,只能选择自己开全程。

林逐月坐在副驾驶,一路上给时灿喂了不少小零食。

时灿有次“不小心”咬到了林逐月的手指。他咬得很轻,没用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阳嘉坐在后排,看不见太具体的小动作,只能看见林逐月反复伸手给时灿喂零食。不过,仅仅是这样,叶阳嘉这个单身狗也有种被塞狗粮的感觉。

叶阳嘉给闻觅烟发消息:

【我受不了了,咱俩下去租辆车吧?】

闻觅烟剥开一颗糖果,送到叶阳嘉嘴边,用口型说道:

“别太羡慕,你也可以拥有。”

叶阳嘉用手接过糖果,放进嘴里,下一秒就变了脸——

酸!真的好酸!

叶阳嘉脸色痛苦地问道:

“这什么玩意儿?”

闻觅烟从包里拿出口红和小镜子,淡定地回答道:

“秀逗。”

他们在下午四点抵达了高峻市平安县,下高速后半个小时,就进入了委托人居住的小区里。小区是高楼层小区,不过物业显然不太负责任,小区里的车停得很乱。

小区里有孩子正在学着骑两轮车,骑着骑着就车头一拐,撞到停在路边的宝马车上。

时灿:“……”

叶阳嘉问道:“要不把车停外面?”

时灿让林逐月他们先下车,把后备箱里的基础配置工具包也拎下去两个,自己开着车到小区外面的商场楼下找停车位去了。

离得最近的楼道里出现了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声音逐渐放大,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林逐月的视线中。一个平头男人正粗暴地拉着漂亮女人的手臂,将她从楼道里往外拖拽。约莫三四岁大的小女孩在后面跟着,哭着喊妈妈。

女人试图挣开男人的手,问道:

“你干什么?我爸妈马上就回来了!”

“你是我老婆,你爸妈回不回来你都得跟我回家!”

男人又低下头,有些凶狠地对孩子说,

“妈妈妈妈妈妈,你就知道喊你妈,这么大了一句爸也不会喊!”

“你凶什么凶?”

女人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给了男人一耳光,骂道,

“孩子这么大了你带过她一天吗?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她爸?”

男人被打了一耳光,面色恼怒,目露凶光。

叶阳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立刻冲上前去,将正在争吵的男女隔开,劝道:

“哥,姐,你俩都消消气。你们俩之间矛盾再怎么大,也别在孩子面前闹,会吓到小姑娘的。”

男人对叶阳嘉的出现相当不爽:

“我和我老婆闹,关你什么事?”

女人的怒火也没有平息,大声道:

“我不是你老婆,我要和你离婚!”

但喊出这句话后不久,女人就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楚,她抬手扶住额头,整个人疼得晕晕乎乎的,甚至要干呕出来。

闻觅烟讶异地睁大眼睛:“逐月……”

林逐月点点头:“嗯,我看见了。”

浓重的黑雾从女人的头颅中逸散开来,张牙舞爪,活跃而凶猛,好像要将女人的头骨撕裂。

林逐月的耳边隐约出现了歌谣声:

“情缘起,情缘起,绕指柔,娶个媳妇回家来。情缘起,情缘起,缠心间,永生永世不分离。”

唱诵歌谣的声音极为稚嫩,似乎来自于孩子。但林逐月一点也不觉得这歌谣有趣,她只觉得汗毛倒竖。

林逐月念起了清心咒: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一心不坠物,古今自逍遥。”

女人头颅处的黑雾渐渐平息了躁动。

男人也不再关注女人,他的目光转移到林逐月身上,眼中的贪婪愈发浓烈。不等林逐月等人有所反应,他迈开脚步,十分快速地跑走,跑远后,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林逐月。

林逐月和跑远的男人对视。

那恶心黏腻的目光并不来自于这个男人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男人的眼睛看着她。

女人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闻觅烟从包里拿出个玩偶,塞到正在抹眼泪的小女孩手中,又询问女人:

“您是窦安然女士吗?”

让此次任务的委托人头疼不已的女儿,名字就叫窦安然。女人从档案上所标示的楼道出来,又有个三岁的女儿,和老公感情不合,身上还有邪祟干扰,完全符合档案中对窦安然的描述。

窦安然问:“你们是?”

“我们隶属于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

林逐月拿出证件来,对窦安然说道,

“为了解除你的困境,令尊和令堂向灵师府进行了委托。灵师府接下了

委托,派我们来高峻市将它完成。”

窦安然并不知道父母寻找师傅,并且通过师傅联系上灵师府的事情。她有些警惕,但因为这三个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再加上林逐月刚刚确实让她缓解了头疼,她打电话询问过父母后,抱起女儿,邀请三个人回家。

林逐月给去找地方停车的时灿发了消息,不一会儿,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窦安然去开门。

林逐月觉得有些怪异,起身一把拉住了窦安然。窦安然回过头来看着她,林逐月发现对方的眼眸有些黯淡无神。

闻觅烟看着门口的可视门铃装置,问:

“你们家的门铃没坏吧?”

窦安然骤然惊醒过来,惊恐道:

“没有坏,刚才、刚才吕浩广来的时候,也没有按门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门打开了。”

叶阳嘉操作着可视门铃的面板,打开摄像功能,查看楼道里的情况,他摇了摇头,说道:

“外面没有人。”

不过人很快就来了,时灿从电梯间拐出来,出现在门口,伸手按了门铃。

叶阳嘉打开门,把时灿放进来。

“好重的阴气……这里刚刚是不是有东西过来?”

时灿没有进屋,朝着叶阳嘉伸手,道,

“给我个罗盘,我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叶阳嘉从放在门口柜子上的基础配置工具包里拿出罗盘,递给时灿。

时灿拿着罗盘查看周围的状况。

门外有很明显的灵异反应,门内也有。时灿拿着罗盘进了屋子,越是靠近窦安然,罗盘的反应就越强烈。

这不太好,这意味着窦安然很可能被鬼缠身了。

窦安然时常会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虽然她没有精神疾病,但见习灵师们很难将她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他们决定在家里等一等,等窦安然的父母回来了,再好好谈一谈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过闻觅烟还是和窦安然聊了聊。

闻觅烟问:“你没有上班,对吗?”

窦安然低着头,回答道:“嗯。”

闻觅烟追问道:“是因为怀孕吗?”

“不是。”

窦安然摇摇头,说道,

“我和吕浩广结婚的第二个月,他说我赚钱比他多,他会很没有面子。他保证一定会赚钱养我,让我辞职当家庭主妇,幸福悠闲地过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同意了。”

她有些痛苦地扶着额头,说道:

“我以前虽然说不上是聪明,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我还是分得清的。可是自从认识他之后,我的种种行为,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受罪也受得心甘情愿。直到上个月月初,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这几年为什么会过成这样……”

“我真是昏了头……”

林逐月无法理解吕浩广这种人。

窦安然应该是很优秀的,吕浩广大概也是因此才追求她的。但追到手之后,却又为了所谓的面子,让她不要再发光发热。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这究竟是爱情,还是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