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朝堂上见血

“自元泰二十年天幕降世,如今也刚好三年了,孤记得,沿海这几年,可是诛杀了不少倭寇。”

姜衡可不会以为,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这几个外藩国家就这么碰巧,凑在了一起。

而大梁转变对外的态度,也是在天幕降世之后。

元泰二十年下半年,派遣许本前往威海卫,受徐忠将军教导,又将方舒安派去莱州府,代表的就是他的颜面和意思,来犯的倭寇,只管杀,后勤等问题,不需要他们操心。

他们也是那样做的,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只要是沿海,只要是在沿海侵略的,无论是哪个藩国的,都只有一个结局。

尤其是在透露出倭岛有金山银山后,他们更不会放任何一个倭寇回倭岛。

这般对倭岛的态度,倭岛定然能很直观的感受到。

再有,天幕透露了海贸,于是各个出海口都加强了防范,既是避免商人冲动之下外出出意外,也是防止消息外露。

但是,朝廷能保证没有一点漏网之鱼吗?

不确定。

而现在,元泰二十三年的下半年开始了,五个外藩一起来朝贡,没有问题才怪。

“殿下并未记错,只是倭岛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岛,本就理亏在先,想来也不敢如何。”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轻视。”尤其是倭岛。

又是这种感觉,元泰帝在上面观察着姜衡,太子好像格外在意这个小岛,说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轻视,元泰帝却直觉,太子只是在针对倭岛。

这三年,朝廷的公卿们,也早就针对消息外泄的情况做过了预案,这一下五个藩国聚在一起,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影响……其实还真不大。

只不过从招待一个藩国,变成招待五个藩国而已,真出了问题,扣下来就是,大梁又不是养不起。

其中最应该关注的,便是南吴,南吴,启朝末年争雄的几大势力之一,后来兵败出逃,逃到了海外,也就是原世界线的吕宋岛。

像是安南等,都是外藩,尊中原为宗主国,但是南吴就不同了,大梁这都二十多年了,这还是人家第一次以“朝贡”的名义来呢,南吴心甘情愿为附属藩国了?

但既然以朝贡的名义来了,那就是藩国,这个名,他们要了。

“既然要来,就让他们一起来吧,接待的规则,从简就行。”

“臣遵旨。”元泰帝没有发话,那就是默认,这群臣子早就已经习惯了,直接照办就行。

“再拟一封旨意,分别送往各沿海卫所,如有他国武力踏临我国海域,诛之。”

大梁如今对海上外藩的国策,是先放着,等太子继位之后再说,那时候无论是海军的训练还是海船的改良,想必即使对外出兵,损失也能降到最小。

而元泰朝这些年,就先试探着收复中土,也磨一磨刀。

但现在,若是扣留……招待使臣后,其他藩国主动来犯,那就不要怪大梁不客气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便是倭岛,也不敢明目张胆派遣军队过来,只敢偷摸在沿海劫掠。

朝贡的双方流程,还是要走一段时间的。

在这一段时间里,朝廷也不可能就不做其他事情了,事实上,接待外藩,把基调定好,交给鸿胪寺就是了。

姜衡召了国子监宋明章。

“先别那么快开学,加一条,每年的秋收,经业书院的学子,包括八岁以上的宗室子,均要参加。”

民间秋收之际,无论是官方书院,还是民间书院,都是放学让学子帮忙抢收的,既然如此,那宗室子也一样。

反正不是苦的老师,又是让宗室子知晓“人间疾苦”,做臣子的,自然只有支持的,没有反对的,“是臣的疏漏,只是臣敢问殿下,今年是否要实行呢?”

“今年学院开学,秋收,就当学前教育了。”

也是给这群宝贝蛋们的一个下马威,宋明章心想。

“殿下英明。”

“先别急着拍马屁,宗室子这边步上正轨了,乡学那边怎么一直没看到实际进展?”

宋明章弯下了腰,终究还是问到这个事儿了。

“殿下,这两年财政紧张,朝廷补贴不了多少,乡学,多少还是得村子自己愿意齐心。”

宋明章硬着头皮继续道,“山东各处,颜,孟,孙,王,丁几家倒是慷慨解囊,但乡学不仅是钱的问题,还有师资,当地关系的问题,快不得。”

说白了,还是跟当地有没有秀才举人,有没有钱有关。

只要说得有理,姜衡也不会为难人,但是,“孔家呢?”

这个时候,孔家不是正该表现表现吗?

“孔家被抄家后,入不敷出,无能为力。”

姜衡疑惑地诶了一声,“孤不是好心给他们留了一点薄产的吗?毕竟好歹也是圣人之后。”他也角角瘦要给自己树立一个好形象嘛。

宋明章头埋得更低了。

得,不用宋明章解释,姜衡也马上明白了过来,还能是为什么?奢侈惯了,由奢入俭难呗。

“不成器啊。”

但凡有一个清醒的,凭借祖宗余荫,何至于此?

将宋明章打发去忙了,姜衡又溜达到了杨乐安处,杨乐安为首的这群世家子弟,私德如何暂且不论,文采绝对是第一梯队。

“杨乐安,你们几个这些日子,琢磨一些檄文之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用到。”

就算现在吃灰了,等以后也能用上。

八月底,五国使团入境,带来朝贡的礼物,看着就很厚。

“琉球的贡品最为厚重,粗略估计,是以往进献的两倍;其次安南,相较于往年多了约五成;而后是倭岛,不过礼物虽厚重,却派遣了一个将军前来;高丽只多了一成左右;至于南吴,看着东西不多。”

使团还未入京,相关消息,却已经到了北辰殿。

几位核心的权臣与亲王公主,也都聚在了北辰殿。

“都暗示了,高丽还是这么穷?”这是不懂事啊。

“高丽向来如此,倒是倭岛,果真别有用心,竟派遣将军出使。一时倒是不知,是来朝贡赔罪,还是来挑衅了。”左相语气虽缓,杀气却重,应该说,他们都一致认为,倭岛此举,乃是不尊宗主国,岂能咽下这口气?

“倭岛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衡承认,无论倭岛怎么做,他都看不惯,但那又咋了?

“不说这个晦气的了,倒是南吴,贡品不多不少的,来干嘛的?认错的态度也不对呀。”在姜衡看来,这南吴的态度,有鬼呀。

“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也就相当于富裕一点的山大王,九弟莫要忧虑,他们不敢如何!”晋王拍拍胸脯,并不把南吴放在眼里。

“南吴的战船如何?”姜衡又问。

“启朝末年,五方格局,南吴靠海,战船与海军,皆是上乘。”左相没有说死,但意思就是,南吴的战船技术与海军能力,是其他四方实力所不能比拟的。

至于现在,大梁统一了中原,航海能力与南吴相比如何,就得看这些年南吴有没有进步了。

“安南和高丽都是派的王子前来,琉球,南吴,倭岛,没有王室子弟前来。”袁尚书适时出声。

藩国派遣的使团有哪些人,往往能看出一个藩国的态度。

南吴若是服软想要回归中原,那就不会不派遣王室子弟。

这么说吧,当初各方势力你打我我打你,但是等梁占据绝对的主导后,各方都送了“女儿”入梁王后院,便是败逃前的南吴,也是送了的,只不过其他势力输了就输了,没有像南吴一样远离中原故土的。

而老吴王送给梁王的女子,便是如今小十一福王的生母田婕妤,老吴王的义女,算起来,也就是现任吴王的妹妹了。

若是真有心相交,怎么也该派遣一个王室子弟前来,好歹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在那儿可攀,对方却偏偏没有这样。

所以,南吴定然是有点问题的。

“安南其实也到了该朝贡的时候。”鸿胪寺卿对安南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天幕透露元泰帝与宁王因为安南使臣吵了架,但目前来说,安南的野心属于可见的,正常的。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就天幕的时间而言,这安南反倒是迟了。”

“这两三年沿海管控得严,也不允许私人出海,与禁海也相差无几,安南犹豫倒也正常。”

破天荒的,这竟然是太子说出口的话。

所有人看向了太子。

姜衡无辜得很,“孤向来实话实说,而且孤也没说,不监管安南使团。”

这才正常嘛!

老臣们这才放下了心,继续分析了起来。

到最后,邓国公主这才开口,“这次接待使臣,我想出去溜达一圈,抛个饵。”

若真是有人偷渡了出去泄露了消息,那泄露者大概率是知道邓国公主这个人的,外藩的使臣呢?就看各使团是什么反应了。

是惊讶,是疑惑,还是……有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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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朝贡,朝廷特意让几个藩国一起从宁波府的港口上岸,五国使团甫一上岸,上扬的标准弧度的嘴角就有些僵硬了,这周边的卫队,是不是太过隆重了些?

可等到入了京,进了驿馆,又觉得,是不是太不隆重了?

安南使团中的负责人李庭荷是一个关系户,可这次却发现,原本鸿胪寺中认识的人,都换了,宫里的姑姑也没派人来联系他,这就不妙了。

终于找到个机会,私下询问鸿胪寺署丞,往人袖子里塞了荷包后问道,“这位兄弟,上国的李修媛是我姑姑,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不是住的这儿吧?可是上国有什么旨意?”

署丞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在李庭荷的期待中吐露了一点边角料,“如今太子掌权,年轻气盛……哎……”

话说一半又不说了,太子掌权,嘶……李庭荷赶紧又塞了一包,署丞在袖子里掂了掂,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贵国以往不是独自前来吗?这次怎么和几个藩国凑到一起了?”

李庭荷神态带了点焦急,忙解释道:“可是有哪个不听话的惹怒了上国?我安南实在是不知啊!上国这两年沿海只进不出,我们担心上国有计划,生怕影响了。”

“至于这次,乃是琉球相邀,我们便斗胆一起前来。”

说着,又往署丞袖子里塞东西,言辞恳切得不得了。

署丞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李修媛也颇得陛下看重,想来你们和倭岛也不一样,哎呦呦!”

署丞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我这张嘴,哎哟哟,不说了不说了!”双腿一撒就跑没了影。

李庭荷恍然大悟,原来罪魁祸首是倭岛!

回到驿馆,跟同行的队伍相互对了一下消息,一行人终于敢放松了,大梁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他们是被连累了!

“对上了,这倭岛的人装作海盗老是成群结队劫掠大梁沿海,这两三年,大梁是一点没对他们客气,这次倭岛过来,应当就是来赔罪的,不然拉着琉球和我们干嘛。”

毕竟一个小岛,怎么敢一直骚扰中原王朝的啊,疯了吗?

安南觉得倭岛疯了,小心翼翼待在驿馆,生怕被连累,他们和倭岛不一样,倭岛和大梁好歹隔着海,他们可是与大梁紧挨着的!

但是另一个与大梁挨着的高丽,就是不一样的态度了。

这次的高丽,虽然也恭敬,但对比以前,就显得有些飘飘然,还大手大脚的了。

“高丽使臣与倭岛使臣很是熟稔,琉球这次态度放得有点低,但看到三妹就想往上凑献殷勤,南吴并没有什么动静,看不出什么。”

驿馆发生的内容,全部被绣衣卫记录在案。

“你打算如何?”

“懒得分析。”

元泰帝这才抬头,而后大笑出声,是啊,分析得再多,还不是都能以力破之?名声?那是臣子给君主考虑的!

任各方使臣多方打探消息,元泰帝与太子始终稳如泰山。

终于,到了召见使臣的日子。

这次不同于上次召见北蒙,还能给人组织一个宫宴,这次的召见就很正式了。

是在朝会的钦明殿。

“宣安南,高丽,琉球,倭岛,南吴使臣觐见——”

大殿门口似乎喧嚣了一番,但最终还是所有人正常进殿。

“外臣李庭荷/高丽使臣金磊顺/琉球使臣何汇/大樱使臣白石川枫/南吴使臣宋鑫,叩见大梁皇帝陛下——”

静默。

朝堂在此刻沉默。

各国使臣垂下的头此时没忍住旁边偷偷瞅去,怎么回事?

哒——

姜衡从文臣武将的最前列,专属太子位置上转了一个身,稳步朝着使臣团走了过去,身披铠甲进殿的倭寇将军抱拳行礼,左手似乎有些不习惯没有剑在腰间。

姜衡走到了武将的第一列,给了礼部一个眼神。

礼部官员出列,“见上国天子,为何不跪?”

倭寇听懂了,并且用汉语回答道:“我乃将军,甲胄在身,不便下跪,还请上国勿怪。”

“鸿胪寺没有教导‘将~军’,面君的规矩吗?”姜衡慢悠悠地反问。

白石川枫顺势看向了姜衡,却见对方并未看着自己说话,而是在关注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臣。

而另几个使臣,便是之前显得飘飘然的高丽王子,此刻也不禁有些紧张了。

“我国有规矩,我身为将军,需——”时刻配剑——

不等这位将军说完。

嗖——

姜衡顺手抽出卫国公身侧的长剑,长剑一抹,血色自白石川枫脖颈流出,并溅射在地。

高丽王子腿一软,直接从单膝跪地行礼变成了双腿跪地,这这这……大殿上直接斩杀外藩使臣吗?不是不斩来使吗?

其余使臣更是咽了口唾沫,就连朝臣都受到了惊吓,有一瞬间的哗然,他们只以为陛下和太子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这是下马威吗?

好像也是,但……

白石川枫这位“将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着大梁太子,全然没料到大梁会如此“无礼”,这不应该!

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咚——”

连人带着铠甲倒在了大殿地板之上,太子面无表情垂着眼帘,挽了一个剑花,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绣帕,慢条斯理擦干净了剑上的脏污。

“可能有些气味,劳卫国公回家洗一洗了。”

太子很有礼貌的还给了卫国公,自始至终,没有再给尸体一个眼神。

卫国公都不禁迟疑了一下,这才接过这把剑,重新插入剑鞘之中。

一旁的信国公震惊地望着他,好你个家伙,我说你怎么能佩剑入殿,原来是和殿下配合啊!

卫国公有口难言,如果说,他只知道要带剑,但是不知道太子会当场杀人,其他人会信吗?

或许是太子开了口,朝堂上的呼吸声终于频繁了起来,太子这一出,实属是让人防不胜防,史官这笔,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贴心的太子看向史官,“无需修饰,照实便是。”

杀倭寇的,是他姜衡!这功劳,不容被抢!

第一次杀了人的太子,手有些抖,双手插在袖子里猫猫揣,踱步回了原位,似乎颇为不解地看着朝堂公卿们,“继续啊。”

公卿们看向龙椅。

龙椅上的元泰帝深呼吸一口,“把尸体拖出去。”

也不等侍卫进来,又道,“诸位使臣请起。正巧,也认识一下朕的太子。朕已年迈,太子监国摄政,诸位有任何需求,尽可告知于太子,太子仁善,定能让诸位宾至如归。”

几位使臣扶着颤悠悠的双腿起身,一丝不苟地给大梁这位新太子见礼,不敢有丝毫的错漏。

他们承认倭岛使臣有些僭越,但是这位太子的做法,大梁皇帝说太子仁善,真的不是在威胁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