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以在郑书秋面前装杯的样子很有几分小学生的桀骜和帅气；但回到靳茜面前, 她还是得乖乖折起耳朵挨训。
靳茜在办公室里来回抓狂，来回踱步，眼看着就要来一句“我的钱！”, 终于走累了，坐下。
方可以适时给她递茶。
靳茜瞪她：“这好像还是我刚自己泡的吧，方可以，你借花献佛这招是跟谁学的。”
方可以嘿嘿。
脸上的表情活像只从纸巾堆里探头探脑的猫。
每次都这样。
靳茜无奈：
“你想清楚了，她精神不稳定，一个她，一个柯莱特，加上你自己，你是想把《葡萄》搞成什么？脑残者互助协会吗？”
靳茜已经可以想象, 到时候被记者发现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方可以眼前一亮：“高啊, 靳老板, 我都忘了政治正确这一招。”
靳茜：“……”
瞪。
方可以缩缩脑袋：“记者们应该不敢吧，你看《千秋》刚开始的时候挨骂成啥样了，也没直接冲人身攻击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真敢晕给他们看。
就因为去年夏天闹的那一场，《半月谈》连发三份报道痛斥娱乐圈媒体乱象, 传媒行业大整顿, 有些不良社媒直接关停整改。
以至于后面《千秋》和《秦颂》舆论战的时候, 好些网络孵化公司的营销号都不太敢接单。
但这么一想，好像方可以他还真不怕。
靳茜道：“那万一她状态不稳定突然爆雷，到时候剧组开天窗，你要怎么办？”
“脑子没问题的人也不代表就安全呀，也有可能中途被叫出去, 然后发回来一封蓝底文件和银手镯…”
在靳茜凌厉的眼神下, 方可以急忙改口,
“当然，我会努力督促她尽量稳定病情，开拍之后先拍尤里的剧情，拍摄期间加强剧组的封闭保密措施，禁止让记者探班。
“而且如果真的翻车，郑书秋那边答应会低价顶班。”
靳茜将信将疑，郑书秋什么时候这么慷慨大方了，甚至不介意自己当备胎？
但郑书秋还真肯定了这件事。
不知道她俩具体怎么沟通的，反正最终挂了电话后，靳茜语气有些松动： “就真的非她不可吗？”
“靳老板你是不是怕了？”
“？你还跟我使上激将法了是吧？”
这么直白的话术，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方可以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靳茜哼了声：“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靠着那两个老登拍戏，平时喊一声老师是看在业界同前辈的份上敬老尊贤，希望他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靳老板威武！”
靳老板一摆手，颇有“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风范：“不过SE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要我答应可以，但蓝婕得先签约SE。
“反正小雪现在还年轻，有些项目流失了也可惜，正好她合适，好歹是个六边形视后，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靳茜说着说着，都要把自己说服了。
没错，我只是犯了天下人都会犯的错误，利令智昏罢了。
*
蓝婕和TBC是在2029年时重新续的约。
蓝婕16岁入行，26岁时与TBC第一次合约期满。由于不满TBC的分成算法，她坚持拒绝签长约卖身契。
TBC虽然十分不满，但其时人员流失严重，迫于业界同行小字辈们不讲武德、恶意定价的种种行业乱象，在怒骂无果之后，无奈只好捏着鼻子做了这违背祖宗的决定，同意短签3年。
等后面TBC缓过气，便立即又觉得蓝婕野性难驯，不服管教，发了一堆耍大牌通稿，再出手雪藏。
在TBC想来，女人荣光易逝，三年又三年，你有几个三年可供虚耗。娱乐圈这么多人来人亡，三年之后谁还记得你？
没想到蓝婕也是个执拗性子，枯坐冷板凳也无所谓，愣是不肯低头，尤其是发生了一些事后，更是倔强地非要找个说法。
这一雪藏，就藏到现在。
这么算算，差不多再过一两个月，蓝婕就能到期成为自由人。
当然，毕竟现在蓝婕和TBC的合约还没到期，要想签片约就不能绕开，所以几人商量之后，决定暂时拖延不签。
只是蓝婕目前住在员工宿舍楼里，由于其在公司地位尴尬，连带社群氛围也颇不友好。
靳茜甫一接手，就以怕蓝婕跑了为由，安排蓝婕住到唐柏雪隔壁。
有柯莱特珠玉在前，SE处理这种事都算得上轻车熟路。现在柯莱特已经有了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涂夏可以无缝衔接。
“什么？蓝婕！！！太好了！额我的意思…正好我前段时间闲着没事去考了护理证，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所以接下来她就要过上陪蓝婕同居，隔壁住着唐柏雪，睁眼闭眼都是大小美女的日子了！
涂夏想得嘴角乱翘，喜滋滋地就要冲去帮蓝婕搬家。
蓝婕在改签到SE、确认和《葡萄》签约完毕，一切成埃落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用个人身份证重新抢回部落账号。
登陆，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第一次自己发po的感觉真好。
“我是蓝婕。这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目前已经正式签约Sense Experiment，我们来日方长，大家请多多指教。[合约签字页照片]”
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啊啊啊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呜呜呜”
“我看到了什么，失踪人口回归！”
“假如这是一场梦，我希望不要醒”
“好勇，这是实锤账号被天杀的TBC监管了吧”
“先是小唐，再有蓝蓝，我懂了，天星人送外号SE影视培养基地。”
有些外星朋友可能不太能理解，天星和TBC有什么关系。
TBC全名“Twinkle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是天星传媒集团旗下一家以电视广播为核心，涵盖新闻、娱乐、体育、综艺、数字媒体等领域的多媒体制作平台，通过全天电视网络、区域电视台、流媒体平台和跨媒体合作，向观众提供内容服务。
天星本身作为业界曾经呼风唤雨的龙头大哥，在二十年前随着艺人经纪盛行，专门组建了规模化管理的天星娱乐经纪公司，涵盖包括影视、歌舞、综艺、主持、播音、唱跳等各领域的艺人培养和经纪代言管理。
而TBC作为自制剧作平台，从上世纪战后草创起就由于制作需要，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艺人管理制度，在整个演艺圈内都自成一国，至今保持着较为传统的大家长制管理模式。
旗下艺人领的是剧集工资而非部头约，参加台外节目或者项目都需要台内经纪人审批，赚的“外快”还需要分成一部分给台里。
坦白说，这套模式的运转随着时间发展，已经不适应时代需求。
即使是在天星集团内部，对其模式持保留态度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才会另外组建艺人经纪公司。
但TBC成体系的培养-制作-营销一条龙套操作颇为BUG，又下场比赛又当裁判员，形成了一套完整封闭的产业链。
所以，尽管多年来TBC的霸道管理模式饱受诟病，却依然凭着相对稳定的内容供给在业内屹立不倒。
——甚至随着近年来，同行作品普遍同质化严重，年轻一代流量业务水平下滑得夸张，连带TBC的风评都好了不少。
不过风评好了也无济于事，TBC本身旱涝保收但相对低廉的工资模式是盈利需求，但也注定了很难留住其培养出的大明星。
多年前经济上行，行业热钱大量涌入，各家中小型影视制作公司、艺人公司遍地开花（包括SE，也是其中之一），年轻一代的可选择项大量增加，导致TBC的新生代艺人青黄不接，颇有江河日下之势。
而面对此种境况，TBC领导们的态度则是：
TBC立台多年，这么许多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他们能捧出一皇二圣四天王，五虎七仙九龙女[1]，那自然也能继续辉煌。
不给点颜色看看，这些小明星还真忘了是谁捧他们起来的。
于是管束得越发严格。通过培训班培养毕业的学员，人均要签下至少十年契约，顶多也就是在同行压力下，稍微上调了基本工资线，但经过换算，头部或者资深多年老戏骨一年到头全勤的工资，可能依然比不过外面五六线演员一部戏的片约。
问就是旱涝保收还交五险一金，你还要啥自行车，知足吧你。
像蓝婕作为在TBC出道、爆红、几经沉浮，拿了两任台内视后的知名演员，整个粉丝社群基本全被经纪人捏在手里。一被雪藏，连个发声渠道都没有。
但凡表达出一点自我争取的意识，一整套的“忘恩负义”、“数典忘宗”的PUA大全套就欻欻欻地铺到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脸上来了。
还夹杂什么：
“公司培养你到今天不容易，你现在有点人气就好高骛远，小心登高跌重”；
“年轻人不要吃点亏就斤斤计较，你看公司里有些老人德高望重，干了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现在外面经济都不景气，去年影视城又关张了多少家小公司你知道吗？你真以为出去单干会有多少机会，你看看那些开工作室的，一个个这两年跌得都快缩水90%了”
看着面前签署了自己名字的新合约，蓝婕忽然有些叹息。
“但是，原来出来也没有那么难，原来那道门是虚掩的[2]。”
靳茜拍了拍她：“欢迎加入新世界。”
*
事实的确也没那么难。
时代变了！
TBC在公司内部或许还是封建大家长那套，但出了那扇门，到底已经不是它还能一手遮天的时候。
至少天星总部不允许他们过激。因为天星传媒的艺人经纪公司现在才是集团里最能赚钱公司。
懂不懂方可以意味着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天星金牌制作人、新任艺人总监的张珂目前心头肉——赵琢，才被其伯乐方可以力挽狂澜，一举止住flop之势，重登神坛。
连带被方可以选中饰演夏无且的十八线小爱豆都一出道直接原地飞升。
两个人各种代言资源直接接到手软。正好天星今年投资的选秀节目扑得一塌糊涂，本来计划好的待爆咖流程都走到一半了，先是其中一个爆出劈腿多名女友床｜照流出，再是斥资拍摄的自制剧撞车《秦颂》，拍出来后直接被平台祭天。
原本接洽好的各种营销流程、杂志拍摄、广告宣传…难道不要钱吗？没有合适的人选怎么办？原本正是进退维谷的尴尬期，一部《千秋》直接送了个意外之喜。
甚至连友商营销了三个月的待爆帝，依然不如《千秋》一根。
天星白捡了一票钱，一季度财报直接起飞。
美得老总走路带风，在公司会议上翻过来覆过去地念叨着“内容为王”，自诩在他英明领导下，天星终于在最近两年一转颓势，所有人要加大力度。连带其对张珂的称呼，都成“那谁”，变成了亲切的“小张”。
这种稳稳被带飞的幸福，谁懂啊。
要不是方可以毕竟只是一个人，一年三部电影也非长久之计，而且也不是每部作品都有适合赵琢的角色…
张珂真恨不得让赵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待命，就等着方可以的片。
选什么片约，别选了，反正他选的没一部行的。
事到如今，张珂算是看出来了，赵琢这人性子倔、努力、清高、有主见，偏偏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自己选的作品没一部是有效曝光，还不如上上综艺节目卖萌呢。当然上综艺多了，张珂也怕影视形象定型，回头更入不了方可以的眼。
那咋办，难不成真在家抠脚吗？
一想到这事，张珂的春风得意也透出些春寒料峭的瑟缩，不免长吁短叹。偏因为他在赵琢的职业发展道路上没有提供太多帮助，说话也投鼠忌器。
闹了半天，还是只有方可以的话管用。
方可以给的角色就算能让赵琢气得去健身房撸铁3小时，但撸完铁，赵琢还是会乖乖去谢恩参演。然后一脸懵逼地接受赞美。
张珂一个，张珂手底下那个十八线起飞的经纪人助理又一个，天星现在整个经纪人群体，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巴巴等着方可以的新一步动态。
一从演员工会那边听说《葡萄》开放的选角需求，天星顿时闻风而动。
*
作者有话要说：
[1]TVB当年也很喜欢打组合啦
[2]化用自1968年海因斯突破科学预测，打破百米赛跑世界纪录时候的话：“上帝啊，那道门原来是虚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