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宇集团总部, 总裁办。
周行之用手指转动手机,时不时点亮屏幕看一眼。
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时间循环,好像回到了被那姑娘强吻之后的第二天早上。
那天也像现在一样, 按捺不住燥郁,等待对方的消息。
昨晚,他把缠人的小醉鬼哄下车之后, 和Elsa聊了几句。
“把你老板的私人电话号码给我。”
Elsa一惊,瞪着眼看向语气理所当然的男人。
周行之皱眉:“怎么?我们都这样了, 我还不能有她电话号码?”
Elsa心想, 这样是哪样?你们也没发生什么吧?
但是她转念一想,老板或许也有话要对周总说,而且给个电话号码也没什么, 于是便给了。
周行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说:“我的私人号码, 你可以联系齐淼,他会给你。”
说完就走了。
Elsa当下一阵迷茫, 为什么需要找齐淼要号码?您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
周行之自然有他的考虑。
他向她的助理要她的号码,她也要向他的助理要他的号码。
很对等,很公平。
但是此刻,倍感焦躁、毫无心思办公的周行之合理怀疑那个叫Elsa的助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为什么都快中午了, 姜希芮还不发消息过来。
他们昨晚都那样了, 她都主动抱他了,她今天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周行之走出办公室, 来到齐淼的位置前,双手插兜, 表情淡淡地对他的助理说:“Elsa给你发消息了吗?”
齐淼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向像高塔一样立在他面前的老板。
脖子太累,所以他选择站起来。
齐淼语气迷茫:“没啊,Elsa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
周行之气闷不已,他就知道那个叫Elsa的是个不靠谱的!
已经在飞机上的Elsa无处喊冤,昨天太晚了,自然不好给齐淼发信息,而今天早上的重磅消息让她就没闲下来过。
不过,这确实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和周行之有关的事情,上一次在雪山,她同样也忘记告诉小姜总和她一起被困的人就是周行之。
事情就是这么巧,每一次在她想说的时候,总有事情干扰她,让她分心,从此遗忘在脑海。
齐淼听了整个过程后,心想这还不是您自找的吗,直接给不就好了,人家事情多,一忙不就忘了。
你们俩谈个恋爱,非得折腾他们这些助理。
哦,不对,还没谈恋爱,现在就是他家boss在单相思。
但是他不敢直言这些,看着眼前气闷不已的老板,只好给他出谋划策。
“您要不直接发消息问候一下?我感觉小姜总她即使有了您的电话号码,主动联系您的可能性也不大。”
顶着老板目光不善的凝视,齐淼继续说:“女孩子嘛,主动的都很少,就算很喜欢,也不肯轻易说出口,还得您多主动。”
*****
刚刚落地港城机场的姜希芮打开手机,消息纷至沓来。
在这之中,一条未署名的短信格外引人注目。
「你昨晚喝多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姜希芮看着这条有些暧昧不清的信息,蹙着眉。
这人谁啊?ta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喝酒了。
已经断片的姜希芮自然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借着酒精招惹了谁。
也不愿多想,现在,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位突然不愿意继续合作的黄总身上。
于是,她直接回复。
「请问您是哪位?」
发完信息,她看向身旁的Elsa,问道:“约到黄总了吗?”
Elsa摇了摇头:“抱歉姜总,那边一直不给准话。”
姜希芮了然,她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那边现在不愿意见面也在意料之中。”
离开空调制冷的机场室内,港城带着海洋气息的湿热空气迎面袭来。
姜希芮站在机场到达出口处,看着面前车辆川流不息,旅客携着行李匆匆过。
忙碌营造出繁荣幻境,而她也是其中的茫茫一点。
陌生的面孔,毫无交集的轨迹,让姜希芮莫名感到一种身处闹市却孤立无援的苦闷。
孤立无援吗?其实不算,她妈妈可是出身港城韩家。
进入车内,姜希芮调出通讯录,拨通了号码。
“喂,小姨,最近几好吗?(还好吗)”
姜希芮虽然没在港城常住过,但是粤语还算过关。
电话那头的小姨,出身造船巨头韩家,夫家又是港城老牌资本,是现下港城名媛圈里地位数一数二的存在。
姜希芮换上最讨长辈喜欢的甜美声线,哄着小姨。
“过嚟冇提前同您说,系我错。(过来没提前和您说,是我的错)”
对话渐入佳境,姜希芮说出来电的真实目的。
“最近有咩聚会吗?你可唔可以带我去呀?(最近有什么聚会吗?您能带我过去吗?)”
电话那头咋呼一声:“哎呀,你唔系不嬲唔中意参加呢,同你阿妈一样。(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和你妈妈一样)”
其实,她这位豪门娇娇女小姨和她妈妈并不是特别对付。
妈妈醉心学术,素来不爱参加这些名媛聚会,而她小姨则是这些聚会的狂热分子。
姜希芮适时示弱卖惨:“这不是生意上遇到些麻烦,想用用小姨的人脉,您就帮帮我吧。”
那边果然吃软不吃硬,十分热心肠地应了下来。
“我派你聚会信息,想去边个提前同我讲。”
“多谢小姨。”
挂断电话,姜希芮翻看着各大聚会的参与名单,很快锁定了她的目标人物。
黄宣玲,黄总的小女儿。
*****
华京,霆宇集团总裁办公室。
等消息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周行之看到回复后,气笑了。
「请问您是哪位?」
很好,不愧是姜希芮。
招惹过后不认账的做派很是眼熟,属于她的经典操作。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为什么还会对他们这种人怀着希望?
气闷不过,周行之狠狠抽开领带,解开了几颗衬衫纽扣,似乎这样就能将郁闷挥散。
齐淼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他家老板衣冠不整的模样,微微敞开的衬衫,胸肌起伏隐约露出,莫名有些色气。
此时男人闭着眼、略显颓废地仰靠在座椅上,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齐淼心想应该是和小姜总那边没谈好,或许又被拒绝了。
哎,为老板坎坷的情路默哀三秒钟。
虽然爱情受挫,但是工作还是要进行的。
齐淼走上前:“周总,美国那边有消息过来,好像有资本要对华新有所动作。”
周行之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看向齐淼,这变化好似浅眠的狮子突然发现猎物,狩猎基因觉醒。
“把所有在总部的高层都叫上来,立刻召开会议。”
*****
港城,藏在中式水榭别院里的私人拍卖会。
黄宣玲乳燕归林一般,娇声娇气地扑向黄家伟怀里。
“爸比,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Cici。”
“Cici是华京人,她对古董懂好多哦,所以今天我就把她喊过来啦。”
黄家伟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年轻姑娘。
一身藏蓝色星空纱裙,身材婀娜,模样也十分漂亮。
在场的男士一半明晃晃地投注视线,另一半则是暗戳戳地看。
那姑娘此时正歪着头,目光狡黠地看着他。
华新刚上任的总裁,姜希芮。
好本事,这里也能找来。
黄家伟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娇娇小女儿,叹了口气,这没心眼的丫头怎么能是人家的对手,被人利用了还这么高兴。
黄家伟拍了拍小女儿的后背,哄她去一边儿玩。
再次抬眼,对上那双清隽又不失凌厉的杏眼。
姜希芮向面前年近七十锐气不减的老人伸出手:“黄总,您好,久仰您多时了。”
黄家伟瞥了一眼伸在他面前的手,语气不明地说道:“你这样利用我的女儿,不怕因此得罪我吗?”
握手被拒绝,姜希芮收回手,面上没有丝毫难为情,笑容依旧自然妥帖:“哦?这样吗?我还以为黄总会因此对我另眼相看呢。”
黄家伟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搭理她,转身看向今日的拍品。
“这件成化斗彩很是不错,器型这样硕大的斗彩很少见,花鸟成趣,色彩华贵,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这样的佳品。”
姜希芮并未把黄总的冷落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跟上老人的步伐,随他一同观摩起来。
听到这话,黄家伟来了兴致:“玲玲说你懂很多古董,看来是真的,不错,这件拍品我也很中意。”
黄家伟是出生在马来西亚的华人,成年后来港城打拼,虽然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但是一直对华国传统文化很有兴趣,算是港城这边颇有名气的收藏家。
不过,靠什么有的名气?自是慷慨地砸钱。
姜希芮将话锋一转:“可惜,模样好是好,却是件后挂彩。”
何为后挂彩?
原本是素瓷或青花的正品官窑,担心卖不上价,因此在其上重新画上彩料,让其脱胎换骨。这事多见于清末和民初时期。
黄家伟自然也懂什么是后挂彩,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如果是后挂彩,那和真正的成化斗彩相比,价值相差可就大了。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姜希芮点了点头:“您说得对,是不能乱说话,您就当听个乐吧。”
黄家伟:……
“姜总,明人不说暗话,你总得讲讲这物件差在哪里才能让人信服吧。”
姜希芮将手背在身后,躬身靠近玻璃罩前。
“这件后挂彩的手艺确实很好,应该出自民国琉璃厂的某一位大人物,看走眼也属正常,不过,您看看这个款儿。”
姜希芮指着附在旁边的底款照片,对黄家伟说:“成化的成字,这字不对。”
老人凑近仔细瞧着,恍然大悟:“确实!这成字少了一点!”
姜希芮解释道:“这件手艺好,容易打眼,连他们自己人都不例外,所以他们便留了一些标记,以免混淆真假。”
黄家伟赞叹道:“没想到姜总年纪轻轻,却鉴宝经验老道,真是让人佩服。”
姜希芮谦虚地笑了笑:“家学渊源。”
实际上,不算是家学渊源,这件事是她的一个发小漏给她的,那人家里祖上曾做过这类生意。
她也是看到这次拍品上有这样大的斗彩,感了兴趣才细看底款的,结果被她发现了猫腻,借此在黄总面前卖弄了一番。
黄家伟此刻早已不复一开始的冷漠,面色和缓了不少。
老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找我为了什么,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
中式庭院里,一处小型会客室。
紫檀案几上,放着两盏白瓷薄胎茶杯。
姜希芮低头品茗,普洱入口润滑,回甘明显。
将茶盏轻放回案几上,姜希芮首先开口问道:“黄总现在愿意和我谈一谈您为什么突然终止合作吗?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黄家伟双手撑在手杖上,掀起因衰老而褶皱繁多的眼皮。
他看向面前这位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十分年幼的女孩。
“姜总别怪我不讲过去合作的情面,这件事不过是交易,有人让我这么做并劝我趁早脱身。”
“华新将面临风雨,而我们黄家不愿入局。”
交易?入局?
姜希芮舌头顶着上颚,活动了下下巴。
她看向摆在她面前再次蓄满的普洱茶汤,语气淡漠。
“您有您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不愿意告诉我,”她点了点头,“我理解。”
“不过,让我猜猜,美国?”
她记得黄总的大女儿嫁给了美国一位能源大亨。
黄家伟没回答。
这算是默认。
姜希芮了然:“所以,美国那边有所动作,而您赌华新会输,因此不愿意和一位前途渺茫、或许连货款都给不了的合作伙伴续约,我说的对吗?”
说完,她没等黄家伟回答,便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份纸质文件,推到他的面前。
“如果,我能让您免去这个风险,您愿意签了这份合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