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夏天, 周行之刚刚走出校园。
十四岁到二十岁,六年MIT拼搏岁月,所谓只能保其二的三S定律——“study、sleep、social”, 他自觉都兼顾得不错。
学习自不必说,睡觉质量应该也很好 —— 不然也不会长到192,至于社交, 刚毕业就拥有霆宇的雏形并且积极四处融资,周行之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六年, 他几乎没有挥霍过一天, 或许是自负于强大的自身能力和智商优势,他觉得自己的时间成本比别人要高上许多。
他自信于未来,「他一定会做出些什么」如同铁律一般的信念伫立在脑海, 鞭策前行。
所以, 骄傲如他, 走出校园后期待的是更广阔的天地和施展抱负的契机。
可是,最先带来巨大冲击的却是圈层门槛, 天与地,云与泥,宛如当头棒喝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虽然年仅二十,但是周行之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他不会徒劳埋怨命运不公 —— 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群人,他们天生掌握着众多资源, 对他们来说, 钱不是赚来的,而是继承来的, 似乎这样的历史传承才能褪去金钱铜臭味,才能彰显高贵身份。
不公平的感受来自于在他看来这些所谓老钱其中很大一部分能力欠缺、德不配位。
比如他的那位同专业同学Steven, 迷茫悲观到自.杀,平白浪费出身所带来的优越资源。
周行之并未因为这些不公而气馁懊丧。
没关系,只要能为他所用,他不在乎和这些人喝几杯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的红酒,只是表面应酬罢了。
有一段时间,周行之把自己包装得和那些老钱一样,甚至学习他们的习惯和爱好,只为融入他们的圈子里,获得一笔丰厚的天使投资。
比如穿着颜色单调乏味的昂贵羊绒,任何带着logo的衣物都会被无情嘲笑。
他本以为他已经习惯这些虚与委蛇,直到毕业第二年的春天,他来到港城寻求进一步融资,千方百计拿到了韩家掌权人韩泰辰六十岁寿宴的入场券。
韩泰辰,韩宝仪的父亲,姜希芮的外祖父。
百年造船巨头,韩家的发家史便是半部港城史,家族荣光与这座城市共存。
在那场盛大到用任何语言形容都失真的宴会上,罗佩东主动找到他,提出一份那个时候的他难以拒绝的邀约 —— 一笔高达一千万人民币的天使投资。
以及一张房卡。
周行之不解:“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罗佩东浅笑道:“行之不要误会,我觉得我们还是私下里交流一下比较好,这个场合还是太乱了,我们去我套房里的会客室,可以坐下来商讨一些具体事项,比如股权比例。”
十年前三十岁中旬的罗佩东气质儒雅,虽然不是罗家的核心层,但是眼光不错投资了不少好项目,远非那些酒囊饭袋的混日子二世祖。
周行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一是因为一千万的天使投资太过诱人,二是他自负身体优势,从没担心过人身安全。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罗佩东会无耻到给他下.药。
他不愿回忆药效发作时的狼狈感受,身不由己的绝望让人窒息。他砸碎骨瓷茶壶,用瓷片划破手臂争取片刻的清醒,随后挣扎起身离开房间躲进套房旁边的布草间。
房门在他跌跌撞撞进入时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隙。
过了一会儿,借着这条缝隙,他听见罗佩东走了过来。
罗佩东:“人在里面,药效估计已经上来了,你随意。”
然后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罗佩东的妻子,何华芝。
何华芝:“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亲自给我送人,还送到了床.上?”
罗佩东:“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们结束之后,给我发个消息,我去表演捉奸在床,拍到照片以此来要挟他。”
何华芝:“你要挟他做什么?他不就是个刚刚创业的年轻人?”
罗佩东:“的确,他现在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创业者,但是他手里的技术很值钱,霆宇也很有发展前景,我可以用照片要挟他,控告他勾引我妻子,争取在天使轮融资的时候占有更多股份……”
何华芝:“不听不听,我不懂这些,听了头疼。”
罗佩东:“好,我不说了,你过去吧,辛苦夫人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周行之来不及过多思考,忍着发自心底的生理性恶寒,从布草间的窗户翻出。
如果套房不是庭院式,如果布草间没有恰好处在一楼,而是五六十层的摩天酒店,高空封锁将会变得轻而易举,周行之觉得他或许无法成功脱身。
离开套房后,他快速奔跑来到花园深处,最后跳进一处位于隐蔽角落的雕花喷泉池中。
初春的港城,二十度的气温和煦宜人,但是二十岁的周行之却如同坠入冰窖。
维护得极好的清澈池水包裹着他,缓解大部分药效,他将脸露出水面,看向喷泉池中央位置的洛可可风格大理石雕塑。
向来对艺术无感的周行之也不得不承认艺术的魔法,她能将糜.乱.纵.欲.包装得如此梦幻动人。
这与那些老钱的行径如出一辙,他们肆意的放纵是坦率,是在寻找自我,一切荒诞的举动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维护遮掩。
他们就是一群扭曲又罪恶的人。
二十岁的周行之如是想着。
落魄领头狮浑身湿透,狼狈又混乱。
不过,这是最后的蛰伏。
十年后,不,无需十年,五年后,霆宇纳斯达克敲钟,云与泥将会颠倒。
不承认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残酷的资本市场最为公正客观。
彼时他无力反抗的罗佩东与何华芝夫妇,现下如同脚边泥螺,无法入眼。
其实,周行之清楚何华芝就是个蠢人,之前的故意靠近、言语挑衅宛如跳梁小丑,十分可笑。
但是,或许是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亦或许是他试图在姜希芮面前掩饰自己带着污点的过往,再次遇见何华芝,他远没有预想中的淡然。
还好,他的猫猫保护了他。
*****
君丽酒店,58层总统套房。
猫猫对她的大狮子实行高空封锁,这里没有布草间可以躲,也没有窗户可以翻。
她将他牢牢压在身下,揪着男人的衬衫衣领,亲吻索取。
女孩涂着亮泽唇彩的嘴唇很快变得更加水光红润,但是她并不满足,继续肆意进攻,毫无章法的撩拨最是叫人防不胜防。
粗喘萦绕在鼻息间,似是在争夺有限空气,但是他们都不愿就此放开彼此,继续投注其中,抵命纠缠。
黑色领结散开挂在男人的脖颈处,随着女孩的动作摇摇欲坠。
裸粉色纱裙宛如一朵盛开要极致的花,强势缠裹住黑色西装裤,烂漫到荼蘼。
姜希芮克制不住在发抖,她不知道是因为亲吻到极限即将窒息,还是因为她在痛心。
他当时一定很害怕。
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岁。
她无法构想强大如他会落魄到跌入喷泉池的画面,这些字眼在拉扯她的心脏,带来间歇性抽痛,她甚至想哭嚎出声。
但是姜希芮现在不想哭,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平缓情绪,安抚自己,同样也安抚他。
嘴唇分离,鼻梁相依,姜希芮垂眸看着她的杰作,男人的下唇被她吮得不成样子,嘴角轻微破皮,可怜兮兮让人怜爱。
姜希芮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动作带着疼惜,生怕弄疼他,和之前的凶猛进攻判若两人。
之后,她将手放到背后尝试解开裸粉色轻纱的束缚,但是这条公主裙有鱼骨束腰,繁琐的绑带交缠在背后,她解不开。
“周行之,你帮我解开,我一个人弄不了。”女孩娇嗔地说道,随即将后背转向他,小手在后腰处忙碌着,看起来很着急。
周行之喉结忍不住上下剧烈翻动,他把手再次放到女孩的纤细腰肢上,亲吻时他曾反复把玩过,盈盈不足一握,弧度诱人滑落至浑.圆.曲线。
“乖宝,脱衣服做什么?”男人的声音低哑到颗粒感分明,他在明知故问。
姜希芮转过头,清凌凌的杏眼完全看不出情.欲.纠缠,似乎冷静平淡得很,但是她软糯的嗓音说出口的话却十分要命。
“周行之,我想你了。”
这句话如同细微水滴落入油锅,顷刻间爆裂四起。
周行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在沸腾,最剧烈的位置刚好在女孩落座的地方,磨人的妖精浑然未觉,甚至左右晃动,摩挲着神经聚集地。
他握住姜希芮的腰将她举了起来,离开床,架着她来到窗台。
女孩的细腿晃在两侧,莹白到晃眼。
“乖宝,我也想你。”窗台的高度刚好让他们视线相平,周行之捧着她的脸,不停啄吻着,用嘴唇描摹她的轮廓,诉诸他的思念。
之后,两人额头相抵,周行之双手在女孩背后忙碌着,喘息声急切勾人:“芮宝,我帮你解开,你弄不开,我来帮你。”
“你不要使太大力,会扯坏的。”姜希芮娇声娇气吩咐道。
“好,我轻轻的,乖,嘴巴凑过来。”贪婪的狮子干活的时候还想着奖励。
终于,猫猫娇软的身体被剥了出来。
周行之将他的姑娘从轻纱堆中捧起,单臂托着她像抱小孩儿似的重新回到床.上。
可是在俯身之前,他意识到一件事。
“芮宝,没有t,我没准备。”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懊丧。
他没敢想他能直接从一个月的禁欲.牢笼中释放出来,而且他也不愿意让芮宝以为他和好只是为了这种事,所以并未准备。
周行之将头放在女孩的颈窝处,不时蹭动着,纾解箭在弦上而发出受阻的难受。
“一般床头柜里会有的。”姜希芮软声提醒。
虽然她说的时候好似经验丰富,实际上这是小姨在借给她房间时给出的友善提醒。
好心的长辈十分乐意为小辈指点迷津。
周行之并未多想,起身吻了一下女孩的唇瓣,夸奖道:“芮宝就是聪明。”
于是,阻力消失,弓弦绷紧,箭矢势不可挡。
猫猫搂着她的大狮子,宛如无涯欲海中的唯一浮木,宛如……贫瘠人生中的唯一珍宝。
“周行之,我爱你。”
因为男人的力道很重,姜希芮的话音有些破碎迷离,但是那三个字却是如此鲜明而有力。
周行之从混沌情.欲.中强制脱身停下,他捧着女孩汗湿的小脸,声音颤抖想要一个确认。
“芮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他听过一遍“我爱你”的甜言蜜语,可惜那一次只是无情猫猫欲.望上头的玩笑话。
姜希芮用脸颊蹭着他的大手,可怜可爱,她给了周行之汲汲渴求的安全感。
“周行之,我爱你。”
傲慢狮子低下头颅只为亲近一只不愿多走一步的娇贵猫猫。
还好,猫猫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猫咪挥爪,不是利爪血痕,而是娇软肉垫的轻柔抚摸,满怀爱意与依赖。
狮子低头,不是假装弱势为之后的捕猎做准备,而是彻底臣服,甘愿放弃一身绝对力量,只做猫猫的忠实骑士。
姜希芮感觉到颈窝处的滚烫潮湿,她摩挲着男人的后颈,无声安慰着。
片刻后,周行之重新抬头,再次和她血肉紧贴。
男人眼眶发红,深邃的眉眼此时情绪浓烈到如有实质,和情.欲一起编织出遮天罗网。
“姜希芮,我爱你。”
每一次起伏,周行之便低喃重复一遍,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入她的身体里,融入她的骨血中。
姜希芮,我爱你。
从圣莫里兹到华京,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穿过凛冬、盛夏再到实秋,轮回四季,周而复始,直到生命搏动完结息止。
*****
姜希芮十分熟练地在男人的怀抱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窝,蜷起身体,双手搂着他劲瘦的腰。
周行之单臂揽着他的娇娇,此时此刻的满足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是有时候极致的满足反而会让人有些患得患失,担心这是否是场幻梦,轻微的变动都会使其破碎幻灭。
“芮宝,你会不会嫌弃我?因为我之前的经历,会不会觉得我不干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不准你这么说!”姜希芮抬起上半身,丝毫不顾及赤.裸.的状态,大声打断他,“那件事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好无辜好可怜的,为什么会担心我会因此嫌弃你,你不准这么想我!”
女孩放在身前的乌发遮不全美好的软白轮廓,粉红娇嫩若隐若现。
周行之觉得他有罪,他的好姑娘明明在真情表白,生气的模样都是那么可爱,而他却心猿意马。
他将女孩重新搂入怀中,低声认错:“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问。”
姜希芮靠在他的胸膛上,带着惩罚性质玩弄她的最爱,揪来揪去。
“那个时候,你有看到我吗?”她问道。
十年前,他二十岁,她十二岁。
姜希芮对那次寿宴记忆深刻,那是他们一家人最后一次一起出席的宴会。
那时,他们处在同一时空,却如同两条相隔千里的轨迹,即便不平行,即便有交错的可能,却依旧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位面。
她穿着锦衣华服,却不知他在无助挣扎。
想到此处,姜希芮忍不住起身轻轻吻了下男人的唇瓣。
无关情.爱,只是疼惜。
周行之低声回忆道:“看到了,你当时穿了一件白色纱裙,陪在韩泰辰身边,像是我永远也接触不到的小公主。”
之前,周行之从未回想过,那段记忆被他封锁起来,这是来自心理医生的建议,同时也是他的自愈措施。
但是现在,那些所谓污点不再重要,他的好姑娘疼惜他,于是记忆解封重新涌上脑海。
他当然能看到她,她站在宴会的主人翁身边,耀眼又遥不可及。
周行之十分庆幸他在MIT六年里争分夺秒的努力,那是他拉进云泥距离的最好时光,即使当时他并不认识她。
幸好,他足够努力。
幸好,他最终站在了她的身边。
*****
夜深,未过零点的十一点钟,派对依旧在进行,顶层宴会厅灯火通明。
姜希芮穿戴整齐,摸了摸周行之熟睡的侧脸,起身离开套房。
她回到宴会厅,找到韩宝偲。
“小姨,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了?”
韩宝偲从豪门姐妹花中脱身,跟着外甥女来到露台处。
姜希芮掀起眼皮,目光带着超脱年龄的狠厉和冷冽,暴风凝聚在眼底如同一片晦涩深渊。
年轻女孩唇齿微张,语调轻描淡写降下审判。
“我要罗佩东和何华芝……”
“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