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陶竹从暖呼呼的被窝里起身,他起来做早饭。
因为黎荞要在考场里待一整日,他还要把黎荞的午饭给做出来。
他做的都挺清淡, 面汤,葱花鸡蛋饼,荠菜鸡蛋饼,萝卜猪肉馅的包子,每种都只放了一点点油。
另外还有黎荞需要带入考场的馒头。
为防止考生带小抄, 进考场前会有人搜身,连食物也会搜查, 因此陶竹只给黎荞准备了馒头。
其实他想准备葱油饼的, 但黎荞说葱油饼若是凉了又硬又干,不如馒头,于是他便蒸了馒头。
五点钟, 黎荞、陶竹、黄有名三人离开家, 前往考场。
县试有专门的考场,就在县衙后边, 是一个大院子,人们称之为考棚。
平城的考棚是前朝修建的,和平城的县衙一样破旧, 坐南朝北, 北门是正门, 叫“龙门”。
黎荞三人到考棚时,考棚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除了考生之外, 还有考生的家人, 科举考试是大事, 很多考生都有家人陪同, 就跟黎荞、陶竹这般。
天还未亮,只能借着考棚门口的灯笼光去分辨周围的人,黎荞正打算找一找孟月、徐瑛,身后突然传来了喊声:“黎兄!”
黎荞闻声朝身后看去,只见孟月站在距离他两米多远的地方,正呲着一口大白牙对他招手。
黎荞也笑了起来,拉着陶竹朝着孟月走过去。
孟月家所在的村子比较偏僻,来县城得走上一整日,孟月不想让家人折腾,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人,身边并无其他人陪考。
和孟月刚打了招呼,黎荞便看到了徐瑛,徐瑛身边还站着沈画。
三人说了几句话,庄文也到了。
庄文身为廪生,今日需要入考场为黎荞、孟月、徐瑛三人作保。
几个人围在一起,也没说旁的,只是互相问对方的笔墨砚台食物等带齐了没,待会儿不要紧张如何如何。
约莫一刻钟后,有几个衙役过来了。
考棚跟前很快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衙役让闲杂人等退后,让考生排好队,准备进入考棚。
陶竹把手里的考篮递给黎荞,然后握住黎荞另外一手:“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
“你也别紧张。还有,我进去之后你和黄老先生回家,外面太冷了,而且我下午才出来呢。”
黎荞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叮嘱,不想让他在外头一直等。
这里挨着县衙,因此空荡荡的,没有铺子和摊子,若是一直等的话,那得站着。
没必要受这份累。
“行,我等你进去了就回家。”陶竹点头。
但心里却是想好了,他才不回去。
回去后肯定什么活儿都做不下去,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待在这里等呢。
“真乖。”黎荞说着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笑眯眯的道:“我想吃脱骨猪蹄,你今天炖几只好不好?炖上一整天,等我考完正好可以吃。”
陶竹:“……”
行叭。
他拿这人没办法:“待会儿我就去买猪蹄。”
“竹哥儿真好~黎荞不能没有竹哥儿,就像是考生不能没有考篮!”黎荞说着晃了晃另外一只手里拎着的考篮。
陶竹:“……”
这可是考场门口!
他脸有些热,但一双水眸却是弯了起来。
看来这人是真的不紧张,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甜言蜜语。
算了算了,他也不紧张了。
反正尽力了,余下的就交给老天。
待会儿他多买些猪蹄,今晚吃个痛快!
这般想着,他又和黎荞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和黄有名一起退到远处。
黎荞则是开始排队。
今年参加县试的考生大概有一百来人,和往年的人数差不多。
快轮到黎荞时,前面发生了一点点骚乱,原来是有考生想暗暗给搜身的衙役塞银子,结果衙役不但没有收银子,还把此人给揪出来了。
黎荞忍不住又感慨了,这大盛还真是世外桃源。
很快就轮到了黎荞入场。
负责搜身的衙役很尽职,从头搜到脚,连头发都散开检查了一番。考篮里的笔墨砚台,也都仔细查看,特别是砚台,因为方便藏匿小抄,因此是衙役的重点搜查对象。
还有陶竹今早上刚蒸的白胖馒头,也被掰成了好几瓣。
搜身之后,黎荞拎着考篮进了北门。
临进去前,他回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未大亮,再加上陶竹站得远,即使他眼神好也看不清陶竹此时的神色。
不过,他能看到陶竹正对着他挥手。
安了心,他轻轻笑了一下,抬步进了龙门。
进门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北边有三间大厅,大厅里已经摆上了桌椅。
县试是读书人的起步考试,规格有些低,所有考生都是待在大厅里答题,那种一个考生一个小格子房间的待遇,考举人时才有。
此时,先黎荞一步进来的考生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江知县点名。
很快,全部考生都进了院子。
这时,江知县带着白教谕、沈学正以及县学的几位训导、廪生进了院子。
接下来先是所有考生对着江知县作揖行礼,然后便是江知县拿着报名时所填写的履历表、保单,仔细核对每个考生的相貌特征,让廪生和考生互证。
每核对完一个考生,江知县会亲自把卷子发给此考生,然后考生拿着卷子进入北边的大厅寻找座位。
座位是按照报名顺序排的,不用担心会发生争抢。
轮到黎荞时,江知县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像是不认识他一般,肃着一张脸点名:“三里镇,三柳村,黎荞。”
这一声出来,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黎荞身上。
此时没有网络,虽然平城人都知道黎荞这个名字,但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现在听见江知县喊出这个名字,其他考生忍不住都看向他。
这就是黎荞啊?
身条挺修长,五官挺出众……这,这叫人怎么不羡慕!
长的好也就罢了,竟还得了圣上嘉奖!
有这一层关系在,只要他不是胡乱答题,那这次的县试一定能过。
唉,羡慕啊!
黎荞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无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神色镇定的上前应是。
江知县核对他的样貌特征,又让庄文、孟月、徐瑛作证,走完这一流程之后,这才把试卷和草纸发给了他。
拿到试卷,黎荞低头看自己的考号:七十八。
他报名报的太晚,因此考号比较靠后。
拿着试卷,拎着考篮,他进了中间的大厅。
他的位置靠近门口,这个位置并不好,因为大厅无门,而二月天气寒冷。
而且,为防止作弊,考生不能上厕所,甭管大小号都是在大厅的角落里解决,角落无遮挡,只放着马桶。
他位置靠后,自然也就靠近马桶。
不过,万幸是他的位置在门口左边,而马桶在右边,只要他全神贯注,那影响不到他。
等所有考生落座,天终于亮了。
闲杂人等退去,江知县亲自锁上了考棚的大门,然后便是公布题目。
此时的卷子不跟现代卷子一般把题目直接印到纸张上,此时的卷子是带有红色横线的白纸,上面只有考号,无其他字。
考生拿到卷子后,先在红色横线上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籍贯,这一部分等考试过后是要密封起来的,免得批卷人看名字判成绩。
很快,有衙役举着一个木板走过来,木板上写着今日的题目。
今日是县试的第一场,被称为正场,因此考的挺多,墨义、帖经、诗词歌赋、策论这四项全都考。
但正因为考的多,所以题目比较浅显。
首先考的是墨义,此时衙役的木板子上写着的是墨义题。
黎荞快速抄写下来,然后开始答题。
一共十道题,全都是围绕着四书所出,连五经都没有涉及,黎荞很满意。
他最开始读的便是四书,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他提起笔,开始在草纸上答题。
在草纸上写完之后,添添减减,涂抹一番,一直到觉得答案没有问题了,他这才往卷子上誊抄。
抄完了,他又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了,然后抬眼打量考场内的情形。
主考官江知县坐在上首,不能在大厅里走动。
白教谕沈学正以及几位训导在大厅外,也不能进大厅。
这是防止这些人给考生们提示或者是干点其他的。
黎荞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就他这一眼的目光所及,好几个考生已经放下了毛笔,看来他的速度不算快。
很快,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
这一次是帖经的题目。
帖经,简单来说就是填空。
这个比墨义简单,一共有三十道题,内容围绕着四书五经,全都是原文,只要下苦功夫背诵,那一定能写出来。
这一关是最简单的,所有考生都答的很快,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用费脑子。
所以很快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
第三关考的是诗词歌赋。
题目给出《诗经》里的关于春的诗,让围绕着这几句诗写一首关于春的诗。
写诗,对黎荞来说,这是比书法还弱的一项,他没了前两关的从容,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题目,大脑飞速转动。
论才气,他肯定比不过别的考生。
就比如说孟月和徐瑛。
别看孟月是个大大咧咧的壮汉,但作诗挺有灵气,和他粗犷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徐瑛也是,看着是个秀气的书生,但竟是豪放派的,写起诗信手拈来,内容很大气。
这两个人,哪一个都吊打他,他作诗为了追求押韵,完全就是生拼硬凑,毫无灵气。
既然没有灵气,那就追求内容。
春这个题目很大,可写的方面有很多,但因为县试的批卷人是江知县,所以他得按照江知县的喜好来。
江知县喜欢什么?
江知县喜欢民富。
于是他有了思路,他从春耕入手,讲述农人种地的不易以及对收获的期盼。
这时到了中午。
该吃午饭了,衙役抬了热水过来,想喝热水的可以喝热水。
黎荞也打开了考篮,准备吃馒头。
费了一上午脑细胞,他饿了。
但他不打算要热水,免得要上厕所。
马桶那里没有任何物件遮挡,上厕所的话,得在所有人眼皮子下进行,他哪怕在末世混过,也没这样当众方便过。
考篮里,六个大馒头被掰成好多瓣,看上去毫无食欲。
但黎荞不嫌弃,他对吃的一向不讲究。
快速吃了午饭,他继续作诗。
大半个时辰后,费了大半脑细胞,他终于挤出来一首还看得过去的诗。
不一会儿,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该写最后的策论题了。
这一次的策论题很简单,和圣上的小作文毫无联系,题目从《大学》里抽了一句话,让围绕着此句话写一篇文章。
按照圣上所言,四书五经里的每一句话都被反复论证过,有无数相关的文章,考生只要稍稍做一下准备,那肯定也能写一篇出来。
黎荞也是如此,在阅读圣上的小作文之前,肯定得先把四书五经给吃透了,这样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这一道策论题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因为批卷人是江知县,因此,他还是尽量往民为贵、民富这个方向靠。
先在草纸上写了个草稿,修修改改之后,他这才誊抄到卷子上。
抄完之后,他开始从头检查试卷。
把墨义、帖经、诗词、策论全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错误,他松了口气。
抬眼打量考场内的其他考生,如他这般已经答完的不在少数。
童生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
但是,最起码得有三十个考生都交了卷,那考棚的大门才能打开一次。
交不交?
正当黎荞拿不定主意时,旁边有人交卷了。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余下的答完题的人也都忍不住交卷,很快就有二十多人交了卷。
瞧见孟月也交了卷子,黎荞坐不住了,他把笔墨砚台放入考篮,然后拿上卷子和草纸走向了江知县。
将试卷放到江知县跟前的桌子上,江知县忍不住往他卷子上瞄了一眼,他身为主考官,为了避嫌,自宣旨那日之后,再没和黎荞见过面。
但他对黎荞成绩的关心,一点儿都不比陶竹少。
他一直觉得黎荞能飞升,将来说不定还会是他的上峰,眼下到了决定黎荞能不能飞的时刻,他自然无比关注。
但是,他身为主考官,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装作不经意的看一眼。
这一眼很匆忙,他来不及看黎荞卷子上的答案,只能看到黎荞的字迹。
这字……真不咋地啊。
好在科举不考书法!
江知县略微放了心,黎荞卷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很好。
黎荞交了卷子后走出大厅,站在院子里等着其他人交卷。
很快,交卷子的人到了三十人,江知县离开大厅,打开了考棚的大门。
大门外,考生们的陪考都在等着。
陶竹也在。
不过,他身边除了庄文夫妇,竟然还有白柚和沈画。
黎荞和孟月打了招呼,孟月拎着考篮直接回私塾,明日还要考试,他没有家人陪同,正好可以专心复习。
黎荞来到陶竹跟前,先是喊了一声竹哥儿,然后才和庄文夫妇、白柚、沈画打招呼。
庄文瞧着他的笑脸,知道他考的不错,便道:“走走走,咱们回去,你把题目和答案都默写下来。”
这可是真题。
而且,先听一听黎荞的答案,即便县试结果未出,那他和黄有名也能估个大概。
“好。”黎荞也正有此意。
考后对答案,这事儿他上辈子干过很多次,他自我感觉考的还成,对一对答案不会影响他明日的心态。
白柚见状,笑盈盈的对陶竹道:“竹哥儿,那明日见咯。”
陶竹回了一个笑脸,应了下来。
黎荞见此,也对着白柚笑了一下,权当是打招呼了。
白柚当即回给他一个笑脸,瞧着脾气挺好。
回到家,黎荞进书房和庄文、黄有名对答案。
如他所想的那般,庄文和黄有名对他的答案挺满意,县试取前三十名,以黎荞这四平八稳的答案来看,这一次的县试肯定能过。
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还有四场呢。
于是,吃过香喷喷的猪蹄,庄文夫妇离去,黎荞和陶竹回房间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不过,黎荞好奇陶竹今日是怎么过的,等躺到床上之后,他先是慢悠悠讲了考场内的事儿,然后才问陶竹。
“我回来之后把猪蹄炖上,炖好之后待在家里无事,便又去了考棚那里,结果沈画也是如此,而且他身边还有白柚,于是我就和他们俩去望月楼吃了午饭。”
“那不错哦,竹哥儿有自己的社交圈了,下馆子了,感觉怎么样?”黎荞笑眯眯的问。
此时他是侧躺着的,一只手支着脑袋,一手握着陶竹的手把玩。
陶竹的姿势同他一样,听他这般说,便抬起腿,整个人朝着他身上压去。
手脚并用,陶竹把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还成,是有些新奇,但不如和你一起下馆子。”陶竹把脸埋在黎荞的颈窝里,如实回答。
今日黎荞的身影消失在考棚门口,他一颗心顿时空落落的,整日和这人形影不离,眼下这人独自奔赴战场,他一整天都看不到,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想念一下子就笼罩了他,比这人留宿在庄文家里那一晚还要想。
明明知道此人在何处,在做什么,但他就是好想好想他。
后来哪怕是和白柚、沈画去望月楼吃饭,他大半的思绪依旧在这人身上。
分别了一整天,这人此时终于又属于他了。
听出陶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依恋,也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回答,黎荞愣了一下,随后一颗心便酸酸涨涨的。
这才分别一日,结果陶竹累积出了三秋的想念。
陶竹一直想跟上他,为此陶竹哪怕不能考科举,也一直坚持读书识字。
他与陶竹几乎事事都一起做,可考场,陶竹真不能与他一起上。
这个世界男男可以合法搞基,这很完美,但也有不完美之处,陶竹的性别终究不是男。
他轻轻拍了陶竹的背:“抬头。”
陶竹听得这两字,身子立马往上拱了拱,抬起了脑袋,而这时一双大手捧着他的脸颊,有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这让人无比的沉溺,好不容易结束一个吻,但刚刚分开,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又亲到了一处。
最后两人是抱着睡的,手脚都缠在一起。
至于白柚,黎荞无心打探了,等以后再说吧,他现在只想抱着怀里的人狠狠亲,温柔亲,各种亲。
接下来几日和这一日差不多,每日黎荞和陶竹都是半夜便起床,做饭,吃饭,去考场。
第二日考的是墨义,全篇都是墨义,内容围绕着四书五经展开,还涉及到了一点点三传。
黎荞答的很顺利。
第三日考的是帖经,内容都是四书五经,不涉及三史三传,黎荞答的更顺利。
第四日考诗词。
黎荞答的生不如死,费尽了脑细胞,这才挤出来三首诗。
交卷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股逃出生天的喜悦。
因此,看到考场外边的陶竹,他忍不住朝着陶竹跑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沉浸在陶竹的温柔乡里好好缓一缓脑子!
第五日,考的是策论。
一整天只考这一篇策论。
题目是从圣上的小作文中所出,前年,东南某府水寇横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酿成诸多惨祸。
官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其打退,但并没有彻底灭了这窝水寇。
圣上便写了一篇小作文痛斥水寇。
因此,眼下试卷上的策论题目是怎么解决水寇。
黎荞拿到试卷,只匆匆扫了一眼,然后忍不住看向了京城方向。
庄文院试时,他狠狠夸了圣上一番,觉得圣上是好皇帝,不折腾考生了,策论题终于正常了。
但现在轮到他了,竟又开始接地狱了。
科举选拔的是文官,文官,文官!
剿匪这种事情是武官的活计啊!
给一帮书生出这种策论题,这不是在故意为难人吗!
这是逼着所有参加科举的书生三百六十行全能吗?
搞不清楚这位圣上到底在想什么,但文章必须得写,黎荞蹙眉,开始组织语言。
其实,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这种题是他占便宜了。
因为他的知识储备远超其他考生。
且不说他在现代社会中,在耳濡目染下所积累的知识,只说在末世时,身为一个八级异能者,他砍丧尸不是一个一个的砍,是成片成群的杀。
虽然丧尸不是水寇,但他也算是有实战经验了。
所以这道策论题对他而言不算难。
但是,他此时的身份是三柳村的黎荞,是一个只能通过书籍看世界的农家子,他的策论文章,不能太完美了。
于是,他谨记着原身的身份,以这个身份的眼界、思维为出发点,开始组织语言。
先在草纸上写下大纲,剿灭水寇前该做哪些准备,作战时又该怎么打,打完了怎么善后。
写完大纲,他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往大纲里填充细节,等填充完了之后,文章的大框架就出来了。
他又拿起一张新的草纸,开始写文章。
斟酌语句,联系四书五经,一番删删改改,等他把草稿写完,已经是中午了。
他开始吃午饭,这一次他要了一碗热水。
他只剩下润色和誊抄了,这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等誊抄完毕,他这一次的县试也就结束了。
下午,估摸着还不到三点钟,黎荞完工。
他抬眼打量周遭的情况。
就在这时,有考生交卷了。
他立马也收拾东西交卷。
江知县瞧着黎荞的卷子,忍住了心中的好奇,快了快了,他看好的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水平,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黎荞今日出考场比较早,他出来时,依旧看到了陶竹。
陶竹身边也依旧有白柚和沈画,短短五日,这三人不说变成好朋友,但关系也进展到互相邀请对方去自家做客了。
白柚看黎荞跑着朝他这边而来,当然,黎荞的目标是陶竹,于是他便笑着对陶竹开了口:“竹哥儿,那三日后见哦,我和画哥儿去三柳村找你。”
“好,到时候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陶竹匆匆应下,然后立马朝着黎荞跑了过去。
白柚看着他的身影,眼底有羡慕一闪而过。
在没见到陶竹之前,他以为陶竹是一个模样极其漂亮的小哥儿,因此才把黎荞蛊的五迷三道眼里根本瞧不见其他人。
是以,第一眼见到黎荞和陶竹时,他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明白了黎荞为何那么中意陶竹,陶竹虽然模样与一般的小哥儿有所不同,但身上有一股很沉静、很舒服的气质,让人喜欢与他待在一起。
而且,看上去很好相处的陶竹,又有他自己的原则和主见,不会妥协。
这种气质这种性子,在小哥儿中真的很独特。
况且,这几日下来,他觉得陶竹的脸越看越顺眼。
怪不得能把黎荞蛊成这样,在考棚门口就拉手手。
但愿他这次选的黎大忠是良人。
黎荞拉着陶竹快步回家,他回家之后与黄有名、庄文对一下答案,那就彻底解放了。
刻苦这么久,他可以稍稍放松几日了。
黎荞的这篇策论文章,让庄文和黄有名又惊叹又佩服,以黎荞的年纪,竟是能写出如此完备的文章,这让他们真的很羞愧。
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怪不得这么晚才考上秀才!
黎荞得了庄文和黄有名的肯定,心里松了口气,看这两人的反应,他这文章没有过界。
他放了心,第二日一大早便回三柳村。
考试结果在十五日后公布,他可以放松十五日。
回到村子,他自然成了焦点,每遇见一个村人,都会问他考的怎么样。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尽力了,余下的交给老天爷。
村人听了这回答,纷纷祈求老天爷保佑他,黎荞是全村人的希望,一定要过啊!
回到家里,日子照过。
黎荞不用读书,便想要干活,黎大山黎菽黎春桃都在做点心,他进厨房想要帮忙。
但这几个人都不愿意,让他好好歇一歇。
陶竹也是这个态度,他整日汤汤水水大鱼大肉的喂着,可黎荞始终不见长肉,甚至这几日还瘦了点儿。
这说明黎荞一直在消耗心力。
眼下终于考完,一定要好好休息,把亏损的心神给补回来。
对于陶竹这种说辞,黎荞有些哭笑不得,他体重一直维持的很好,没瘦。
但陶竹非得说瘦了,那就瘦了吧。
可休息是不可能真的休息的。
家里一堆事儿呢。
之前他以县试为借口,拒了旁人的所有邀约,眼下县试结束,他得准备回礼。
而且,他还想买地。
现在他家只有几十亩地,这太少了,他的目标是当地主,得再买个二百亩才能是地主。
当然,还有白柚。
他不希望黎大忠再次婚姻不顺。
因此,在白柚来做客的前一天,黎荞一边在库房里看前段时间众人送来的各色礼品,一边问陶竹对白柚的印象。
陶竹此时正抱着一匹绸布打量,闻言回道:“是个和气的人,不怎么爱说话。”
他说拍了拍怀里的这匹绸布:“摸着很软,给你做个件长袍如何?”
“你不是已经做了两套新衣了吗?”黎荞不想他劳累。
“两套太少了,你出门会客怎么只能两套轮换着穿,最起码要给你做个十套才够。”
陶竹这几日向白柚打探了富贵人家的排场,以他们如今的身家来说,十套还少了呢。
“可以多做几套,但让别人做吧。”
黎荞放下手里的册子,走到他身边把他怀里的料子放回原处,然后抬手在他眼皮子上点了点:“做针线伤眼睛,你眼睛若是熬坏了,那可就看不清我这张脸了。”
陶竹:“……”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到嘴边的反驳之语咽了回去。
盯着黎荞的脸看了几秒,他踮起脚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么好看的脸,他可不能瞧不清。
他得天天看,时时看。
黎荞见状,自然是亲回去,两人亲着亲着,便牵着手回了后院。考试那几日得的皮肤饥渴症,到此时还没好。
从前两人想要回屋子里干点什么,还会特意寻个借口,当时只有黎大山在,黎大山听不懂他们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语。
但现在多了个能听懂的黎菽,可他们一点儿都不想寻借口了。
反正人人都知道他们俩感情好,大白天的都时常牵着手,眼下考完放松放松,这完全说的过去嘛。
翌日,白柚和沈画来了。
黎荞把黎大忠喊了过来。
黎大忠在白柚跟前明显有些不自在,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搓搓手,也不敢去看白柚。
他一个乡下的汉子,面对着白柚这种官家养出来的娇夫郎,除了听白柚吩咐,余下的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白柚倒是一直在笑,瞧着性子很软,他参观了黎荞家,对这两进的大院子夸了又夸。
他问陶竹盖这院子需要花多少银子,他也要盖这样的院子。
黎大忠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家穷,他准备把家里所有的银子当聘礼,所以这房子的钱,他是真没有。
既是白柚出银子,那自然是白柚喜欢什么样的就盖什么样的。
白柚和沈画来做客之后,黎荞带着陶竹去了白家、沈家做客,当他忙着社交时,另外一边,江知县提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
县试的卷子都是知县一人批阅的,不过,哪怕是县试,所有的卷子也都是有专人誊抄的,所以他看不出黎荞那毫无特色挑不出优点的笔迹。
但是,他看得出黎荞的文风。
这真的太好认了,能帮着当地官府搞钱的文章,除了黎荞,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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