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这名声听着很响, 但其实官职不大,跟戏文里讲的很不一样。
在戏文里,考上状元就等于飞上枝头, 要么是驸马,要么是威风八面能扭转乾坤的大官儿。
但实际上,考上状元,只能封一个从六品官职——翰林院修撰。
但是,也不能说这小官就前途无望了, 因为翰林院是大盛官员的储备库,根据统计, 前朝一百多位宰辅, 九成都是出自翰林院。
大盛继承前朝的旧制,自建立以来,除了跟随太上皇打天下的那一批老臣, 余下的内阁大学士八成是出自翰林院。
所以, 进入翰林院,妥妥是未来可期。
圣旨下来之后, 黎荞去翰林院入职报到,并且告假回乡。
黎荞身在原河省,按照朝廷的规定, 他可以请四个月的假。
顺利拿到准假批条, 黎荞回了租住的地方, 他和陶竹开始收拾行李,采买物品。
是的, 他们夫夫又开始买买买了。
他雇佣了韩家商队随他一起回乡, 他买再多的东西车队也能装下。
不过, 买买买的同时, 他还要等庄文、徐瑛、孟月。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官职是定制,在琼林宴次日授官诏书便下来了。
但余下新科进士因为人多,所以授官诏书下来的慢,甚至有可能直接没有。
好在徐瑛、孟月、庄文比较幸运,在多等了五日后,他们的授官诏书也下来了。
庄文进入工部,工部有四属部,分别为总部,虞部,水部,屯田部。
庄文进的是虞部,这个是部门是制造、收发官用器物的,还管铸钱,是个看着不显但实际上离不了的部门,庄文是虞部主事,正七品,品级和徐瑛一样。
孟月进了刑部提牢厅,这个提牢厅干的是巡查刑部大牢囚犯,掌管一众狱卒的活计,孟月是从七品的主事。
徐瑛进了户部。
大盛有十二个省,于是户部分为十二部,一部掌管一省的赋税、田地、户口等事。
户部是六部中的大热部门,不过,徐瑛虽进了户部,但他进的部门是在十二部之外的,名叫饭银处。
这个部门是管理盛京各部衙门伙食费、行政开支等事务的,徐瑛是正七品的主事。
身上都有了正经官职,庄文、孟月、徐瑛都很高兴,特别是庄文,他殿试考的不如孟月徐瑛好,但他官职和徐瑛的一样,比孟月高一级,这是因为工部不如户部、刑部热门,而且升职潜力小,现在是正七品,十年后九成九也是正七品。
但庄文很满足,哪怕这辈子都是正七品,那也是光宗耀祖了。
庄文也要回乡,他要把家人接来。
但徐瑛要和沈画忙活五十套衣服的事,圣上给了期限,在月底要把五十套衣服做出来,所以他和沈画无法回河西府。
不过,沈画让自己的丫鬟小秋跟着黎荞陶竹一起回去,好给家人报信儿。
孟月也不打算回去。
他官儿小,升迁也似乎无望,但既然身上得了这么一个官职,那就该兢兢业业,所以他打算早些入职。
而且,早点入职,那就可以早点领俸禄。
他现在欠着徐瑛的债,若是回去,那一路上的吃住都得花钱,但若是早点入职,那就可以早点领俸禄,不但不用花钱,还能挣钱。
他官职虽然小,但俸禄却是不错的,所以他让他大哥随着黎荞一起回去,他和他小弟留在盛京。
于是,四月中旬,黎荞陶竹带着黎二山黎夏,与庄家、孟月大哥一起,跟在韩家商队后边,踏上了回乡的路。
和来时的紧张刻苦不同,回乡的路上,一帮人的心情除了高兴便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当了官儿的确好,但是,他们都是京官,今后要留京,要远离故乡。
黎荞还好,他不是本地人,对三柳村的感情不深。
但庄文不一样,他在三柳村待了五十年,眼瞅着老了,半截身子入土了,却是要背井离乡——他虽不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了,但也的确属于被迫离乡。
这叫他怎么不惆怅。
惆怅了一个半月,在五月底的时候,一帮人回到了平城。
黎荞高中状元,朝廷早就派官差到三柳村报喜了,因此整个平城的人早就知道黎荞考中状元了。
庄文、孟月、徐瑛与黎荞关系不错,且都是平城人,因此报喜的官差一并将好消息报给了三柳村。
从送走官差的那一日起,庄丰收和黎粮就住到了县城,两人每日啥也不干,只在城门口等着。
他们等着,平城的百姓也在等着。
平城-府城之间土坯砖路上行人众多,在接近平城县城时,有人认出了坐在车辕上赶车的黎荞和陶竹。
认出黎荞陶竹之后,只要不是有要紧事的,都跟在了他们牛车后边。
嘿,状元郎,活着的状元郎,只有戏台上才能见着的状元郎,如今竟真的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叫他们怎么不好奇!
更何况此人还是大名鼎鼎的黎荞!
黎荞肯定要留京了,除非将来告老还乡,不然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平城了。
这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
必须得多看看,顺带沾一沾状元郎的喜气儿!
于是,牛车后边缀着的人越来越多,等黎荞陶竹等人到平城时,他们身后已经跟了数百人。
而此时,平城门口也聚着数百人,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土坯砖路上一些骑马的人见着黎荞陶竹之后,早早跑到平城报信了,平城百姓知道状元郎回来了,凡是手头上没要紧事儿的,也都跑来看黎荞了。
其中黎粮和庄丰收冲到最前面,双方相见,除了黎荞,都是泪眼汪汪。
出去半年,终于回来了!
“走走走,回家,全都等着你们呢。”黎粮笑中带着泪,抓着黎荞的手,指着三柳村的方向,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庄丰收老泪纵横,也抓着庄文的手不住的摇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庄文瞧着自己年逾七十的老父亲,哭的泣不成声,心里的惆怅更浓。
陶竹瞧着这一幕,红了眼眶,一双水眸盈满了水珠,水珠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落。
陶家人没来,但平城也是他的故乡。
还没离开,他就开始伤感了。
“别哭,我在呢。”
黎荞从黎粮手中抽出一只手牵住他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
陶竹扭头看向黎荞,将他脸上的温柔收入眸中,不由抿紧了唇,重重嗯了一声。
虽然不舍,但黎荞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只要与黎荞在一起,处处都是家!
等哭声稍歇,黎荞与韩宁、孟家大哥告别,他让小秋带着装着沈画礼物的马车去沈家,他和城门口的众多乡亲说了几句,然后回村。
已经有人跑三柳村报喜了。
三柳村众人估摸着时间,觉得黎荞会在最近几日回来,因此哪怕正处麦收,也好几日没下地了。
当报喜的人一来,大家伙儿很快就聚到了村口的大树下。
朱家村距离三柳村不远,朱村长特意派人待在三柳村,好知晓黎荞的最新动态。
于是,当黎荞陶竹一行人回来时,朱家村的人也在。
“小叔,我想死你了!”黎大山抱着黎睿,与郑浅浅一起,不等黎荞的牛车来到树下,便冲过去喊道。
郑浅浅也喊,一边喊一边红了眼眶:“竹叔小叔,你们可算回来了!”
黎大山怀里的黎小睿也挥着肉呼呼犹如藕节一般的手臂,笑着大喊:“叔父父!”
黎荞远远瞧见黎大山的大白牙,忍不住笑,还挥了挥手。
陶竹则是抹了下眸子,他鼻子又发酸了,哎,以后想见浅哥儿就难了。
等来到大树下,见着王桂花、黎菽、黎谷、黎春桃、黎大忠白柚等人,双方自是又是哭又是笑的。
庄家人也都一边笑一边哭,各自述说着这半年的想念。
好一会儿之后,等家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了,黎荞站在车辕上,看向周边的乡亲。
瞧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千万感慨涌入心间,他笑着道:“又要麻烦大家了,后日开始庆贺,摆流水宴,七天!”
这是他和庄文商议好的,三柳村出了一个状元一个三甲进士,这是天大的喜事,流水宴的时间必须得比考中举人时长久!
黎荞话音落,众人都大声回应。
“不麻烦!应该应该的!”
“能给状元郎操办一次宴席,天大的荣幸啊!”
“就是就是,能再给黎荞操办宴席,哎,真好。”
……
不只是黎荞感慨,众多乡亲们也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和陶树并列的极品,在短短五年内就成为大盛的状元郎呢。
而且,哪怕身上多了状元郎的光环,但黎荞待众人一如既往。
他说麻烦,嘿,黎荞没变!
众多乡亲心里踏实了。
在黎荞还未起飞的时候众人心里头就担忧,怕他一飞冲天后看不上大家伙儿。
这下子他们不用担忧了。
接下来,众多乡亲开始准备流水宴的事,要用谁家的猪,要用谁家的鸡鸭鹅,这些早就划分清楚了,现在可以直接开宰。
而黎荞陶竹则是回家。
庄文也回庄家。
家里一切没变,大门上挂着圣上的御笔匾额,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几间大厨房里,锅灶在烧着。
黎大山黎春桃黎菽等人还在做点心,空气里飘着熟悉的香甜味儿。
真好。
黎荞招呼众人把韩家马车上的物件搬下来,东西太多,他不打算搬入房间里,直接在院子里开分,各人拿各人的。
“分什么呐?先洗把脸,再吃点东西。”王桂花道。
“就是,想吃什么,立马做。”黎菽也道。
这会儿是下午,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因为夏天饭菜容易馊,所以他们就没有特意做出来等着黎荞陶竹。
但冰镇的绿豆汤、酸梅汤是不缺的!
“那就一边做饭一边分礼物。”黎荞笑眯眯的道。
陶竹也道:“其实不饿的,不过提前吃晚饭也行,天热,吃点酸辣开胃的,不要太油腻,要不吃凉皮、凉面吧,再配上几个凉拌菜。”
“好!”
陶竹熟悉的点菜口吻,让黎春桃、黎菽、黎大山等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黎春桃黎菽以及黎春生媳妇带着黎瑜宁黎瑜安姐弟俩去了厨房,而其他人则是开始分礼物。
黎荞和陶竹去京城时带了五万两银票,这五万两银票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二万两。
剩余的三万两,除了一路上的花销,剩下的都变成了礼物,这些礼物足足装了二十辆马车。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凡是黎荞和陶竹看中的,通通买下来。
“来,小胖子的如意长命锁,能让他从现在戴到十岁。”
黎荞将一精致的木盒递给郑浅浅,里面是陶竹给黎睿买的金锁。
“嘿嘿,谢谢小叔竹叔!”
郑浅浅笑嘻嘻道了谢,又对黎小睿道:“快,谢谢你两位叔祖父!”
黎睿才一岁多点,喊人的时候发音不怎么标准,叔祖父到了他的小嘴巴里变成了叔父父。
他被黎大山抱在怀里,小身子很有劲儿的往上一跃一跃的,咧着小嘴巴很清晰的喊道:“谢、谢叔父父!”
“哎,乖!”
黎荞很响亮的应声,来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胖脸蛋。
手感不错,他便多捏了两下。
小胖子以为他在和自己玩,便又很大声的喊叔父父,喊的黎荞脸上笑容不断。
“呐,这是给浅哥儿柚哥的,二十匹料子,绫罗绸缎,全都有,都是盛京时下卖的最火的。”
“这是大嫂、春生嫂子的,也是每人十匹。”
“这是春桃……”
布料,男女都有,每个人十匹,足够做很多套衣服了。
另外还有首饰,吃的,用的,每人都有份。
“我都喝不出各种茶叶有啥区别,给我买这么贵的茶叶干啥,乱花钱!”
“我也一大把年纪了,手粗糙的跟老树皮一样,这么好看的镯子戴我手上可惜了!”
“诶,这羊脂膏好好闻,肯定很贵吧?咱们县城也有,不必买这么贵的!”
“啧,都是小孩子,写个字拿树枝在地上写就成,给他们买这么好的笔墨,浪费!”
“呀,这碗碟好看,这上面的花纹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用它吃饭了。”
“这就是人参、灵芝啊?哎哟肯定超级贵吧!身子骨硬朗着呢,用不着这么贵的东西!就算真病了,也用不上!”
……
众人知道黎荞大方,但瞧着如此多且昂贵的礼物,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疼。
给他们买一点儿意思意思就成了,结果一下子买的能堆成山了!
黎荞听着这些话,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大家伙儿都节俭惯了,觉得买这些纯粹是浪费。
但他不觉得浪费。
他有钱,也爱买东西,现在日子富裕了,不用跟从前似的苦哈哈了,生活品质要提上去。
等晚饭做好,这边礼物还没分完,于是先吃饭,再分礼物。
礼物分完,天已经黑了。
天黑之后,众人先各自散去,让黎荞和陶竹好好休息。
奔波了这么久,肯定很累了。
洗漱之后,黎荞将夏日里用来纳凉的竹床搬到了院子里,天气炎热,他和陶竹睡在院子里。
一夜好眠,睡眠够了,精气神便足了。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三柳村都处在空前的兴奋中,外村、外镇的人都过来看热闹,比黎荞庄文中举时热闹多了。
在这种热闹下,黎荞和陶竹则是忙着收拾行李,安排入京的事儿。
这一起去京城,短时间内肯定不回来了,所以用惯的物件包括书籍都得带走。
他们夫夫去了京城之后,这处院子得有人照顾着,点心铺、鸭货作坊也得运转。
但是,黎荞和陶竹想带上自家熟悉的人。
因为到了京城之后,两人打算把点心铺和鸭货作坊开起来。
虽然现在很有钱了,真的有钱——
在入京之前,黎荞特意找上江知县,表示以后由黎谷和黎粮帮他领取粉条的分成。
这次回来之后,黎谷黎粮把去年粉条的分成给了他们夫夫,加一起足足有二十二万两。
去年永兴县-通吏县的互利试验很成功,所以明知府打算今年在河西府五县推广,这么一来,哪怕今年红薯欠收,那所得的粉条银子应该也有二十万两。
这还是只是粉条。
他们夫夫还有皇家点心铺的分成。
皇家点心铺因为仓促开业,所以人手、牛乳都不足,在这种情况下,盈利比不上粉条,目前黎荞陶竹两人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分成,只有一千两出头。
但因为生意火爆,圣上今后肯定会想办法扩大生产,到那时两人分到的银子就多了。
但是,谁会嫌自己银子多呢。
反正黎荞和陶竹不会嫌他们银子多。
此时交通不便,鸭货作坊的鸭货最远只能供应府城,所以盛京的广大市场是空白的。
如今鸭货作坊一日可做一千五百只鸭子,一个月的纯利润是四千五百两,一年下来便是五万四千两。
当然,中间会因为种种意外而不开工,比如说此次的流水宴,但总体算下来,一年五万两银子是妥妥的。
而且现在鸭货作坊的运营根本不需要陶竹操心,今后三柳村这边鸭货作坊的五万两银子等于是白捡的。
盛京的市场只会更大,这么大的市场,谁能忍得住?
不过,除了挣钱,更重要的原因是陶竹想找点事儿做。
今后黎荞每日去翰林院当差,不再跟从前似的读书,陶竹不需要再给他炖汤汤水水,而且黎荞也不愿意把陶竹禁锢在厨房,他想让陶竹干点儿其他的。
所以两人想在盛京做鸭货生意。
当然,因为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货源不足,一开始肯定会困难重重。
但开头是困难的,前途一定是充满小钱钱的,所以鸭货作坊要搞起来。
要建鸭货作坊,涉及到独家秘方,得让自家人上手才放心。
该带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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