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念的脑袋嗡嗡作响:“妈妈你在说什么呀?”
她不理解一向温和开明的母亲,为什么突然语气严厉;也不理解同龄的好友,为什么会自己的兄长产生关联。
面对汪瑾的质疑,谈亦并不动容:“谈念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做什么表率。”
“我不是说方家的女儿不好,但我对你的另一半的期待,从来都不只是一些外在的条件。”汪瑾一口郁气憋闷在胸口,“这么多好的女孩子对你钟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夺呢?林朔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这样和欺负弟弟有什么区别?”
谈念慌忙辩解:“可能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的经过比汪瑾所以为的要更复杂,但如果她知道真相,不一定会理解,反而可能加深对方瑅灵的偏见。
谈亦便没有开口解释。
汪瑾回想起来,当初还是她出于好心把方瑅灵放到谈亦身边:“人家女孩子年纪小,我就不说了。但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这样胡闹。”
谈亦向母亲表明态度:“我是认真的。”
“我对方小姐的预期是参加她和林朔的婚礼,而不是我儿子的女友。”汪瑾正在气头上,“我不会接受你和她的。”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谈亦走下阶梯,走到母亲的身边,“我有自己的决定,希望您能理解,但如果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汪瑾摇了摇头。
她其实根本拿谈亦没办法,这孩子很早就独立,也成长得很强大,已然是家族的主心骨,可以被依赖,但难以被干涉。
*
供应商提供的检测报告与实际出货并不一致,而调查显示他们明知产品存在食品安全问题,仍向超市供货。
监管部门宣布了最终的调查结果,方瑅灵也请公关部发出详细的澄清声明,挽回声誉,门店逐渐恢复正常的经营。
化险为夷后,不知为何,方瑅灵的内心隐约有点不安。
她与林朔终止订婚一事,引起了一阵风波,在诸多的流言蜚语中,但两位当事人还算和平。
他过来同她一起吃晚餐,在餐桌上,还给她一张童年照。
小女孩时期的方瑅灵,身着连衣裙,姿态骄傲,笑容灿烂,依偎着一位明朗漂亮的少年。
方瑅灵的指尖点着泛黄的照片:“这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你还留着?”
林朔微笑:“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
无论是他在国外读书,或者去到山野自然中。
其实,他还保留了许多承载着他与方瑅灵共同回忆的物品。
“但是,灵灵,我也知道——”林朔渐渐敛起笑,“记忆之神不能带来希望。”
方瑅灵理解了林朔的意思,是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一段不见生机的关系里,他要继续向前走了。
她抿唇:“你会找到新的希望。”
林朔看着她:“你也是。”
方瑅灵在出席社交场合时,与汪瑾碰到,她主动向伯母问好,结果却是遇冷。
汪瑾见到她的反应与以往非常不同。
“灵灵。”
谈念笑盈盈地上来牵起方瑅灵的手,但她一闪而逝的不自然、过分的热情,反而更像在掩饰着什么。
林谦因涉嫌金融犯罪被立案调查后,不再具有威胁性。
林声的身体逐步恢复,林朔就想慢慢地把公司的控制权交回到哥哥手中,他自己则重启了攀登珠峰的计划。
林家很担心他一去不复返,林声还打电话过来给方瑅灵,问她能不能劝说林朔。
谈亦回到家,走入房间的时候,方瑅灵正好说完最末一句,挂断了电话。
两人没有正式同居,只是谈亦偶尔会她家留宿,而这里也是他们过去共度时光的地方。
“林声哥的电话。”方瑅灵如实说了,“他担心林朔会有危险。”
“你也担心么。”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谈亦理性地说:“林朔喜欢的运动危险系数都很高,但是,你不能做到每一次都管。”
“我知道,我没有每一次。”
如今她与林朔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她更不可能去管他。
方瑅灵能察觉到谈亦隐有不悦,但她也有不高兴的地方。
“前几天我见到了汪阿姨。”
谈亦抬手,轻轻松开领带:“嗯。”
“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方瑅灵深呼吸,“你知道吗?”
谈亦眉间微皱:“是谈念和你说的?”
“你不要怪她。”方瑅灵袒护好友,“是我逼她说的。”
“既然你知道汪阿姨的态度,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就算和你说,你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么?”谈亦平静地说,“在她的态度传达出来前,这是我需要去应付的事。”
他最终可以改变母亲的态度,但在那之前,他并不想带给方瑅灵过多的压力。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方瑅灵揽过一个抱枕,垫着下巴,抱在怀里,“日本的行程 ,先缓一缓吧。”
日本距离近,最方便出游。她和谈亦错过了樱花季,但夏末还有花火大会,本来他答应了陪她去。
“灵灵,一开始你和我说,只要是你想要的,都会得到。但现在,我妈妈的意见,就让你想要后退了吗?”
当时方瑅灵是为了报复林朔,但似乎她的执着心,从不在与他有关的事上出现。
“是你教会我,不能总是理想主义,要更现实一点的。”方瑅灵蹙眉说,“两个人想要长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考虑家人的意见呢?”
方瑅灵仍然记得谈亦对待感情的理性态度,也记得他婉拒过自己的爷爷,说过她不合适。
谈亦是在走向她,但这可能只是一时的情感,如果遇到庞大的现实阻碍,他迟早会停下脚步。
“你现在是喜欢我,但以后呢,可以维持多久?”方瑅灵看着他,“而且,家人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其实我知道,之前我就是在为难你。”她不顾他的意愿,非要把他牵扯进来,“所以到了现在,我不想你还要为难。”
“这只是你自己的预设。”谈亦沉着道,“我不觉得这是多严重的问题,我也有解决它的能力。”
“你可以解决。”方瑅灵不认可,“但这会是汪阿姨心里的一根刺。”
谈亦逆着光,影子落在方瑅灵的身上:“是她心里的刺,还是你的?”
他的语气平缓,但内容锐利:“灵灵,其实你一直没有释怀,你和我的开始是个错误。”
眼前的女孩,身上并不存在阴暗面。连她优越于人的傲慢、报复他人的欲望,都是直白又率真的。
方瑅灵一窒:“如果没有这个偶然的错误,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为什么他们不能有一个更美好的开始呢?
面对质疑,她也会怀疑自己与谈亦之间的正当性。
“可能我没有让你感觉到足够的坚定。”谈亦冷抿着唇,“但是灵灵,你自己又有多少?”
“我们的人生都是简单模式。”她抬眼看他,“如果你觉得难,那就放弃吧。”
方瑅灵轻而易举对他说出的放弃两个字,堵得谈亦胸腔沉闷。
他沉着脸,注视着她的眼睛:“方瑅灵,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方瑅灵的喉咙也有堵塞的感觉:“好啊。”她强撑着说,“我们现在想都还来得及。”
再说下去只会引发更多的争吵。
谈亦冷静片刻,将空间留给方瑅灵。
他下到停车场拿车。
车厢寂静,谈亦坐在驾驶位,无意间瞥见安插在储物盒的两张音乐会门票。
这时有电话打进来。
卫盈在另一头问:“谈总,明天您会来么,我为您预留了位置。”
谈亦说:“不用了。”
卫盈欲言又止。
谈亦是她的投资人,他买下过一座剧院,平时交由她的公司经营。
曾经有一出音乐剧,内容就是按那位卫盈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随意口述的创意改编。
谈亦原本要带女伴来观看,卫盈安排好了,剧场当天不对外开放。
但最后,他只有一个人来了。
偌大的剧场,灯光集中在台上。
谈亦独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他的身影沉在黑暗之中。
卫盈站在后排,目睹了这一切。
而当演出结束,谈亦从座位上起身,周身冷意,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那时,谈亦与方瑅灵分开。
回美国的航班起飞前一晚,他独自去看了这场音乐剧,起身离席时,他已经决定和她就此断开。
只是断开一段关系,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夜晚开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行,漫无目的,最后,竟然停在了方瑅灵的公寓楼下。
回过神来,连他自己也有意外。
认清自己的感情很难,而在决意离开后再回头,不比它更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