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大家告别,赵文青拿起包挎在自己肩膀,同蒋延庆一道出了包间的门。
在室内的时候,体感温度还算舒适,此刻站在屋外,有点儿冷。
她迎着晚灯走着,夜风忽至,柔顺的头发飘起。
大概是心中心事过重,出了门,压根就忘记了身后的蒋延庆。
对方迈开长腿,跟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赵文青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蒋延庆。”
“嗯?”
“最近女儿在家,有发生什么事吗?”她在心中复盘着,“刚才秦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女儿最近在学校上课时有点走神了,好些时候,老师叫她都没反应。”
“所以呢?”蒋延庆走她身后。两人身影叠在一块,融进婆娑的树影中。
只不过,他的影子比她的高出那么一截,“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没闯祸,说明是一大进步了。”他笑说,“谁上课都会有走神的时候。青春期,少男少女们都会有一点自己难言的心事。如果她不愿意告诉我们,那说明这是属于她的秘密。”
“你倒是看得开。”
“别担心。”蒋延庆知道妻子也是担心,平常虽然没说点什么,但是对于女儿的事,都是异常上心的,“最近小禾的进步,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前几天,物理老师不是还夸过她吗?”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不如等到了学校,看看老师怎么说。针对问题提出可操作的措施,这叫‘对症下药’。”
“嗯。”
赵文青心下渐渐松懈许多。
其实在秦雨的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心中渐感惭愧。
如果女儿在学校的状态是真的,那么大概不是一天两天的,应该产生了好一阵子了。
而她在家中,竟然一点都没发现。是她疏忽了。
“怎么了?”
“如果要是觉得被请到学校,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蒋延庆见她低着眼睫,唇边衔着笑调侃,“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经验?”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蒋珈禾被请家长,早前那都是粗茶淡饭般的存在。不过这事,先前都是家里头的阿姨去到学校的。
因为女儿在学校里留存的号码,没有一个是他们两个的。
后来,从阿姨口中得知这件事后,赵文青要来了秦雨的联系方式。
给对方阐明了情况,此后蒋珈禾的大多数消息,都是直接和她沟通的。
某些事虽然严重,但蒋延庆处理起来也不拖泥带水。往往赵文青人还在外地,事情便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在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这还是头一遭,夫妻俩人一同出席。
蒋延庆慢悠悠地道,“也确实,和我比起来,你以家长这个身份同老师打交道的经验是少之甚少的。”
“怎么,这难道还挺光荣吗?”赵文青抿过他话中的意思,也想到从前发生的事,“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我想记得清楚,”他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两人身体渐渐靠拢,无奈地叹声气,“实在是频次太多了。”
这还是赵文青中学时候发生的事,一打眼二十年多年就过去了。
那时候,蒋延庆即将大学毕业。
原本打算申请前往国外留学,进行为期三年的研究生生活。只不过,沈诵兰同蒋平国对于国外没什么好印象。
他们始终坚信,国外的月亮并非就一定比国内圆。
因此择校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保研到本校。当然也不全是父母的原因,沉思过后,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
学校离家近。
放假的时候,同大学时期并未有多少的改变。没课的时候,就会回来陪赵文青,照顾她的生活。
那时候爸妈工作繁忙,妹妹刚转入新的学校,还没完全适应。或者说,对于上一个学校留存的阴影仍心有余悸。
进入新的学校,因为性格原因,没少被请家长。她不想让爸妈知道这件事,于是不得不拜托蒋延庆出席班级里的绝大多数的会议。
在赵文青的成长过程中,大多数时候,蒋延庆并非仅仅只是充当哥哥这一个角色。
年轻、身量高且长相好看的男生,在一群中年人里瞬间脱颖而出。
在这个青春期躁动的年纪里,赵文青也没少因为蒋延庆,而被班里头的一些女生旁敲侧击地询问。
她们会围在自己的身边,“赵文青,今天还是你哥哥来学校参加家长会吗?”
“你哥哥多大了?”
“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你哥哥今天几点来学校?”
“嗯?”赵文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太想回应这些问题,摆了摆头,“我也不知道。”
“好吧。”
“那下次,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
这件事,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来也没告诉过蒋延庆。
如今旧事重提,赵文青原本因女儿的事而忧心的情绪冲淡许多。
她笑着搡了搡蒋延庆的胳膊,“怎么,让你来给我开家长会和被老师谈话,你现在不乐意了?”
“哪有。”
蒋延庆眼尾上扬,“我很高兴,你那时候肯告诉我这些。”
-
秦雨挂断电话,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懊悔与忐忑。
觉得自己这事儿是不是自己有点多管闲事、杞人忧天了,毕竟这事没有确凿的证据。
作为新手教师兼班主任,该如何同家长进行有效沟通,将学校在校情况同家长阐明,做到良性的家校共育。
至今为止,她还在摸索时期。
不过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事是真的,在学业的关键阶段,对于孩子多少会产生影响。
如果不能做到正确的引导,也会影响孩子成长过程中三观的正确养成。
如此一想,发现自己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今天这通电话拨得较晚,也的确是事出突然。
秦雨听说平常蒋珈禾在学校里出现的问题,大多都是家里的其他人过来处理的。
唯有上次,是她父亲出面的。
这次给赵文青拨打的电话,想了许多种情况,没想到这次过来的是夫妻俩人。
一时间,略显局促。想起上次发生的那些事,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晚自习,无需坐班的老师已经下班了。其余老师,要么去上晚自习了,要么去楼底下查班了。
秦雨因为早前拨过的那通电话,一直待在教室里改前天晚自习做的测验卷。
见到来人,稳住情绪后,让对方入座一旁的沙发。
“秦老师,珈禾在最近在学校具体什么
情况?“蒋延庆声线平稳,“麻烦细说一下。”
赵文青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两人的沟通。
起初是担忧的,但那份低落的情绪,因着蒋延庆,现在已经散去许多。
难得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没有搭腔。
赵文青沉默,难得再蒋珈禾教育上,没有搭腔。反观蒋延庆,打从听见这个消息的那刻,似乎看起来也并没有太激动。
起初她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那么当下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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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雨在谈话中逐渐进入状态,同赵文青和蒋延庆俩人分析着。
毕竟,既然拨出了这通电话,除了课堂上的表现外,其余方面自然也是有迹可循。
“孩子现在在青春期,如果产生这种想法也属实正常。”她对赵文青道,“只是,我们做家长的,还是要引导孩子走向正确的道路。”
赵文青认真地听着。末了,她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是少钦那孩子吗?”
“不是不是。”秦雨摆了摆手,连忙否认,“我想你们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珈禾这孩子,目前没有谈恋爱。只是随着高考的临近,压力过大的同时,许多同学有点放纵自我沉溺的意味。只是据我观察,她可能有这个苗头和趋向。”
“对于这个时期的孩子,早恋并非是可取的。作为家长,在这方面有时候还是需要多多关注一下。”
赵文青点点头,“我明白了。”
蒋延庆指尖点在桌面,眼神分明是看着的,神情却漫不经心,像是压根就没在听。
发现赵文青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收了手上的动作,同秦雨道,“我知道了。”
“感谢您对珈禾的关注。”
“这些天,我们作为家长的会好好关注孩子的情感需求。”他起身,陈述自己的请求,“但今天这件事,还请不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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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盈因为学委发数学作业的时候,少发了一份自己的。
于是晚自习写完作业的时候,她来到老师的办公位找自己的作业。
找了一会,在角落找到了。
本打算拿了作业,就回教室的。
没想到刚从桌子底下钻出个脑袋,就看见蒋延庆同赵文青走了进来。
因为上次那件事,她认识他们两个。
也许是有愧,她也不知道当下那刻究竟是为什么,又重新缩了回去,就这样捱到两人离开。
索性,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分钟不到。
见两人一出门,沈朝盈立刻从办公位爬出来,抓起自己的作业就往外去。
秦雨被吓一跳,“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刚来,”沈朝盈撒了谎,“我的数学作业学委忘发了,所以来办公室找找。”
“嗯。”
秦雨看见她手上的作业本,“赶快回教室吧,马上就要下晚自习了。”
闻言,沈朝盈没再说话,径直跑了出去。
原以为他们两个都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并未走远,就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吓了一跳,立马落荒而逃。
“我们两个有这么吓人吗?”赵文青和人四目相对,被突然冒出来的女生吓到了,见她急急忙忙离开的模样,“不过,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去的办公室?”
“不知道。”
上次的事情,赵文青没来学校处理,蒋延庆回去之后,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并没同赵文青聊起过。这会,谁都没认出来。
-
沈朝盈回了班里,刚好打了下课铃,她原本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的。
想了想,临时改变了方向,来到了蒋珈禾的位置旁。
目不斜视,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你爸妈来学校了,我刚在办公室找作业的时候碰到他们了。”
说完,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迅速离开。
“她刚才说什么?”蒋珈禾还没回过神,指了指沈朝盈离开的背影,问身旁正在写数学大题的宗少钦,“你听清没?”
“嗯?”宗少钦停了笔,正眼看她,“你最近是不是犯事了?”
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中,他挑了下眉,陈述了一遍对方话里的意思,“刚她说,在办公室看见你爸妈了。”
“什么?”蒋珈禾皱眉,有点不信,“真的假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也没干什么吧,最近可是传说中的五好青年,学习成绩还进步了。叫我爸妈干嘛,还特地把他们叫学校。”
“难不成是要当面表扬我?”
“不行,我得去看看。”
“回来。”宗少钦拽住她的胳臂,将人摁回了座位,“马上都要上课了。你最近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有什么事,你回家再问。距离放学,也就不到三小时。”
“我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因为你最近确实没犯事。”
“……”
蒋珈禾想想也是,于是坐回了座位。
不过目光下意识往沈朝盈那瞥了一眼,不得不说最近这人奇怪的很。她刚把目光望过去,对方迅速别开了眼。
自从家里发生那些事后,她在学校低调了许多。有些时候,会让人怀疑班里头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吗。
“沈朝盈他们家最近还好吗?”
“我和她又不熟,能知道什么?”宗少钦接过前桌递来的试卷,给蒋珈禾留了一份后,继续往后传,“不过我听我爸妈闲聊时说过,自从他们家里出了那事之后,好像就一直没太平过。”
“哦。”
闻言,蒋珈禾没再说什么。
不过,她原本以为赵文青他们如果真的来到学校的话,应该会在离开的时候,把自己也一起带回去的。
没想到等到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也没看见熟悉的人出现。
下了晚自习回家,家里头静悄悄的。父母两人都不在一层楼的客厅。
在书房写作业,阿姨送上水果和夜宵上来的时候,蒋珈禾问了一嘴赵文青和蒋延庆的事情。
对方说今天两人都是晚上快八点多才回来的,并不是从前的时间点。
简直奇了怪了。
她知道两人今天有聚会,原本是要带自己出门的,不过被她以学习为由拒绝了。
如果沈朝盈没有骗自己,那赵文青和蒋延庆便是在聚会中途被老师的电话叫过来的。
在这个时段,肯定是有事要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当面表扬的好事。
可如果是坏事,她也想不到自己最近在学校闯了什么祸。
自从那趟出行回来,自己在学校里头都老实本分多了,每天晚自习也都留了下来。
而且,如果是不好的事。在她放学到家前,两人应该都坐在了客厅,亦或者在她学习的书房等着,摆出一副要谈心的架势。
然而今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总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是谈捐的那栋楼的动土事宜,以及后续的具体安排吧?
以至于去到老师办公室,大概只是顺带过问一下自己最近的学业问题。
一谈到这儿,蒋珈禾感觉有点头疼了。
虽然最近进步不小,可当父母太过优秀时,作为子女的如若追赶不上对方的步伐,只会觉得好似一座无形的大山时时刻刻都悬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