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个灿烂的艳阳天。
平常这个时候,如果是假期时间,蒋珈禾一定吵嚷着要和朋友们去走街串巷。
兴致来了的时候,连补课也得往后稍稍挪挪时间。
今日却一反常态。
赵文青发现今天一上午的时候,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怎么下楼。
只有快到午饭时间,才会“啪嗒啪嗒”地踩着楼梯,从书房下来。
“今天天气还不错,中午吃完饭,要不要一块儿出门转转?”她问,“把你爸也一块儿叫上。”
“不去。”
蒋珈禾摇摇头。
昨天妈妈的那番话,害得她失眠了大半宿。
难道自己的表现,真的有这么明显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早恋吗?
应该不会吧。
她怎么会呢。
脑子越想越糊涂,对上赵文青探究的视线,她补充了自己的理由,“我感觉还没睡醒,待会吃完饭,躺床上补一会儿觉。难得你和我爸周末都有时间,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行吧。”
赵文青其实也没想好要去哪儿转。毕竟年轻的时候,蒋延庆带着自己,几乎把整座北京晃悠了个遍 。
几十年过去,纵使如今幢幢高楼,商业红火,可同早年间,本质上也没太大的区别。
在女儿上学的时间里,她有时下班,也会同蒋延庆在四周转转。
今天提及这个话题,本质上也是想着一家人过过亲子活动。只是此刻活动的主人公不想出门,这个提议也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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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眼又到了工作日。去单位上班的时候,周津明显发现赵文青这两天心情不错。
两人戴着眼镜,正在细致查看钟表内部细碎的零部件。
继而用软刷,轻扫表面积攒的灰尘。
“今天来工作,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啊。”周津笑说,“最近家里的闺女不调皮捣蛋了?”
赵文青笑了,“不了。”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说,“最近她的转变很大,老师夸她相比从前进步了许多。”
“那是好事,”周津点点头,“你也可以少操点心了。等下个月高考完,就解放了。”
“嗯。”
“下个周,领导派你去杭州出公差,为期一个周。”他同赵文青闲聊道,“时间宽裕的情况下,想要麻烦你帮我看看那家糕点店开不开门。上次带了一次回去,我太太就一直惦念着。不过平日也不怎么去到那儿,这次你帮我顺带看看。”
“没问题。”
“我到时候把那个包装发你看看,”周津不好意思,“当时随手买的,也没仔细看店名,只能翻翻外包装了。”
赵文青笑笑。
今天有事需要到青铜修复科室,找徐有文师傅。走到半道,蒋延庆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没事。”
蒋延庆抬眼,看了看自己办公桌上的台历。这个月,有一天被他用红笔圈起来,做了记号。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
他收回视线,“我今天下午过来接你。”
说完,不等赵文青反应,通话就被蒋延庆迅速挂断。留下她看着界面,一头雾水的样。
赵文青收起手机,想起自己这趟出行的目的,于是一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青铜修复科室。
不过在院门口透过窗往内探,没看见徐有林的身影。
她问正在做旧调色的周晚棠,“小周,徐师傅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找他有点事。”
“他去木器组那儿了。”
前几天下了雨,天阴沉沉的。今天难得放了晴,出了太阳。自然光线清晰。
周晚棠正拿着复制品,对着工作台上摆放着的那尊真迹,在自然光下,从各个方位,一点点比对着调试色彩。
此刻,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对尚站在院中的人补充道,“刚出去一会。”
“行。”
赵文青点点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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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太阳下山,温和的日光一点点消散。
赵文青在单位打卡下班,因为蒋延庆在外边等着自己,所以她拜托同事送自己一段路。
李秋仪的小电驴停在车棚。此刻,两人一块儿往车棚走去。对方笑着说,“文青,怎么不学着骑电动车呢?”
“多方便呐。”
赵文青:“学过,但不会。”
“哈哈,你还年轻。”李秋仪朗声笑,“学一下,上下班也方便一点。否则开车多麻烦,路上天天堵来堵去的,堵得人心发慌。”
这话说得没错。一到工作日上班点,路上就开始堵了。
而故宫除了周一闭馆,正常情况下其余时间都开放,每天络绎不绝的游客,车也多了许多。
好几次赶上高峰期,赵文青被堵得水泄不通。
幸而,她没有怒路症,只是难免心燥。
赵文青:“学了自行车,暂时可以缓解一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学学。”
其实她刚上班没多久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的。
为此,还特地买了辆电动车,在家门口的空地学了好几天。
只是哪怕有蒋延庆的协助,也于事无补。
小电驴的刹车和加速手把,有时候没掌握牢固,就是车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又或者是,人刚坐上车,脚还没踏上踏板,车子已经开始往一边倾斜了。
实在太可怕了。
于是只好就此作罢,改迂回战术——骑自行车。
太久没骑车,现在又不得不捡起来,也是一件困难事。
女儿那时还小,在书房写完作业后,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看动画片。自己则拉着蒋延庆,跑到家门外练习骑车。
刚开始那阵,蒋延庆一定得在她身后给她稳住自行车的后座。
要是被发现松了手,不仅注意力无法集中了,还会恐慌得哇哇大叫。
后来好点后,不需要人扶。在羊肠小道上,极其龟速地前行着。
可任何时候扭头回看,蒋延庆就站在身后。那个瞬间,感到无比的安心。
可惜刚才溜号了,车轮碰上石头。
失去平衡后,开始东倒西歪,赵文青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还好他眼疾手快,替自己稳住方向。
“好难啊,”赵文青仰天长叹,“所以说,我当年是怎么学会的?”
“你不要着急,慢慢来。”蒋延庆身姿颀长,那双多情会说话的眼,在晚灯下,瞳孔只看得见她一人,“我就在你身后,不要怕。”
只记得那时也是夏天的夜,树上蝉噪,树下蚊子嗡嗡嗡。尽管喷了花露水,可还是被叮了好几个包。
赵文青抱臂搓了搓胳膊,“学不会,太难了。”
“实在不行,我们搬家吧。”她开玩笑道,“离单位再近一点,最好每天步行就好。”
当时只是说笑的语气,谁知道蒋延庆执行力惊人。隔天,房产证就下来了。看见证件的那一刻,把她吓了一跳。
毕竟前几年买房就限购了。
好在仔细一看,发现那套房子很久前就买下来了,户主写的居然是她的名字。而那时候,北京还没有开始限制购买房产。
不过,当下的这套房子,承载了太多回忆。住一家三口绰绰有余,而且离单位算不上不太远。把自行车重新学会就好。
于是那个夏天,赵文青开始苦哈哈地狂练车技。
在盛夏的树林中,她同蒋延庆两人,将蚊子喂了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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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下过雨,前几天下过雨,咸福宫那儿的枣树,枝条被风雨折断不少。
尚未深绿的叶片,就这样连着枝干,在窄巷上散了不少。
往年每到秋天,树上就开始挂果。成熟后,科室里的一群人,秉持着浪费,还不如吃进肚子里的原则,拿着盖文物的纸张,就站在树底下接枣儿。
她那时候,可没少参与这事。
此刻车行一路,红墙生风,空气中弥散淡淡的木质香。
到了午门,刚过右阙门,赵文青看见了蒋延庆的车。于是下了李秋仪的小电驴,同对方道别后,走到蒋延庆的车前。
车门没落锁,一拉就开,“工作狂什么时候下班这么早了?”
“待会去做什么?”她眯着眼睛,凑近蒋延庆,“大早上的,给我打电话。”
“没事,”蒋延庆没忍住笑,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待会你去了就知道了。”
“行吧,”赵文青重新坐回副驾驶,“蒋先生,请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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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延庆驱车前往目的地。
那是一家法式餐厅。餐厅在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半个市区的景观。
餐桌上,烛火微亮。在暗调的灯光掩映下,一股别样的风情。男男女女,偶有交谈声,交织在一曲舒缓的小提琴声中。
“行了,”赵文青双手撑着下巴,“刚才问你什么,你都说保密。那现在过来了,总该可以说了吧?”
“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出来了,这感觉很不对劲啊,”她笑着看向面前人,“蒋延庆,你很不对劲呢。”
“有吗?”
蒋延庆装作听不懂赵文青的话,视线紧紧凝视着她,“猜猜。”
“猜对有奖。”
“猜?”赵文青眉梢稍扬,“你居然用上了这个词。”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点亮屏幕,上面显示着今天是5月26号。
神情忽地一怔。
“看来是完全不记得了。”蒋延庆知道她其实是想起来了,却微微叹气,佯装失望的语气,“今天是我们结婚20周年纪念日,也是你的生日。”
“阿青,你都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