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一只乌鸦掠过天际,身后跟随几只怪模怪样的骷髅鸟,引发巫灵战士的注意。
“那是什么?”
“报丧鸟。”
“我是说后边那些,骷髅?”
“会飞的骷髅鸟。”
“它们是骨鸟。”
“占星师。”
弗兰和戈雅出现在火光下,两人仰望天空,轻易辨认出骷髅鸟的来历。
“不是雪域的占星师,也不是炎境。难道是血族?”
“血族很久不曾有占星师。”
“他们不会消失,只是躲了起来。不肯侍奉一名篡位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说话时,鸟群在营地上方盘旋,引来更多关注。
直至荆棘女仆出现,乌鸦才俯冲向下,带着骨鸟降低高度,落到女仆抬高的手臂上。
“嘎!”
乌鸦叫声沙哑,能听出抱怨的情绪。
它朝女仆亮出爪子,松开抓了一路的信件,捆扎在一起的羊皮。
认出羊皮上的印记,女仆们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沉静地站在原地。
等到巡营的巫灵走近,茉莉扬起视线,翻转手腕,亮出信上的蜡笺:“它们来自千湖领,是为王后陛下送信的鸟。”
“王后陛下的领地?”弗兰扫一眼信件,开口问道。
“是的。”茉莉颔首。
“王后陛下的追随者中有占星师?”巫灵继续询问,目光落向女仆托起的骨鸟。
它们的骨头苍白干枯,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羽毛,无法推断出生前模样。
从骨架大小以及鸟喙和爪子的锋利程度来看,应该都属猛禽,很可能是鹰、鸮、或者是雕。不会是隼,个头差距有些大。
听到弗兰的询问,茉莉摇了摇头,不是否定占星师的存在,而是她并不了解内情。
“您的问题,我无法立刻回答,需要等陛下看过这些信。”她说道。
鸟群带来数捆羊皮,看上去颇具分量,读它们需要时间。何况在今天之前,她同样不知道占星师的存在。
不,或许她知道。
那个在主人弥留之际,当面发下重誓的女人。
巴希尔丞相的夫人,西科莱姆子爵的母亲,奥尔加女爵。
会是她吗?
如果她遵守誓言,这个猜测有极大可能成立。
“我明白了。”弗兰点点头,接受荆棘女仆所言。
他与戈雅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火光下。附近的巫灵也陆续散去,只剩下好奇的地精和雪妖在探头探脑。
“都去做事,别围在这里。”女仆们挥手驱散地精,顺便赶走了雪妖。
地精们不太情愿,仍老实离开。
雪妖们一步三回头,他们对骨鸟很是好奇,迟迟不肯走远。好在知晓分寸,没有继续围上前,只在不远处观望,不时交头接耳,满足旺盛的求知欲。
“真的是骨鸟,整整四只!”一名雪妖瞪大双眼,语带惊叹。
“王后陛下的追随者中竟然有占星师。他们都是恐怖的家伙,能把人变成骷髅,眼睛不眨一下。”大概是想到某种场景,说话的雪妖搓搓胳膊,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希尔单手叉腰,一巴掌拍在同伴身后,安慰道:“你又没有骨头,不会被他们盯上的。”
“你说得对,这样我就放心了。”雪妖恍然大悟,憨厚地抓抓脑袋,顿时放松下来。
“不过,我们的确应该关注那位占星师。”希尔眺望女仆离开的方向,似在与同伴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的孩子要前往暴风城,跟随在王后陛下身边。将来有一天,或许不会太久,总能遇上他们。为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甚至惹上麻烦,必须让孩子们谨慎一些。”
说到这里,希尔的声音顿了顿,话锋一转:“陛下会有许多追随者,肯定能人辈出。脱颖而出很难,要求年轻人拔尖也不容易,但绝不能被轻易比下去,这一点很重要!”
雪妖们纷纷点头,都很赞成希尔的观点。
“希尔,你的提醒很关键。”
“我们清楚该怎么做。”
“放心吧!”
雪妖们撸胳膊挽袖子,决心回去就给孩子们开小灶,务必让他们认真学习,掌握更多常识和技巧。
“还要联络丹比亚,寻求更多有用的建议。”
“别人的照顾不会长久,最终仍要靠自己的本事。”
总之,为了族群将来,大家坚决不认输,都必须卷起来!
翌日,天光大亮,荒域迎来难得的好天气。
朝阳映红天际,浮动的流云染上赤金。
晨风抚过大地,空气中飘散清爽的气息。晴空与大地连成一线,蔚蓝与翠绿拼接,令人心旷神怡。
岩妖率先醒来,他们走出帐篷,熟稔地叫上半人马,一同去河边取水。
“快点,今天轮到我们了。”岩妖们不断催促。
“知道了。”半人马们打着哈欠,眼睛半睁半闭,丝毫不妨碍他们拎起水桶,跑过挂满露珠的草地。
一行人来到河边,撞见河畔的情形,登时面露惊讶。
慢一步抵达的地穴人更发出惊呼,不由得松开手,水桶、水盆和水壶纷纷落地。
“那是什么?”
“兽潮不是结束了吗?”
“怎么回事?”
声音嘈杂,随风传入营地。
几匹座狼寻声赶到,撞见河边的场景,齐刷刷停下脚步。狼背上的巫灵战士破天荒愣在当场,集体失去语言。
河两岸,大群鳄兽正在晒太阳。
它们数量太多,盘踞在河岸边,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
看见岩妖、地穴人和半人马,它们压根不躲闪,也无意发起攻击,反而十分平和地抬抬腿,给他们让出取水的位置。
几头鳄兽还晃了一下脑袋,示意对方快点走,别妨碍它们晒太阳。
这一幕太不可思议。
就在不久之前,这群鳄兽还是兽潮的主力军,与巫灵大军杀得你死我活。
现如今,它们竟任由岩妖和地穴人靠近,只在半人马经过时略微警惕,却也没露出更多敌意。
巫灵战士出现时,它们照样安稳,集体懒洋洋地趴着,简直像铺在河边的石头。
换作几天前,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王后陛下是荒域的主宰。”有人开口,指出变化根源,“它们生活在这里,敬畏这片土地,所以才不会攻击我们。”
在场巫灵同时反应过来。
荒域的主宰。
此时此刻,他们对这句话有了更确实的概念。
河道上游,魔族的身影陆续出现。
鳄兽对他们的到来十分警惕,但和对巫灵一样,没有向他们发起攻击,表现得意外平和。
魔族们交换目光,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荒域有了新主人。”
“我们和巫灵鏖战百年,结果如何?这里依旧属于血族。”
“血族和血族可不一样。”一名魅魔现身人前,红色的翅膀,玲珑有致的身段,轻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血族的第一王子,唯一现存的黑发王室。他是雪域的王后,荒域的主宰。看着吧,他会是了不起的人物,成就和威望必然超越他的祖先。”
说到这里,魅魔扬起笑容,饱满的红唇勾起诱人的弧度:“他和金岩城不和,裂痕显而易见。对血族来说,他的成就究竟是荣耀还是灾难,如今可不好说。”
随着众人回归,河边发生的一幕很快在大军中传播开,被众人津津乐道。
魔族的王帐内,奢珵正在吃早餐。
听到禀报,他不禁轻笑一声:“荒域有了新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值得高兴的是,他对我们恶意不大,至少目前是这样。”
话落,他从盘子里拿起一颗葡萄,随手一抛,张嘴咬住。
锋利的牙齿楔入果肉,甜蜜的汁液染湿他的嘴角。唇色更显艳丽,血一般的颜色。
“召唤艾兰德,准备返回深渊城。另外,让巴蒂斯塔来见我,他最好快点补充完那份名单,否则我会撕掉他的脑袋。”
仆人领命而去,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脚步声都没有。
奢华的帐篷里,炎境之主继续享用他的早餐。
他摇晃着高脚杯,许久凝望杯中倒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是最熟悉他的廷臣,也难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雪域,荒域,血境。”奢珵低声念着。
即使岑青做出承诺,他与巫灵王的婚姻总是事实。两人的结合,必然组建起四方王国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平衡迟早会打破。
届时,炎境会处于何种位置?
赤金的眼睛浮现暗光,抢夺的念头再度滋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很难,但值得一试。”
他摇晃着杯中的酒,看着倒影破碎,忽然翘起嘴角,单手举高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临近正午,岑青和巫颍走出大帐。
营地内一片忙碌景象。
宴会结束后,大军就计划启程。
附庸军团忙着收起帐篷,拆掉相关设施,悉数装上大车。巫灵们也在打点行装,看似忙乱,实则一切有条不紊。
西方公爵洛维尔走上前,一改之前的模样,恭敬地向岑青弯腰;“日安,尊贵的王后陛下。”
“日安。”岑青怪异地扫他一眼,回应他的问候。无法确定洛维尔的意图,他始终持谨慎态度。
巫灵王环住岑青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短暂凝视洛维尔,又看向走过来的弗兰和戈雅,道:“我和王后需要暂时离开,营地交给你们。我们会在日落前返回。”
“遵命,陛下。”三人没有异议,也未打探两人的行动,只是恭敬地垂首,接受君王的命令。
很快,随行诸侯也接到旨意。
“陛下和王后会暂时离开,日落前归来。”
“启程计划不变。”
“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众人行动一致,都在命令麾下加速拔营,随时准备出发。
在归程途中,他们将各自返回领地,不会随君王和王后前往暴风城。
当然,他们的功劳不会被忽略。作为此次出征的奖励,王城会发下丰厚赏赐,足以匹配他们的战功。
岑青和巫颍选择乘巨鸮出行,直接从大帐前起飞。
狮鹫被荆棘女仆抓住,扑腾着四爪也无法挣脱,只能目送巨鸮飞远,发出阵阵不满的叫声。
“嗷!”
“你是狮鹫,不是狼。”
“唳——”
“住嘴,再叫也没用。”鸢尾捏住狮鹫的喙,危险说道,“我可不是地精,不会惯着你。”
面对荆棘女仆的威压,狮鹫妥协了。
年轻的巨鸮在一旁探头探脑,见状顿觉解气。
狮鹫有很强的独占欲,它排斥岑青拥有别的座禽,年轻的巨鸮首当其冲。
它不是狮鹫的对手,即便对方还是幼鸟,它照样打不过。结果就是刚刚上岗,它就面临失业。
巨鸮很沮丧,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看到狮鹫吃瘪,它一边梳理乱糟糟的羽毛,一边凑过来听,顿觉心情畅快,输给对方的郁闷一扫而空。
天空中,雪白的巨鸮振翅,带着巫灵王和岑青越升越高。
蔚蓝抵近头顶,万物在脚下缩小。
风刮过身侧,浮云流淌在四周,这种感觉很奇妙,比在暴风城中的体会更深。
“感受土地的脉动,与它融合,不要抗拒。”巫颍从身后环住岑青,双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尝试牵引他的力量,让他感知荒域的存在。
“你拥有它,掌控它,敬畏它,但不惧怕它。”
“你们可以是一体,你能调动它的力量,并给予它力量。”
“转变气候,改换地貌,尝试一下,你都可以做到。”
巫灵王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在岑青的脑海中具象化,告知他该如何使用力量。
岑青闭上双眼,尝试梳理同荒域的联系。
起初很陌生,没有任何回应。
渐渐的,黑暗中闪烁亮光,一点点汇聚,成片串联起来,在他脑海中蹁跹起舞。
光芒流转,犹如万千星辰闪耀,组成璀璨的星河。
“属于我,服从我,我为你的力量。”岑青低声念着。顺着巫颍的指引,他翻过右手,掌心朝上,一团白光在掌中凝聚,缓慢上浮。
“设想融合它,改变它的模样。”巫颍俯身靠近岑青,在他耳畔说道。
岑青集中注意力,掌心的光越来越亮。
光球一瞬间爆裂,万千光束漫射开,弧形飞向大地,架起一道道光桥。
天空在回应,大地产生共鸣,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与荒域紧密相连。
融入它,了解它,直至改变它。
他为主宰,他即是荒域。
轰隆!
巨响声接连不断,来自荒域腹地。
破碎的地块发生位移,部分向上抬升,锯齿状的地裂大面积拼接合拢,似伤口正在愈合。
起初一切毫无章法,没有规律可循,还发生地块互相碰撞,崩裂得更加厉害的场景。
“别紧张。”巫颍按住岑青的肩膀,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安抚他的情绪,“慢下来,不要焦躁。”
“好。”
渐渐地,岑青摸索出规律。
他持续调动力量,掌心凝出耀眼白光,释放无数光带。大地的力量被调动,在地面下放射状流淌。
岑青目光所及处,地块加速上升,地裂合拢,不费吹灰之力。
沉闷的挤压声中,一座岩峰拔地而起,隆起形成山脉,在陆地上筑起长桥。
山峰持续拔高,山脊一段接一段隆起,似刀锋自地下透出,贯穿荒域,悍然压向边境。
察觉到异常的能量波动,巫灵和魔族迅速行动。
两座大营上方,巨鸮和魔雕接连升空。
战士们居高临下,望见连绵起伏的山峰,无不心生惊叹。今晨之前,它们还不曾存在。
震惊之余,众人沿着山体飞行,追寻源头所在。
最终,他们发现了山脉的成因。
雪白的巨鸮背上,巫灵王拥着他的王后,荒域的主宰。
“原来如此。”
百年时间不算太长,却也不短。
血族持续没落,衰败得实在太快,以致于多数人忘记了,历史上的黑发王族究竟有多么强悍。
他们和狮鹫并肩作战,对抗从沉睡中苏醒的古巨人。
战场中血流成河,旷野中尽是亡灵的哀嚎,凄厉刺耳,触目惊心。
他们持剑驾长空,以鲜血为墨,灵魂为笔,用生命谱写出恢弘的战役史诗,镌刻进苍茫大地。
“这才是血族王室真正的力量。”
巫灵和魔族,天生的对手,在这一刻思维趋同,发出同样的赞叹。
一切源于种族天性,对力量的追逐,对强者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