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这儿。”女人透过半掩的房门窥视着他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们有搜查令,巴顿夫人。”特里在她眼前晃了晃搜查令。
她狐疑地看着那张公文,仍旧半抵着门。这是一个月内警察二度登门了。“那你们要搜什么?”
“证据。”特里把一只手放了在门上,“我们在调查一起严重的刑事犯罪,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住所里可能有调查相关的要证。所以,请让我们进去。”
“我的小彼得什么都没干。他不在那里。”
“不在哪里?”
“你们说是哪里就是哪里。他和我一起待在家里。”
特里轻蔑地看了这妇人一眼,推开房门,从她旁边挤进了狭窄的门廊。她那尖厉的抗议声即刻传入耳际。“他不过是动作有些迟钝,你们别以为他下流。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他有权利做喜欢的事。”
“如果是袭击手无寸铁的妇女,那可不行。”特里一边说,一边往楼梯走去。“听着,巴顿夫人,我们正在调查一起严重的犯罪。不只是调皮的男生偷几条内裤而已,不再是了。有一位女士差点在自己家里被人强奸了。你希望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啊?”
“不是,只是问问你的想法。如果这事是你儿子做的,他现在就应该自首,免得一错再错。”
“八成是那骚婆娘自己想要。”
特里失望地摇摇头,“没有,她没有。这事发生在她家里,那是一位体面的年轻女士,还带着个孩子。做这事的男人很危险,没准还有些变态。”
“这就对了,那绝不是我的彼得。”
“不是吗?那他为什么袭击其他几位女士呢?”
“他没有。你们诬陷他。”
“那我们问问他本人,好吧?他人呢?”
“还用问吗?上班去了,不然还能在哪儿?”
“不,他没去上班。我们去问过了。他旷工两天了。”
“没有吗?哦,那他是病了。”
“真是让人难过。那他就在楼上卧床休息,是吧?”
“没有。不如说就是因为你们,他才病倒了。你们拿那女孩的事烦他。你们把他吓傻了!”
特里在楼梯半腰站住了,回转身来,“那他没在这里?”
“自己去看呗。也许他在床垫底下吧。”
特里耸耸肩,继续上楼。如果彼得·巴顿逃走了,那就进一步说明他心中有鬼。这男孩的卧室和简·卡特早前来搜查时看到的很像。黑窗帘、红灯泡,四处都是大胸美女的海报和挂在下面的猎刀。窗帘拉着,窗户紧闭,屋里有一股难闻的陈腐味。凌乱的床铺上摊放着两本黄色杂志。鞋子、衣服和烟灰散落一地。有几个抽屉敞开着,像是有人从里面取过衣服。
他们用了半小时仔细搜索。床底、抽屉、衣服口袋统统翻了一遍,还掀起地毯查看有无松动的地板。他们抬起床垫检查,就连枕套和被套里面都没放过。他们翻查杂志,捡起地上的衣服。在此期间,巴顿夫人一直在走廊里晃悠,抽着烟,揶揄地看着他们。
“把它们整整齐齐地重新放好,好吧?你们弄得这么乱,我得花好几个小时收拾。”
“我们会恢复原状的。”特里说着,把一件脏兮兮的T恤丢到了地上,“他到底去哪儿了?”
“早说过了,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简爬到床上,探身去够衣柜顶部,随即发出一声胜利的高喊,“长官?”她说道,“你看这个。”她拎起一根挂绳,一个塑料面具正悬在她手中来回摇晃。是吸血僵尸的面具,假血顺着尖牙往下滴,空洞的眼窝恶毒地盯着特里,很是怪异。
“这是你儿子的吗?”特里问。
“也许吧。那又怎样?”
“袭击那位女士的人也戴着面具。”
“所以呢?这玩意儿在服装店就能买到。人人都戴着它参加聚会。”
“你儿子经常参加聚会?”
“去过几次。”
“装起来。”特里对简说,“那些刀子呢?还有求生杂志?这些也算正常的兴趣爱好吗?”
“对一些人来说也挺普通的。能让他出门活动活动。”
“他的朋友呢?他一定有朋友吧。”
“有几个。同事、同学。”
“名字知道吗?”
“不记得了。我不关心。”
“哦,拜托,巴顿夫人!你一定认识几个你儿子的朋友吧。”
“那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别和我谈这个。”
“听着,亲爱的,他已经在保释期内潜逃了。”特里冷冷地说道,“如果他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他应该自首。逃亡时间越久,情况就越糟糕。”
“要是看见他,我会告诉他的。”
“他有手机吗?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没有,他没手机。”
“那他一定是我国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人了。巴顿夫人,你护子心切,在撒谎呢。”
“你能告诉我撒谎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吗?他是个体面人,我告诉你!他没做过那些事情。”
他们回到彼得·巴顿的单位,询问他的同事。同事们比他母亲配合一些,但也没太大帮助。他们说,他这人很孤僻,没什么朋友。他就是埋头工作,很少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唯一一个对他了解较多的人是一位名叫罗杰·克拉克的厨师。这是一个矮小、敦实的男人,大约35岁的样子,留着短短的军人头,胸膛厚实、臂肌发达,左臂的二头肌上绘有一个蛇头纹身。他满脸怀疑地看着特里。
“彼得?我认识,你们找他干吗?”
特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人,“有人说你是他的好兄弟。”
“我?”那人大笑,“胡说八道。我不是他的好兄弟。我不过是同情他罢了。”
“同情什么?”
“你们见过他吗?见过就知道了。”这人慢慢摇了摇头,“我当兵时遇到过几个像他那样的人。他们撑不了多久。满腔雄心壮志,但骨子里其实和黄油一样软,根本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你一大声吓唬他,他就会拉在裤子里。”
“你在说什么呢?”
“他的杂志、他的癖好。他知道我参过军,我们谈过他的那些事。”
“他都有什么爱好?”
“生存。军用物资、武器、野外生存之类的事情。很小儿科,说真的。他有SAS1生存手册——给我看过一次。”
“你鼓励他了,是不是?”特里问道,“你给他讲过部队里的生活?”
“拜托。我隶属部队炊事班,成天泡在温暖舒服的厨房里。你以为我愿意在泥潭子里摸爬滚打,和那些想崩掉你脑袋的家伙玩命?不,谢谢。不过,彼得很想。那是他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说是他自认为感兴趣的东西。大周末,出去跟踪别人、监控别人,他差不多就是这么说的。在森林里、在荒野上、在夜幕下玩野外生存,这是他告诉我的。找个地方藏身。”
“你知道他的藏身处吗?”
“抱歉,不知道。那是他的大秘密。我问起时,他只是咧嘴一乐就过去了。”
“但他现在没在家。他妈妈不愿告诉我们他去哪儿了。”
“噢,这样啊。”那人耸了耸肩,“那他是藏起来了吧,我猜。”
特里看了看窗外。阴冷、潮湿,朔风侵城。下午四点半,天就已经快黑了。“你真认为他在搞野外生存?就眼下这个季节?”
“不奇怪。如果你们想抓他,那他可能就有足够的动力了。他把这当成游戏。彼得·巴顿就是和这世界过不去。”
尤其是和女人过不去,特里心想。她们是这一切的牺牲品。“那女孩们呢?他和你说起过吗?”
“彼得?没有,说得不多。说真的,我都怀疑他知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这么说,他在这个问题上闯了祸?这就是你们找他的原因?”
“他一直在骚扰妇女。”特里细述了几句莉齐·博兰受袭的情形,“所以,如果是彼得干的,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以防他故伎重施,或是干出更可怕的事。你明白吧?”
“当然。”这人不安地变换着双脚的姿势,“不过我知道的并不多。我说过了,他喜欢藏着掖着的。我猜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不过如果他对女人干那种事……”他摇了摇头,“没人会炫耀那种事,是不是?”
“他从没和你提过?我是说,他曾经被捕的事?”
“只字未提。可怜的小变态。我能想象他偷内裤,不过那另一出——真不觉得他有那个胆儿。”
“也许不是他;但找不到他,我们也没法确定。你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吗?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抱歉,我不知道。我觉得他没有手机。他不像是那种爱说话的家伙。很可能都没什么能打电话聊天的人。”
“那他会在哪儿呢?”
那人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听着,如果他真的干了那种事,我当然一定会帮你们。不过我个人并不那么认为。他只是虚张声势,骨子里就是一团果冻。”他慢慢摇了摇头,“他来这里干活儿,埋头工作,几乎不和任何人讲话。他和我说话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可怜他。不过下班后他都去了哪儿,我真是一无所知。他兴许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尽管我觉得不大可能。也许他在乡下有藏身处吧……不过这个季节,待在野外会冻死人的,是不?也许窝在城里哪个地方了吧。我能想象得到,他会幻想自己是个在逃间谍之类的。但是具体藏在哪里,我真的没法告诉你们。”
特里和简又一路颠簸地回到了主教村路。那个年轻的女人莉齐·博兰已搬去她母亲家了。她的房子和花园周围拉着蓝白相间的警戒线。过路的街坊邻居好奇地张望着穿白色工装服的现场勘查人员,看着他们收拾当日的装备。特里问了勘查队队长戴维·坦纳警官两句。
“有什么有用的发现吗?”
“一两件吧。睡袍的腰带显然算一件,我们会送去做DNA检测。那家伙可能没戴手套。也可能如受害人猜想的那样,不是一直都戴着手套。我们发现了几枚非常清晰的指纹——不在卧室里,是在室外车库的窗沿上,他的自行车就停在那里。”
“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把自行车停那儿了?”
“那地方显然是最佳选择。就在厨房门和车库之间——房子边上有一条小道。从街上看不到这条小道,而且邻居说她带孩子回家时,正巧看到他从那里出来。她刚要进门,他便从她旁边挤了出去。”
特里已经听过邻居对这名男子的描述了。身高超过一米八,体格很健壮,穿黑色运动服,戴着油画《呐喊》的面具,整张脸全被遮住了。她自然盯着那张面具移不开眼,吓得尖叫了起来。后来,他骑车穿过森林往纳维斯迈尔方向逃窜,现场勘查队也在森林小路上发现了特征明显的山地自行车车辙。片警一整天都在纳维斯迈尔一带,拦问骑车和遛狗的人有没有注意到类似的男人骑车匆匆经过。没人见过戴《呐喊》面具的人,不过坦纳警官能解释这是为什么。
他从车子后备厢里取出一个塑料物证袋,里面装着个沾了些腐叶和泥巴的塑料面具,面壳上的人像和《呐喊》里的一模一样。
“啊哈!”他得意地看着特里,“好像这家伙不希望在逃窜时,把约克的半数人口都吓得鸡飞狗跳的,所以他把面具扔进森林内的一条沟渠里了。今天下午,一个小孩把它送了过来。虽然这东西从地沟里捡上来脏得不得了,但他很可能在上面留下了一些DNA信息,戴着这么个东西,呼吸一定很沉重。”
“可能还留下了指纹。”简说,“如果你刚才的推测属实,那他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戴上了手套。”
“我也是这么看的。”坦纳警官表示同意,“他悄无声息、镇定自若地骑车靠近房子时,显然不会戴面具,以免引起他人注意,或许也没戴乳胶手套,因为那样看起来很奇怪,毕竟那不是什么寻常的骑行装备。然后,他把自行车停在车库旁边的小道上,一只手扶住窗台保持平衡,留下了三个漂亮的指纹,接着他戴上面具和手套,闯进了屋里。所以说,是的,如果面具上的指纹和窗台上的匹配,那这两个就对上号了。”
“如果对得上彼得·巴顿的指纹,”简说道,“那他就脱不了干系了!”
“只是,”特里沮丧地指出,“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
1 Special Air Service,英国空军特种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