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 不到五点天就黑了,每条巷子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路上行人很少、车辆更少, 连摆摊的小贩也早早收摊回家。她路过菜市场时,买了一把小青菜一块钱、买了一个馒头五毛钱, 回家把青菜炒了,就这么就着馒头吃。
按照之前的惯例,吃完饭应该工作、应酬、见客户, 但今天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两个目标,不需要超负荷工作, 只需要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刷手机、看没营养的视频、看乱七八糟的资讯。
看到沈明衿的消息,她会划过去,当做没看见。
一直看到九点钟,定闹钟睡觉。
这一夜, 她睡得无比的香。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冬日的早晨雾蒙蒙的,零下几十度的天气, 不是狂风暴雪、就是阴云遮日,今日出奇的是个艳阳天。
宋清杳起床洗漱, 洗漱完站在镜子面前挑选大衣, 红色的太艳丽、黄色的不好搭配、粉色的不好看,最后选了一件白色的双面羊绒大衣, 配上一条奶蓝色的围巾, 画上精致的妆容,美得比娱乐圈的女明星都要漂亮。
出门买了个热包子, 边吃边去坐地铁,乘坐地铁八号线就可以到黄三路, 沿着黄三路的西侧一直往上走,就可以抵达白马庙。
这是一个不算很出名的寺庙,供奉的神仙是姻缘方面的。
她来的时候,寺庙很空,除了少数的年轻人,就没有多余的人了。
熟练的在前厅取了香火,点燃香火后就到庙里进行祭拜,寺庙里青烟缭绕、钟声伶仃清脆,一声声的撞击传遍整个山野,未飞去南方过冬的喜鹊会因为钟声而飞在雾凇弥漫的空中,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蒲团上,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祈求完后就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站起身来朝着侧门走去,侧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树,说是姻缘树,是菩萨下凡时种下的。
有了这个传说后,不少的情侣都会来这里挂牌子。
这棵树上已经有不少的红牌了,还真像是一颗‘硕果累累’的姻缘,装着一对又一对的爱情。
三年前,她跟沈明衿来过,那会儿也是冬日,沈明衿非要拽着她上来,她爬得累,走到一半就不愿意走了。
多冷啊。
她还没睡够呢,五点钟就被他叫醒。
沈明衿扭头见她那样,不禁笑出声来,“嗯,看来我要赢了。”
“不作数。”她喘着气,白皙的脸蛋也被冻得通红,“说好是七点出发的,你五点就叫我起来了,而且……而且你昨晚一直做到三点都没停,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睡着了都还能感觉得到你在动!”
沈明衿挑眉,“那我可以理解为,你的梦里都是我吗?”
真不要脸。
宋清杳咬着唇,又气又恼的,不愿意搭理他。
说好一起来寺庙里祭拜的,徒步上山,谁爬不上来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
她体力本来就不行,还被他折腾到那么晚,早上又那么早被叫醒。
是个人都不行。
她生气了,就站在那里不愿意往前走。
沈明衿宠溺的笑着,走到她跟前摸摸她的头,“怎么那么爱生气,你再生气我就要亲你了。”
“你敢!”她杏眼瞪着她,“你敢亲我,我就——”
话,还没说完,沈明衿突然弯下腰来看着她,灼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脸上,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只要稍稍往前就能碰上诱人的红唇,他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结,本来只是逗逗她,这会儿是真想亲她了。
他往前凑了凑,她就往后退了退。
退了一步,大掌就搂住她的腰,再次蹭了蹭她的鼻尖。
蹭得她有些痒,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别。”
小奶音,腰又软。
没忍住,大掌把她摁在旁边的树杆上,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唇,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是不是说过跟我提条件得先付出?这算利息。”
“你在我身上有不要利息的时候吗?”
嘶。
他思考了一下。
还真没有。
“那就允许你提个要求。”
“那我要你背。”
“上来。”
他爽快的弯下腰。
她伸出双手爬到他的背上,紧紧抱着他。
冬天很冷,两人穿得又多,爬这样的山很吃力。
她趴在他的背上,问道:“你嫌累就放我下来。”
“不累。”他把她的身子往上颠了颠。“你轻得很。”
“你昨晚都没怎么睡,真不累?”
她故意侧身去看他的脸,这么一看,他就凑近去亲她的红唇,亲到后就笑道:“你看,这叫累吗?”
宋清杳捂着嘴,脸不知道是被亲红的,还是冻红的,总之粉粉嫩嫩。
那段路,他们聊着琐碎的小事。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后来爬上山了,取香火、祭拜菩萨、后院挂红牌。流程熟得像是提前踩过点。
树下,风吹得那些牌子呼呼作响,绑着的红绳也随着风飘荡。
她努力的寻找着他们的牌子,找了一圈,终于在右侧的方向找到了他们的牌子,沈明衿&宋清杳。
她翻开他的牌子,字迹经过三年的风吹雨打,早就有些模糊不清了,需要仔细辨认,字是竖着写的,从上到下是一句:快点爱上我,或者,不爱我也可以,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写的字,嘴里泛起了苦涩的味道。
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真的有认认真真的爱过她,而这样的爱,跟这模糊不清的字迹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融不见了。
风越来越大了,雾凇与云层阳光相融的绝美画面慢慢展现在眼前。
她站在树下看着金色的阳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寒风凛冽,她站了会儿就下山了。
下山时,仍然可以看到很多情侣正牵手往山上走。
“非得这么早来做什么,还要走路山来,不是修了路可以开车吗?”
“不知道,网上都说想灵验就得每天第一个来,第一个插香,不能开车,只能走路。”
“鬼扯吧,网上说的能信?”
“管他信不信,反正试试呗。”
“那太阳都出来了,多少人上山啊,还想抢第一个。”
“嘿嘿,抢不到就当锻炼身体。”
宋清杳听着山上情侣的谈话愣了愣神。
但也没有过分在意。
到山脚已经快十点了,她乘坐八号线转十号线,步行十几分钟抵达了南桥路三合街,这会儿还没到饭点,馄饨店里没多少客人,她要了一碗馄饨,老板娘一见她就认出来了,笑眯眯着说:”哎,你是几年前跟你男朋友来挑战大碗馄饨的。”
宋清杳漂亮。
还不是普通的漂亮,一般人见了根本忘不了。
她笑笑着说:“是啊,您还认得我。”
“认得,你男朋友很帅的,又高,为了你一直在吃,很拼命。”
听到这话,她垂下眼眸没说话。
几分钟过后,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放了辣子和醋,闻着就香。
她吃了一口,觉得不够辣,又往碗里倒了点辣椒油。
“姑娘,你男朋友今天没陪你来吃啊?”
“他今天结婚。”她垂着头吃馄饨,“没空来。”
老板娘表情有些尴尬,默默的又给她上了一叠小菜。
她就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把馄饨吃进肚子里,小菜也都就着汤一起吃完了。
最后结账五块钱。
走出馄饨店,沿着那条路一直往下走,漫无目的的逛着。
去了他们以前一起读书的大学、第一次约会的沙滩、还去了星月壹号,去了很多很多有关于他们回忆的地方。
天色渐晚,校园旁边的路上种着两排白桦树,树叶已经泛黄,随着狂风不断飘落在地上,一条路下去,除了她没有别的人影,显得寂寥又孤独,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到尽头,走到了大道上时,就看见两侧的人拿出手机在拍照,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
努力踮起脚尖往大道上望去,一辆辆的豪车正朝着前方驶去。
“谁啊,这么大排场。”
“还能是谁,沈氏集团。”
“哦,听说今天是沈家大婚。”
“卧槽,这车真牛逼,限量版,破亿了吧。”
“这辈子没见过的豪车,今天都见了个遍了。”
听着路人的议论,才知道这些车子都是接亲的。
垂下眼眸,不再继续观看,转身离开。
她没去任何地方,回了家。
家里很冷清,小小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烧了壶热水,泡了杯茶,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沈明衿的婚礼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烟花也审批成功,请了国外的烟花团队在市中心燃放,现在只要坐在她这个位置,就能看到漫天的烟火,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绚烂的烟火,近距离的观看得多盛大、多壮观?
‘砰砰砰’。
烟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就像是在跟全世界的人宣告沈明衿爱的人是阚静仪。
他们要结婚了。
他们要在所有人的祝福下结婚了。
真好啊。
她看着远处的烟花,陷入了沉思。
脑子在放空。
放空了几分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断的亮着,低头一看是陈奚舟的来电。
紧跟着就是他发了十几条的信息。
[在哪呢?还不来参加婚礼?还差十分钟就开始了。]
[我看见你的名字了,沈明衿给你留了一个特别好的位置。]
[这现场布置得太漂亮了,快来!]
[今天你生日,刚好一起过,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实在不行我过去接你,你太慢了。]
陈奚舟给她拍了很多现场的照片,但她一张都没有点开去看,也没搭理。
喝完最后一口茶,对着桌面上的那瓶还没装满尖晶石的玻璃罐子拍了张照片,然后给文雪发送过去。
[小雪花,快元旦了,新年好呀,我过几天要换个地方生活,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就是这个尖晶石罐子,我让人邮寄到国外给你,你记得收啊。]
[另外,和你做朋友,我很开心,谢谢你。]
发完,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起身去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站在门外,说话都带着雾气,手里拿着开单的机器,问她是不是要寄东西去国外。
她点了点头,把尖晶石罐头递给他,“麻烦请你帮我包装好一点,这是送给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的礼物。”
“放心,海外的快递,我们都会包装得很好的。”
“好,谢谢。”
送走完快递员,不远处的烟花依旧在燃放着。
她走进屋子,环顾四周,确认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了。
然后就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走到床边躺下。
看着天花板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件衣服不好看,起身换了一件粉色的毛衣。
换了几件都不太对劲后,就从柜子里抽出行李,开始装衣服,把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物品往里装,装了满满一大箱后就拿出手机看动车票,找了一个最远的城市,至于是哪,她也不知道,随便买了一张票后就准备出发去动车站。
拎着厚重的包包往门外走,关上灯后,一片漆黑,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有什么异响,紧跟着头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中一样,整个人踉跄往后倒,连着手里的包包也散落在地面上。
屋里进人了。
宋清杳第一反应就是贼,因为快到年关,城中村一到年关就乱,再加上她一个人住,很容易被踩点。
关着灯,她也不知道是谁进来,只看见几道黑影在屋子里乱翻,她拿起旁边的水果刀防身,但对方显然也带着刀具,还没看清谁是谁,抬手的瞬间,只觉得手腕处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紧跟着暖流喷洒而出。
“啥都没有!”
“快走!”
两道粗重的外地口音传来,她想拉住他们,可手腕却使不上任何力气,整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渐渐的,暖流包裹着她的身躯,在远处,一簇簇烟火升入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而在这个地方,冰冷死寂。
有人欢喜迎亲,有人悄然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