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见清河,天已经黑了。
秋天的夜来的越来越早,夜风也更凉爽。
风鼓动着篮球服,风干了头发和汗湿的球服,只剩下鞋里还暖乎乎潮乎乎的。
进了小区,付简兮就改成推着车子走。小区里路灯不算亮,而且这个点儿到处都是吃过饭出来撒欢的熊孩子和撒欢儿的宠物。
经过小区花店,付简兮看见了摆在院里的几盆雏菊,于是驻足把大黑停在小院外面,接着径直朝院中几盆雏菊走去。
花店是一对退休的夫妻开在自己家的店,鲜花,盆栽,盆景都卖,只是种类很少——桃粉色,白色,黄色,红色,而且都是小花.半重瓣。
林不语喜欢,奶奶也喜欢,不是林不语的奶奶喜欢,是他自己的奶奶喜欢雏菊。
下周是中秋节,该去东山扫墓了。
给林不语捆了一束桃粉色的,里面又按照他的审美加了几只白色的雏菊。给大建捆了一束黄色的,同样按照他的审美也加了几只白色的。
最后给自己来了一束纯白色雏菊,没有其他颜色点缀,因为他也只喜欢白色的。
花店里女老板走了出来,看着付简兮脸上笑的亲切又和蔼:“简兮放学了?”
“嗯,婶儿三束。”付简兮抱着三束花面向走过来的人,要递过去。
女人摆了摆手,痛快的说:“不看了,给一百就行。”
付简兮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钱包,抽了一百递过去。“谢谢婶儿!”
“哎!谢什么谢,中秋过来拿花,婶儿不要钱,记着了?”女人接过钱,抬手拍了一下付简兮的胳膊,面上一副严厉的叮嘱道。
“行,婶儿你说了算。”付简兮一边把钱包往包里塞一边回老板的话。
“诶,这就对了,回吧。”女人笑呵呵的说着蹲下身,拿起喷壶开始给院子里的鲜花喷水。
付简兮说了句“婶再见!”出了小院,推着大黑,没两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林不语家一楼二楼都没开灯,这大嗓门的丫头一定在外面约会。
天天嚷嚷着跟丁乐宁分手,闹掰了。可看这闹掰的过程还挺长挺坚韧。
付简兮把花放到林不语家小院的石桌上,给林不语发了条信息,转身回家。
——花在前院石桌上。
——奶奶寄来了松子和榛子,在水桶下面扣着。
付简兮刚打开院门进去,就看见手机屏幕上这条信息,乐了两声。
什么年代了,林不语估计让奶奶洗脑了,总觉得家门口路过的陌生人,都是会翻墙飞檐走壁盗窃的贼。
掀开水桶,水桶里扣着四袋干果。
付简兮先去开了门,然后把花和干果一样一样放进屋里,又去院门口把大黑推进来。
忍着饥肠辘辘,把两束花草草的往花瓶一插,灌了三分之二的水,放在茶几上就不管了。
从冰箱里翻出半袋面包片,横着摔进沙发里,打开手机赶紧叫了一份外卖。
牛肉!牛肉!牛肉!必须有肉,飞快点了一份牛腩西红柿一份米饭。
付简兮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别瞄到网站上的食物画面,眼下这种饥饿程度,看一眼食物图片,他就能把手吞了。
手机像是炸|弹一样脱手撇到脚底下,拿起面包片咬了特别大一口,果真嚼着嚼着食欲就下去了。这种无糖全麦的面包,总能在他食欲大振的时候扑灭他的食欲,多好,总有东西能治得了他。
瞪着天花板,吃完了所有的面包片。
说好的三十分钟内送达呢?
差评!
“当当当。”
这声音,让付简兮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跳到地上,拖鞋都没穿,直奔门走去。
鞋柜上有平时放着的零钱,他抓了一把在手里,迅速的打开门。
操!
看见门口站的人,付简兮胃都抽抽着疼。
“求收留!”
“哐当!”门被付简兮猛地一下关上。
门外拎着包的方俣笑容僵在脸上,本来装出来的可怜,这会儿看上去是实实在在的可怜。
三秒后,门又被付简兮从里面打开,他盯着门外仍旧一脸委屈又有点可怜的方俣看了几秒,心道,原来不是饿晕了产生的幻觉。
为什么不是送外卖的先到?
付简兮现在满脑袋里都是这个疑问。
为什么不是送外卖的先来?
送外卖的呢?!
外卖!
嗷!
“求收留,房东先生。”方俣一手拎着包,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避免这人在一言不合又关门。
付简兮双眼在小院前的路上扫了好几眼,也没看见外卖车。收回目光,看着方俣,忽略他的请求。直白干脆的问:“有吃的吗?”
“啊!?”方俣愣了一下,想了一秒后回答:“……没,没有。”
“那,拜拜。”付简兮说着就去关门,还抬起手礼貌的微笑,顺带摆了摆手。
“等等,等等,有,有巧克力可以吗?”方俣大脑飞速运转,史无前例的快,手在拎着的行李包里一顿乱翻,终于翻出半块黑巧克力,还是上飞机前因为没吃早饭在机场买的。
方俣一脸期待的把巧克力递上前,眼神里都是渴求和希望的小火星——好像灵魂深处伸出的触手,触到付简兮那一刻,噼里啪啦蹿起一簇簇急切兴奋的火苗。
付简兮接巧克力的手一顿,随后麻利的接过半块巧克力,前后翻看了一遍,问:“什么时候的?”
“早上机场买的。”方俣赶忙回答。
“嗯。”打开包装袋咬了一口,付简兮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靠在一边的门框上,吃了几口之后好像才想起来门外还站着一个人。于是转过头问方俣:“几点了?”那口气分明再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方俣非常想强横地挤进去算了,但也只是想想。
他无奈地看了眼表说:“八点四十,你……”
“等外卖,还差八分钟半个小时。”付简兮又咬了一口巧克力,拿着巧克力的手冲着方俣晃了晃,然后抬脚直接踩在对面的门框上。“看它面子,陪你聊八分钟。”
方俣哭笑不得地看着付简兮的大长腿横踩在门框上,又看了看这小子一副仁至义尽的模样。心理那点粗暴因子又按捺不住地出来作祟,他想……扑上去上压倒算了!讲什么讲,不讲理的玩意儿!
方俣强压下身体里翻江倒海几欲奔腾而出的欲望,鼻腔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三亚,你答应的,现在兑现吧。”
付简兮嘬了一下两个嘴角,“啧!”了一声。上下两片唇被嘬得像小鸡嘴一样,滑稽又可爱。
方俣看的出了神。这要是别人估计会被付简兮这个滑稽模样笑喷了,但是他只想扑上去咬一口,尝一尝。
早上觉得黑巧克力苦提神,现在只觉得付简兮唇角那点巧克力渍无比甘甜诱人。
付简兮馋死人不偿命地用舌尖舔过嘴角的巧克力渍。黏在嘴角的巧克力没舔干净,他又拿拇指和食指各抹了一下两侧嘴角,然后才转过头看向方俣。
本来酝酿好情绪想和方俣好好说说这事,结果刚转过头,就见方俣双目放光,那两道目光……怎么说呢,他一个月前也见过……在酒店浴缸里、在床上。时隔一个多月,神经还是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方俣毫无心理负担地对付简兮一系列勾人撩人的小动作如痴如醉着,还禁不住诱惑地咽了口水。
付简兮愣怔时满脸都是“哔了狗了!”的表情。就你丫这幅饥渴色狼的表情,我特么能让你进来,我就是傻逼!
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么一个坑!
付简兮斜了一眼方俣,这天没法聊。
但是又不能说话不算话,眼前的流氓救过你一命,虽说是流氓,也实实在在的是一个人情。现在堵上门来让你还人情,提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条件,还真特么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收留?”付简兮保持着一脚踩在门框上,拦着不让人进门的姿势,扭头问方俣。
“不算,付房租,做饭,分担家务……”
付房租,这一条的确没让付简兮多上心,他没租过房子,真不知道一个人租房子要给多少钱。
但是,做饭!他差点没管住嘴想问问“哥,厨艺好不?”。
做家务!拖地收拾卫生间行吗?
后面方俣还说了什么条件,付简兮根本没听见。
“停,等等。”付简兮及时止住方俣的自述,再说下去,他肯定要放人进屋了。“不租,谢谢!”
方俣嘴还没合上,听见这么简单粗暴的拒绝,还没反应过来伤心,嘴合上又张开,语气坚定的说:“我只兑现这一个。”
“不好意思,除了这个……”
“那交往。”方俣没等付简兮说完,赶紧接上这个漏洞。
“操!”付简兮瞪了方俣一眼,转过头冲着屋里骂了一句,没吃饭一秒变猪。他放下脚,转身往屋里走,紧接着愤愤的说了句:“进来。”行吧,他是傻逼。
方俣开心的笑出了声,对吗,就该这样。
刚抬脚往屋里走,身后就传来了刹车声,方俣回头看见一辆外卖电动车刚停下,外卖小哥提着袋子站在院门外看着他,“您好,您的外卖。”
方俣把包放在屋门口,下了台阶走过去接过外卖,一并付了钱。
提着外卖餐盒进屋,站在玄关打量起了屋内。看到左手边不远处的餐桌,他走过去把外卖放到桌子上。
付简兮从厨房端着水出来,正好看见方俣放完外卖回去拎自己的包。
“钱在鞋柜上,自己拿。”
“嗯。”方俣这么应着却没拿钱,提着包一边打量整栋房子一边往他这走。
“你一直自己住着吗?这么大住着不空?”这房子上下两层加阁楼,目测面积在两百到三百平米。
一个人住太过空荡。
“嗯。”付简兮拆开袋子,揭盖餐盒先捏了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含糊的应着。“大建总来住。”他的心思都放在吃上,也没空搭理方俣。
“我看看……”
方俣的话没说完,付简兮很麻利的回了句:“随便,别打扰我吃饭。”
这个屋子最值得看的是储藏室,乱七八糟什么陈年物件都有。其它地方都很空,摆放家具最多的也就是客厅,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方俣转身便看见了开着的画室。
玻璃房门开着,从客厅一眼就能看清玻璃房里面的摆设。除了立在中间的画架,其它地方都是画——墙上满满当当地挂着许多画;地上堆着一摞一摞的画和画册;画架大小三幅,颜料整整几箱;画笔成套挂在墙上的,摆在桌上的。整个画室显得非常拥挤,视觉上却很整齐。
“你的画……”
方俣扭头看向付简兮,一句话说了几个字,被嚼着饭的人一个眼刀吓的后面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方俣心理暗搓搓的想,这小子属狗的,吃东西时候不能被打扰。
谁打扰,咬谁。
房子面积很大,也很空。
没有什么精心的布置,全部都是必备,甚至没有多余的东西。
方俣转身,看见茶几上两瓶雏菊。一瓶纯白,白的清丽。一瓶黄色,黄色里面掺杂着几只白色的雏菊,细小玲珑。
与这幢房子里的干净整洁很搭调,但不够温暖、热烈。
雏菊……
方俣看着茶几上的花,眯了眯眼睛,随后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雏菊。
雏菊学名,基本信息,形态特征……
翻到最底下。
植物文化:意大利国花,花语:永远快乐、离别、隐瞒心底的爱……
方俣盯着那句“不敢跟喜欢的人表白就送一束雏菊吧!”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追求者送给付简兮的花。
而且还是暗恋未果的那种。
扭头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吃光,方俣才走过去。拉开椅子,自然的坐到对面,看着付简兮说:“房东先生被表白了?”
“啊?”付简兮正在收拾餐盒就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方俣抬起下巴指了指茶几的方向。
付简兮看向身后,什么?不明所以的又转回头看方俣,郑重其事地瞎扯淡:“约法第一章,废话少说。”
方俣抿着嘴乐,看付简兮的表情,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是他想多了?
付简兮把垃圾提着放到了门外,再回到屋里,见方俣正坐在沙发上看茶几上两瓶雏菊。
他走过去坐在方俣对面,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一个海购网站,首页跳出后,进入主页面。
他滑过手机屏幕上一个又一个的本季主打广告,第三个广告刚一跳出来,他立刻点开,然后诵读起来:“远洋海购CEO方俣承诺,我们100%正品……”广告语下面是西装革履的方俣,双手环胸,正气凛然的站姿。
手机递到方俣面前,付简兮笑笑,盯着方俣问:“国内首屈一指的海购网站,CEO跑我这儿租房子,你确定不是买房子?”
方俣看了一眼手机上定格的画面,心理冒出此起彼伏的叹息——大意了。
“无话可说。”方俣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估计跟谁说谁都不信。如今他就是只有一张工资卡,其它一无所有。在国外飘了一个月,他依旧没查过工资卡里有没有钱,形成和住宿都是分公司安排好的。他不查工资卡的数额是怕心凉,他从前就知道他再狠也狠不过方博群。
“住一晚,明天自己想办法。”付简兮突然沉下脸,语气也冷硬了几分。
方俣两个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十指交叉,两个拇指尖并在一起在下巴上来回摩挲。垂眸看着地板,思忖片刻后抬头望着付简兮说:“我走之前住的公寓,还有那几辆车,以及无限卡都是方叔的。闹出退婚的事,走之前全数被收回去了,现在我只有身份证和一张工资卡。”
付简兮盯着方俣说完,发现这人眼神挺真诚,语气却不够镇定。
同样作为男人,他是没办法在另一个人面前这么剖析自己的痛处。
房、车、卡,说给就给,说收回就收回。
你在他眼里算什么,不仅没自由还要任由摆布吗?
他心理突然生出一丝悲愤,为什么不反抗?干脆离开啊?
来我这里卖什么惨!
方俣目光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甚至闪躲,之后像是强迫自己镇定一样,定定地盯着付简兮的双眼。他明显感觉这小子的怒气在上升,眼神和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住酒店或着租房子,就这两个选择。酒店算了,租房子可以。所以,租你的……”方俣试探着又说了几句。
“梅军,丁乐宁。”
付简兮刚说完,方俣两只手“啪!”地拍在茶几上,紧接上身离开沙发倾身向付简兮逼近,在两张脸快要贴上的时候蓦地停住。
付简兮略微仰起头,方俣低头俯视付简兮没表情变化的脸,强横霸道地说:“别废话,就要租你的,今天你想不想都得租!”
付简兮面上镇定,心理还是惊了一下。
他以为方俣又要一言不合上来就亲,结果只是霸气侧漏的放了两句狠话。
付简兮没憋住,偏开头笑了,笑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像仍旧保持着原来姿势的方俣说:“对不起,没床,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方俣咬了咬后压槽,看着付简兮偏开头笑的嘴角小梨涡都出来了,气死人都这么好看,怎么忍?
他两只按在茶几上的手突然抬起,捧住付简兮的脸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