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沈祝山报的运动项目是男子一千米长跑,虽然还没到校运会,但是沈祝山这段时期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学习上,没怎么锻炼过筋骨了,于是在白天的大课间休息时,沈祝山决定跑去热热身,他寻思报都报了,怎么着也得给挣个荣誉什么的。

到最后两百米,沈祝山跑得气喘吁吁,热了一脑门儿的汗。

孔洵在操场旁边看着他,沈祝山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打成一屡屡的,跑完了最后几步,他热得把衣服一掀开,露出来一截腰,手抓着衣服边缘,来来回回在那里掀着扇风。

孔洵抬脚走了过去。

“谢了哈。”沈祝山接过一个女孩递过来的水,顺手就拧开了瓶盖,递到嘴边仰头灌进喉咙一大口。

孔洵看到他喉结滚动,等他来到沈祝山跟前时,水都已经下去了半瓶。

沈祝山的解了渴,看见他,抬起来手背一抹嘴,刚要说话:“你……!”

“啪!”一声,是孔洵抬手把沈祝山右手拿着的半瓶水打掉在地了。

矿泉水瓶落地,瓶身倒下,里面的水溅出来。

沈祝山往后趔趄了一大步,结果裤腿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水洒湿了一小块。

“你疯啦?!”

沈祝山带着怒意瞪着他,孔洵这次甚至都不假装是不小心了。

说真的,沈祝山这两天真的是忍孔洵太多次了,徐承再怎么说也和他玩这么久了,也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甚至在意识到沈祝山对他情感的回避后,自觉的后退,半点儿也不逾越,可是孔洵呢,人徐承都要走了,他还要在那里耀武扬威,沈祝山当场没发火已经是强忍的结果,可是孔洵毫不珍惜。

“你给我捡起来!”沈祝山站在那里,指着地下的矿泉水瓶。

孔洵站在那里不动,反而质问起沈祝山来:“你为什么要收他的水?”

沈祝山愣了一下:“谁?谁的水。”他看着孔洵,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又骂他:“你神经病啊,那不是学生会的吗,她不是给好多人都发吗?”

“我在这里看很久了,她只给你发了。”孔洵陈述事实。

“所以呢?你管得着吗?”沈祝山觉得孔洵现在越来越喜欢插手自己的事了。

孔洵看着毫无悔意的沈祝山,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说:“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有看到吗?”

沈祝山听他又提这件事,气焰逐渐消散了一些,抿了抿嘴说:“我不是回你消息了吗,我那天喝多了。”

孔洵知道这句话,属于不想要负责任,爱逃避找借口的男人,孔洵看着沈祝山,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你现在又不暗恋我了?”

“我……!”沈祝山又被噎住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现在应付孔洵比刚才跑一千米都累,“孔洵,我想了想,这件事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做同性恋没什么好的,可能会被当成异类,我就算了,家里不怎么管我,比较自由,不过你还是不一样,没必要选一条比较辛苦的路。”

辛苦的路?孔洵想,我吗?事实上他从小到大都没感觉到辛苦过,哪怕是很早之前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辛苦过,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什么感受,只是一片空白。很长一段时间里,孔洵记不清楚人脸,看每个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不过孔洵自己头发散乱,长时间低着头可能也是让同学看不清楚,雾蒙蒙的一个人。

孔洵就这样灵魂和意识漂浮在这个世界上,与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地生长,不和别人说话交流是自己的选择,他觉得没必要。但是沈祝山看到自己却觉得自己很可怜,近又开始挥洒他取之不尽的同情心,对自己开始指手画脚,要孔洵这样友好要孔洵那样合群,现在却不愿意听从孔洵一点,这样真的公平吗?

“哎呀,还有啊,我感觉你可能是被吓到了。”尽管沈祝山到现在也没觉得他的告白有什么问题,光盘试探性向,情书表明情感,这本是简单了当的一件事。

“就算是你接受了我,我现阶段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沈祝山说:“可能会计划一下以后……或许考一个地方的大学之类的。”

这样听起来,沈祝山简直太纯洁了,是孔洵把这件事想得太淫荡了。

“现在就当做没发生吧,我们现在就和以前一样?”沈祝山现在迫切想回到之前了,沈祝山没想到孔洵会这样耍脾气,原来的孔洵是很听话。

和以前一样是什么样,为什么要当做没发生呢。

孔洵理解不了了,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沈祝山这里这么快就过期了,他明明喜欢陈寻寻时喜欢了那么久,可是自己呢,三天还是一个星期?

“你喜欢人就是这样吗,今天喜欢这个,明天也不会拒绝另一个,不高兴了还可以把之前的喜欢撤回?”

“……”

沈祝山真是不想伺候了,他嘴皮子都要说干了,这会儿苦口婆心这么久竟然全白费,他走过去把地上的矿泉水瓶捡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随便你怎么想!”

沈祝山和孔洵竟然难得一见的也闹了矛盾开始冷战了,这个事情被苟袁发现之后差点儿高兴得在班级门口放盘炮。

沈祝山是被孔洵气到了,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孔洵是一个少爷脾气很大的人,很多次都本着大哥的心态谦让他。

结果他现在愈演愈烈,沈祝山这两天本来就因为数学又退步的事,心情不怎么好,孔洵呢,告白了发脾气,当没发生又更是要大发脾气,简直折磨得沈祝山不知怎么做是好,最后干脆什么也不做!

晚上九点四十,晚自习放学。

沈祝山从学校往家里走,路上路灯昏暗,他的小腿微微有些酸,可能是太久没有跑过步的缘故。

从前面一段路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等走到永福巷,远远就看到他家门口聚集了四五个人。

沈祝山脚步顿了一瞬,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手里拿着棍,还踹他们家那扇本就破的门。

沈祝山身子发冷,他只这么一露身,那几个人就发现他了。

沈祝山僵硬着身子,抬起来腿,装作如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假装只是路过。

“哎,小孩!”

就在沈祝山即将离开自己家门口的关口,他还是被一个人喊住了。

“你认识这家的人吗?”

沈祝山摇了摇头,好像很茫然:“不认识……”

那人没多问,看沈祝山的样子,摆摆手让他走了。

沈祝山背后流下来冷汗,往前拐过弯,在一个光找照不进来的墙角,才敢大口喘气儿。

他扶着墙,刚喘了一口,突然后面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一拖。

沈祝山不由睁大了眼,受惊地疯狂挣扎起来。

沈显海拼命捂住他的嘴:“嘘!嘘!是我,是我!”

沈祝山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再挣扎,往后顺着他的劲,被他往里拖拽。

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家门口那四五个人,看怎么也等不到有人,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了。

眼看着他们走远,沈显海放松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又用烟盒碰了碰沈祝山,给他让烟。

沈祝山心里正翻江倒海,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现在心头,他伸手用力给他推了回去。

沈显海不怎么在意地收回来,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塞进嘴里,还说:“你小子还挺机灵。”

沈祝山闻到沈显海身上传来的酒臭味,他重新开始喝酒了。

两人走回家里,沈祝山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门,等走到堂屋,他把书包往地下一丢,终于爆发一样:“你又干什么了?他们为什么会找到家里?!你不是说你在外面赌那个赌场被端了吗!”

“大半夜的我说你个小兔崽子乱喊什么呀!你想把他们再招回来是不是?”沈显海伸手把烟灰抖了抖,脸上的沟壑很重,这会儿心里也是烦躁:“这是外头的人,这就是咱们溪县的。”

“前几天跟厂里几个人吃饭喝酒,喝了酒拉我们去咱们这摸了几把……”

沈祝山脑子里“嗡”地一声,“那怎么办?”沈祝山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看着不说话的沈显海,心里头跟沉了一块石头似的,“我问你那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高三了!”

沈祝山闭了闭眼:“你不如从一开始别回来!”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屁用!”沈显海是经历过太多风浪的人,纵横酒桌赌场,是个老油子,没脸没皮又心理强大,虽然这事是有点棘手,但是哪次不棘手?

沈显海用断了两根手指地那只手,颤颤巍巍接过烟,吐出来一口:“大惊小怪什么?”

他看了沈祝山一眼,甚至还想批评他两句:“要不是你这摩托车不让卖,我手里要有钱也用不着跟他们这群人借,还催我的债……”他嗤笑一声:“让他们等吧!”

沈显海老鼠一样狡猾,借了债玩过了瘾头,就开始跑路,最危险的一次被抓到剁了手指,他跪在地上磕头说下次一定还,催债的竟然信赌鬼的话,沈显海别说得了十天的期限,得了半天他也是一定是要溜的。

沈祝山几乎忍无可忍,听他不知悔改,还在这里摆这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你不是说你金盆洗手了吗?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你能拍拍屁股走人,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我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你怎么不…”

“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你老子!”沈显海上去就是一个大巴掌兜脸扇了过去。

沈祝山这回没躲,沈显海的手劲不小,一下下去沈祝山的脸迅速地肿了起来,他站在那里用恨得通红一双眼:“你直接把我打死了事。”

沈显海看着他的眼,眼睛里的恨意,他缓缓收回了手。

“哎。”沈显海跌倒一样坐了下去,不得不承认,他这次失误了,他怀疑那天吃饭的酒里有东西,也怀疑那天有人出老千,怀疑赌场和厂里的一些人有勾结,但是这个场所里就是这样鱼龙混杂,沈显海是瘾头大,但是他不在家里玩,没人能找到这里。

他看着沈祝山,记得他这个儿子跟他早逝的妻子长得有点像,但其实让他现在想妻子的样子,也想不太起来长什么样了,他又看看沈祝山,平时跟自己喊喊嚷嚷的,大逆不道的不孝子,结果碰到外人就吓成这样了,可怎么说呢,这也是他老沈家的独苗了。

沈显海外头欠下的孽债太多,知道他招惹的这些人里有哪些是亡命徒,万一要是被谁发现他沈显海还有一个儿子,那……

沈显海总不能绝后啊。

“你去你同学家住一段时间吧。”沈显海坐在凳子上,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他说:“这事我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