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和丈夫在夏威夷生活一年之后,一个消息从茂宜岛——那儿有大量华工在种植园里做工——传到了火奴鲁鲁,整个华人社区都为之惶惑不安。华人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在一个炎热的黄昏,有位跛脚的老牧师拄着手杖闯进了当地一座供华工使用的临时佛堂并捣毁了祭坛。有个当时正巧待在庙里的女人说:“那个小个子拿着手杖,见什么打什么,把观音像都推倒了,还撕碎了黄表纸,冲着我们大叫大嚷。大家不肯离开佛堂,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佛堂,是我们辛辛苦苦修建起来的,他们一分力也没有出。结果他的怒气就冲着我们来了,他还想用手杖打我们,嘴里不停地喊叫。可他毕竟是个老人,躲开他的攻击并不太难。”
华人普遍觉得,这次事件不过是种植园种种艰辛生活的另一明证。老人的突然袭击引起了华人的诸多义愤。随便找个华人问问,不管是原住民还是客家人都异口同声:“难道白人不敬神吗?”华人和白人之间的隔阂更深了。
在白人看来,袭击佛堂理应受到谴责,茂宜岛和其他岛屿上的种植园主很快便将一笔笔数额不大的捐款汇总,送到了受辱华人的手中。这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了袭击事件引起的恶劣反响。惠普尔医生以种植园代表的身份亲自去了一趟茂宜岛安抚华人劳工。就这样,人心惶惶了几天后,双方又恢复了相当不错的关系。雇用了华工的白人种植园主全都只得忍辱负重地安慰那些外来户说,随便保持什么信仰都可以。因此,在19世纪60年代中期,群岛上洋溢着名副其实的宗教自由气氛:公理会教徒、天主教徒、圣公会教徒、摩门教徒、佛教徒和儒家信徒,全都平起平坐,相敬如宾。
华人中的骚乱渐渐平息了下来。白人种植园主现在得考虑老态龙钟的艾伯纳・黑尔的问题。第一代白人移民家庭的后代,如休利特家、惠普尔家和霍克斯沃斯家的孩子们,在火奴鲁鲁开会商议到底该拿这位老人如何是好。有个休利特家的孩子开诚布公地说:“那种疯狂行为着实可叹,他挥着手杖大发脾气,嘴里还喊着什么‘大逆不道!肮脏堕落!’这几乎将我们与华人多年的交情糟蹋得精光。我们得让这个老糊涂守点规矩!”
“这与多年前他对待夏威夷人的态度如出一辙。”布罗姆利・霍克斯沃斯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无人不知,就在我母亲和她哥哥结婚时,他冲进婚礼现场,挥着手杖到处乱抽,把神像全砸坏了,场面简直是一塌糊涂。到现在,他还以为那是在对抗古老的夏威夷天神。”
“总得有人去告诉他,世道变了。”一位惠普尔家的儿子坚持说,“砸坏夏威夷的神像也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可在我们哄华人劳工开心的时候,偏偏去破坏佛像,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人们都扭头看着大卫・黑尔:“你能不能跟老人家说说,大卫?”
“我做不到。”那个机警的年轻人含糊其词地说,“我跟父亲早就讲不清道理了。”
“说真的,我们应该送他离开茂宜岛,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布罗姆利・霍克斯沃斯提议,“决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待着。他毁了海员们的小教堂,还随便干涉华人事务。真是个能惹祸的家伙,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大卫,你得跟老头子谈谈,劝他住到火奴鲁鲁的小屋里,好让大家能盯着他。”
“我试过了。弥加也试过了。一说到让他离开茂宜岛,他就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要是你直接问他,他就固执地说:‘我的教会在这儿,我的坟墓也是’之类的话。”
“谁的坟墓?”布罗姆利・霍克斯沃斯问道。
“我母亲的坟墓,还有你祖母的。”黑尔家的小儿子紧张地说,“他照料着那块坟地,除草浇水,时不时还去那座他自己修建的旧石头教堂布道。不过我看那位牧师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茂宜岛。”
惠普尔家的一个儿子说:“咱们有一说一,看看这件事到底怎么办才好,让他一个人离开茂宜岛对咱们不利。外人看上去,就好像咱们把他撵走了似的。好像因为他老糊涂了,咱们就嫌弃他。我知道这并不符合事实。我父亲明确邀请过黑尔牧师跟他同住,还有你的母亲布罗姆利也邀请过他。当然,咱们都知道,弥加和大卫也请他过来一起住。所以咱们并没留下什么把柄,过去也没有把柄。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少不了指责咱们,说咱们让他孤零零住在那座乱七八糟的小房子里。”
“现在他要去干涉华人的事情。”霍克斯沃斯家的一位年轻人说道,“他就真得靠边站了。”
于是大家提议,派惠普尔医生再去一次拉海纳,跟艾伯纳讲明利害关系。于是詹德思和惠普尔商店那位斯文儒雅、头发花白的老店主只得又不情愿地登上“吉拉乌艾”号,一路颠簸着穿过那条险恶的水道来到茂宜岛。他还没走下码头,就看见那位站立不稳的老朋友用拐杖像小鸡啄米似的分开人群,拉住一名船上的水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伊丽姬的小姑娘?”他气急败坏地问。
“没有,先生。”那水手耐心地答道,每次“吉拉乌艾”号抵港时,老人都会拦住他问同样的问题。
老人伤心地摇摇头,转身朝家里走去。惠普尔医生喊道:“艾伯纳!”一瘸一拐的传教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逆着阳光打量来者。起初他没太认出这位消瘦挺拔、一身黑西装的人是谁,随即他的头脑倏然清晰起来。
“约翰。”他轻声说,仍然不愿意称呼这位昔日的教徒“兄弟”。
“我来跟你谈谈。”惠普尔耐心地说。
“你跑到这儿来,是为了指责我毁掉异教徒的佛堂吗?”艾伯纳愤愤地答道,“别浪费你的口舌了。既然邪恶的夏威夷祭坛罪不容诛,那么,那座花哨的红色和金色佛教庙宇也应该得到同样的待遇。”
“咱们走着到办事处去吧。”惠普尔提议。
“咱俩过去就在那儿谈话,约翰,现在也没问题。”他坐在一截椰子树木头上,头顶上是相思树的树冠,放眼望去是条条道路。
“再也没有多少捕鲸船到这里来了。”他淡淡地说,“你可看到那边礁石上的船只残骸?那是‘西提思’号。我们当年坐着这艘了不起的船一路来到这里,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约翰!你带着阿曼达,我带着杰露莎。后来,你也知道,那船就成了玛拉玛的。现在它要在岩石上腐烂了,就跟你我一样。”
“我来见你,要谈的正是这件事,艾伯纳。”惠普尔医生平静地说,“你所有的朋友,尤其是我本人,都想让你离开拉海纳,到火奴鲁鲁跟我们一道生活。你快成礁石上的废人了,艾伯纳,我们想带你回家。”
“我永远也不离开拉海纳。”老人执拗地说,“杰露莎在这里,玛拉玛也在这里,我离不开她们。我的教会在这里,靠着我的指引走向上帝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我每天都能看到‘西提思’号……”
提起老旧的“西提思”号,艾伯纳忆起它曾给自己带来多少胜利的荣耀,又惹下了多少祸事,于是他的头脑又变成了一片混沌。随即,仿佛明白自己已经在这场对话中掉队了似的,艾伯纳伤感地说道:“我希望伊丽姬不久便会回来,我不想错过那天。”他眼巴巴地望着面前的老友,表情跟三岁小孩儿一般得意,好像这么一说,人家便驳不倒他了。
惠普尔医生亲眼见过很多人心智湮灭,肉体消亡,因此,他对于老友的固执己见并没有显出烦扰之色。“艾伯纳,”他耐心地跟他讲道理,“经营种植园的年轻人非常坚决,他们不许你扰乱他们跟华人之间的友好关系。”
“那些耷拉着猪尾巴的异教徒搞崇拜偶像,约翰。我告诉你,我亲眼所见!”
“即使用最委婉的说法,华人也的确很难相处,艾伯纳兄弟。”约翰平静地附和道,“可你一旦砸坏他们的佛堂,就会生出完全不相干的事端来了。”
“约翰,这许多年来,你我同心同德,驱除群岛上的异教邪灵,要放在过去,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胜利果实被人家夺走。”
“艾伯纳兄弟,”医生接着分析,“华人的问题跟我们曾经面对过的夏威夷人的问题有所不同。”
艾伯纳的神志清楚了,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老朋友,说:“有所不同?”
惠普尔医生发觉黑尔的眼神不再是直愣愣的了,他想赶快利用艾伯纳这来之不易的清醒意志,于是急匆匆地说:“华人的宗教十分古老,敬神仪式也十分不同。早在基督降生之前,佛儒二教便久已存在,随之衍生的伦理道德足以使人敬畏。不能把它与我们初来夏威夷时遇见的那些原始的邪教仪式混为一谈。况且,夏威夷人陷于蒙昧,须随着他人的引导才能寻到光明,然而早在马萨诸塞州还是一片荒蛮之地时,华人就已拥有了灿烂繁盛的文明,所以他们不像夏威夷人那样,需要我们去施与同样的精神教诲。现在,孩子们——其中也包括弥加和大卫——请我来跟你谈话,现在最让他们担心的,就是夏威夷人跟我们从来都不能真正融为一体,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生活在偏远地方。可华人正是我们需要的。我们的整个经济都得靠跟他们和谐共处才能发展。任何事情,只要有把华人从种植园赶走的风险,我们就绝不容忍。”惠普尔开口说话时并没料到最后一句竟成了胁迫,可它径自脱口而出了。
艾伯纳没听到对方的胁迫。老朋友这番长篇大论才说到一半,他便对其中要义看得一清二楚。听到最后,艾伯纳不禁目瞪口呆。岁月和财富竟能将一个起步时有名誉、有尊严的男人变得如此蛮横。跛脚的矮个子牧师打量着他的客人,目光中既有鄙夷也有怜悯,最终,他用耶利米和以西结一般的悲痛语气说:“亲爱的约翰,假使有朝一日你为了钱财,为了你的甘蔗园,来到茂宜岛对我说:‘摧毁夏威夷人的天神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们并不在我们的田地里干活儿,但我们需要华人给我们挣钱,所以必须尊敬他们的邪灵’,我将视其为奇耻大辱。我耻于见到一个善良人的灵魂堕落至此,约翰。现在,我认为你最好回到船上去,回火奴鲁鲁吧。”
谈话急转直下,惠普尔医生惊呆了,他又说了一句很不中听的话:“你的儿子们说,如果你不……”
老迈的艾伯纳哆嗦着起身,仍然保持着些许威严,下了逐客令:“我不曾畏惧捕鲸船船长,也不曾畏惧暴乱的水手,我也不会畏惧我自己的儿子。这世上存在至善至美,约翰,也有大奸大恶。宇宙之大,既有我主上帝,也有异教邪神。至于有朝一日,善恶对决之时,我将为谁而战,我不曾有分秒犹疑。偶像崇拜就是偶像崇拜,倘若哪个基督徒抵不住诱惑,竟要从中牟利,那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将其摧毁。正如以西结告诫我们:‘主耶和华如此说,回头吧。离开你们的偶像,转脸莫从一切可憎的事。’此事我与你再无话可谈,约翰。你走后,我将为你祈祷,愿你能在有生之年重拾你初来时良善纯净的灵魂……你把它遗失在甘蔗地里了。”
小个子传教士背过身去,一瘸一拐地离开多年的老友,回到那座肮脏的小茅屋。惠普尔医生从背后赶来,还要与他理论:“艾伯纳,你非跟我回火奴鲁鲁不可。”传教士一言不发地推开惠普尔。惠普尔又追到艾伯纳聊度残年的破棚子门口,艾伯纳当着他的面摔上了门。惠普尔听到他跪在椅子前为“西提思”号上曾经的室友那堕落的灵魂祷告。
惠普尔医生回到火奴鲁鲁,对茂宜岛的管理者下令,让他们必须确保让艾伯纳远离佛堂。华人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外来侵扰,这件事至关重要。黑尔家的儿子定期往拉海纳寄钱,由种植园的管理者转交,以便确保父亲吃得到好东西,看得起好医生。
到了1868年,玉珍和整个夏威夷华人社区终于见识到了白人社会是何等古怪和无情。从火奴鲁鲁传来消息,说黑尔家的老父亲在茂宜岛上溘然长逝,身边连一个做伴照顾的人都没有。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珍跟她的客家朋友们聚在客家人商店里,而满基则蹲在原住民商店里,都是三句话不离这件骇人听闻的新鲜事。
两家店里的议论差不多。
“你是说,那些有钱的大人物让老爹穷死了?”
“没错。我就在那儿,人家在墓地里找到了他的尸体,老得不成样子了。”
“老头在那儿干什么?”
“他去照料他老婆的墓,还有个夏威夷女人的墓。人估计是在傍晚死的,从夏威夷女人的坟头上摔下来,躺了一整夜。”
“你说他住在一间小破屋里?”
“你根本没法相信那屋子多么小、多么脏。”
“他的孩子们却在这里有那么大的宅子。你见过他孩子们的宅子吗?”
“没见过。是不是又豪华又漂亮?”
“李伦峰给他儿子弥加干活,他说弥加的房子在火奴鲁鲁也是首屈一指。老头的大女儿嫁到休利特家了,他们也特别有钱。二女儿嫁到惠普尔家,也有大宅子。二儿子也娶了惠普尔家的女儿,可有钱了。”
“老头有没有什么儿子孙子可以一起过日子的?”
“其中一家有两个孙子,剩下的分别有五个、五个和六个孙子辈的孩子。”
“他死的时候身边没人?”
“一个人,就那么死了,他照管坟墓,可没人照管他。”
一说到这种刺心的话,想起那些白人根本不管什么三纲五常、孝悌廉耻,各家铺子里的华人便都郁郁地坐着,心下一片茫然。有些人想到遥远的中国山村,想到村子里的祖宗祠堂,不禁望眼欲穿。他们前后摇晃着身体,怎么都想不通:一户人家有四栋大宅子,十八个孙子孙女,可老爷子咽气时,身边竟连一个人都没有。老爷子暴死在坟场里,这一大家子人竟不闻不问。每每谈及,华人便如鲠在喉,他们想说:“我多想看一眼高地村的老爹哪!”可他们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为艾伯纳・黑尔叹起气来。
“不就是那个砸佛堂的老头吗?”
“是他。我有次看见他拿根棍子在街上乱跑。他瘸了条腿,砸佛堂的时候力气可不小。种植园的管理者们天天派人守着他,那小老头一往佛堂跑,保镖就喊:‘他又来啦!’那些白人就都跑出来,把他捉回家去。”
“如此说来,人家兴许以为,华人巴不得他死掉,可悼念他的却偏偏就是我们这些华人,他自己的亲人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事实上,大宅子里却弥漫着实实在在的哀伤气氛。有位摩门教牧师对弥加・黑尔说:“你父亲生前的最后一天,他遇到一艘船,便问起那女孩伊丽姬的事情。问完后,他采了些花儿,我在去往教堂墓地的路上遇见了他。你父亲冲我挥着手杖喊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应该把你撵出群岛!’倘若当时我脑子清醒点,就应该跟着他,因为他身上好像没有力气,走路也歪歪斜斜的。可我们多半想得到却做不到,我躲开他手里的棍子,就那样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肯定是往教堂去了,他想让牧师允许他在礼拜天再做一次布道。你知道的,他老是走神,布道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于是牧师就敷衍他。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你父亲。人家发现他倒在夏威夷的一位阿里义-努伊的坟头,我相信是那个女人,艾伯纳曾经亲自引导她加入了教会。
“那天晚上我有种清晰的预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符合基督教教义,我不应该对你父亲视而不见。那天我甚至有种冲动,想去看看他有没有安全到家,可我并没那么做。早晨散步时,我在你父亲家门口停下,想跟他问声好,结果他不在家里。我赶紧跑到墓地,一路盼着看见他倒在路上,但就像我说的那样,他死在坟地里了。
“黑尔先生,我就不遮遮掩掩的了。你肯定也清楚,你父亲去世时是一个人,关于这件事,拉海纳有不少难听的闲话。可我深知,而且跟我一样的人都知道,你为了让他老人家晚年过得好些做了多少努力。老人家很固执,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我本人就受过他的冷言冷语,所以最清楚不过。请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这城里,只有糊涂虫才会说你的坏话。”
正如上文所说,黑尔家四个孩子的家里都弥漫着实实在在的悲伤。孩子们还记得父亲是如何关怀他们,爱着他们,教导他们,在他们发烧的时候给他们换毛巾。他为他们牺牲了自己的生活,教导他们成为有用之才。他们回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他发怒的样子。严格的父亲把他们关在那小小的、四周围着高墙的院子里。他们还记得当伊利法莱特牧师将他们从父亲手中带走时,父亲那深深的悲叹。从那天开始,黑尔家的四个孩子便想方设法回报父亲的爱,但他却从来不肯接受。弥加娶了有夏威夷血统的姑娘,父亲便同他脱离了关系。大卫执意不肯成为牧师,也遭到了父亲的责骂。露西嫁给了小休利特,父亲看不起她,虽然休利特是纯正的白人,可同父异母的却是混血儿。最小的女儿艾瑟嫁进了惠普尔家,成了牧师们公开取笑的对象,于是艾伯纳便不再理睬她。四个孩子都伤心得无法自拔。
但他们终归是新英格兰人。火奴鲁鲁坊间纷纷谴责他们抛弃了自己又老又穷的傻爸爸,让他一个人死在了遥远的拉海纳的一间破棚子里。黑尔一家觉得自己必须公开露面。他们顶着各种闲言碎语,堂堂正正地出现,仿佛那些谣言并不存在。有些想看笑话的女人故意发出邀请,看他们到底敢不敢来,他们便欣然前往。他们强忍着人们的冷嘲热讽,在火奴鲁鲁的社交圈子里一如既往。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华人家仆们看在眼里,心下更加疑惑不解了,于是铺子里又多了一种舆论:“李伦峰告诉我说,昨天晚上弥加・黑尔陪着休利特太太和惠普尔太太去参加聚会。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说说看,怎么会有人让可怜的老父亲穷困潦倒,老无所依,还恬不知耻地到处丢人现眼,喝酒取乐?这周年忌日还没过去哪。”
“你永远弄不懂这些没心没肺的人。”华人纷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