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46年,当霍克斯沃斯・黑尔成功阻止了加州水果公司在夏威夷开设一系列连锁超市企图的时候,他对总部报告说:“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面临着来自美国大陆的严重挑战。在战争造成的混乱之后,这本是可以预见到的。有一段时间,我们发现盛行于民间的、危险的激进运动可能促成加州水果公司的成功,因为这些外头的人好几次几乎拿到了租约。有一次,恐怕可能把酒川龟次郎收买了,但我们对这个小个子日本人施加了一定的压力,阻止了此事。所以至少从目前来看,我们击退了一个劲敌。但从更大的意义上说,在我看来,真正的危险来自格里高利公司。他们曾两度试图渗透进我们的市场,只有靠极其坚决的行动才能阻拦他们。我们必须保持极度警觉,将他们逐出夏威夷,集团里的任何人,无论他担任任何职务,只要不能预知格里高利公司的下一步行动,我会都考虑将其解雇。
“至于O.C.克莱门斯公司和夏亚&霍纳公司,我敢肯定我们已经将其吓退,因此除非有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们不需要担心那边会出现任何不利局面。”霍克斯沃斯沉稳地看着几位同事,好像要把自己的勇气注入他们心中,以保护夏威夷不受外界的影响,几位成员怀着振奋的决心离开了会议。然而到了1947年,黑尔不得不再次召开会议,这一次他说:“眼下的情形,我既不喜欢,也弄不明白。一段时间之前,我得到环礁湖酒店的工作人员报的信儿,说有位波士顿来的律师,叫作詹姆斯・麦克・拉费蒂,正在咱们的城市里,行踪十分诡异。比如说,有人看见他跟海滩伴游少爷凯利・卡纳克阿谈了很久——就是玛拉玛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们在凯利身边布置了些人,发现这个麦克・拉费蒂跟他提到了,”说到这儿,霍克斯沃斯故意顿了顿,为的是制造气氛,“提到了沼泽庄园的事。”
房间里几个头发花白的成员一阵骚动,大家的眼睛睁得老大,骚动仿佛扑向岸边的海浪似的迅速传开。黑尔继续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断定,从凯利能提供的情况来看,这个麦克・拉费蒂心里觉得有可能,”他又一次放低了声音,来强调下面所说的话的分量,“建一座酒店。”人们又睁大了眼睛,房间里一阵骚动,因为几乎每一座重要酒店的老板那天都在场,“我已经在这个麦克・拉费蒂身边安排了跟踪者,但是还没什么发现。休利特,你给我们念念,到目前为止咱们发现了什么?”
休利特・詹德思清了清嗓子,拿起几张纸念道:“詹姆斯・麦克・拉费蒂,1921年毕业于圣十字学院,1926年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在波士顿开展律师业务。1941年至1945年在美国空军服役,担任上校,负责在非洲、意大利和英国修建飞机跑道的土地收购事宜。与哈佛大学哈罗德・阿伯纳西教授合著《美国空军的土地收购政策》一文。臭名昭著的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的儿子,这个黑眉毛长期担任民主党政治家,由于担任州长期间有渎职行为而入狱。罗马天主教徒,在海外服役期间曾两次访问罗马,使他与父亲的选民拉进了关系。他本人从来没有竞选过公职。”大个子休利特・詹德思顿了顿,然后又说,“没有什么线索显示他受雇于何人,或者来夏威夷所为何事。”休利特把这张纸扔在桌子上,好像在说:“如果你觉得从中能看出什么来,不妨试试看。”
霍克斯沃斯・黑尔说:“好吧,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我们发现一个精通土地收购业务的外来人,很显然是某个对沼泽庄园感兴趣的哈佛激进分子,想建一座酒店。在我看来,显而易见,他似乎就是我们随时想要挡在本城之外的那种人。”桌子旁边的几个人点点头,于是黑尔继续说道,“我们之中有没有卡纳克阿信托的人?”
休利特・詹德思说:“我在信托委员会里,还有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第三个成员是哈利・海默尔,他肯定可以信任。”
“你能代表哈利吗?”黑尔问。
“这个,他娶了我堂妹阿比盖尔,”休利特说,“我想我能代表他。”
“大家是不是都同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允许玛拉玛・卡纳克阿将沼泽地庄园出售给麦克・拉费蒂?”
“据我所知,正是如此。”休利特答道,“你说呢,约翰・霍克斯沃斯?”
“听任那样的人到咱们城里来,简直就是犯罪。”
“那就是都同意了。”黑尔宣布,然而在这种事情上,他天生谨慎小心,黑尔仍然不放心地问,“咱们花一分钟来设想一下,假如这个建酒店的计划是个障眼法。咱们假设这个麦克・拉费蒂是另一个人的马前卒。各位,我认为这种设想十分合理。这个男人到底代表的是谁呢?”
狡猾老练的“堡垒”集团成员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这个问题。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一个瘦瘦的、聪明的男人,有着典型的惠普尔家的聪明头脑——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当时被赶出群岛时,怒气最盛的是加州水果公司,但我认为他们一定不肯从波士顿请个代理人,这是出于天生的虚荣心。这种做法就是不合加州人的胃口。我也不认为是O.C.克莱门斯要卷土重来。排除了这两家之后,我也不相信格里高利又打上主意了。因此我只得认为是夏亚&霍纳公司。他们就喜欢玩这种花招,毕竟,请记住,夏亚是个很招摇的天主教徒。”
“我怀疑到底是不是格里高利公司的人?”霍克斯沃斯沉思着说,“有没有人见过这个麦克・拉费蒂?”
没人见过。会议结束时,黑尔提醒大家:“我想你们应该都读到了,加州水果公司和他们的工会签署过一份合同。格里高利公司三年前就签了那样的合同,你们也应该知道夏亚&霍纳公司的立场。假如你们在这场战斗中缺乏勇气,那么,为了让麦克・拉费蒂之流远离我们的城市,你们得时刻牢记工会的立场。”
其他人离开堡垒的时候,霍克斯沃斯・黑尔还坐在那里对刚刚讨论过的话题冥思苦想。他就是弄不明白,一个头脑正常、热爱夏威夷的人,怎么会让像格里高利公司这样的团体进入夏威夷。“怎么搞的,真见鬼!”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他们都是外人。他们根本不按规矩来,只要赚了一点钱,他们会怎么做?把钱调回纽约。这钱对夏威夷会有任何好处吗?一分钱也不会用在夏威夷人身上。”他看看窗外的传教士艺术博物馆,祖父艾伯纳曾为其捐赠过一百万美元和一件伦勃朗原作。远处是传教士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面是一组无可比拟的夏威夷艺术藏品。后面是陈旧、壮观的纪念馆,纪念着亚伯拉罕・休利特对夏威夷人民的热爱,还有让夏威夷少男少女们免费受到一流教育的休利特礼堂。更重要的是那些无形的东西:大学里的教职、传教士海洋研究基金,还有传教士为退休牧师设立的基金。夏威夷社会生活中,几乎找不到有哪个方面没有得到过“堡垒”成员的改善或资助。
“假设我们允许格里高利公司进来,按他们的意思进行经营。”霍克斯沃斯沉思着,“咱们看看,从现在开始五十年内,夏威夷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会有格里高利博物馆或者格里高利夏威夷人学校吗?他们会把我们的钱偷走,他们不会回报给我们一分一毫的好处,除了暂时把物价降下来。他们的执行官会在这里成家立业、扶养子孙,并让子女们在群岛工作吗?不会。我们将会出现‘不存在的主人’,而且是比较糟糕的那种形式。如果格里高利将魔爪侵入群岛——我希望我的有生之年里看不见这一天——他们对群岛不会有任何贡献,绝不会有任何贡献。”
黑尔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心里一团乱麻,最后,他的思路延伸至一个十字路口:“不,我错了。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两种东西。一是政治骚乱,因为他们中的半数都是支持罗斯福新政的民主党分子,满脑子的激进想法。他们还会带来工会。”这两种可能性令他胆寒不已,黑尔停止了思考,望着窗外他深爱着的火奴鲁鲁,“外面那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们,只有我们知道怎么做才是为火奴鲁鲁好!”他怀着一丝疑虑,“你以为他们心里记得我们为夏威夷做过的一切。这是怎么搞的,他们理应团结如一人,站起来把格里高利公司或者加州水果公司这样的公司踢到大海里去。但他们似乎从来看不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他的秘书插嘴说:“那个日本小伙子还想见你。”听了这话,黑尔猛烈地摇着头。
“别找我!跟劳工谈判是休伊的事。”他缩进后面的一扇门内,喊来休利特・詹德思。那位大个子一来,黑尔便命令:“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年轻人一了百了。”大个子休伊扣好皮带,做出杀气腾腾的架势,这让黑尔多少感觉到有些安慰。
詹德思走进董事会议室,看见里面有一位头发理得短短的年轻人,对方信心十足、满面春风地张开右手越过桌子伸过来说:“我是酒川五郎,先生。我还记得你对我们家兄弟的好处。”
这个姿态让休伊・詹德思放松了戒备,他一时失神地想道:“这就是那个没被我们录取进普纳荷学校的兄弟。如果我们当时录取了他,他就不会成为劳工领袖了。”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厉声问道:“你来见我,为的是什么,年轻人?”他故意没有请五郎坐下。
五郎展现出在日本为麦克阿瑟将军服务时学到的风度,他不去理会自己还站着这个事实,说:“他们告诉我,你的儿子哈利在布干维尔岛牺牲了。”
“是的。”詹德思答道,对方的问题使他不得不问,“你是不是也有个兄弟在意大利战场牺牲了?”
“两个兄弟。”五郎答道,不知怎么,现在两位谈判者都意识到,‘堡垒’集团的休利特・詹德思已经被酒川五郎巧妙地拽得平起平坐了。他们现在是平等的,于是五郎说,“你问我为什么要见你。我受到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的劳工们委托……”
“我不会谈劳工联盟的事情。”
“我可没说任何有关劳工联盟的事情。”五郎说,换了一只脚支在地面上,这时休利特颓然向后倒在椅子里。
“你还想谈什么?”詹德思没好气地问道。
“好吧,既然你主动提起这件事,詹德思先生。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的工人们要组织……”
“滚出去!”詹德思突然爆发了,他还保持着坐姿,可是声音却陡然高了上去。
五郎镇定地答道:“玛拉玛种植园的工人要组织工会,詹德思先生。根据联邦法律,我们有权利……”
“出去!”詹德思喊道。他一跃而起,走到门口叫来自己的助手,人们一拥而上,詹德思命令,“把这个共党分子扔出去!”
五郎的身材比上高中的时候更加粗壮,他靠在桌边上稳稳地站住,快速说道:“詹德思先生,我不是共党分子,我也不会由着你们的人把我扔出去,如果他们要动手,我就要在法庭上控诉你。到了那个时候,你对工会的态度将骑虎难下,到时候我们要想理智地讨论问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看你还是把这些狗腿子弄走吧。”
“我绝不会接受工会。”詹德思吼道,“你再也别想走进这间办公室。”
“詹德思先生,我向你保证,我们将在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组织首个工会组织,一旦到了谈判那一步,我要坐在这把椅子上。”五郎拽过一把椅子,稳稳地举起来,然后把它放好,“就是这把椅子。给我留着,詹德思先生。下一次我们在这里见面将会是签署文件。我的名字叫作酒川五郎。”
他走出房间。詹德思把助理们撵到外面去,跌坐进椅子,试图弄明白刚才发生的事:“一个日本庄稼汉走进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他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叫人去请霍克斯沃斯・黑尔。
“怎么样?”黑尔问道。
“一个日本庄稼汉冲进我的办公室,告诉我……”
“别冲动,休伊。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要在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组织工会。”
“痴心妄想。”黑尔坚定地说。他叫来‘堡垒’的人,告诉手下,“休伊刚才那十分钟可受了不少罪。酒川这小子摊牌了。”
“他跺着脚走进来,想告诉我……”
“休伊!”黑尔打断他,“他不是想要告诉你。让他们全见鬼去,他的确告诉你了。”
“他们要在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组织工会。”詹德思重复道,“如果他们真在那儿搞成了,那他们就会在其他地方照葫芦画瓢。”
“这比我预计得更快,”黑尔评论,“我们在1939年和1946年的罢工行动中分别击退俄国共党分子时,我就觉得咱们元气大伤。显然,那些可怕的罗斯福病毒已经感染了我们的整个社会。”
“我可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休伊嘟嘟囔囔地说,“日本庄稼汉跺着脚走进我的办公室……”
心狠手辣、精明狡猾的霍克斯沃斯・黑尔一直躲在幕后,精心谋划着针对工会的两次正在进行中的战斗,现在他开始集结力量了。黑尔用手敲着桌子说:“我们现在得拧成一股绳对付他们,要是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动摇了,我们绝对不讲情面。从正面来讲,那些日本激进分子会把你们一口吃掉。从反面说,我们也会让你翻不了身。没有情面可讲。不许敷衍。不许上法庭。先生们,你们要么站到我们这一边来,要么永世不得翻身。”他停了下来,盯视着在场的人们问道,“大家都同意吗?”
“同意。”种植园老板们嘟囔着,就这样,罢工开始了。
对策制定已毕,休会时,种植园主们紧张不安地站在会议室里不愿离开,黑尔问道:“酒川五郎这小子年轻有为,还有三个兄弟上过普纳荷学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当共党呢?”
詹德思答道:“我认为他是受到了日本的美国劳工联合会指派。”
这话恰似一片阴影袭来,笼罩了“堡垒”集团。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若有所思地说:“想想,我们的政府找了一个正直的日裔年轻人,教他劳工斗争的策略!”当时正有一股狂乱的矛盾在国际社会甚嚣尘上,也偷偷地钻进了会议室,嘲讽着这些种植园经理。霍克斯沃斯・黑尔痛心疾首地问:“你是说,一个本可以去上普纳荷学校的人,被我们自己的政府弄得堕落了吗?”堡垒集团成员的第一次会议,就是在这样阴沉的评语中结束的。
事实上,当休利特・詹德思谴责酒川五郎是个日本共党分子的时候,这句话并非完全不对。1916年、1923年、1936年、1939年和1946年,堡垒集团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建立工会的提议,完全不予考虑。他们穷尽了所有的手段,既有身体胁迫,也用阴谋颠覆,禁止劳工组织获得任何法律身份,这种做法使得群岛上没办法组成正常的劳工联盟。这些美国大陆派来的劳工组织者尽管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然而却是彻头彻尾的美国人,他们发现,传统做法在夏威夷将一事无成。就连工会这个词也没人弄得懂,就算有人明白也不会解释给别人听,于是,堡垒集团和《火奴鲁鲁邮报》便不由分说把一切工会活动都称作搞共产主义。结果是,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在美国大陆被共认为是现代工业社会的要素的工会组织,在夏威夷则有着相当独特的定义。一句话,工会主义就是造反。
有些困难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在美国大陆,日后看来相当温和的劳工组织者,在夏威夷却吃了闭门羹。如果他们试图和种植园的劳工谈话,就会被人结结实实地扔出种植园。如果他们试图租借一个大厅当总部,谁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被恐吓,被诽谤,被虐待,并以共产主义的罪名遭到骚扰。
按照劣币驱逐良币的“格雷欣法则”对社会变迁的解释,温和派一旦遭到驱逐,极端分子便乘势而起。从1944年开始,一群死硬的种植园劳工偷偷潜入群岛——其中有不少人是西方共党分子,他们隔岸观火,发现夏威夷的局面使其成为共产主义思想得以大肆宣传的温床。这群西方领袖中有一个身材壮实、面貌丑陋的爱尔兰天主教徒,来自纽约的罗德・波克,此人在1927年加入共产党,之后平步青云,终于爬到今天的显赫地位,人们对其委以攻克夏威夷的重任。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娶了一位巴尔的摩的第二代日裔美国人,这个日本女孩儿本身就是共产党人,事后证明,她在占领群岛的宏伟蓝图中对他帮助巨大。
例如说,罗德・波克在指导日本劳工运动之后返回夏威夷的途中遇到了酒川五郎,他立即发现这位能干的中尉军官正是自己开展建立工会,进而在夏威夷推行共产主义事业而求之不得的人选。于是波克对他的日本太太说:“去跟那位年轻的酒川先生套套近乎。”日本姑娘不遗余力,她的目的并不是将五郎拉入共产党,而是诱使其成为劳工组织者。波克还通过五郎招募了其他日本和菲律宾工人,却不曾向他们透露自己共产党人的身份。靠着这种方法,一场有着坚强核心组织的劳工运动便得以开展起来,并于1947年站稳了脚跟,可以与堡垒集团相抗衡,并斗争到底,直至将岛屿推入分崩离析的险境。
在未来的几年中,酒川五郎常常与当律师的弟弟茂雄谈起这件事的缘由,弟弟茂雄已经以优等生的身份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学位。五郎让茂雄去探求自己在1947年初时的动机和对形势的估计。
“你那时候就知道罗德・波克是个共产党分子吗?”茂雄问道。
“这个,我也一直拿不准,可我猜就是这样。”五郎说,“他从来不会给我留下任何证据。”
“如果你有这种怀疑,五郎,你为什么愿意跟他混在一起呢?”
“我从实践中发现,用老办法永远也无法瓦解堡垒集团。我们循规蹈矩地尝试过,可一无所成。波克知道如何排兵布阵。堡垒集团只会这个。”
“波克有没有试图把你拉进共产党?”
“没有,他觉得他能利用我,然后再把我丢到一边。”五郎解释说。
“他们和你在什么时候分道扬镳的?”茂雄问道。
“我的想法跟波克差不多,”五郎说,“我觉得自己也不笨,我利用了他,然后把他一脚踢开。”
“这段时间一定精彩得不得了。”茂雄狡猾地说。
“双方都不抱有任何幻想,”五郎承认,“有趣的是,我妻子明美第一次看见波克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她在日本碰到过不少共党分子,一眼就认出了波克太太。我认为波克太太也认出了她,这样一来,大家就都不会受骗了。”五郎让弟弟放心。
“波克有没有拉拢哪个正经人加入共产党?”茂雄问。
“这个,大部分被他拉进去的日本人都是头脑简单的老实人,但罗德・波克是个很能干的人,属于咱们群岛上最能干的。”
“回顾这段历史,五郎,你认为真有必要组成工会联盟吗?”
五郎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自从他与麦克阿瑟将军团队里的美国劳工联合会的温和派成员过从甚密之后,于是他总结:“如果你还记得堡垒集团的立场,如果还记得连谈论劳工问题都算是共产主义,见鬼,茂雄,我告诉过你那次我去见休利特・詹德思的事情。他让我手里拿着帽子站在那儿,像个庄稼汉似的。他虐待我,嘲笑我。茂雄,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他的弟弟问。
“没有。夏威夷永远没机会进入20世纪,除非堡垒集团的力量被瓦解。单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靠我在日本认识的那些美国劳工联合会的人也做不到。只有像罗德・波克那样的亡命徒才能做到。”
因此,当休利特・詹德思对《火奴鲁鲁邮报》宣布,美国大陆的共产党分子正在不遗余力地企图攫取群岛的时候,他并没有说错。他指控日本人加入罗德・波克领导下的共产党,这话也没说错。但是,当他说在罢工运动中担任种植园方面领袖的酒川五郎也是共产党的时候,这话就不符合事实了。但在那些令人神经紧张的岁月里,人们对劳工组织恨之入骨,那样一个相对微小的错误算不了什么。
罢工行动残酷无情、蛮横无理,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给夏威夷带来的恐慌超过了以往任何事件,就连空袭珍珠港事件也望尘莫及。罗德・波克巧妙地和码头工人联起手来,使得H&H公司没有一艘轮船能开进港来,夏威夷陷入了长达五个半月的饥饿困苦之中。堡垒集团的报复方法是降低信贷,岛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酒川五郎领着种植园劳工走上街头罢工。堡垒集团便暂停了所有福利,于是很快不仅工人感觉到社会斗争的残酷,他们的家人也深受其苦。
罗德・波克不许蔗糖或凤梨出去,也不允许游客进来。堡垒集团的对策是关掉了两家自己经营的旅馆,这样一来女仆和侍者们就失业了,他们比旅馆老板更无法抵抗罢工。
酒川五郎发动凤梨种植园的劳工也参加了罢工。堡垒集团不顾人们死活,宣布供应食物的仓库就要见底儿,没法继续为酒川龟次郎这样的店铺供货,于是一个又一个小店主面临着破产的境地。
不了解这次大罢工事件就等于不了解夏威夷。罢工严重影响了群岛生活,使其陷入绝境。报纸发行量少得可怜,仅剩的几家报社也挣扎在破产边缘。食物锐减,只够维持一个星期,很多家庭只好饿肚子。甘蔗种植园主眼看着收成在灼热的阳光下腐烂。凤梨田没人管,数以百万计美元的损失眼看就要打水漂儿。银行日常业务陷入停顿,束手无策。大型商铺进不到新货,老顾客也没了。医生挣不到钱,牙科医生连一个病人也见不着。几家大旅馆只能提供一点点食物。夏威夷的日常生活眼看着陷于停顿。
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威夷的罢工行动与佛罗里达的罢工不可同日而语。这里与美国大陆任何地方都没有可比性。在佛罗里达,如果港口封死了,食物还可以靠火车运进来。如果火车停运,人们还可以使用卡车。卡车没了,饥饿的家庭还可以组织汽车商队。就算那也不行,绝望的人们还可以步行。然而在夏威夷,码头一关闭,人们便陷入了绝境,群岛资源几乎消耗殆尽。在不同产业之间无法互助共存的情况下,劳资双方的愚蠢行径几乎毁灭了夏威夷群岛。
到了第六个月初,酒川五郎带着四个助手来到堡垒集团的董事会议室,等待各位大种植园主,接下来,五郎就坐在他曾经许诺休利特・詹德思的那张椅子上,在那标志性的时刻,五郎身上的某种倔强斗志突然无影无踪。神奇的是,仅仅是坐在那张过去神圣不可侵犯的椅子上,就会影响一个人,好像有什么秘密通道从他的屁股底下直通到他的脑子里,然而那样的情形的确出现了。五郎稳稳地坐在他的椅子里,用讲和的语气说:“我们认为罢工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我们肯定你们也有同样的想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结束罢工呢?”
“我不会让日本庄稼汉跺着脚走进我的办公室。”休利特・詹德思开口说,但霍克斯沃斯・黑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六个月来苦不堪言的罪都白遭了,詹德思用的还是罢工刚刚开始时的老一套说辞。
五郎不动声色,不理睬他,而是转向黑尔这个更加强硬的谈判对手:“黑尔先生,你们的谈判伙伴休利特・詹德思先生攻击我们的日裔身份,这是事实,但我们委员会一方不会拿这一点说事,因为我们知道你的兄弟马克・惠普尔中校为了让我们成为自由的公民而献出了生命。我们现在——以自由公民的身份——认为你也会承认这个事实。”
对惠普尔中校的吹捧软化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家都回忆起,就在本该将马克・惠普尔的遗体从孚日山区运回国的时候,这位前上尉酒川五郎曾经说过一句话:“让他们把我的兄弟们送回国,但是惠普尔上校应该长眠在这世界的腹地,这个他为之捐躯的地方。没有哪座岛屿足够辽阔,装得下他伟大的灵魂。”
“你现在还有什么新条件,酒川先生?”黑尔问道。
“我们绝对不会停止罢工,除非工会得到全面承认。”五郎回答,休利特・詹德思一听,霎时瘫倒在椅子上。他早知道有这一天:其他人都愿意举手投降。共党分子就要胜利了。休利特还没来得及开口,五郎便又马上加了一句:“只要工会得到承认,为了回应你们的妥协,我们的时薪可以减少十美分。”
“先生们,”霍克斯沃斯・黑尔生出了新的希望,“我认为酒川先生的建议让我们有的讨论了。”仿佛那曾为这些日裔青年牺牲生命的马克・惠普尔上校的灵魂悄悄潜入了房间,黑尔轻轻地问道:“五郎,你能在三个小时之内让你的人撤回去吗?”
“我能,黑尔先生。”这位工会领袖向他保证。人们刚开始走出房间,休利特・詹德思突然厉声问道:“我们怎么知道那位罗德・波克会让我们解除码头封锁?”
“我们一直以来商量的就是这件事,詹德思先生。”五郎答道,“我跟你们达成协议之后,码头就开放了。这就是谈判。”
工会代表——三名日本人、一个豪类,还有两个菲律宾人——离开后,休利特・詹德思从桌子旁边自己的座位上走开,说:“我不想参与下面的谈话。”
“我尊重你的立场。”黑尔冷冷地说,“但是你能否接受我们的决定?”听到这个问题,每个人都转过头去瞪着詹德思。如果他以J&W公司——岛上主要种植园的经营者们——的名义拒绝接受,天知道这事将会如何收场。再说,休伊的势力很可能大得足以与工会分庭抗礼,同时与自己的合伙人划清界限。他仍然困兽犹斗,执意要如诸神黄昏神话一样闹个鱼死网破,然而,那个曾在二十年前从休伊手里夺走了堡垒集团控制权的人一番深思熟虑过的发言阻止了休伊的行动。霍克斯沃斯・黑尔一字一顿地说:“休伊,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一向热爱这座岛屿。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受难。”
大个子休伊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的老板,他正要拒绝对方的提议时,黑尔分析道:“如果我们不得不与劳工们共存——目前看来正是这样——那么就做得像模像样。我要把酒川叫回来,尽量去……”
“我不想在场。”詹德思突然说,他起身从后门离开房间,但是中途停下来告诫几位合伙人,“你们要把这座群岛交给共党分子。我绝不能看着那日本庄稼汉跺着脚走进我的办公室,放下……”
“可你会考虑遵守我们的决定,对吗?”黑尔打断了他。
“是的。”詹德思不情愿地说,五郎回来签署双方的妥协决议时,休利特・詹德思并不在场。
大罢工结束时,黑尔手下有三个比他本人年长的种植园经理辞职,并留下了这样的话:“我们向来按照老规矩办事,现在无法接受那些细眼睛的日本佬教我们怎么种甘蔗。”随即,年轻人取而代之——黑尔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顶替上来的人,他感到极为懊恼。到了那年年底,新任管理者如此报告:“我们能适应新制度。我们的蔗糖产量似乎比以往更高。”休伊・詹德思嗤之以鼻:“要是年轻人忙不迭地要跟魔鬼共舞,那就说明美国精神遭到了侵蚀。”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休伊有他的道理。堡垒集团有一次开会时,休伊冲进来报告说,有个已经跟罗德・波克闹翻了的人愿意指认波克夫妇是共产党内部的正式成员。这消息引起人们一阵兴奋,一串火上浇油的电话又将这种情绪推向白热化。
“我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是!”休伊胜利地嚷嚷着,“想想我们还让酒川五郎跺着脚,走进这间办公室……”
“我不相信他也受指控了。”黑尔谨慎地说,“至少我给杰斯帕打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说……”
“他们全都是日本共产党,”休伊警告说,“我去年就告诉过你们,罗德・波克是共党,果真被我说中了。我现在再告诉你,酒川五郎是共党。他一定是。”
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冷冰冰地说:“等到他们被指控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咱们使上浑身解数,直到他们被定罪的那一天。”
“有没有谁给州长打过电话?”詹德思问道。
“还没有。”约翰・惠普尔答道。
“我愿意打这个电话!”詹德思幸灾乐祸地说,“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说……”
“谁也不准打电话给任何人。”黑尔打断他说,“这件事对我们很有利,谁也不许搞砸了。”堡垒集团的成员们研究着如何在这些新进展中捞到好处。
但那一天的胜利多少被打了折扣。一位助手报告说,当大家都只顾盯着日本共党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出了一桩怪事,而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搞的。助手拿出一张火奴鲁鲁的商业区地图,指着几处标上红色的地区说:“这是拉斐尔・霍克斯沃斯的大楼,底层租借给了一个叫作藤本的日本人。这本身没什么可怀疑的。藤本在卡姆基经营着一家卖干货的大商店。现在那个地方开起了餐馆,不动产的业主是艾德・休利特的遗孀。租借人是一个在瓦西阿瓦开餐馆的菲律宾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查理?”霍克斯沃斯不耐烦地问。
“看看!”助手大声说,“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这个街区的每一个商店都租出去了,只有大个子乔伊・詹德思的房产除外。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堡垒集团的成员都不作声了,经理们仔细查看着地图。最后,霍克斯沃斯说:“如果有人用化名租借这些地方……”
房间里的人顿时生出了不祥的怀疑,然而马上就被休利特・詹德思粗野的言论打断了,他粗声粗气地说:“见鬼,你们怕什么?我已经警告过乔伊表兄一百次了,让他不跟我说清楚之前不准把他的楼房租出去。只要他不松口,就不会出任何麻烦。手里只有这么点地,他们能有多大作为……”
“给乔伊打电话。”霍克斯沃斯沉着脸说。
正大包大揽的休利特头上笼罩了一片阴云,突然他热情地喊道:“哈喽,乔伊!我是休伊。乔伊,你没有把你的大商铺租出去,是吧?”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休利特・詹德思挂掉了电话,从头到脚都打着颤。用不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他那张耷拉着的胖脸就一目了然了。“真是活见鬼!”霍克斯沃斯・黑尔喊起来,用拳头捶着桌子,“我们被人算计了。谁干的!”他大发雷霆,“休利特,谁租了那间商店?”
大个子休利特・詹德思垂着头,盯着桌子:“我简直不好意思说。酒川龟次郎。”
“我们要整垮他!”霍克斯沃斯吼道,“他的货物一箱也别想运进火奴鲁鲁。那小子会饿死的,因为……”
面无表情的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发话了:“这个问题得考虑两个方面。这鬼把戏的幕后黑手是谁?大老板又是谁?”
大家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谁能积累足够的资金和足够的智慧做上这么大的一个局,排除的过程非常缓慢,最后大家一直认为,背后的主使只可能是姬香港。“我现在就跟他对质。”霍克斯沃斯喊道。他说干就干,给香港挂了电话,问道,“是不是你出钱租下了那些房子?”华人银行家回答的工夫,霍克斯沃斯对他的合伙人们点了点头。“你代表谁,香港?”这一次霍克斯沃斯的脑袋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听着。“谢谢你,香港。”他说,然后挂上了电话。
“加州水果公司?”詹德思问道。
“格里高利公司。”
一阵痛楚的、麻木的沉默,好像一千年那样漫长。最后霍克斯沃斯家的一名成员问道:“咱们就不能在法庭上解决这件事吗?”
“我认为不能。”黑尔答道。
“我们当然能让哈珀法官对其中一个租约动用禁止令。他老婆是我堂妹,我可以对他解释说……”
“如果这些租借行为都是姬香港安排的……”黑尔说不下去了。他把头埋进双手,想了很久之后,问各位合伙人,“这些人怎么能对我们做出这样的事?你们的家族,惠普尔,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照顾姬家。见鬼,整个姬氏会的发迹靠的全是当医生的老爷子给他们的那块地。还有那该死的酒川一家人。想想龟次郎是多么忘恩负义!背着咱们偷偷买地。你们怎么解释这些事?你们以为他们会对咱们忠心耿耿吗?咱们把他们领上这座群岛,给他们土地,在他们身无分文、连字都不识一个的时候接济他们。这世界是怎么了,连这样的人都会背叛你?”
“麦克・拉费蒂干的好事!”詹德思喊起来,“他故意让咱们猜错,故意到处打听旅馆的事情。”
黑尔渐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说:“先生们,旷日持久的战争刚刚开始。我本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对格里高利公司和麦克・拉费蒂围追堵截。我的目的并不是要阻止他们登上群岛,因为背后安排这些租约的是香港,他们会上法庭,会理直气壮地……”
霍克斯沃斯家族的人插嘴说:“你可能会觉得,鉴于我们为哈珀法官所做的一切,我们至少能靠他避免其中一份租约合同。”
黑尔根本不理会这个毫无价值的愚蠢言论,径自说道:“我们必须真刀真枪地干。我们要在威基基建立自己的分店,还有瓦伊阿莱和整座帕里岛,都要开分号。在座的每一位,只要手里有商号的,都要在郊区开设分店。大量地扩张,有什么抓什么。等格里高利公司来到这里那一天,我们的商号早就兴旺发达了,他们不等羽翼丰满就会胎死腹中。”
就这样,好比一条狠巴巴的鲶鱼被扔进了一池塘的鳟鱼群中,鲶鱼吃掉了几条懒惰的鳟鱼,却激发出其他鳟鱼的斗志,最终使更多的鳟鱼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而这一切靠的都是那条凶狠的鲶鱼。格里高利公司登陆夏威夷群岛,靠的正是这种奇妙的方式,继加州水果公司、夏亚&霍纳公司之后,他们使得夏威夷经济飞黄腾达,其势头之凶猛,直接导致堡垒集团迅速壮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酒川五郎领导下的工会从堡垒集团身上艰难地争取到一点工资的增长,这恰恰使得这家巨型公司积攒了更多的财富,因为增长的工资大部分都回流到各分公司手中,群岛的整体富裕程度成倍增加,而这种变化也同样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
随着黑尔的经济实力日益强大,他击退来自美国大陆的入侵者的决心为夏威夷带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后果。随后的数年里,人们不断创新。人们常把这个后果称之为真正的革命:如果堡垒集团要跟格里高利公司这样的商业巨头平等竞争,那么它就不可能冒风险,将那些无能的外甥、堂兄表兄,还有那些懦弱的老二老三们提升到公司的高层管理位置上去。有霍克斯沃斯・黑尔那双精明的眼睛看着,一大批姓黑尔、霍克斯沃斯、詹德思和休利特的亲戚一个个被清除出公司。黑尔的策略直截了当:“要么给他们安排个无足轻重的职务,让他们没法给公司添乱,要么就分给他们一大笔股票供其生活,让真正能干的人来管理公司。”这样一来,被那位百无禁忌的休利特・詹德思称作“缩头天才”的家伙们发现,自己手里突然多了一大笔股票或者一笔可观的年金,足够他们随心所欲地移居到法国或者哈瓦那。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则出现了一大批来自沃顿商学院、斯坦福或者哈佛大学商学院的聪明才俊。其中有些人——纯粹是出于谨慎——娶了惠普尔家族、黑尔家族或者休利特家族的姑娘们,但大部分人还是把他们的太太从美国大陆把带了过来。整座夏威夷岛日新月异。
在堡垒集团的领导成员中,只有那位时而锐意进取、时而优柔寡断、时而奋起抵抗、时而妥协投降的霍克斯沃斯・黑尔看得出来,当时真正的危险潜藏在哪里。真正的危险并不是到处给人添堵的格里高利公司进驻群岛,也不是到处蛊惑人心的工会取得节节胜利。真正的危险在于: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是个民主党人。他的法定居住地现在是夏威夷。他已经不再为格里高利公司工作,而是拥有了自己的一家小律师事务所,除了开展法律业务,他还插手竞选。每当霍克斯沃斯・黑尔经过麦克・拉费蒂的办公室的时候,他都会怀着某种预感仔细打量那扇门。他知道,从长远来看,民主党人比格里高利公司、工会或者共产党分子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黑尔在某天早晨看见麦克・拉费蒂的门口挂上一块新招牌的时候,不禁感到十分惊讶,牌子上写着:麦克・拉费蒂&酒川事务所。茂雄已经从哈佛学成归来,成了土地制度改革方面的专家,也是一位法律方面的奇才。而且,多亏了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的先见之明,茂雄还正式加入了民主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