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你……我……我当然会拿,用你说?”

周水儿心中猛然就升起一丝不祥预感:沈初荷实在是太淡定了,还有她嘴角弯起的那丝笑容,充满了嘲弄,就仿佛自己是一个戏台上的丑角一般。

不会的,绝不会的,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看破我的计划,一定是我太紧张了……

周水儿心里不住给自己打着气,一边将枕套扒开,手一伸进去,她就断定这的确是一枝钗子,当下心中大定,一把将钗子扯出来,高举过头,大叫道:“你们看,我说是……”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而众人也都呆呆看着她手中那只荡漾着柔润珠光,漂亮之极的珠钗,怔怔无语。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你说是吗?周大小姐。”

沈初荷耸耸肩,她的声音将周水儿神智拉回,她不敢置信将手放下,紧紧盯着那只漂亮珠钗,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直到此刻,花香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她上前一步,指着周水儿愤怒道:“看清楚了,这是你的金钗吗?”

“是……是……”

周水儿咽了一口口水:这么漂亮的珠钗,她只在姑姑的首饰匣中见过,那是姑姑最心爱的一枝钗子,摸都不给她摸一下,还说等到她老了,才能把那枝珠钗给自己。

“对,这就是我的珠钗。”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鬼迷了心窍,周水儿想着:连我都不配有的珠钗,花香这个穷丫头怎么会有?所以她一定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来,如果是偷来的,她肯定不敢较真儿,那自己可以将错就错,将这枝珠钗占为己有。

所以她大声喊出这句话。话音未落,沈初荷就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类个去,真是小瞧了你的脸皮,你……你特么还真敢承认啊。”

连粗口都爆出来了,可以想象沈初荷此时心中的震惊,那真的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我……我为什么不敢承认?本来就是我的。”

周水儿手里紧紧握着那枝珠钗,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既害怕,却又有一丝兴奋,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这是花香偷来的,她绝不敢承认,那就是我的了,没错,是她偷的……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从前没看见过你那金钗长什么样?你……你那钗子明明就是黄金所做,几朵不大的梅花罢了。你再看这枝珠钗,它可是银的,上面是白银累丝做出来的攒花簇,比你的梅花大了不知多少倍,更别提这几颗大珍珠,还有米粒珠的流苏,你……你好意思说这是你的?”

“哄”的一声,众人都笑开了,人群里便有人小声嚷道:“我的妈!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这本是我藏在柜子里的,从来没给人看过。好啊花香,你竟然……你竟然连我柜子里的首饰都偷了去……”

事情发展太魔幻了,魔幻到沈初荷一时间都有些风中凌乱,不知该如何说。周水儿明摆着是不要脸皮了,这番谎言的漏洞就跟筛子一样,以至于她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你说这是你藏在柜子里的?”忽听林雪开口了,她死死盯着周水儿:“你竟这样的珍惜它,都没在人前露过面,所以说,这枝珠钗是整个医女馆里独一无二的宝贝了?”

“当然。”周水儿想也不想就高声回答。贪婪蒙蔽了她的心智,哪怕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也无暇细思。

“大家都听到她的话了?”林雪缓缓看向众人:“她说,咱们医女馆,只有这一枝珠钗,是她的宝贝,独一无二,所以她特别珍惜,都舍不得给人看一眼。”

周水儿眨巴两下眼睛,林雪的态度有些奇怪,这话似乎也有点不对,但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话中藏着什么陷阱,只好轻咳一声,暗道怕什么?我以不变应万变就是,这样珠钗,一枝已是难得,不信她还能变出一枝来。

林雪果然就变了一枝出来,当她回到自己床前,从枕中取出另一只珠钗时,别说周水儿,就连金枝和齐容的眼睛都瞪得险些凸出来。

沈初荷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想真特么痛快,难怪人人都爱看爽文,这种一步步把卑鄙小人逼得无路可走丑态百出的剧情,真是太爽了。

“哇!又一只珠钗。”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看错吧?一模一样哎!”

围观群众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叫嚷着,叶医女严肃看着周水儿,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

周水儿也张口结舌,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进行到底,难道要承认这都是自己为陷害花香设的局?不,她决不能认输。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那只……那只也是我的,这珠钗本是一对……”

林雪好悬没一口啐到这无耻女人脸上:“周水儿,你要点脸,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撒谎。刚刚你说的话,大家可还都记得呢,这就当成放屁了?”

周水儿满脸涨红,却仍不肯松口,大声叫道:“我……我哪想到你们如此胆大妄为,竟然一偷就是两只……”

“够了。”

叶医女实在看不下去,转头看向林雪,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医女,这两枝珠钗,是裘家三奶奶给我的,和它们一起的还有一对碧玉镯子。两枝珠钗我送了花香林雪一人一只,那对镯子……”她深深看了叶医女一眼,微微一笑:“我自己戴不了,也要送人。”

叶医女目光微微一垂,点头道:“所以,这两枝珠钗确实是林雪和花香的了?”

“没错。”沈初荷重重点头,一锤定音。

叶医女竟也似没半点怀疑,看向周水儿,冷声道:“你听见初荷的话了?还不将珠钗放下。可见金钗一事,不过是个误会,给同伴造成这样烦恼,你该给人家道歉。”

说到后来,口气蓦然转厉,周水儿呆了呆,忽然叫道:“不可能,裘三奶奶凭什么给她这么贵重的首饰?一定是她偷的,叶医女您不要被她骗了。”

“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李府求证。”沈初荷悠悠说道,没有半丝惧色。

金枝齐容始终冷眼旁观,此时见她神态如此笃定,心中也信了她的话,不由又是嫉妒又是遗憾,暗道这次看来又要折戟了,叫人如何甘心?等等……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

一念及此,齐容便忙不迭开口道:“沈初荷,你出诊,可是要两位医女批准,按照咱们医女馆的规矩,诊金是要上交一半的,裘三奶奶既然给你这几样首饰,你就该禀报两位医女定夺,怎可私留?”

对齐容这老冤家,沈初荷自然不会有半分客气,因将脸一沉,厉声道:“不了解就别乱说话。每次出诊,诊金我都如数上交,没有一次遗漏,这些可都有账可查。至于这首饰,裘三奶奶明说过,就是赏给我的,这个私下里的打赏,并没有明文规定要充公一半吧?”

叶医女点点头:“的确没有这样的规定,齐容你不要胡搅蛮缠。难道你出诊就没有额外赏你银钱的?也没见你上交。”

齐容无言以对,同时心中也暗自纳闷,叶医女今天对沈初荷的态度,未免太维护了吧?虽然给了周水儿一个台阶,但竟还要她亲口道歉,这怎么想的?周水儿哪能低这个头。

“周水儿。”叶医女又开口了,语气十分严厉:“你待怎的?事到如今,还不肯道歉?”

“我……我……”

周水儿犹自不甘心,想要负隅顽抗,喃喃道:“叶医女不能只听沈初荷一面之词,裘三奶奶那里,总要求证一下……”

不等说完,就听门外一个声音道:“难怪大厅里没人,原来是都在这里。大热天的,挤在这么间小屋子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想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说起来,这就是初荷的房间,只是此时人多,姑娘不如在这里稍侯,我去喊她过来。”

“不用了,既有热闹,我也顺便看看。”

问话的声音,医女们都十分陌生,但另一个回答的声音她们就熟悉多了,不是刘医女还会有谁?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充满好奇:能让刘医女如此恭敬有加的,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因着这丝好奇,倒把眼前大戏暂时抛却一二,大家一起回头,只见刘医女陪着一名年轻女子,正向这边走过来。

哪怕外面是艳阳高照,这女子容颜依然明媚耀眼,竟不比阳光逊色半分,只看得众人眼前一亮,心中高声喝彩。

“是秋香?”林雪和花香惊讶看向沈初荷:“初荷,秋香姑娘怎会亲自过来?是找你的吗?”

“很显然是的。”沈初荷耸耸肩,心中却也有些纳闷。

见刘医女和秋香走过来,众人不由自主用力让出一条道路,刘医女便皱眉问道:“都挤在这儿,做什么呢?”

“周水儿说花香偷了她的金钗,结果翻出来一看,是初荷给她的珠钗,她还不承认,非说珠钗是偷她的,我们正掰扯呢。”

林雪不等叶医女开口,就抢着叫道。叶医女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皱眉头,无奈道:“这里面应该是有些误会。”

沈初荷就瞅了林雪一眼,却见她吐吐舌头,凑过来悄声道:“我也没办法,你看叶医女明显又要和稀泥,不如闹大一些的好。我反正是个鲁莽性子,大家都知道。”

“她想和稀泥,也得能和得住。”沈初荷冷笑一下:“你别多嘴拉仇恨,我自有主张。”

“惊动了这么多人,听着这事儿怪精彩,应该不是误会这么简单吧?”

秋香微微一笑,来到沈初荷面前,摇头道:“你啊你,在哪儿都是这么一身风雨的。从前只听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倒在你身上应验了。说吧,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今天周水儿丢了一只金钗……”

叶医女唯恐沈初荷将事情说死,连忙就要接过话头,却见秋香一挑眉,淡淡道:“我又没问你,让初荷说。”

“叶医女说的没错,怕只是一场误会。周水儿丢了金钗,有人说看见花香将那只金钗藏在枕里……”

沈初荷淡淡一笑,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不但没添油加醋,甚至还有意轻描淡写,着实让两位医女松了口气,对她投去感激目光,暗赞她识大体。

然而这只是她们的感受,周水儿作为当事人,却听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大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怀疑有什么错?花香林雪本就是穷丫头,她们从哪得来这样华美的珠钗?”

“要点脸,你那是怀疑吗?你不是直接说珠钗是自己的?”沈初荷翻个白眼,暗道可以,你继续蠢,蠢到两位医女都不得不放弃,那才好呢。

“本就是我的,我……我也有和这一模一样的珠钗,只是没拿出来过。你说是裘三奶奶给你的,这可还没得到证明。”

“够了。”

叶医女厉声喝斥,一手抚着心口:她确实快被周水儿气死了,怎么从前没看出这是个油盐不进的蠢货呢?都给几个台阶了?就不肯下来,非要继续作死,那就死去吧。

周水儿什么时候受过这对待?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忽听一个声音悠悠道:“两只珠钗罢了,这还要什么证明?从前我们也不知给过初荷多少比这还精致贵重的首饰,她都不肯要,拿两包点心一串铜钱,倒高兴的见牙不见眼。说她偷首饰?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好大口气,你谁啊?

周水儿嘴角抽了抽,然而想起刘医女的态度,却也不敢强硬顶撞,只好呐呐道:“我没说她偷,是花香。沈初荷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她朋友可未必。”

秋香眨了眨眼,淡淡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初荷是个刚正不阿的,她朋友自然也都是品行端正。倒是你,说话前后矛盾,强行狡辩,我看比较可疑。”

“周水儿丢了金钗,许是着急上火,听人一说,便失了分寸。至于珠钗,让姑娘见笑了,这些孩子们说起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如此华美首饰,会生出贪婪之心也属正常,只是她不该走火入魔,竟想据为己有,这一点,我会好好惩戒于她。”

刘医女到底是刚过来,不像叶医女被气得肝儿疼,说话留足余地,本意还是要保周水儿。

这是医女馆内部的事,掌权医女这样说,秋香就算想替沈初荷出口恶气,一时间也没好理由。

因便气哼哼道:”是该好好惩戒一下,杏林医者,最重德行,这会儿或是一时贪婪,可若不将这份贪心打压下去,来日必定酿出大祸,到那时,还连累了医女馆的名声。“

“姑娘说的是。”

刘医女微笑点头答应,心中也觉膈应。一则不满秋香一个奴婢,却扯着世子府的虎皮当大旗;二则也恨周水儿不争气,做出这样无可辩驳的蠢事,害她在世子府的婢女面前丢人。

周水儿再蠢,此时也知事不可为了。因叹了口气,将珠钗默默放下,她身旁的花香早就等着这一刻,忙将珠钗一把抓起,紧紧护在胸口,然后几步跑到沈初荷身边。

“就让她这么糊弄过去了?你不是说自有主张?”

眼见众人迈步往外走,林雪急了,扯一把沈初荷袖子,低声急切问道。

“或许真的是误会,罢了罢了,你俩受的委屈我知道,等今儿过后,带你们出去下馆子,好不好?”

沈初荷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林雪稍安勿躁,只看得对方一头雾水,心想搞什么呢?这话说的,驴头不对马嘴,我是委屈吗?我是替你着急啊傻子。

正想着,就见沈初荷眉头一挑,接着道:“至于周水儿,她也可怜,好端端的,一枝金钗就没了,那枝金钗咱们也看见过,虽说花儿不大,也是金光灿灿,少说值二十两银子,最重要的是做工巧……”

这话声音不大,却又恰好可以让前面的人都听到。两位医女彼此看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愧疚,正在心中赞叹沈初荷识大体有胸襟,就听身旁猛地传来一声尖叫:“对啊!我的金钗呢。”

“周水儿。”

叶医女忍不住就厉喝了一声,目光沉沉看向周水儿,那意思很明显:别再给我整幺蛾子,我已经受够了知道吗?

周水儿哪还顾得上分析她眼神啊?自己可是实实在在丢了一枝金钗,一想到苦心筹谋一场,反而惹了一身骚,如今更是连金钗都不知哪儿去了,她心里的火就蹭蹭直往上蹿。

“三丫,你不是说看见我的金钗了吗?在哪儿?你给我说,金钗去哪儿了?”

到底只是个少女,远不及她那在宅斗中浸淫的姑姑老辣,着急上火之下,周水儿都等不及秋后算账,一把揪住了三丫衣领,高声怒问。

“我……我怎会知道?”三丫脸色惨白:“我……我当时就看见……”她看了花香一眼,却一眼看到沈初荷冷漠的模样,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不敢再说下去。

沈初荷却不肯放过她,冷笑道:“你看见什么了?你说看见花香拿着金钗藏在枕里,但现在证明,她拿的明明是珠钗,你看见的金钗呢?还是说?你是看错了?”

“对对对,我是看错了,看错了。”

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三丫立刻就借着台阶一路狂奔,却见沈初荷摸着下巴道:“那就奇怪了,周水儿的金钗,到底去哪里了呢?”

“对啊,我的金钗呢?你说,你把我的金钗藏哪儿去了?”

周水儿又开始揪着三丫狂摇,完全没注意到两位医女的面色都变了,而周围那些女孩儿,也都和周围人交换着眼神,脸上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初荷悄悄瞟了林雪一眼,见她呆呆眨巴着眼睛,不由低头微微一笑,但旋即掩去笑容,再抬头时,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三丫眼泪都下来了,拼命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还敢说不知道?说,是不是你……”

周水儿说到这里,猛然发现不妥,再说下去,她就是不打自招了,因忙硬生生转了话题,恼火道:“是不是你看见花香摆弄珠钗,你……你就偷了我的金钗,栽赃嫁祸给她?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没有,我没有。”三丫吓得魂飞魄散,这个锅要是扣到她头上,不但医女馆呆不下去,她回家也会被爹娘打死。

“你还不承认?那就去你屋里,咱们好好搜检……”

“够了。”

刘医女看不下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叶医女出声,知道对方这是被气狠了,就等着自己出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断喝一声:“周水儿,你金钗丢了,日后再找,这会儿不要胡乱攀咬。”

“刘医女,若不趁着此时去她屋里搜检,回头等她把金钗卖了,我哭都没地方了。”

周水儿急了,此时她认定是三丫将计就计,贪了自己的金钗,若不尽早拿回,那金钗必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三丫,你别哭,不就是去搜检吗?大不了就去你屋里看看呗,有什么?你看,我们屋里不是刚刚被翻了个底朝天?比起担着贼名儿,这就算好的了。”

沈初荷不知何时走到三丫身边,拿出手帕替她擦着脸上眼泪,一边温柔劝解着。

她这番举动看在周水儿眼里,简直就是往柴禾上又添了一桶油,当下便指着三丫大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合起伙儿来给我下套儿是吧?三丫,你好……你真是好胆,我平日竟看错了你,那枝金钗……呵呵!好,我不要了,你给我等着。”

“你不要再胡说了,咱们也不用等着,现在我就给你分说清楚。”

三丫终于崩溃了,周水儿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刀子一般,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才甘心,这么些日子的欺压和恐惧绝望,终于激起了她豁出命反抗的决心。

她指着周水儿,泪流满面,忽然来到两位医女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是周水儿,都是周水儿做的好事。她把金钗给我,让我将钗子放到花香枕头里陷害她,我不明白为什么,问她,她说她恨死初荷了,可是又拿她没办法,既如此,不如卸了她一条膀臂,能让她难受些日子也好,若是能撺掇着她们好朋友同进退,就更好了……”

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众人意料,就连秋香,都看的目瞪口呆。忽觉衣袖被拉了拉,扭头一看,是沈初荷,只听她轻声道:“姐姐回去吧,等会儿两位医女看见你在这里,面子上更下不来。”

秋香点点头,悄悄退出人群,和沈初荷一起出来,一面感叹道:“真没想到,医女馆这样地方,竟也有这些勾心斗角。”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因为人总有好有坏有私心,这个正常。”沈初荷淡淡一笑:“姐姐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在府里呆的闷了,正好春雨说该来找你给少爷请脉,我就把这差事揽在身上,哪想到一过来,就看了这样一出大戏?”

“好,我知道了,我这两日抽个时间,去给世子爷诊脉。”

沈初荷点点头,忽见秋香正色道:“你说的历练,就是这些?叫我说,不如你还回世子府,自己清清静静的钻研医书不好吗?强似在这里勾心斗角的。”

“没事,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脆弱的小白花,让人一打就趴下,尤其经过这件事后,想来也没人能害我,往后的日子就清净了。其实医女馆大多数姐妹都是好的,就是这周水儿有些特殊,她和金枝齐容一样,家里有些背景,便格外难缠。”

“金枝齐容?”秋香眉头一挑:“她们也在这里?我怎么没看见?”

“她们看到姐姐,哪能不想起在世子府的伤心事?自然有多远躲多远了。”沈初荷哈哈一笑:“行了,姐姐放心,我混得好着呢。”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也别一味只知道忍让,再有人欺负你,就把世子爷抬出来,我看你也是个洒脱的,就传出点流言,让她们传着呗。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人人都认定你和世子爷有牵连,她们还不敢惹你呢。”

“好,我知道了,我会审时度势,该祭出世子爷这张老虎皮时,我不会犹豫的。”

沈初荷连连点头,秋香到底又嘱咐了一番,见她一一应了,这才放心离去。

回来时,就见廊下已经没几个人,林雪花香倒在宿舍里,正忙碌收拾着,听见脚步声,便迎出来,笑问道:“秋香姑娘走了?”

“嗯。”沈初荷点点头:“大家也都散了?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还能是什么结果?”林雪上前,非要拉着她的手进屋,一边眉飞色舞道:“周水儿和三丫狗咬狗,别提多刺激了,可惜你没看到。这下好,就算两位医女想要包庇周水儿,她做出这种事,在医女馆也呆不下去。”

“也不一定,若是脸皮厚,过来向咱们赔个不是,非要赖在医女馆不走,有她姑姑的面子,两位医女怕也奈何不了她。”

“呸呸呸!乌鸦嘴。不可能,周水儿断做不出这样事,她多傲气啊,比当日金枝还傲,金枝都做不到,何况她。”

林雪轻轻拍了两下沈初荷的腮帮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说的绝不可能。”

“你要真这么想的,还说什么童言无忌。”

沈初荷笑着摇头,就见花香也上前道:“好了初荷,你别戳林雪心窝子,这都乐半天了。”

“好好好,我不说。所以,这是因为咱们受了委屈,两位医女卖好儿,放了我们半天假吗?”

沈初荷点着头,就见花香笑道:“自然。不过不是这么说的,只说让咱们好好收拾下屋子,收拾完了不用过去大厅。”

“这个天儿,在屋里闷着才是遭罪呢。”沈初荷耸耸肩,来到花香床前:“行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周水儿目标明确,来了就直奔枕头,根本没搜检。”

“两位医女发话,总得装装样子。”花香也在床上坐下,好奇道:“初荷,先前猜到周水儿要害咱们,你胸有成竹的说她害不成,这是为什么?难道从那时,你就知道事情会这么来?”

“让你说的,我成妖怪了。”沈初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敷衍道:“其实没什么,这个你们不用好奇。”

花香深深看着她,轻声道:“没什么?你把两个镯子都送出去了,还和我们说没什么?”

“啊?”林雪惊叫一声:“两个镯子都送出去了?送给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送给谁?当然是送给两位医女大人了。”

花香仍然盯着沈初荷,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知道,你是为了堵她们的嘴。难怪之前你胸有成竹,可不是?那样的碧玉镯子都舍得送出去,你会偷周水儿的金钗?两位医女根本就不会信这种事。”

“怎么了这是?哭什么?”看花香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沈初荷慌神了,手忙脚乱拍着她的肩膀。又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把两只镯子送出去,又不是把这两只手剁了送出去,有什么值得哭?花香,你这眼泪也太不值钱。”

“我才要问你,你是干什么啊?”

花香一把抹去泪水:“若说要送,也该送这两只珠钗,或者珠钗你留下,把镯子送出去。如今这算什么事?你忙了一顿,为裘三奶奶甚至得罪了那个贵妾,三奶奶感激你,才送了你这些东西,最后你一样没得,倒都便宜了我们,世上……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谁说我没得?那二十两银子不还在我手里吗?”沈初荷挺起胸膛:“我这人最现实了,珠钗镯子,哪有现成的金银好?你看我就没把银子给你俩。”

“你从前给我们两家的钱,也不少。”

林雪在后面幽幽跟了一句,被沈初荷瞪了一眼,然后她站起身,无奈道:“咱们别这样行吗?你们真的不用愧疚。珠钗于我,也就那么回事,真舍不得,就不会送你们了,真的。都说红粉赠佳人,这珠钗,就该给你们这样喜欢它的人。”

她说到这里,便伸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腕:“老实说,我倒是喜欢镯子,可是干咱们这一行,大多时间没办法戴,戴了镯子,怎么处理伤口?所以倒不如送两位医女一个人情。咱们到底没根基,想要在这医女馆如鱼得水,两位医女还是要笼络的。”

“谁说没根基?今天秋香过来,我看刘医女对她恭敬的很,想来是知道她身份。哼!那可是王府世子,给你做个靠山绰绰有余,说起来,你当初也说过,你还是他的医女不是吗?”

林雪反驳,却见沈初荷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叶世子人好,那是他的事,我知道,若有难处向他求援,他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你们明白我的性子,能自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依靠别人呢?咱们只是医女啊,难道能一辈子让叶世子遮风挡雨?哪来的脸?”

花香林雪点点头,这一点沈初荷无数次和她们说过,于是花香抹抹眼泪,哽咽道:“只是……我们心中不安,这样好东西,你自己不要,却给我们……”

“别再说了,多大点子事?”

沈初荷拱手做求饶状:“再说,这才哪到哪儿?将来咱们的名声传出去,出入的富贵人家更多,还怕没有源源不绝的赏赐?既然跟了我,就都把心胸开阔些,两枝珠钗算什么?我说过,将来你们要是成婚,我还要每人送一套凤冠霞帔呢。”

“打住,越说越不像,谁要成婚?”林雪花香不约而同扑在沈初荷身上,捂住她的嘴:“不是说好了,将来咱们还要去京城医女馆见世面么?要用自己的本事养活全家,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成不成婚,倒微不足道了。”

“好,很好,我很开心你们能有这样的志气。”

沈初荷挣脱两人,使劲拍了两下巴掌:“只是有一条,他日你们父母催婚,千万不能说这是我灌输的思想,我可不想叔叔阿姨把我当成教坏他们女儿的魔头。”

“什么魔头?断不会的,我爹娘只把你当活菩萨。”

林雪嘻嘻笑,跟着沈初荷站起身,只听她说道:“屋子里怪闷的,不如去后院随意找个阴凉处坐坐。既然放咱们半天假,须得好好享受一下。”

“初荷,你说,两位医女心里会不会恼你啊?当时那个情况,她们未必能回过神,可之后细细一想,就能明白,是你故意挑起周水儿和三丫的内讧,才让事情水落石出,她们也没办法再和稀泥。”

“恼就恼呗,如今可不只是两个镯子的香火情,林雪说的没错,秋香今天来这一趟,她们知道我们是世子的人,总会生出几分顾忌。”

沈初荷淡淡一笑:“更何况,也未必就会恼咱们。上次蓝云的事,两位医女心里肯定明镜儿也似,这周水儿三番两次不肯消停,有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初荷,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花香点点头。三人走出屋,正要往后院去,忽见喜子跑过来,看见她们,眼睛都放出光一般,却不肯开口,直跑到她们面前,才抚着胸口兴奋道:“初荷,周水儿回家了,啊!你真的好厉害,这个女人可总算是走了。”

“阿弥陀佛。”

花香就先念了一声佛,林雪也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算她还有点羞耻心,初荷你说得没错,果然她比金枝还有傲气,闹出这种事,就没脸在这里呆了。”

“太好了,但愿以后,咱们的日子就能太平清净。”

“肯定太平清净,连同蓝云上次的事,不信还有人不知你厉害,想着出手害你,她就不怕自食其果?”

喜子看起来比三人还要兴奋。也是,周水儿忌惮沈初荷,只会特意陷害她,平日里还是要装模作样的,但对这些普通医女,她哪会正眼瞧一下。

“对了,三丫如何?”

沈初荷忽然问了一句,倒让林雪花香一愣,喜子摇头道:“本来两位医女是要把她逐出去,可她跪在那里,哭天抢地,把额头都磕破了,只说回家后没活路。两位医女就说下不为例,将她留了下来。”

沈初荷点点头道:“这就好。我也听说她爹娘十分暴戾,她从前在家,动辄就要挨打。能把头磕破,可见那个家于她来说,的确和龙潭虎穴无异了。”

喜子大大松了口气,嘻嘻笑着道:“两位医女只说暂且将她留下,我估摸着是要问你的意见,若你不依不饶,她们也不会为一个三丫让你恼恨。初荷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嘛,你是最好最好的人,绝不会赶尽杀绝。”

“别胡说,这是两位医女的决定,怎会受我左右?”沈初荷点了下喜子额头:“你这是给我招恨呢。”

“好了,我要回去干活,你们就好了,今天且自在一下午吧,也是该得的,这事摊上别人,此刻怕已经中了周水儿圈套。”

喜子说完就跑了,这里林雪就纳闷道:“你上次对白云可没这么怜惜,怎么对三丫,就忽然又好心肠了?”

“白云又没有家暴的父母。再说,赚了周水儿一枝金钗,也让三丫这帮凶背了锅,足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倒也是。”花香哈的一笑:“初荷,你说周水儿肯善罢甘休么?她这次跟头可栽大了去,连金钗都没了。”

“谁管她,她肯定去三丫房间搜检过,反正都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沈初荷伸个懒腰,脸上笑容别提多明媚,林雪花香想到这一次三人大获全胜,也俱都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