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是真的想不通了, 我与他几乎没什么交流，到底是怎么变成他的白月光的。
甚至还触发了让他把研究员当替身的费解行为。
原来他不喜欢照顾他的人穿防护服，不是因为他对防护服排斥, 而是希望研究员们穿正装, 以睹物思我。
因为事情过于离谱, 我甚至被气得笑了一下。
这一笑或许是向仙尊传达了什么错误的信息，他猛地上前两步，又被手持武器的保安们拦住。
他隔着人群看我, 好似周围的人群都不存在似的，看向我的目光, 痴迷又悲伤。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按了按额角, “我们之前好像就见过一次。”
他扯了扯嘴角,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见过一次，偏偏忘不了你。”
我问, “你想怎么样？”
他被我这一问，问得反而生出些迷茫，“我……”
“你修的是无情道, 我有我的爱人，本就不该有交集，我看，这件事还是尽快了结为好。”
“你有爱人？”
他的眼睛乍得变得越发红, 仿若染了一层血。
“我为什么不能有爱人？”
他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异样，我再次暗中联系了特殊部门。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是谁？”
“与你何干？”
仙尊此时的状态, 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正道。
他忽而一笑，“对, 与我无关。只要他死了，你照样是我的。”
？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这一瞬，我很想用他来试试看，我的异能修到什么程度了。
“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你修你的无情道，我拥我的温柔乡，你如今这副表现，会让我觉得你的道心不堪一击。”
仙尊声调冷冷，“你既然是本尊的情劫，自然只能与本尊有姻缘纠缠，即便是本尊自始至终没打算与你长相厮守，你也只能属于本尊一个人！”
“本尊合体之姿，凡人怎配与本尊相提并论？”
我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就算你和我分手了，就算我不爱你，你也必须为我守节”的糟糕言论。
这仙尊穿越时空的时候，是脑袋先着地的吧？
却见仙尊衣襟无风自动，忽而天地变色，有隆隆雷声响起，雷霆震动，从天而降，眨眼之间将整个研究所劈为废墟。
周遭灵气向仙尊涌来，灵气浓郁到成为实质，肉眼可见透明粘稠的灵气漩涡。
仙尊缓缓飘至半空，他挥手一动，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被他提在半空。
他看了我很久，右手一招，他的本命剑凭空出现，发出阵阵嗡鸣。
“只要杀了你，我情劫可渡，大道可成。”
说罢，他再不留恋，本命神剑一挥，刺进我的心脏。
天边洒下接引神光，仙尊将剑收回丹田，再不看向我的方向，缓缓走进神光里。
他飞升成仙。
成为仙人之后的日子，似乎与修真时没什么不同，他依旧住在冰冷而不见生机的雪山之巅，一次次挥动着他的长剑，机械而永不知疲倦。
他也能重新开口唱歌了，曾经束缚住他咽喉的执念被解开，他将曾经的本命乐器拿出来，摆在洞府里，且奏且唱，唱完了一首歌。
很顺利。
他的神魂不会再因为曾经那痛彻心扉的欺骗而颤抖。
这很好，证明他的斩情证道是有效的。
他借着斩断情劫的机会，连同一遍遍提醒他有多愚蠢的梦魇一并斩断，果然，自此之后，大道逍遥。
歌声好似胜利者的战歌，他练剑累了，便会为自己奏上一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曾欺骗他的百灵妖被渐渐淡忘，取而代之的，是被他斩杀的那个凡人。
一个，异世界的情劫。
这情劫不过是个凡人，却有一张比全天下所有仙人加起来还要美貌的脸，以及比所有人都耀眼的灵魂。
他总是想起被困在笼子里时，那惊鸿一瞥，那人一身锐气，胸中有丘壑，眼底有锋芒，站在他面前，却未曾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过。
他活过不知多少年份，曾遇到的爱慕者不知几何。
有宗门门主，为博他一笑，九死一生，从深渊取来传说中的神石头，为他磨剑。
有百代氏族组长，散尽家财，将半个修真界的灵器送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可偏偏历经时光变迁，他只记得那个凡人。
这个凡人甚至不曾与他相恋过——不，说得更准确些，这个凡人甚至都未曾正眼看过他。
凡人死在他手上，锋利的本命剑刺入心口又利落地抽出，轻挽一个剑花，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剑锋霜白。
凡人死的时候也是体面的，本命剑夺走了凡人的生命与体温，他感受着凡人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那张面庞失去血色，却依旧好看极了，像是冰雪铸成的神迹。
这一刻，那双眼睛终于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了。
他将这个凡人完全掌控，就像是他以前做过的一样，让凡人成为他成仙的踏脚石。
人总是会偏向于记忆令自己感到愉悦的片段，可为什么，他想起那个凡人，率先想起的不是凡人死去的样子，而是他蹲在笼子里，仰头看过去的样子。
那时候的凡人实在夺目，耀眼地如同太阳，让人忍不住被吸引，像扑火的飞蛾似的，纵使被烧焦，也心甘情愿向他飞去。
他越来越多地想起那个凡人。
直到某天，他挥剑时不小心划伤了自己。
锐利的剑锋划过指尖，血溅在雪地上，宛如点点红梅。
这一瞬，他想到的竟然是，他杀死凡人的那天，剑自他心口拔出时，被甩飞的那一滴血。
不知溅在何处了。
他着了魔似的想知道。
于是时隔许久，他再次回到了异世。
世界之间的流速不一样，他在他的世界已经度过了数百年，这个世界却只度过了短短的十年。
十年，所有的痕迹都尚且新鲜。
不知道为什么，催着他的那一股子执念，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反倒变得不那样急了。
他开始沿着那个凡人曾走过的路，寻觅他留下的痕迹。
他一路走，一路看，他渐渐明白，那个凡人与他遇到的其他人不同，是因为旁人总期待着被他照亮，但凡人他自己就是光亮，不需要被谁照亮。
甚至，就在他被牢笼困住的那天，凡人所散发的光芒，也一并照亮了他。
这一路他走得很慢，走得越来越慢，可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
他走过凡人颠肺流离的童年，锐气迸发的少年，睥睨天下的青年。
终于，走到了那一滴血溅落的地方。
十年，对于一滴血来说，实在太过久远，他早已找不到那一滴血。
曾经坚硬的青石板，已经崩毁，有坚韧的草芽从缝隙间钻出来，迎着春风，长出嫩生生的绿叶。
那一瞬，他突然感觉心口传来一阵绵延的疼，好像这一颗小草，扎根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捂住心口，突然意识到，隔着数百年的光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在数百年之后，他爱上了曾被他亲手斩杀的人。
当年刺穿凡人心脏的利刃，此刻，穿透了他的心口。
无边的悔意如同潮水，缓缓地蔓延上来。
速度不快。
但他置身荒岛，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任由海水淹没。
他后悔了。
可那个凡人，再也回不来了。
……
ＶＲ屏幕之外，所有人目瞪口呆。
所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脸色，脸上的神情如同重生在高考当天，忘了高考原题，但觉醒了高考系统，系统要求你当众大便才能给你原题般复杂。
“总、总裁，这仙尊的内心活动，还挺丰富的。”
队长也抽了抽嘴角，“这个仙尊，嗯……呃……算了，我还是先去安排心理医生来一趟吧。”
相比起两人的委婉，我的秘书们就仗着眼神交流的默契，表现地不是很委婉了。
八号：【我勒个躁狂仙尊爱上我啊！BOSS是倒了什么血霉撞上这么个神经病？】
一号：【这不是后悔文学吗？虽然老大失去了生命，但仙尊失去了爱情，以后只能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地缅怀老大一生。神经！再进一步是不是该替身文学了？再再进一步是不是该复活的白月光大战替身了？】
二号：【不像后悔文学，我看这仙尊道心破碎，心魔滋生，估计要入魔了。】
四号：【……小黑屋。】
一号：【小黑屋？？？不！！！不可以这样！我誓死捍卫老大的清白！纯爱战士绝不向强制文学低头！！！】
我：【心意领了，但是这件事还轮不到你们出手。】
一个个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这次我不看他们的眼睛，都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二四八：【谁把总裁拉咱们的脑电波讨论群聊了？！哦，总裁有读眼术啊，那没事了。】
我揉了揉额角。
这仙尊也算是倒霉，挑的日子正巧碰上我母亲的做异能检测，和ＶＲ新设备投入使用。
母亲被仪器彻底激发的异能，爆发时笼罩了整个研究所，顺便把目前没有半分灵力的仙尊一起笼罩了进来。
半梦半醒的母亲，意识到领地内的危险，让仙尊强制入睡了。
看着眼前睡得像死去多年般安详的仙尊，研究所拿出了新型ＶＲ记忆读取器。
当初给玛丽苏用的记忆读取器，只能读取他们过往的记忆，如今的新型ＶＲ，不仅可以读取记忆，还可以创造一个比之前更真实的游戏场景，让角色自由发挥。
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后，依旧像之前一样，可以选择记忆留存与记忆屏蔽。
当然，仙尊没得选，只能选择记忆屏蔽。
被屏蔽的记忆让他忘记了被强制入睡的记忆，记忆与之前昏迷时的场景无缝连接，又被反馈到眼前的屏幕上。
他意识不到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一是因为他实力并未恢复，二是因为这不是幻境，只是全息游戏。
原本想刺探异世界战力与修真功法的众人，就在猝不及防之下，直面了仙尊充满了情情爱爱的内心。
好极了，真的是一点功法都没想，每天除了挥剑就是想我。
说好的无情道呢？？
这种货色也能飞升？
还好意思道心破碎入魔？
我大侄子被骗这么多次了，都没入魔，你这个经历是怎么好意思入魔的？
如今，所有支援已经到齐，长枪短炮、阵法符纸、武学大师、异能奇才，全部到位，一起围着中间的全息仓。
其中，侄儿的光头格外闪亮。
有道士好奇地探头问他，“佛子，你这是来劝仙尊皈依佛门？”
侄儿面容严肃地摇摇头，“这种六根不净的人，我一般建议他去隔壁宗门。”
“隔壁？”
“拜东方神教，练葵花宝典。”
“那个……”
“此事休要再提，贫僧并非大慈大悲看破红尘的高僧，不过一小沙弥，还没有如此宽大肚量，能原谅一冒犯亲叔的贼人。”
“不是，佛子，其实我是想问，听说这仙尊身体很坚硬，你说东方神教真的能宫了他吗？”
“……应该能吧，干这个他们是专业的。”
“专业？武学宗门不是近两年才崛起的吗？他们的经验从哪来的？”
“听说之前宗主家里养猪场的猪，都是他亲自阉的。”
……
全息仓晃动，心如死灰走火入魔的仙尊，道心破碎造成的能量外泄，让他从全息仓中醒了过来。
他双目一睁，转瞬间就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
他全然没将周围准备抓捕他的人放在心上，穿过人群，他准确无误地看见了我，眼中流露出失而复得的狂喜。
“太好了，你还活着！”
他身体一晃，眨眼间竟然就到了离我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被阵法挡了下来。
姜清枢眉头一皱，“他修为下滑，分身为晋级储存的灵气，竟然释放出了一些。”
“他现在可以动用法术了，虽然坚持不了太久，但是你要小心。”
姜清枢的声音被听到，仙尊嘲弄似的一笑。
“小心？要如何小心？”
“你们这个世界，不过一灵气微薄的小世界，如何能阻拦本尊？”
他深情款款地看向我，“无论之前你对我用了什么幻术，我都不在乎，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我已经爱上你了。”
“跟我走，我会让你享有与我同等的寿命，我会为你铸就灵根，带你飞升。”
“跟我走好吗？”
“不好。”
他面色一沉，又笑起来，“没关系，我先带你走，等你成仙的那天，总会明白这些凡人不过蝼蚁，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唯有我是爱你的永恒。”
他双臂挥动，周遭所有人立刻行动，加固阵法，进行压制。
仙尊不屑一笑，“就算是灵气稀薄，就算是我跌落到分神期，也不是你们能够抗横的。”
“世人皆知本尊有天生乐心，却鲜有人知，本尊亦有天生剑骨，除非同样是天生灵体的修士攻击，本尊甚至都用不上太大力气，万中无一的天才，岂是你们这些偷学半点修仙术就沾沾自喜的蝼蚁能够抗衡的？！”
“想要耗光我的丹田灵气，再来五百个人也未必够用！”
“天生剑体？我们也有啊！”
队长手一挥，只见一群背着长剑的修士鱼贯而入，很快，便将宽阔的全息大厅堵得水泄不通。
修士们各自站定位置，拔出手中长剑，开始透过阵法，消耗其中的仙尊。
仙尊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天生……剑体？”
“你们都是天生剑体？？”
“一、二、三……五百个？五百个天生剑体？？！”
队长没心情回应他，对着对讲机隔空指挥。
“天生剑体队就位，下一批天生刀骨做准备，再下一批火灵体待命。”
“天生炼体？不行，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厨神之体？更不行了，让这帮锅碗瓢盆炉鼎钟的负责人全部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