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爷走过去,从华民初手中拿过绘卷,抚摩了几下,苦笑道:“这么多年原本该我仙流持卷,可这绘卷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刚一摸着,就该交接了。”
金绣娘不满地催促道:“章羽,你快继续,按八年推演就该如此,绘卷丢失的二十年,轮空的可不止你仙流。”
花谷帮腔道:“就是,我们千手也轮空了,我说什么了?”
章三爷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扭头看众人:“别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现在仍是这八行现任的持卷人。”
金绣娘看着章三爷手中的绘卷,渐渐失去耐心,直接伸手去拿:“章羽,你到底想干什么?午时之前必须完成交接,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章三爷飞快抬手,躲开了金绣娘,锐利的视线直刺华民初:“绣娘稍安勿躁,今天换届给你,这事儿跑不了。只是,我在卸下重任之前,还有一事未了。我既然还拿着这绘卷,此事就是我肩上的责任,为了我八行千秋昌盛……”
金绣娘一招失手,神情更加不悦:“别耍嘴,到底什么事?”
钟瑶这时候突然走上前来了,拉住华民初的手,匆匆说道:“配合到现在,小初已经很是疲惫,白日相救我钟瑶自会铭记,只不过总有人三番五次打扰我和小初原本平稳的生活,我不想再做无谓的配合,眼下我们已经交出绘卷了,不要再东拉西扯,我们姐俩就此告别。”
章三爷沉着脸色,大步追上前去,大声说道:“华民初,你就不想知道一下你的身世?”
华民初猛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章三爷:“我的身世?”
钟瑶抓紧华民初,用力往前拽,“走了,不必理会这个臭老头儿。”
众人围拢过来,惊讶地看着三人,等待章三爷的下文 。
章三爷望着华民初的脸,阴鸷地笑了笑,“二十四年前,易阳之主前往南京接任持卷人,但再也没有回过昆明。四年后,时任谛听之主六耳传信八行,原来我师父谕之先生与时任易阳之主柳烟珠胎暗结,怀上了孽种。我八行自古以来为防两行联手定下了隔行不婚的铁律,此三人必除。谕之先生和柳烟不愿妥协,竟与整个八行为敌,夫妻俩最终双双葬身火海。”
金绣娘拧了拧眉,试探道:“章羽,谕之先生和柳烟都走了二十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与小先生有什么关系?“
章三爷哈哈地笑了几声,又看向华民初:“当然有关系。那场大火,只烧死了两个人。那个孽种还活在世上,并且已经长大了。“
“我们走,别听他胡说八道。“钟瑶脸色发白,拖着华民初往外跑。
华民初已经猜到了,章三爷嘴里的孽种就是他!
章三爷看着姐弟二人的背影,厉声说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是八行的铁律,不容亵渎。这个孽种,必须革除。刚才因为你是代持人,黑纱没法动手,现在你既然已经交卷,华民初,你父母留下的债,只能由你来还了。“
钟瑶扭过头,气愤地说道:不要胡扯!我们小初的父母是戊戌变法的烈士,跟你八行没有任何关系。“
八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信谁。末了,都朝八仙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等他出声。可是八仙拈着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压根不管他们。
章三爷见八仙不动,气势大涨,语气愈发地严厉,“二十年前,师傅恰是犯了糊涂,投身维新变法妄图救国图存!一方,你既然是黑纱之主,作为八行行规的执法者,如此孽子,你该怎么办?“
一方毫无感情地说道:“革除该除之人,是黑纱一行的分内之事。若他是此人,黑纱一门必会斩草除根。“
华民初大惊,指着自己说道:“你们的意思……要杀我?“
花谷拧了拧眉,大步冲上前来,挡在华民初的身前,怒气冲冲地说道:“章三儿,你以为你现在说话还有人信么?华民初破坏你好事,你就想借一方的手杀了他?当我们八行是小孩子?”
金绣娘也冷笑:“你这谎言也太不可信了,仙流之主怎么沦落成如此无耻之辈。“
章三爷目光斜来,不客气地说道:“金绣娘你先别急着笑,华谕之先生是你的故人吧。他的长相,你应该还记得。你看看这小子的眉眼,是不是和他一模一样?“
金绣娘看向华民初,半晌后,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花谷见状,依然不肯相信,激动地据理相争:“谕之先生死了二十年,那时候绣娘姐也就几岁,长啥样谁记得?“
章三爷指着金绣娘,得意地笑:“绣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钟瑶忍无可忍,把华民初扒到身后,忿然说道:“一派胡言!我弟弟跟你们外八行毫无关系。别把你们的恩怨强加在无辜的人身上。小初,我们走。”
“不说清楚,谁也不能走。”一方忽然闪身挡在他们俩跟前,手中的乌刺闪着寒光。
华民初连忙将钟瑶拉到自己背后,挡在她前面,两人连连后退,远离一方。
“一方,你敢伤我师哥试试!我与你誓不两立!”希水箭步上前,充满敌意地看着一方。
华民初看着一方,怒气渐生:“别吓着我姐!你们越说越荒唐!好,我就从头给你们捋。我自小长在钟家,成年后就被送去日本留洋……”
一方乌刺震了震,冷酷无情地说道:“说重点。”
华民初咬咬牙,继续道:“重点就是……要不是因为巧在一辆火车上,我根本都不会知道什么外八行,再要不是几天之前去清吟别馆应聘排文明戏,我跟你们八行不会有额外联系!”
章三爷冷笑着上前来,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父母现在在哪儿呢?”
华民初怒视着他,铿锵有力地说道:“我父母去世得早,但可都是清清白白的。我母亲是名门之后,生我当天难产而死,我父亲是维新派知识分子,戊戌变法时被清廷所害,死于南京!而且我看过我父母的资料和照片,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章三爷撇嘴,嗤之以鼻地说道:“那些都是可以伪造的。希水这丫头不是整天吵吵着说华民初是她师哥吗?易阳血脉、剑阁之印也会有假?”
希水慌神了,她看了看华民初,仓促地抵赖:“我是胡说的,没这回事!你们放他走!”
一方闪身来到华民初身后,用乌刺拨开华民初的衣领,推了一把华民初。
华民初论身手,根本无法与一方相比,直接被一方推到众人身前。就在这时,众人看见了华民初后颈上清晰的剑阁之印!
“剑阁之印!”金绣娘美眸大睁,脱口而出:“你果然有易阳血脉!”
一方眼神中杀气腾起,手中乌刺出鞘两寸:“都让开,黑纱行使宗门规法。”
钟瑶情急之下挡在华民初身前,红着眼眶说道:“要杀他,先杀了我。我和小初有父辈定下的婚约,你们敢动他,我钟家即使倾家荡产,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婚约?华民初震惊地看向钟瑶,长到这么大,他是第一次听到婚约一事。
“姐……”他握住钟瑶的手,低喃道:“这是何时的事……”
钟瑶颓然地看向他,双唇轻颤:“你一直反感我管你管得紧,所以我没告诉你。我是在等你再大点,等学成归国,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局面、这种场合告诉你。”
一方又往前逼近几步,冷漠地说道:“钟家又如何?黑纱之门执行行规,无人可拦,无人敢拦。”
钟瑶伸开双臂,勇敢地挡在华民初身前,怒斥道:“好,你大可试一试!今日你若敢动他,我绝不放过你。”
这一刻,四周一片死寂。
这个转折来得太突然了,行规就是行规,八行中人不敢违背。但是华民初对于这群人来说,却又有着不同寻不常的意义。似乎,除了章三,没人希望他死。
钟瑶转头金绣娘,央求道:“金小姐,小初为你救下那么多人,对于你们这一行来说,应当算是恩人吧?”
金绣娘终于走上前来了,轻声说道:“不仅小初先生,谕之先生,也是我的恩人,在我儿时受过他很多照顾,连我入商女一行也是他提点的。”
章三爷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说道:“一方!你黑纱一行到底要不要维护行规!还不动手!”
一方重新举起乌刺向华民初。
“一方!你敢!”希水一阵风似地卷上去,袍子一角卷住乌刺,另一手抓住华民初的手,转身将他拉到面前,脸凑了过去,柔软的双唇堵上华民初的嘴。
她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而至的亲吻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