佬礼泉商会总部的洋楼大厅,金碧辉煌,欧式装潢贵气十足。
宽敞的大厅周围,列着白漆镶金的欧式陈列架,架子上摆满了镶钻摆件、珐琅古瓶。
大厅正中摆着一个长桌,桌上满是帮会所藏的古玩,其中一幅铺开的画轴,正是万山河绘卷。
五六名身着长袍马褂的老古董商、字画行家围着长桌,手中拿着各种风格的放大镜对着画轴仔细观瞧。
阿华看向白锦,笑着说:“几位老先生觉得这件最蹊跷。”
大厅正后方的沙发上,白锦一身西式洋装,身上披着小披肩,手中把玩着一把秀气的匕首。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古董商、字画行家们停下手里的鉴定工作,互相对看了一下。
一个胡子雪白的字画行家勉为其难站了出来,一拱手:“这画我们看仔细了,从这绘画技法上看,确是唐代的,这笔法和行墨的方式,九成是真迹……”
另一个稍年轻的古董商甲向前走了一步,反驳道:“不然,从墨色新旧来看,我觉得是近代仿品。”
其中一名古董商说:“可用的确实是唐纸。”
另一名古董商争辩道:“纸或许是古物,但这墨色分明是新的。这种做旧手法甚是常见,你们二位都是前辈,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白锦不耐烦:“看出乜路数了?”
老头说道:“那个贼大概就是冲着这幅画来的。”
白锦眼神转动:“那贼冒死来盗画,说明这东西用处不小。”
冯本诺插了一句:“应该不是寻常的窃贼。”
“冯先生有何高见?”白锦将视线投向冯本诺。
冯本诺缄默不语,白锦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下人将古董商们带出。
冯本诺这才说道:“外八行自古以来,以十行者绘卷传承。”
“冯先生此前和我说过,华民初便是持卷的人。”
“但传说中还有另一卷,名为万山河,我不清楚具体有何意义,但说不定……”
白锦看向无名画卷,脸色冷酷,“原来是为此而来。”
冯本诺继续说道:“这也是筹码,为了后面的打算。”
白锦眼前一亮:“你有了计划?”
冯本诺点了点头,靠近白锦耳边低语,白锦一边听,一边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
南洋钟表行,唯品阁内,华民初和柯书推门而进,门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墨知山的左眼夹着一个放大镜,坐在柜台前专心致志地修理着手表,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表,什么问题?”
华民初疑惑地看了一眼柯书。
柯书走上前,主动开口:“师父。”
墨知山仍旧没有抬头,手里摆弄着一个小镊子:哦,是小书回来了,镇子里最近怎么样了?
柯书答:“都好。”
墨知山轻轻点了点头,右手一指:“柜子里放着新送来的表,你先整理一下。”
华民初见墨知山没有抬头的意思,索性自报家门:“晚辈华民初拜见墨老前辈。”
墨知山一愣,这才抬起头取掉左眼的放大镜,凝神看着华民初。
墨知山不言不语,随即又带上了放大镜,低下头去,冷冷道:“我这破店太小,容不下持卷人大驾,请回吧。”
柯书上前劝道:“师父……”
墨知山仍旧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小书送客。”
华民初有些急切:“前辈,为了八行的安危,请您听我说完!”
墨知山抬头取下放大镜看着华民初:“当年你父母之事我也在场,若是要兴师问罪,我一老头倒是无妨。”
华民初不卑不亢地回答:“晚辈绝不敢以家事滋扰前辈。只是此次事关八行兴亡。还望前辈和墨班……”
“与我墨班何干?”墨知山不以为意。
华民初继续说:“小柯说,有人在用神机弩伤人。”
墨知山冷哼一声:“神机弩又死不了人。”
柯书听的着急,补了一句:“师父,神机弩配墨钢针。”
墨知山一怔,抬起头来盯着柯书:“你说什么?”
柯书从怀中取出钢针递给墨知山。
墨知山接过钢针一看,眼色稍变。
华民初说道:“这根针是千手的弟子去佬礼泉时被刺,晚辈斗胆一问,墨班是否有和佬礼泉做过这笔生意?”
墨知山激怒:“放肆!墨班向来恪守兼爱非攻的铁律,这神机弩的图纸虽说不是什么机密,但从不会外传。”
“那墨钢呢?小柯告诉过我,墨钢可是墨班冶金的至高工艺。”
墨知山一愣,随即又强做镇定:“此事我自会命人去调查,不劳烦持卷人费心!柯书,还不送客!”
柯书看着华民初有些尴尬地摇头:“那个……学长……”
华民初无可奈何地看着墨知山,颔首道:“如果调查出了结果,有劳前辈知会一声。”
墨知山哼了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
华民初推门而出。
店内安静了下来,此时却突然传来八仙的声音。
八仙背着手,看着店内的各式钟表:“还在生气?这都几年了?”
墨知山冷哼一声:“前辈您不声不响的把小书送去日本,保护的就是这么一人?”
“什么叫这么一人,他现在可是成了咱们的持卷人,我这眼光厉不厉害?”
墨知山撇嘴:“前辈耽误了我培养小书最好的年纪。”
八仙岿然不动:“你怎么就知道,小柯书留洋所学,就比墨班本身要差?”
墨知山脸色铁青。
八仙马上笑开:“我眼光一直不差,其实,你得谢谢我。”
墨知山被说得气恼,索性斜过眸子不看他:“前辈请回您的神通牌楼,这里地方小。”
八仙摇头叹息:“还是那副臭脾气,四十多年都没变。”
——
广州城大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街头行人纷纷去找荫凉之处行走,避开灼热的阳光。一家酒铺前,桓叔拉开车门,扭头看向正在收起小洋伞的钟瑶。她神情焦虑,眉头间挂满了心事。
桓叔忧心忡忡地轻叹一声,小声说道:“谛听师们近日汇总所有情报,确实有迹象表示疑似华谕之的人在广州出现过。”
钟瑶坐好,低头看向手中捏着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费加罗的婚礼”。
这是她刚收到的有关华谕之的消息!
“还有一事,易阳的希水姑娘现在在佬礼泉的白锦手里,咱是不是……”桓叔小声说道。
钟瑶思忖良久,点了点头:“以后,谛听该做的事你照样去做,不用问我。”
桓叔担忧地看了看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话,把关心的话全锁在心里。毕竟,钟瑶要的并不是他的关心,而是华民初的。
“我们现在去那里……”钟瑶叠好纸条,轻声说道。
“好。”桓叔定定神,驶往目的地。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广州城东角郊外一处偏僻的地方。钟瑶下了车,打量着前面位于荒草中的破败花园洋房。身后是阳光灼热,房子却因为地势的原因藏在一大片阴影中,显得阴森恐怖。
“进去吧。”钟瑶径直走向通往洋房的小路,她的裙角触动两边的花草,沙沙作响。
台阶上也生着杂草,钟瑶踢到碎石子,石子咯崩地跳出老远。她寻着声响声过去,台阶下方有几只老鼠的尸体,散发着腐臭的气味。她立刻用手帕捂紧鼻子,有些犹豫地踏进了大门。
大厅里荒凉一片,空荡荡的,水晶吊灯只剩下骨架。左侧是一间很大的书房。钟瑶打量了一圈,径直来到书架前寻找她要的东西。书非常多,种类繁杂,还透着一股霉味儿。她忍着不适,沿着书脊上书名一本本看过去。
四周寂静无声,任何一点响动都让人神经发紧。桓叔站在门口警戒,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
突然钟瑶眼睛一亮,从书架中抓出一本书:“就是它,《费加罗的婚礼》。”
桓叔走过来,和她一起看书上的内容。翻动时,一张字条从书页里飘落,微弱的光线照在纸上,上面只有两个字:“欢迎。”
钟瑶猛然一惊:“不好,桓叔,我们快走。”
钟瑶丢下书本,拖着桓叔就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一个戴兜帽的黑影出现在钟瑶和桓叔面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钟瑶。”来人慢悠悠地、低哑地唤了一声。
钟瑶一惊,“你是谁!”
男子从黑袍之中伸出手,做出了仙流之礼。
这双手遍布着烧伤的痕迹!钟瑶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名字,但仍不敢确定。
“仙流弃人,见过六耳先生。”男子缓缓抬头,看着钟瑶。
“仙流弃人…你果然就是华谕之么,你没死?”钟瑶震惊地看着他,这名字听了许久,今日头一次相见,简直像是作梦一般。
华谕之缓缓将手收回袖袍内,朝她笑了笑。
钟瑶鼓起勇气,厉声喝问:“你想对华民初做什么!”
“不愧是邵郁的孩子,你作为六耳,从北京就开始着手调查我,着实敏锐,邵郁在天之灵,一定欣慰万分。”华谕之赞许地点头。
钟瑶心一沉,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防备地看着他:“你从北京时就知道我在调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