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安建三十四年, 二月初五。

曲夏州天气逐渐放晴,冰雪化冻,变为雪水滋养田间。

纪楚一行人从安丘县出发, 带着家眷行装,直接到了曲夏州州城。

他这边安排人收拾行李, 那边让李师爷去衙门递官凭, 证明他人已经到了。

住宿的地方,是张推官帮忙寻的, 他道:“本就是官府的宅子,闲置一年多没人住, 好在维护得不错,我挑了几处,这里最合适了。”

官府名下也有宅子铺面,但里面有好有坏,想要挑选合适的,就需要张推官这种对本地熟悉的人。

纪楚他们以前就住在衙门内宅, 还是头一回住到衙门不远处的宅院里。

这附近基本都是衙门官吏住处, 所以平日不仅安静, 治安也格外好,就连上班都快了许多。

纪楚再三感谢, 笑着道:“麻烦张大人了。”

“你我客气什么。”张推官连忙道。

他跟纪楚都做过安丘县的县令, 这就是情谊了。

但比这更不同的是, 纪楚帮他遮掩不少事情。

就算那不是他做的, 他也有知情不报的罪过。

天知道, 他发现安丘县当地情况后,吓得好几个月都睡不着。

也因为这样,彻底不管当地任何事。

本以为是个谁都解不了的难题, 谁料纪楚解决了,还留了许多人的体面。

但纪楚从来都不提,只是当关系好的同僚相处。

跟那些事比起来,找个合适的房子是算什么。

纪楚跟着看了整个宅子,里面分了四个小院,主院是纪楚夫妇俩人的。

隔着小花园的西院可以给李师爷他们一家。

剩下的两个小院,一个闲置做客房,另一个则是给纪振自己留的。

纪振今年二十整,眼看也是说亲的年纪。

而且不管他成不成亲,这么大的小伙子,也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纪振看着整个院子都是他的,兴奋地连连点头。

追风偷偷探出头,干脆利落进了屋子,看来也很喜欢这里。

说起小狼追风,大家还犹豫过。

在安丘县还好,到了州城,带它是不是不安全。

可再看撒泼打滚的追风,在家人身边,哪有野狼的样子,肯定带上啊。

倒是张推官连连后退。

怎么说也是狼啊。

而且这狼认主人,只对主人乖巧。

纪振看了一圈,给四叔打手势,他想在院子弄个木桩,专门用来练功夫。

这点李纹也狠狠点头,他也想!他还想练枪法!

对于这几件事,李师爷叹口气:“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让他学武吧。”

要说穷文富武,其实练习武术比读书还费钱。

毕竟这俩小子吃起饭,那可不含糊。

好在如今饭是不愁的,就让他们俩练吧。

纪楚点头:“等稳定下来,给你们找专门的师父。”

“好!”李纹立刻答应。

陶乐薇跟李娘子看完整个宅子,也带着笑意:“真是好地方,还能种点菜,很方便呢。”

“对,院子大,房间也不错。”

宅子里不止他们,还有从安丘沾桥跟过来的差役书吏,以后算是他家随从。

毕竟也到州城做事,到处都要用人。

正说着,门口来了不少客人。

听说纪楚到了,众人纷纷带着礼物前来。

张推官娘子迟相公一步过来,但对乐薇非常客气。

小宋训导夫妇带着一双儿女也过来了,仆从则手提无数礼物。

接着邓捕头同样过来,他家自少不了物件。

还有先一步到州城的刘大人,陆陆续续进门祝贺。

那小宋训导还说:“我三叔说,等你安顿好后,一定要到他家吃酒。”

州学的右训导,以后需要接触的多着呢,肯定要过去。

毕竟他可是把工匠塞到州学,估计那边厌恶死他了。

纪楚立刻应下,其他人知道原因,忍不住笑:“你还没来,就惹了那么多祸事。”

今年过年期间,整个州城都在议论工匠入州学当夫子的事。

不过讨论各有不同。

官吏之间很是不满,觉得有辱斯文,于礼不合。

但民间对此反响很是激烈,还有几家厉害的匠人热泪盈眶,觉得官府重视他们,还想着要不要送自家有天赋的子弟去官学读书。

听到工匠要来官学读书,有些人更不高兴了。

特别是当地学政,他气得脑仁疼,在家躺了好几天。

纪楚沉默片刻,他也没想到啊!

但说起来,蔡先生不是写信说,很快就来了吗,人呢。

小宋训导知道这回事,轻咳道:“蔡先生就住不远处,要去看看吗。”

去啊。

反正这里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众人闲得没事,女眷们在家逛宅子,其他人跟着小宋训导去蔡先生家中。

还未到蔡家门前,纪楚就指着那处大宅子道:“不会是这个吧?”

如果说纪楚那四个小院还带花园带书房的宅子,已经不错了。

但跟这个比,只能说小巧精致。

因为眼前的宅子是真大气啊。

进门之后,甚至有鲁邦的木雕,迎他们进来的小徒弟骄傲道:“这是我们师父刻的,厉害吧,这不是他的专项,却也极好。”

确实好看。

纪楚连连点头,直到进了宽阔的院子里。

蔡先生精神奕奕,正在指挥大家放好物件,特别是几个房间,必须宽阔,才能放他的东西。

其实蔡先生并未带太多人,就连家眷也留在咸安府府城,仅仅了四五个徒弟,以及七八个仆从。

这么多东西,都是他常用工具,挑挑拣拣,只能带这么多了。

可见他这一趟搬来不容易,也证明他对即将去州学的渴望。

至于这个宅子,蔡先生直接道:“买的啊,不管这夫子能做多久,多处宅院总没有错,就算以后不在这,还能当个仓库用。”

这么大的宅子。

直接买了。

显得他租衙门房子,真的很呆啊!

纪楚深吸口气:“蔡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可是有什么麻烦?”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家眷一起过来。

如今突然改变,肯定有原因。

在这的都是自己人,蔡先生也没瞒着,直接道:“一言难尽。”

说着,把他回咸安府之后的事都给讲了。

这事在咸安府不算秘密。

自从传出来,蔡一繁要在曲夏州州学当夫子之后,咸安府那边便不敢置信。

一个是不相信蔡一繁要走。

另一个不相信官学会让工匠当夫子。

这个消息让他们不知所措,反正不想让蔡一繁走,毕竟他在这的好处,大家都知道啊。

能做出那么受欢迎的农具,每年出货量还那么大,肯定是当地税收大户。

蔡先生能随随便便买大宅子,就可见一斑。

也有人讲:“让蔡一繁进咱们府学不就好了。”

但这个提议刚说出来,就被人否决。

怎么可能!

就问你怎么可能!

咸安府户司主事,甚至知府都多问了句。

还有其他下面官员,一直在劝蔡先生。

诸如什么:“去官学当夫子,又有什么好的。”

“别说你了,普通夫子都会被刁钻的学生嫌弃。”

“现在各地数科本就落寞,你就算过去也没用啊。”

“肯定没有学生愿意来的。”

这些劝诫的话,并未让倔脾气老头放弃,但也有些影响,比如家眷就不带来了。

他自己跟徒弟来就行,到时候事情没错,灰溜溜离开,不至于太惨。

蔡先生说的隐晦,但在场人都听懂几分。

再想到曲夏州的情况,有些顾虑确实存在。

纪楚看看众人道:“还没开始呢,怎么就丧气了。”

“我在工司,你们俩在数科,一定能做出什么。”

蔡先生跟小宋训导齐齐看向纪楚,下意识点头。

相信纪大人!

一定可以的!

说着,众人再次参观了宅子。

最后就连家境最好的小宋训导都说:“这宅子可真大啊。”

不愧是全国前三的匠人,随随便便都能买得起这样大的宅院,真好啊。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愿意前来当一个普通的夫子。

也能看出来,平日对匠人们有多不公平。

接下来几天里,他们前来赴任的官吏们都在安顿行李。

到了二月初八,衙门那边便陆陆续续让他们前去报道了。

小宋训导带着蔡先生去官学。

原来阳顺县刘县令,如今在刑司做事。

纪楚自然要去工司。

两人部门挨着,正好同路。

刘大人大名刘为民,今年三十八,是泾旗郡人士,距离曲夏州不算远。

所以他过年的时候还回家一趟。

仔细问了才知晓,原来刘大人竟然是进士出身,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他也从未讲过。

刘大人还笑:“三十多才考上进士,一直到朝廷有了空缺,才能补上,实在算不了什么。”

现在能到刑司,还是做正七品的官职,已经很好了。

说起来张推官正好是整个刑司的上司。

跟着纪大人,还跟顶头上司搞好关系,可真是好事。

纪楚听着,刚要搭话,便听到隔壁户司有人压低声音讲话。

纪楚跟刘大人对视一眼,往那边看去。

只听那边有人道:“户司主事真的没来?”

“没有,别问了。”

“都过个年了,那户司空缺的右都事?”

纪楚摸摸鼻子,忽然有点心虚。

因为他知道谁会兼任右都事啊。

但大家也太锲而不舍了。

从年前到年后,一直在走关系吗。

特别是那人一抬头,正是黎士杰,他同乡。

纪楚欲言又止,如果让对方知道实情,那不完蛋了。

可黎士杰见到他们两人,冷笑道:“纪大人还不去工司吗,不就喜欢跟工匠混在一起。”

现在人人都知道,黎士杰跟纪楚的仇怨。

其实作为体面打工人,都不应该有这么激烈的爱恨情仇。

可谁让那天在吏司闹得厉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吏司的人竟然把事情全部讲出来,不少人看到黎士杰就在调侃。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难免把他们两个拿出来做比较。

可以说整个冬日,州城一提起棉花,提起蔡一繁,就会提起纪楚,然后把他的事情拿出来讲!

黎士杰隐隐知道,这事跟纪楚关系不大。

完全是吏司大嘴巴,把事情给挑明了。

可让他也不得不恨纪楚,毕竟都是他的出现,才有现在的麻烦。

纪楚对着汹涌的恨意倒是坦然了。

不过他有点奇怪,户司主事没跟属下说明情况吗,就算稍稍透出点风声,其他人也不至于惦记到现在。

这点疑惑很快解开了。

因为户司主事跟工司主事正好一起过来。

两位上司朝他一起点头,纪楚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拜哪个。

最后还是户司主事急一点道:“你先去吏司一趟,把该走的程序给走了。”

虽说是兼任,却也要官府文书。

吏司那边一定说,要纪楚自己过去签字才成,否则文书不能给。

故而耽搁这么久。

事情还没定下,户司主事不好直接说出来,那才是对纪楚不好。

吏司。

又是吏司。

大大小小的绊子,也不知道使多少了。

别说纪楚了,就连黎士杰也意识到什么。

黎士杰脸色难看得要命。

这跟吏司传出两人争端是一样的。

这次吏司压着纪楚文书不给,同样让他误会还有去户司的机会,所以多次走动。

黎士杰还没来得及找到埋怨的对象,便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纪楚,你还是去了户司?!”

年前说的工司,难道在骗人?!

别说黎士杰了,就连刘大人也大为震撼。

一直都没听纪楚提起过啊。

刘大人想要恭喜,却又碍于工司主事也在。

谁料户司主事哼笑:“去户司?想得美,不过是帮户司办些苦差事罢了。”

看来主事还是在想纪楚放鸽子的事,最后道:“你赶紧过去吧,如果吏司再不给任职文书,就让他们主事来见我。”

刘大人听着这话,忍不住心道。

一边说办苦差事,一边让纪大人去拿文书,您在傲娇什么啊!

办了文书,就说明人在户司啊!

工司主事则笑眯眯道:“不着急吗,先去工司认认人。”

“少来,年前已经见过你们工司同僚了,这会要见户司的。”

等会。

这又是什么意思。

黎士杰跟刘大人根本听不懂。

纪楚拱手:“两位大人,下官先去吏司办文书,然后去工司,户司面见大人,请大人们吩咐。”

他到底是工司正式官员,真的要先去工司!

而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就连户司的书吏们都颇为震撼。

纪楚,身兼两职?!

两边都有他的职位?!

都是什么职位啊?!

所以户司右都事一直空着,还是为纪楚空的?

从去年夏天一直到今年春天,就给他空着?

连纪大人去了工司也不放过?

纪楚知道这个消息有多惊愕,赶紧道:“只是帮忙处理棉花的事,等到户司右都事过来,下官便能功成身退。”

别解释了。

再解释,你也是身居两职。

刘大人拍拍纪楚肩膀。

按理说对方比他官职高,不该这样做的,可他忍不住啊。

那边的黎士杰已经石化了。

再开什么玩笑!

纪楚不是去了其他地方吗。

怎么还是到了户司。

原本还在疑惑吏司为何针对纪楚的黎士杰,现在出奇愤怒。

而户司工司主事看着他们走远,工司主事忍不住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像他们这些老帮菜,哪有工夫生气啊。

就像他,人称曲夏州大佛,脾气好,还无欲无求。

户司主事心道。

若不是你这样的性格,哪会在贪腐大案里独善其身。

当年能留在衙门的人,除了有背景的,也就你了。

可如今事情都平了,你还是不敢干事,那是什么佛?胆小佛?

两人相视一笑,显示出老帮菜们的道行。

凡事不要挂脸啊!

黎士杰横冲直撞去了司狱司,却发现跟纪楚关系好的张推官,以及刘大人,都在管司法监察。

他简直眼前一黑,怎么哪哪都有纪楚!

而纪楚已经到了吏司。

还是那句话,州城衙门里,真正对他有意见的,唯有吏司。

户司工司不用说,两位主事脾气不同,但对他都还可以。

礼司更不一样,周大人他们面上争吵,私底下来往密切着呢。

官学要往后放放,这是真有利益冲突,可冲突又不是不可调和。

只有吏司,这个主管官员考核考勤,以及丁忧起复等事的部门,对他是真有意见。

纪楚思前想后,也没想到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其中某些人。

再次来到吏司,书吏们看他的眼神,只觉得惊讶,知道他来做什么,就主动道:“小的带您去吧。”

说着,便到了吏司右都事这里。

这位吏司右都事朝他尴尬笑笑,再翻出文书:“只要签个字就好。”

但就是这个字,让户司右都事位置空悬,以至于让其他人惦念。

惦念不成,再恨到他身上。

所以为什么啊。

纪楚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道:“大人,请问是哪位大人觉得文书不对。”

右都事没回答,手指却按在另一份处理好的文书上。

而指着的位置,就是吏司主事的名字跟印章。

赵锡元。

自己毫无交集。

右都事稍稍叹口气,手指又移到另一处金镶玉的摆件上,特意在鎏金处敲了敲。

金镶玉。

鎏金。

赵锡元。

赵金川?!

一个许久未提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

赵金川。

那位安丘县的赵师爷。

纪楚稳住神情,并未表露出来,客气拿着官凭离开。

而吏司右都事若有所思。

这位纪大人到底看明白没有,他会不会对威胁自己的人出手?

以他的聪明,应该能解决赵锡元吧。

纪楚走出吏司,才深吸口气。

原来那位赵师爷在安丘县横行霸道,甚至连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是有原因的。

他背后的靠山,竟然是州城的吏司主事。

看名字就知道应该是一个家族的,而且十分亲近。

其实现在想想,事情也没错。

想当年自己刚到安丘县,事情处理得极快,确实也有疏漏。

但细细想想,其中也有不同。

他在安丘沾桥两地,处理不少贪官污吏以及匪贼。

可押往州城的人,除了沾桥县的王县令之外,其他官吏大部分都在当地处决。

比如说沾桥衙门大半人都人头落地,真正能被审判的,却只是少数有官身的。

说白了。

没有官身,不是有身份的。

你就算想被州城衙门审,都没有机会。

直接在当地砍人完事,毕竟犯的事情太大,而且证据确凿。

甚至当初杀了那么多匪贼,同样在沾桥处决的。

也就最初的赵金川,被押送到州城,听说是关押起来。

毕竟他身上最大的罪过,就是指荒为田。

偏偏指荒为田不能言明,故而从轻处罚。

当时也就是纪楚刚刚做官,没有直接砍了赵师爷,给了他们钻漏洞的机会。

对方肯定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赵金川从轻发落的。

所以这位赵金川赵师爷。

如今肯定还活着。

但短短三年时间,总不能已经放了吧?

不管放不放,明面上的敌人已经出来了。

吏司主事赵锡元。

那吏司内部也不太平,吏司右都事相反设法拿他当枪使。

纪楚从吏司走到工司,心里已经大致明白。

而且那赵锡元也不会真的动他,只能用这些小伎俩,好让他日子难过,最好四面树敌,一事无成。

等到他对于曲夏州没用的时候,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纪楚把玩手里的官凭,只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纪楚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微微挑眉。

之前因为刚刚做官,业务还不够熟练,所以没能把赵金川杀了。

现在可不一样,总感觉新的机会又来了,好让他弥补新手期的错事。

他甚至感觉到,或许还能另辟蹊径,找到指荒为田真正的恶人。

安丘县百姓吃的苦,他可没忘记。

不能因为现在日子过得好,就把之前给忘了啊。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方是真君子。

纪楚进到工司,笑眯眯朝同僚们打招呼,顺便道:“大家知道棉花吗。”

知道啊。

但没真正见过。

别看大家争论那么多,其实多数人真的没见过。

毕竟现在产量低,名声差,大部分人都不用的。

所以怎么了啊。

纪楚笑着道:“如今虽然到了二月份,可还是有些倒春寒。”

“我家做了几床棉被,不算什么,想送给同僚做个见面礼。”

谁家送棉被做见面礼物。

谁家还没被子啊。

纪楚并不回答,也不管大家什么表情,一定留了众人地址,说是让家里小辈给送过去。

想要让工司同僚们一起发展棉花机械,就定然先让大家知道好处。

特别是佛一般的工司主事。

纪楚刚要开口,这位主事就笑眯眯道:“不用了,我家用的是羽毛被,很暖和,而且马上春日,不用的。”

真的不用吗?

纪楚表情疑惑,其他同僚没见过棉花被,您应该是见过的。

工司主事身后的书吏只想偷笑。

上司家哪有什么羽毛被,分明就是从礼司主事周大人那“抢”来的棉花被!

哎,纪大人您不用多说,咱们工司主事早就爱棉花被爱的不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