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酥麻攀附在神经末梢上,啃得人一步步沦为本能的奴隶。
屋内关了灯,浓郁的桃花香彻底被熟透的桃子味所取代,充斥在并不算狭窄的空间内,可还是几乎要把人溺毙。
什么声音淅淅沥沥的砸在窗户上,过了良久兰舒才意识到,那是雨声。
他跪在地毯上拥着照片,有些迟钝地扭头看去,却见窗帘的缝隙中,雨滴黏在玻璃上缓缓落下,流下了一道黏腻的水痕。
不知道是脑子被发情期的信息素烧坏了,还是被那淅淅沥沥的雨水灌满了。
硬生生熬过第二波发情热的Omega有些茫然。
过往的记忆竟在这一刻尽数回笼,伴随着雨声密密麻麻地砸在他的心头。
“哥哥……”昏暗的房间中,那人珍重地拥着他,一边摩挲着他的胯骨,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他耳边报着自己的名字,“我叫【龙乾】……”
“……知道了。”
Omega精疲力尽地随口应了一句,却根本没往心头去。
不过是一个用满一个月就要报废的工具,哪怕曾经和自己有过什么恨海情天的过往,在既定的覆灭前也已经彻底没了意义。
可是后来,腐肉味弥漫的阴湿下水道中,Omega手足无措地捧着那个人的残躯,死死地抓着断臂处被鲜血浸透的布料,企图用这点杯水车薪的动作给怀中人止血。
“没有用……哥哥不用费力了。”那人到了那一刻,居然还能忍着剧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活不下去啦,哥哥……”
“——闭嘴!”
兰舒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你肯定能活下去,安静点。”
可那个Alpha才十八岁,正是少年人最灿烂的年纪,话多得根本收不住。
他不顾Omega恶劣的态度,自顾自道:“说好的游乐场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不过我给你留了游乐场的说明指南,在我的光脑上……出去后你记得看哦。”
兰舒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如果不能活着出去,你的光脑我碰都不会碰。”
言罢他甚至觉得这句话不够决绝,竟又补上了一句:“到时候直接烧给你。”
龙乾闻言终于不笑了,疼得一阵抽气后,埋在他怀中小声道:“怎么这样……哥哥好残忍啊。”
兰舒抱着他心头发紧,隔着管道的缝隙,抬眸看向外面的黑夜。
……发出去的信号真的有用吗?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救援没有到,怀中人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兰舒让他闭嘴,龙乾便真的听话地闭了嘴,待到兰舒发现不对时,他已经几近昏迷了。
“不能睡,醒醒!”兰舒心急如焚,拽着他的领子拍了拍他的脸,“【龙乾】……!醒醒!”
听到这人生疏却准确地唤起自己的名字,Alpha一顿,竟当真从那股巨大的疲惫中抽离出来,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可是我真的好困……怎么办…要不哥哥陪我说说话吧……”
兰舒连忙道:“你想说什么?”
Alpha在他怀中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我喜欢你。】”
兰舒蹙眉:“我听不懂华夏语。”
“我知道,”那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Alpha轻笑了一下,固执道,“【我喜欢你,兰舒】。”
兰舒心下猛的一跳:“……你喊了我的名字?”
“嗯。”龙乾噙着笑,半闭着眼埋在他怀中,又喊了一声,“……兰舒。”
在基地,样本是没有名字的。
可龙乾告诉他,他叫兰舒,那是他【母亲】为他取的名字。
【母亲】,这个词甚至不在基地的语言系统中,兰舒费了一番力气才明白,龙乾指的是那个将他孕育下来的母体。
兰舒当时忍不住问过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曾经看见过……”Alpha当时吻着他被汗水浸透的脊背轻声道,“我看见过……她很【爱】你。”
兰舒在龙乾那里被迫学到了很多基地中没有听过的词汇。
那个分明比他还要小一岁的Alpha,似乎很享受将未知的知识一点点塞丨入他的脑海,一点点塑造他的过程。
而到了最后一夜,那人的这点癖好似乎又发作了。
“哥哥……”他分明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却不知道从哪升起了一股兴奋,以至于嗓音都有些发紧,“我教你一句华夏语吧。”
兰舒听出他的虚弱,忍不住蹙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什么?”
龙乾笑了一下:“【老公】。”
“……什么意思?”
“就是知己的意思……”
话还没说完,Alpha似是被那股诱哄人的隐秘兴奋冲昏了头脑,扭头咳嗽了两声。
兰舒一下子被他吓坏了,当即厉声道:“你少说两句吧,血都快流干了!”
空气骤然陷入了寂静。
那人原本虽然虚弱但带着光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明明两人满打满算不过一起待了一个月,可兰舒对龙乾所有心软和妥协,早在那时就有了预兆。
最终,那个还没有经历过后来那么多思念的Omega,用不甚熟练的语速轻声道:“……【老公】。”
而那生涩而敷衍的称呼,成了他日后日复一日间,难以消解的钝痛。
世间最难熬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在那之后的漫长个日夜。
前十九年尽是空白的Omega,抓着那仅有的一个月记忆,在黑暗中一遍遍回味,一遍遍堕入深渊。
后知后觉的爱意像慢性毒药般渗入骨髓,可它来得太晚,等到兰舒回过神时,命运已经将他和那人隔在了长河的两侧。
再后来,大雨滂沱下,新入学的Alpha在入学训练中替同学担错被发现,遭到了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惩罚力度。
他于是带着鲜亮的怒火和明目张胆的不服气,直视着那人的眼眸道:“报告首席,我叫龙乾!”
兰舒冷冷地看着他:“我没问你叫什么,趴下,一百个俯卧撑。”
那和记忆中全然不同的Alpha一下子被他激怒了,但最终还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俯身趴了下去。
兰舒站在雨夜中,用尽全力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那简直是刻在骨血中的名字。
他攥着手心,看着那人带着怒火在自己面前趴下,于无声处听到灵魂发出一声巨大的震颤。
他本以为重逢时的冷漠会将那人彻底推开,这一次他们将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是后来的一切却朝着和他朝着和他预测截然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眼下,所有的记忆彻底回笼。
第三波发情热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兰舒拥着那照片,再一次喊出了那从重逢第一面开始就想要唤出的称呼:“老公……”
我去过了你的故乡,看过了你想让我看的风景,走进了你最想上的大学,也终于学会了你想要听的称呼。
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些浓烈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兰舒含着泪吻在照片上,抱着照片,拿起抑制剂踉跄着爬到床边,腿一软,直接栽在了床上。
可哪怕到了第三波发情热,兰舒攥着抑制剂攥到指尖发白,最终却还是把抑制剂暂时放在了一旁。
他像是忏悔一般拥着照片,双腿无意识地夹紧了身下的被子。
“对不起……”大脑昏昏沉沉地Omega对着怀中的丈夫轻声忏悔道,“我不是故意要伤害自己的……但没有办法……”
他的语序颠三倒四,理智都已经不清楚了,可他还依旧记得,自己和那人承诺过,从那处牢笼逃出来后,将不再伤害自己。
可眼下他要食言了。
他亲手把那人推出了房间,此刻的煎熬与空虚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在打抑制剂之前,兰舒却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埋在照片中,战栗着感受着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能让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真正经历发情期时的欢愉。
Omega本能中对Alpha的依赖居然要通过苦痛来排解,实在是可怜极了,但他的这般可怜又像巴掌一样,狠狠地扇在了什么人脸上。
第三波情潮接近尾声时,兰舒勉强睁开双眼,被汁水浸透的手指颤抖着摸向抑制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管壁的前一秒,突然间——
“验证通过。”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兰舒略显迟钝的大脑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一声巨响骤然在他耳边炸开。
“砰——!”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什么人竟一脚踹开了屋门,砸在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兰舒大梦初醒猛的一颤,立刻收回指尖,愕然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来者。
那人逆着光反手摔上门,如同恶鬼一样一步步向他走来。
——!?
屋门自动落锁,这一方空间瞬间成了一个和外界隔绝的密室,仅剩下了他们两人。
Alpha身上的浴袍大敞着,肌肉偾张得让人头皮发麻,但他的神色却是冰冷的。
滔天的怒火在一路上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沉淀,当真到了这一刻时,龙乾浑身上下沸腾的血竟突然间凝滞下来了。
“学长,”他在床边站定,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冰冷,语气阴森得好似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你口口声声说要打抑制剂,现在背着我这是在做什么?”
电闪雷鸣下,兰舒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一刻连发情期的情潮都被吓得一扫而空,他下意识把怀中的照片往被褥中藏。
“我正准备打……你回来干什么?”兰舒情急之下话都有些说不稳了,“……来拿药?”
他很明显看出了这人的不对劲,生怕话说重了刺激到他。
可他再怎么谨慎,却没料到手下一个无意识的动,居然能彻底激怒龙乾。
怒不可遏的Alpha突然单膝跪在床上,抬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
兰舒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
龙乾来的路上不知道是以怎样的速度,那件浴袍在他身上摇摇欲坠,根本挂不住,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撞在了兰舒脸上。
兰舒被他撞得七荤八素,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龙乾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中酝酿让人心惊的阴暗:“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他洗澡时摘了后颈的Alpha抑制贴,此刻不正常的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柠檬的酸味几乎压倒了一切,酸得人口舌生津,头皮发麻。
兰舒从他入门那一刻就闻出了他的不对劲,眼下回过神后更是毛骨悚然。
便是当年最疯狂的那一个月,龙乾也没有进入过易感期。
眼下,这人的易感期撞上自己的发情期,兰舒简直不敢想稍微出点差错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吓得喉咙发紧,又不敢激怒龙乾,只能故作厉声道:“你易感期到了……”
龙乾根本不听他说话,一手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敲了敲他怀中的照片:“这是什么?”
兰舒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头皮发麻,呼吸都在颤抖,却强撑着体面道:“……跟你没关系。”
“不敢说?我告诉你。”龙乾冷笑一声,抵在他被发情期折磨得湿漉漉的脸上,一字一顿道,“——这是你那个死人前夫的遗像。”
世界似乎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带着雨声都如潮水般褪去。
兰舒像是刚刚被上了发条的人偶,缓缓抬起眼睛,嘴唇又湿又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透着股无辜的茫然。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
一道惊雷在窗外响起,原本绵绵的细雨变成瓢泼般的大雨,兰舒骤然回神。
龙乾怎么会知道……!?
那一刻他心头掀起了比窗外暴雨更大的惊涛骇浪。
难道趁着自己睡觉,这人其实早就偷看过那张照片!?
难道一直以来,这人其实对一切心知肚明,只是在装作不知道?!
兰舒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一下子把自己吓得面色惨白。
看着面前人堪称脆弱的脸色,龙乾心下竟泛起了一股蹂躏美人的快感。
他捧在心尖上碰都不敢碰的人,眼下用力搓揉起来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渗着血的畅快。
兰舒摇摇欲坠,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强行找回了些许言语能力:“……你偷看我的东西了?”
可事实比他想象中更要荒诞。
“偷看?”龙乾似是觉得无比好笑,“你以为我还用偷看吗?”
他淬了毒一样盯着面前人,品尝着那几乎要把他撕碎的畅快:“兰舒,我他妈从半年前开始,每天晚上做梦都能附在这张照片上,每天晚上……都在眼睁睁看着你和这死人缠绵——!”
兰舒原本浑浑噩噩的大脑一下子被这句话惊呆了。
什、什么……!?
他的大脑好似在瞬间失去了理解能力。
Alpha带着无边的恶意品尝着他的惊愕,扯了扯嘴角,痛快淋漓地把一切破罐子破摔般往外吐:“你每次发情期,抱着它夹了多少次腿,喜欢用哪只手……我都一清二楚。”
“可惜就算你把指尖泡皱了,也再难见到他一眼了,学长。”
恶毒的字句砸在兰舒心头的同时,也宛如尖刀般血淋淋地插在龙乾自己的心上。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曾经故作麻木,故作不在意,实际上嫉妒到发疯,在意到让他面目全非的事情。
兰舒被他惊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甚至连动都难动一下。
但龙乾突然间抬手,却把他吓得骤然回神。
他还以为对方要去夺他怀里的照片,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把照片往身后的被褥中藏去。
这个动作却一下子将他的胸口暴露了出来。
“现在知道藏了,你以为来得及吗?”龙乾见状怒极反笑,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凶狠地按在他的胸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就那么喜欢被你老公吃奶吗?嗯?每天晚上非要抱着才能睡着?”
如果说兰舒原本还有些不可思议,以为龙乾在诈自己的话,此话一出,他瞬间便相信了一切。
那些情绪起伏的深夜,他确实要抱着照片才能睡着。
甚至……甚至大部分时候,他的胸口都一丝不挂。
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在脑海中炸开,兰舒耳垂一下子红到了极致,一时间竟羞耻得有些难以呼吸。
可被他逼到近乎疯狂的Alpha并不愿就此放过他。
“还有来的那一天——”龙乾抵着他的鼻尖,探手拽住那张被兰舒藏到身后的照片,手下力气之大恨不得要把那张照片撕裂,“靠在你老公身上被我舔到……出来的感觉如何?嗯?”
兰舒闻言下意识一缩,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碎掉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会……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惨白的脸色一点点染上颜色,记忆中的一幕幕回溯。
可就在这股滔天的羞耻中,兰舒却仍旧抽出了些许理智,瞬间想明白了原初教会到底在怕什么,以及富伦那天为什么能瞬间确定龙乾就是那个人。
——龙乾在一定距离下,能和他自己的记忆芯片产生关联,可以透过芯片看到周围的一切事物。
所以当年,龙乾在旧基地中和自己第一次相遇时,期间一定也被清除过记忆。
他应该就是在那时通过记忆芯片,清楚地看到了露西亚高官的模样,之后才能在逃出基地后,精准地匿名举报那人。
而再后来,重回新基地的时候,龙乾应当又通过被带到新基地的旧芯片,看到了更多高层的容颜,进而引发了那场核爆。
原初教会的高层应该对记忆芯片有更深入的了解,在那场核爆后猜到了龙乾这一特质,所以他们才如此恐惧他,不惜要推出几个牺牲的高层,也要费尽全力清除龙乾的记忆。
这也就意味着,那天在岛屿上时,龙乾肯定是透过废墟中的记忆芯片听到了富伦的声音,所以才能精准地定位到对方。
而兰舒怀中的照片,其实已经是龙乾第二次被提取出的记忆芯片了。
所有的线索像是珠子一样,被这一条惊世骇俗的线索串在了一起。
可现在想明白一切,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他自己就要自身不保了……
兰舒吓得下意识夹紧双腿,平生头一次产生了蜷缩起来逃避的念头。
可他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告诉他,事情还没有滑向最糟糕的那一步。
龙乾既然只是附身在芯片上,那至少他应该还没有看到照片上的那人到底是谁。
兰舒不顾一切私密被挖出来的羞耻,耳根通红,用尽全力拽着那张照片,企图要把它从龙乾手中夺回来。
这一举动无意义瞬间激怒了Alpha。
龙乾眸色阴暗到极致地盯着他,手上死死地拽着那张照片,手臂的肌肉怒张到了极致。
可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后,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间不和兰舒抢了,骤然松开了手。
兰舒猝不及防间没有收力,直接把照片扯回了怀中。
龙乾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笑得兰舒毛骨悚然,下一秒,那人突然抬手,按着那张照片死死地往他腿缝中挤去。
照片本就是兰舒用芯片制成,和人体比起来,自然有一定硬度。
兰舒回来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那照片竟被龙乾按得,隔着布料将他的大腿硬生生挤得变了形。
如此近的距离下,龙乾和那张照片之间的共感达到了巅峰,他清楚地感受到拉扯下的剧痛,但更能清除地感受到,那软肉贴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以及,那股沿着布料渗过来的湿意。
“——!”
哪怕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可龙乾还是没出息地晃了一瞬。
但兰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把什么东西蹭在照片上后,突然间变了脸色。
那一刻他的神色堪称惶恐,像是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被亵渎了一样,完全出于本能地松了手。
——他宁愿被龙乾夺走,也不愿亵渎那张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照片。
龙乾一怔,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来了很多曾经被他忽视的细节。
兰舒分明那么情动,分明那么思念那个人。
可每一次,几乎是每一次,他最多只是抱着照片夹紧双腿,就连实在忍不住探手下去时,也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愿亵渎那张照片分毫。
比爱意更浓烈的是信仰。
而信仰不容亵渎。
那些曾经因为愤怒和嫉妒被龙乾抛之脑后的细节,像是细小的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浮出水面,瞬间把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扎了个透彻。
那一刻龙乾愤怒到感觉整个胸腔都在轰鸣。
他一把夺过那张照片,像垃圾一样扔在一旁,按在背面对着兰舒气急败坏道:“一个死到不能再死的废物,能让你跪在地上对他祷告——”
兰舒心脏瞬间过速,目光死死地黏在上面。
“你在怕什么?”龙乾见状气结,掐着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掰了回来,“你今天就是坐在这张照片上淌他一脸水,他也不会活过来看你一眼!”
他简直用尽了这辈子最肮脏下流的词汇。
可兰舒闻言竟一言不发,反而咬着下唇盯准机会,趁着龙乾愤怒骤然出手,拽着照片硬生生扯了回来!
虽然他身处发情期,可动了真格的情况下,竟还能和龙乾勉强打成平手。
龙乾被扯得浑身发疼,但愤怒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压过了一切疼痛。
他完全没料到兰舒听到他的坦白后,居然能如此无动于衷。
那人的眼中好似只有那张破照片,龙乾的一切愤怒、绝望和质问,在他眼里都无关紧要。
只是一张破照片而已,可这人居然——这人居然到了这一步还这么护着它!
兰舒那副急不可耐要把照片拿回去的样子,深深刺痛了龙乾的心脏。
……自己附在上面就这么让他感到晦气吗!?
妒忌瞬间压过了所有疼痛,龙乾猛然发力,不顾让他头痛欲裂的巨大撕扯感,硬生生把照片从兰舒怀中抢了过来。
“兰舒,我以为……我他妈以为我在你心中至少有点位置!”
“我像条狗一样天天跟在你身后,到头来却连一张破照片都比不过!”
然而龙乾字字锥心的控诉没能得到那个人的丝毫回应。
两人硬比力气,兰舒根本比不过牲口一样的龙乾。
眼见着照片到了Alpha怀中,兰舒的面色霎时苍白到了极致,龙乾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这种惊慌失措的神情。
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一样。
龙乾怒极:“区区一个死到不能再死的废物,你就这么——”
说话间他翻过照片,低下头就要去把那张脸撕个粉碎。
一道闪电在此刻划过窗外,瞬间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兰舒蓦然回神,吓得彻底失了理智,当即不顾挂在肩头往下滑落的衣服,挣扎着扑到龙乾怀里,抬手按在照片上。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龙乾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怒火中烧地低下头,淬了毒一般要去看那个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电闪雷鸣下,他隔着那人雪白的手指,赫然看到——
阳光下,一个男人站在摩天轮前,笑得毫无阴霾,灿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而那个男人,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