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只有零星的一些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屋内。
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暧昧的水声,黏腻地在房间中弥漫。
龙乾掐着身上人跪在他脸侧的大腿,在极端香艳的刺激中,终于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奖励,而是一种为他量身定制的酷刑。
尝不出自己Omega的味道,对于他这样的Alpha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这不仅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可能再没办法闻到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味,甚至更意味着,哪怕有朝一日,他的Omega真的洗去了标记,在外有了新的情人,他都闻不出任何端倪。
到那时,爱人衣袂间其他Alpha的味道,会在暗处像毒蛇一样,露着獠牙嘲讽他这个无能的丈夫。
然后他便会在日复一日的惶恐和怀疑中,变得面目全非,再不服昔日的温柔阳光,最终被他的爱人彻底厌弃。
此念头一出,根植在Alpha本能中的占有欲瞬间压过了一切理智,在无边恐惧的包裹下,他急切地想要用娴熟的技巧去取悦身上的Omega。
他就像是一个可悲的,失去了正常功能的丈夫,只能用更加卑微且不入流的手段去留下自己的妻子。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黑暗中,Alpha的喉结在兰舒的指尖下快速滑动,似是在不住地吞咽。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分来不及咽下去的东西顺着他的嘴角滑到脖子上,把那处喉结弄得晶莹剔透,看起来性感得一塌糊涂。
事实证明,被人如此捧在手心小心翼翼伺候的感觉,确实让人身心愉悦。
兰舒背对着身下人跪在枕头上,喘着气缓缓晃动着腰肢,半眯着眼打量着那处喉结。
半晌,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拽着龙乾的上衣轻佻地往上一扯,大片线条优越的腹肌瞬间暴露在月光下。
“——!”
龙乾呼吸一滞,却没敢有任何怠慢,只能绷紧肌肉任由身上的Omega像打量一件精美的物品般打量着自己。
兰舒微微喘着气欣赏了片刻,探手下去便摸了一把。
湿滑明亮的液体一下子涂在腹肌上,龙乾被那股微凉的触感刺激得头皮发麻,骤然僵在了原地。
越发炙热的呼吸不住地喷洒在腿根,有那么一瞬间,兰舒感觉自己好像正骑着一头即将暴起的雄狮。
可他丝毫不怵。
生理上的快感直击脑髓,但与此相比,肆意拿捏那人惶恐的愉悦,更让他身心舒畅。
看着那人在夜色中骤然绷紧,偾张到青筋暴露的腹肌,浑身上下白得宛如绸缎般的美人,满意地舔了舔嘴角道:“让你停了吗?”
“继续舔。”
身下人闻言好似终于被他勾到了极致,安静了三秒后,突然掐住他的腰身蓦然开始发狠。
“——!”
兰舒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大了眼睛,原本游刃有余的腿根一下子绷紧在了半空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浑身一颤,随即泻力一般,软着腰身撑在了龙乾的腹肌上。
Alpha终于从那股近乎将他溺毙的柔软中,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喘着粗气想要询问自己的情况,可下一秒,他刚一抬眸,便被眼前的艳景给惊呆了。
肩头挂着轻薄睡衣的Omega,得到满足后就那么撑在他身上,猫一样舒展着脊背放松。
从龙乾的角度看过去,那姿态就好像在……故意和他展示什么一样。
“——!”
他分明刚刚才被人当作物件一样使用了半晌,最后连个吻都没讨到。
可眼下,那人只是赏他从窗缝中往内窥探了一眼,他便没出息地忘了前嫌,当场彻底起了反应。
然而,当龙乾忍不住抬手想去摸眼前的白腻时,兰舒却骤然回神,“啧”了一声,反手拍掉了他的手。
年轻的Alpha一怔,随即便装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小心翼翼地摸着对方的脚踝道:“哥哥……”
兰舒对他的哀求不管不顾,随手抽起床头的纸巾,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渣O一样,当着他的面分开双腿,垂眸擦干了身下的痕迹。
正当那不死心的Alpha忍不住想顺着他的指尖再窥探什么时,兰舒反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中,提起腰收了腿,侧身便躺进了Alpha的怀抱中。
一套动作下来堪称行云流水,Omega甚至自己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彻底隔绝了龙乾的一切视线。
……就这样就结束了?
龙乾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半晌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怀中人的面前:“哥哥,我是不是……”
可他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兰舒突然在被子下毫无征兆地探下了一只手。
“——!”
龙乾愕然地睁大眼睛,三秒后额头青筋暴起,面色一瞬间便装不下去了,立刻露出了些许戾气。
兰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变脸,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游刃有余地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
龙乾被他钓得头皮发麻,面色险些扭曲。
但为了在心上人面前维持体面,他咬着牙缓了片刻,硬生生压下了那阵冲动,挤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表情:“我想问……是不是手术过程中出岔子了?我为什么……突然尝不出哥哥的味道,也闻不到哥哥的信息素了?”
——我是不是已经残疾了?你会不要我吗?
后面两句话龙乾没敢问出来,生怕得到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面对他的惶恐,Omega半阖着眼睛,像是逗弄蛰伏的蟒蛇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指尖,半晌才轻声道:“哦,你醒得时间太短了,我忘了告诉你。”
“开颅的时候,芙薇安动到了你的腺体,导致你苏醒后可能会出现信息素紊乱的状况,不过这症状一个月内就会逐渐恢复,不用太担心。”
这回答简直和之前龙乾拿着视频向他询问时,他给出的说辞一模一样。
龙乾若是不问,兰舒便装作不知道。
对方若是因妒忌或惶恐开口询问了,这人便会以“哦,你醒的时间太短,忘了告诉你”为由,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去。
到了这一步,龙乾要是再没发现兰舒是故意整他,那他这些年恐怕算是白活了。
……兰舒这是在惩罚他。
可是……为什么呢?
正当龙乾搂着怀中人的腰,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时,兰舒却蓦然收紧了手上的力度。
“——!”
Omega轻轻抬着下巴,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Alpha咬紧牙关,凶相毕露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兰舒其实是个学习能力极强,在这方面也极有技巧的人,只是这些技巧在曾经的那一个月里很少使用。
当时,只有被Alpha无休止的折腾弄烦时,兰舒才喜欢用上点技巧,好让对方赶紧结束,以免折腾自己。
而眼下,Omega那从龙乾身上练出来的技巧,终于恩赐一般落在了对方身上。
龙乾死死咬着牙关,双手掐着怀中人的腰,手指近乎嵌在了对方腰臀间的软肉上。
他再装不出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狠戾暴虐的底色彻底露了出来,看得人心惊胆战。
兰舒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就那么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狼狈。
半晌,当Alpha彻底忍不住,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吻下来时,兰舒却突然松了手。
“……!”
龙乾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
兰舒张开嘴勾了一下他的舌尖,连个真正的吻都不愿意赏他,便似笑非笑地退开了。
“你刚苏醒,还太虚弱,不能进行太剧烈的运动。”他揉了揉已经彻底呆掉的龙乾,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睡吧。”
睡……吧?
——他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居然要让他就这么睡去!?
龙乾瞬间不可思议到了极致:“……就这么睡吗?”
兰舒垂眸拨弄了一下,略带愉悦地勾起嘴角道:“对,就这么睡。”
“……”
龙乾终于彻底忍不下去了,拥着人委屈地问出了心头所想:“哥哥……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兰舒闻言在黑暗中抬眸看向他,眼底闪着微妙的光:“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心机的Alpha企图蒙混过关,“我只有十八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别装,你当然知道。”兰舒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从现在开始到你出院之前,你一天不敢出来见我,我就给你记一笔。”
说着,他用那根湿漉漉的手指,在龙乾的腹肌上轻轻划了一道,似是在记录他罄竹难书的罪行一样,把人刺激得头皮发麻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被人吊成这样不给甜头,龙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掉了,他根本不敢想未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哥哥,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龙乾服软一样吻了吻怀中人的嘴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会记起来的……”兰舒捧着他的脸回吻了一下,语气像是温柔的梦魇,“我等着你想起来的那一天。”
龙乾被他吓得喉结微动,突然间灵光一闪,抓住救命稻草般开口道:“对了,我当年在基地中看到——”
他企图用当年的线索来换取兰舒的宽恕,可惜他的Omega并不吃这一套。
“嗯,我知道你能透过记忆芯片看到基地中的某些事情。”兰舒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不过这些事不急,记忆彻底恢复之前,你的回忆可能会出现些许偏差,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
言罢,上半身敞着怀,下半身半点布料都没有穿的Omega,就那么把自己塞在龙乾的怀中,轻声道:“睡吧。”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完全不顾Alpha近乎冒火的双眸。
——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龙乾抱着兰舒,一眨不眨地看了他良久,似是不信他真有这么狠心,最终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腿缝探了进去。
指尖甚至都快要成功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却突然在他怀中响起:“你要是想让我把你的手捆起来绑在床头,从此以后只能干看着的话……你就继续摸。”
“——!”
龙乾动作骤然一顿,右手就那么僵在Omega的腿间,再没敢往里分毫。
兰舒对他的知情识趣似乎十分满意,见状打了个哈欠,居然就那么夹着他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几天以来兰舒睡过最好的一觉,但对于龙乾来说,这一晚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酷刑。
右手处柔软细腻的触感激得人头皮发麻,根本起不了丝毫睡意。
而且更要命的是,兰舒睡着之后像猫一样,喜欢在梦中夹腿,身体还会时不时地向下压,沉甸甸磨在Alpha的虎口处。
龙乾宛如上刑一般抱着怀中人,他在极度的煎熬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这一切恐怕只是兰舒送给他的开胃菜,之后或许还有更刺激的“大餐”在等着他。
此念头一出,刀山火海都走过来的Alpha,眼下却被那股未知的恐惧吓得后背发麻,甚至忍不住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一股巨大的怨气。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惹兰舒生气?!
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居然能被后来者丝毫不知珍惜地气成这幅模样。
龙乾暗暗磨了磨牙,一边谩骂过去的自己,一边忍受着那股痛苦又甜蜜的折磨。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睡了过去。
爱琴海的夜晚格外绵长,潮水一样的寂静渗进这座监狱的每一处地方。
天光乍现时,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
龙乾蹙了蹙眉,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好像被夹在什么柔软而潮湿的地方,可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什么。
入目之间的第一眼,他看到了怀中人柔软黑亮的发丝,一时间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分明清除地记得……自己上一刻,似乎正躺在基地的手术台上。
此念头一出,大脑好似开机一般,其他相关的零碎片段缓缓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清除记忆后,你会和那些样本一起被送到填埋场。”
“那将是你唯一能活着出去的机会。”
“忍着痛,我把地图刻在你的手臂上,到时候如果什么都记不起来……就靠你的运气了。”
……
……!!
龙乾突然从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下彻底惊醒。
——他不是已经上了基地的手术台吗?为什么他还记得这些事!?
难道他们的计划已经被基地发现了?!
龙乾心脏骤停,浑身上下的血瞬间冷了下来,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完全没顾及被他掐在手中的软肉到底是什么。
那兰舒岂不是已经被他连累——
可这个让他极度恐惧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彻底成型,怀中人便被他没轻没重的动作惹得一颤,略带不满地小声道:“一大清早的干什么……”
那声音悦耳得像是山涧的玉石,同时又透着股让龙乾骤然愣住的熟悉感。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缓缓低下头,入目之间,一个漂亮到极致的美人领口大敞着,白皙的胸口处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红痕。
这人似乎是长大后的……
那个名字刚一冒出来,龙乾便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下一秒,怀中人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睛。
如此近的距离下,那双宛如星河般的眼睛,美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兰舒夹着腿极度不满道:“所以你是皮痒了吗?一大清早的没事乱摸什么……”
此话一出,记忆中连分化都还没有完成的龙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埋在哪里了。
“——!”
没得到对方该有的道歉,兰舒蹙眉抬起眼睛,他正准备骂人,却见龙乾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耳根好似烧着了一样震惊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和他记忆中任何一个时间段的龙乾都不一样。
兰舒反应了三秒,大脑像是被人泼了盆凉水一样瞬间惊醒。
——完了,这是只有十五岁记忆的龙乾。
只有十五岁,也就意味着,这人可能连分化都还没有完成……
所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兰舒骤然变了脸色,反应了三秒,突然掀开被子,一言不发地下了床。
龙乾甚至还没来得及从那股冲击中回神,抬眼间便只剩下了他的背影。
只见兰舒穿着单薄的睡衣背对着他,拉开柜子俯下身快速翻找着衣服。
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下,那人修长的双腿和那处丰腴又白皙的地方,因为这个俯身的动作而变得格外……
这一幕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龙乾瞬间从头到脚红了个透,整个人被刺激得就差冒烟了。
直到兰舒翻出一身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后,龙乾依旧没能从那股震惊中回过神。
兰舒刚转过身便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耳根不禁也有点泛红,心头紧跟着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迁怒。
……龙乾这王八蛋做的都是什么事!
自己分明昨晚才威胁过他,要他赶紧老老实实地出来见自己,未曾想一大清早,这人居然敢搬出十五岁的记忆片段来搪塞自己。
……这简直就是在挑衅!
看着兰舒尴尬中带着微妙愤怒的表情,龙乾不由得一怔,连带着浑身上下的热意也淡了不少。
他是只有十五岁的记忆,但心智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见状心头瞬间便冒出来了一个猜测——自己难道是在时空乱流中……穿越到未来兰舒的丈夫身上了吗?
此念头一出,他浑身上下燥热的血液突然就冷却下去了。
……应该是这样的。
兰舒只通过一个眼神,便发现了自己不是他的丈夫,所以才会露出这种尴尬又警惕的样子。
虽然心智是成熟的,但仅有十五岁记忆的龙乾显然并未学会如何藏匿自己的心事。
看着他突然低落下来的神色,兰舒整理衣襟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龙乾沉浸在莫名的失落中,没有注意到兰舒的动作。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那还是快点承认吧,不然会被哥哥讨厌的。
他带着这样的心思,抬眸失落地看着兰舒:“哥哥……对不起,我不是你的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占据了你丈夫的身体。”
兰舒尚未想明白他的脑回路又歪到了哪里,便听这人小声道:“但我不是其他人,我是你在基地时养的日记小狗……你还记得我吗,哥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兰舒一怔,坐到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确定这人没有发烧后开口道:“你今年多大了?”
龙乾面色突然一滞,似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些不愿启齿,半晌不情不愿道:“……十五。”
……和这具身体的主人相比,兰舒会不会嫌弃他幼稚?
龙乾心下骤然泛出了一股难言的酸胀。
兰舒闻言却松了口气,他起身接了杯水,又拿了片药回到床边坐下,柔声道:“别多想,你没有占据别人的身体,你还是龙乾。”
他的语气如水一样平和,仿佛刚刚那个一丝不挂,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只是龙乾没睡醒产生的幻觉一样。
“你现在觉得自己只有十五,那是因为记忆导入手术,让你出现了暂时的记忆紊乱。”兰舒说着把药递给了他,“来,把药吃了吧。”
龙乾听话地接过药吃到一半,水都灌到嗓子眼了,他却突然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他没有变成别人,那刚刚那一幕岂不是意味着……!?
面色爆红间,年轻的Alpha扭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兰舒见状轻轻拍着他的背,面上却难得有了些许热意,心下再一次埋怨起了龙乾。
……这让他下不来台的小王八蛋。
龙乾好不容易顺过气,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哥哥,我们……”
兰舒连忙清了清嗓子,柔声打断道:“你的头还疼吗?”
龙乾摇了摇头:“不怎么疼,哥哥,我们这是——”
兰舒实在不愿意和龙乾解释为什么他的手会在自己腿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断道:“那你闭上眼想一下,看看最多能回想起多长时间的记忆。”
龙乾心下好似炸开了烟花般震惊又焦急,可眼见着兰舒一副要讨论正经事的模样,他只能压下心底的冲动,听话地闭上眼,回忆起了自己仅有的记忆。
“……六个月。”半晌,他睁开眼笃定道,“我最多只能回忆到六个月前。”
兰舒点了点头道:“那这六个月中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前,哥哥……十六岁的哥哥告诉我,要想从基地逃出去,只能伪装成被处理的【样本】,等待基地的人把我运到填埋场后,才能找机会逃跑。”
龙乾的记忆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未变,调理十分清晰:“但是被处理的样品都需要经过最后的记忆清除手术,所以你就把填埋场的路线刻在了我的手臂上——”
说着他便要给兰舒展示,可当他抬起右手时,却看到自己肌肉精悍的手臂上竟空无一物。
龙乾一怔,扭头想问兰舒发生什么,却见对方瞳孔骤缩,眼神颤抖地看着自己的那块皮肤。
……这些年应该是发生什么。
年轻的Alpha非常知情识趣地咽下了嘴边的疑问,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后来我按你说的做了,伪装成失败的样本上了他们的手术台……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说完,他乖巧地闭上了嘴,等着兰舒的下一步提问。
兰舒闻言闭了闭眼,似是在消化那股情绪,半晌他睁开眼轻声道:“你刚刚醒来的时候,为什么说你是我的小狗……是基地的人……教你的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因为他没有那段记忆,所以只能靠猜测,而他无比害怕自己那个不详的猜测是真实的。
通过当时芙薇安给的口供,兰舒得知在很早之前的时候,基地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曾经进行过一批非常恶心的实验。
他们给一批八岁的样本统一分发了不同的宠物,让他们和那些宠物相处一年后,再当着他们的面杀掉那些宠物,逼着那批样本吃下去他们各自的宠物。
之后他们清除了那些孩子的记忆,再把对应的动物放在他们面前,以观察他们的大脑会不会出现剧烈的情感波动,以此来验证记忆清除手术清除的到底是记忆还是情感。
实验的数据,据芙薇安说并不显著,最后整场实验以失败告终了。
她给的理由是她当时太忙了没有经手整个实验,所以那群废物便什么也研究不出来。
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这群丧心病狂的【培育者】,为了得到更显著的答案,把“宠物”从动物替换成真真正正的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兰舒胸口的疼痛感几乎要把他裹得窒息了。
他喜欢喊龙乾小狗,完全是因为遏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喜爱,可若是这些称呼本就建设在对方的苦难之上,那他——
“因为我本来就是哥哥养在下水道里的日记小狗啊。”
兰舒铺天盖地的愧疚却被龙乾一句话打断了。
Omega有些怔愣地抬眸,却见那人向他露出了一个真正灿烂的笑容:“其实一开始哥哥还不知道【小狗】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
兰舒有些不明所以:“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所以……”
“我知道。”龙乾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我现在只有手术之前六个月的记忆,所以我不记得再往前,我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进到那个基地的了。”
“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像个小耗子一样,生活在基地下面那些被废弃后彻底封锁的大型管道中。”
龙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那或许不能称之为生活,嗯……应该叫生存吧。”
“那个管道上因为年久失修,所以上面有很多缝隙,哥哥的房间离其中一个通风口很近,每天我就在那里等你。”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捡到我的,但记忆中我们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你每天偷偷给我饭吃,我就在下水道的缝隙中,把你遗忘的事情讲给你听。”
兰舒闻言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他所谓的“日记小狗”是什么意思。
“你大部分时候会给我带一些类似饼干、面包之类方便储存的食物……但有一次,你给我带来了半块蛋糕,甚至还有一小拳头的牛肉,可那个缝隙太小了,你只能一点点撕碎了塞给我……就像是在喂小狗一样。”
说到这里,龙乾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从小本该在金银玉石中长大的少爷,眼下却和兰舒如数家珍般分享着那些残羹冷炙。
好像那不是兰舒从牙缝中省下来的,只够两人温饱的干粮,而是无边美味的珍馐。
“在我的记忆中,你总是会被他们拉上手术台,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两次,然后便会彻底忘记一切……”
说到这里,龙乾的笑容淡了下去,似是在心疼:“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代替你的日记本,帮你记下你想要想起的一切,在你每次回来时告诉你。”
“其实你每次下手术台回来后,透过那条缝隙听到我的声音时,总是很惊讶。”
“可每一次,听完我的描述后,你又总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我。”
那在阴暗到看不见天日的管道中,靠着每天的一点点食物,活了整整三年的少年,隔着时空向兰舒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我就是哥哥的日记小狗嘛。”
兰舒闻言已经彻底愣在了原地,心头的震撼难以用言语形容,半晌才轻声道:“……后来呢?”
“后来……”龙乾闻言一顿,眼神不知道为何黯淡了下去,“后来你找到了让我逃出去的机会,就是刚刚提到的那个办法。我想和你一起走,你却说自己是二代样本中最被那些人看重的一个,所以不可能通过伪装废弃样本的方式逃出去。”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了艰涩:“我想留在基地陪你,但你又说——”
“我是你存在过的痕迹,让我一定要出去,替你看看这个世界。”
兰舒闻言一怔,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昔日那个瘦弱的自己,在巨大的牢笼中发出的悲鸣。
——我的小狗,如果我不能记起过往的一切,那便请你成为我记忆的载体。
如果我不能挣脱这牢笼,那便请你成为我的眼睛,走出这座尸海铸成的堡垒,替我看看这繁花似锦的世界,成为我向命运抗争过的证据。
兰舒过了良久,才从那股巨大的震颤中回神,问出了一句:“……我还说过什么吗?”
龙乾抿了抿唇,心下好似在滴血一般,挣扎着开口道:“哥哥还说……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我回去救你。”
世界上最大的心痛,不是眼看着牺牲者义无反顾地走向火海,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是听到对方在无声的寂灭前,突然小声的说,救救他,他其实也想活下去。
龙乾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抱住兰舒,却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两人隔着管道从未见过面,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拥抱。
兰舒闻言再控制不住心头的震颤,抬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Alpha。
只因为那一句话……
只因为自己的那一句话,这个被他亲手送出牢笼的少年,最终抛下了似锦的前程,放弃了大好的年华,转头义无反顾地回来救他了。
但三年之后的天枢,当一切物是人非时,那两个在下水道的缝隙中依偎着求生的少年,颠沛流离地穿过岁月,跌跌撞撞地在命运的拐角处相见时,却没有一人能记起他们的曾经。
原来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君埋泉下泥销骨,而是对面相见不相识。
“哥哥,所以后来……”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兰舒,龙乾忍不住轻声问道,“后来我救你出来了吗?”
兰舒抿着唇点了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盈在眼底:“……嗯。”
你救我出来了,却落得了一个记忆尽失……形同肢解的下场。
“真好。”可什么都不知道的龙乾,听到这个结果后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抬手抱了他一下,“还好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哥哥。”
兰舒抬手抱着他,蓦然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他没有办法对这样的龙乾流露出丝毫愤怒,甚至连威胁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恼火地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过面颊。
……你真卑鄙啊,龙乾。
用这样的你企图来瓦解我的愤怒,博取我的同情。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从这样一个,每天在下水道中捡垃圾都能开开心心的少年,长成那种模样的呢?
兰舒心下揪成一团之际,龙乾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哥哥……我们从基地逃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显然是想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出于某种少年人忐忑的心理,他只能换了个更为委婉的说辞。
兰舒一下子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低头埋在他的颈窝中道:“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将那些混杂着血泪的岁月用这一句话轻飘飘地带过,最终回答道:“在那些事之后,你便从我的小狗——”
“变成了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