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邱白听完独孤贺的讲述,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一直以为江岑溪恐怕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之一,天生根骨极佳,还能被张天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仙师收为关门弟子。

初见江岑溪和独孤贺时,她仍旧觉得江岑溪是被整个门派的人宠着惯着的。

此刻却觉得,她还真是低估了江岑溪的韧劲儿,从来不将苦难挂在嘴上,永远都是平日里自由且懒散的模样。

柳淞在她感慨时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收回:“如果凶手知道仙师的命格,可会改变想法?凶手似乎控制不住这种命格。”

邱白听完翻了一个白眼,不管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柳淞,柳淞都只会在意案情,没有任何的动容。

独孤贺却摇了摇头:“小师祖不会提及的,她也不喜欢说教,她……只喜欢骂人。”

“哦,这样……”柳淞点了点头,虽然与江岑溪见面次数不多,还是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她的脾气,确实如此。

李承瑞则是重新恢复自己的状态,道:“其实我在山中行走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人有意改变了山中的一些布置。如今想来,是不是有人改过此处风水,或者说只是改了表面的样子,所以才让你无法探出具体的墓穴位置。”

“竟然有这种事情?!”独孤贺一惊,仿佛一瞬间被人点醒。

“探不出吗?”邱白追问。

独孤贺很是惭愧:“是我无能了。”

邱白很快安慰了他:“并非如此,你知识渊博,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你定然能够探出来,是这里有问题。”

她说着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大咧咧地道:“我试试看,如果寻到了得加钱!”

独孤贺见她的架势,当即说道:“好,定然加!”

想到有钱赚,邱白就有干劲儿多了,她合上双眼,手中掐出手诀来,随后祭出眉间血,低声道:“以我之血,换神灵指引,黑池邱氏敬上。”

殷红色的血珠竟然能够凭空飘浮,聚成琥珀一般的圆珠,远处火光映衬,竟然有着燃烧一般的赤红。

独孤贺看得心惊,竟然是自我献祭的一种法术,以珍贵的眉间血换取周围妖兽们给她提供信息。

邱白是捉妖师,她的血对于妖兽来说意义非常,也算得上是一种滋补的养料。

如果有动心的妖兽,自然会奉上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只是此种方法十分消耗精力,此次献祭结束,邱白怕是要休息个几日才能缓过神来,其间都会是恹恹的状态。

外行许是看不懂,只有独孤贺知道,她已然竭尽全力相助了。

对于他们这些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的关系来讲,邱白算得上极讲义气。

山林之中开始出现动荡,树木震颤,叶片沙沙作响。

直至有野兽嘶吼传来。

山中还在寻找的衙役们吓得惊慌大叫,甚至有人跌坐在地。

只有邱白在此刻收招起身,仔细看,可以发现刚才的那滴眉间血已然凭空消失。

随后她道:“随我来,它们只告知了一个范围,到了那里还需要你们仔细寻找。”

只能是他们寻找了,此刻邱白能够领路已经是她的极限。

柳淞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更加深沉:“好。”

邱白翻身上马,李承瑞等人立即跟着上马,去往妖兽指引的地方。

到了这处范围,邱白甚至没有下马的力气,抱着马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在的位置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找吧。”

说完,甚至闭上眼睛有了想在马上睡一觉的端倪。

柳淞走过去帮她牵住马,将马绳系在树上。

独孤贺和李承瑞道谢后,开始仔细寻找。

谁知,柳淞刚刚系完马绳,就听到了惊呼声:“小将军不见了!”

柳淞一惊,快速走过去,听到一名衙役说道:“小将军刚才蹲在这里做了什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柳淞倒是心安:“他应该是发现机关了,过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告诉我们如何进去。”

可是等了将近一刻钟李承瑞都没出来,柳淞只得蹲下寻找,同时道:“此处应该是入口,只进不出,我们只能自己寻找了。”

在他们寻找之时突然地动山摇,独孤贺险些跌倒,幸好被衙役扶住了,不然对于身上仍旧有伤的他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柳淞身体单薄,之前还在摸索机关,双手撑地才得以稳住身体,模样同样狼狈,之前的清雅之意全无。

邱白被惊慌的马唤醒,迷迷糊糊地朝着四周张望:“地震啦?不关我的事!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回答她的是独孤贺:“应该是小师祖出手了。”

邱白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她斗法时这么大的阵仗?”

独孤贺干笑着回答:“这已经收敛了,真的发狠能把这座山给翻了。”

*

只要给李承瑞一个范围,利用随跃给他的能力,他就能瞬间寻找到墓穴的入口。

他进入得非常顺利,可进入其中后,他拿着火折子扫视一眼周围便能够确定,此处只是入口,并不能再从此处出去。

他只能朝着墓穴内行走,此刻的他如有神助一般,走过哪里,都能瞬间寻到机关,打开正确的门,仿佛这里的机关都是他布下的一般熟悉。

只是地底如同迷宫,他虽然进入得顺畅,却总觉得自己在绕圈。

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感,急急地后退一步,才堪堪躲开了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这处墓穴经此折腾,不久后怕是会坍塌,如果不能在彻底坍塌之前出去,他将会被长埋在此处。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也没办法自己从下面挖到地上去。

在刚刚出现危险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快速离开墓穴的路线图,可他却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进入墓穴。

“神仙

奶奶!江岑溪!“他喊了起来,继续前行。

*

时间再次回到之前。

“你有什么病?不能医治吗?”江岑溪怀里抱着孩子,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脉门上,时刻观察着孩子的状态。

一只脚没再回答她的问题,仿佛朝前凑过来从缝隙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又放肆张狂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惜没用。你在观察这一处墓穴的机关?很遗憾,从这里出去的机关早就被我毁了,你出不去了。

“你怀里还有一个孩子,你可以庆幸,你并不是一个人离开人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陪着你一起离开。”

江岑溪见如今形式已然不利于她继续拖延,也跟着大笑,笑声竟然比男人之前还要嚣张:“随跃的确有些厉害,可你多少有些小瞧贫道了!贫道之前无法寻找死者魂魄,如今已经到了墓里,到了你的祭坛附近,还能无计可施吗?!”

她说着,暂时放下孩子,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宝瓶来,口中低喝出声:“上天苍苍,地下芒芒,死人归阴,生人归阳![1]”

一只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在破坏他的祭坛!

他终于有了惊慌之意,喊了出来:“杀了她,杀了她!!!”

眼看着他的偃甲一拥而上,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他才慌张地退后,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祭坛方向而去。

因着腿有残疾,他跑得一瘸一拐,踉跄着在他熟悉的通道里狂奔。

江岑溪的话语还在传入他的双耳:“解注瓶,百解去,如律令![2]”

一只脚是真的急了,他手掌拍着机关的按钮,快速地进入下一间墓室。

江岑溪在此刻终于和偃甲动手,她还要在同时护住不远处的孩子。

偃甲有弱点,不过弱点一早便被一只脚暴露了,并且做了防范。

偃甲怕火,毕竟都是木头制作而成,所以他将到处洒满了油,但凡有一些火星或者用雷,都会引起这个墓室内的大火。

到时不仅仅是江岑溪和孩子,还有这些偃甲都会被焚烧殆尽,直到火完全熄灭,一只脚来此处搬运走江岑溪被烧焦的些许尸身即可完成他的布置。

这的确给江岑溪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可他将江岑溪想得太弱了。

她只要到了祭坛附近,即可毁了祭坛,让他之前几年的筹划和准备毁于一旦。

想用一个小小墓室困住她,她就毁了整个墓,她甚至不用跟偃甲过多动手。

她闪身避过偃甲的一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咒诀来,一瞬间墓穴动颤,墙壁产生了缝隙。

以她所在的小天地为中心,延伸出数条裂痕,地面迸裂,缝隙处出现碎石细沙。

可惜她的咒法尚未施展完,便被一拥而上的偃甲打断。

尽管如此,她之前的施法仍旧让墓穴发生巨大的震颤,震感还在蔓延。

这个墓撑不了多久了。

墓穴风水已经被改变,变为不利于后代的“煞”,墓穴主人的尸身都被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彻底毁掉,迁坟。

偃甲没有痛感,身体硬邦邦的,却活动灵活,从之前能带着一只脚跑过骑马追赶的江岑溪就能够看出来。

手持武器的偃甲更是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招招皆带着杀意,毒辣非常。

江岑溪单手抱起婴儿时,有偃甲攻击过来,她下意识侧过身,让孩子能够躲过那把横刀。

可横刀劈过,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臂,血瞬间蔓延至整个衣袖。

她一阵恼火,这衣服她还挺喜欢呢!现在整个袖子上都是血。

她连连后退,还因为踩到了油上脚步侧滑了一段距离,身体摇晃了一瞬才站稳。

她另外一只手握住引风,朝着偃甲攻击而去。

拂尘并不锋利,但是带着她的内力,足以震碎偃甲一部分躯干。

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个偃甲居然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朝着油中丢出了火苗。

顷刻间,火光在油上蔓延,第一次让昏暗的墓室变得亮如白昼,可是这种火靠近自身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江岑溪躲得迅速,可仍旧能够看到火光在燃烧她的护身法瘴。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惊动本命令牌的护体效果了,到那时会惊动门派,她并不想宗门担心。

可如今放在她眼前的破局之法,便是用护身法瘴以及本命令牌强撑,等待偃甲被完全烧毁,她继续念咒施法。

虽煎熬,但简单有效。

那几具偃甲也逃不了了,身上也沾着火,一边燃烧着,一边朝着她扑过来,手中的攻击不断。

可它们的攻击招式没有什么章法,毕竟是偃甲,能这般灵活地攻击已然不易,没办法指望它们身法如神。

偏偏越是这样,越让江岑溪乱了节奏。

高手怕乱砍,完全不能预测,她只能出于本能地来回抵挡。

横劈过来,她能闪便闪。

她手持拂尘出招,偃甲却攻击向她意想不到的位置,甚至是她的后脚跟。

寻常人想要杀她,定然会朝着她的咽喉而来,偃甲却猛刺她的耳垂。

其中一个因为油而跌倒的偃甲,滑倒如同滑铲,险些将江岑溪也绊倒,江岑溪身法乱的同时,又被割破了手掌一侧。

乱七八糟地瞎打一通,她的咒法仍旧没能完成。

在到处是火的环境里,仿佛在比是偃甲更抗燃烧,还是她的护身法瘴更强硬。

就算是额头贴了符箓,孩子仍旧被火引得难受不已,油燃烧后产生的浓烟,让不大的空间充斥着呛人的烟雾。

孩子再次啼哭起来,可这番啼哭后,吸入更多烟尘,孩子的情况显然更加不乐观起来。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破解了外界的机关,朝里面探头看进来,看到漫天大火后居然还有心情惊呼一声:“嚯!神仙奶奶,这是你法术啊?”

“什么我的法术,我在被烧!”江岑溪干脆吼出来。

李承瑞这才恢复正经,道:“你快过来,我拉着你。”

江岑溪看了看那个洞口的位置,知道李承瑞肉体凡胎下来只能是被烧,只能她在此刻跃上去。

她努力摆脱偃甲的纠缠朝着那个方向过去,脚尖踏上青石,又被滑得一个踉跄,好在引风在适当的时间浮在空中,让她能够踏上去借力,朝着李承瑞而去。

李承瑞尽可能多地探出身体来,大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后瞬间握紧,拽着她往自己身前来。

江岑溪配合着用力,待江岑溪彻底上去后,李承瑞让自己的身体后仰,能够垫着江岑溪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得厉害。

江岑溪也在这一瞬间迅速转了个身,面朝上而躺进李承瑞的怀里,免得压到孩子。

引风立即跟着进入洞口。

李承瑞不敢怠慢,单手扶着江岑溪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快速伸着按住了机关。

这个时候当真要感谢李承瑞个子够高,臂展极长,能够顺利碰触到机关。

石门关闭,将火光关进那个墓室里。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甚至忘记了调整狼狈的姿势,短暂地缓神。

江岑溪终于能够慢悠悠地说道:“你来得正好。”

“怎么,一个人在墓穴里害怕了?”李承瑞问道。

“你来哄哄孩子。”江岑溪将孩子交给了李承瑞后,扯起一侧袖子,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室内昏暗 ,李承瑞看不清什么,下意识地抱住孩子,一抬眼便看到雪白的手臂轮廓,不由得一怔,很快避开眼神。

不能看,有悖男德。

很快他又一惊,快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男德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惊道:“这么长的伤口?!”

谁知,江岑溪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法术。”

“嘿!怎么还记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