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其实并不精通道法,他只是在随跃留下的典籍里,以及买来的一些道法秘籍里看了一些,学了些皮毛罢了。
他的修道资质甚至不如独孤贺,不然身体也不会病入膏肓,连最基本的强身健体都做不到。
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江岑溪之前的施法造成了什么。
他只知道如今的祭坛情况非常不妙。
他按照书籍中的方法,在主墓室的位置布置了棺椁。
最中间在半空中的是墓室主人的尸身,棺盖得整齐,他从未动过。
以这一口棺材为中心,环绕着另外八口棺材,棺材并不一样,有方方正正的普通棺椁,也有稍显华丽有着雕刻的棺椁。
一共九口棺材,八个里面都放着尸体。
每个棺材的前方都放着一根蜡烛,在他放入新的尸身后,那具棺材的蜡烛便会自动点燃,意味着他又完成了一件贡品的积累。
墓主人的蜡烛则是在圆形最中间,最高的一根蜡烛便是属于她的。
只有一口棺材还空着。
可在江岑溪念咒结束后,他匆匆赶回这个墓室,便看到地面上七口棺材前的蜡烛齐齐熄灭,这让他心中不安,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祭坛可能真
的被破坏了。
他赶紧去翻阅墓室里所有的书籍,可快速翻阅后却没能寻找到恢复的方法,他不由得狂怒,咆哮出声:“该死!该死!狗道士!”
他抬眼看着墓室,看着灭掉的七根蜡烛,又一阵大笑出声:“果然不该贪心吗?果然不能被愤恨左右计划……”
自不量力。
他的脑中想到了这个词汇。
很快他又起身,在墓室里搬出他所有的偃甲来:“总会有办法,大不了再杀七个人,先杀了这个狗道士再说。”
他去冯掌柜家中盗窃,便是为了收集材料制作更多的偃甲。
他最初的确很忌惮冯掌柜家中的黑犬,可注意到黑犬并不会攻击偃甲,还对偃甲很友好后,他终于成功将香料混入冯掌柜众多礼品之中。
他曾经想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冯掌柜,毕竟她独身一人,有偃甲的协助也能得手。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了。
可这时那个该死的柳淞来了,派衙役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同样的香料,冯掌柜主动拿了出来,被柳淞重点照顾,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后来他看中了江岑溪,想着用这样的人做自己最后一个贡品怕是会事半功倍。
他只要将江岑溪引入墓穴之中,墓中机关这般厉害,还有众多偃甲协助,他定能得手。
他的确低估了江岑溪的实力。
他在学会偃甲之术后便觉得自己已然超越众生,可生存环境受限,他的见识浅薄,无法想到道士居然会这么多东西。
此刻他还真用到了从冯掌柜家中偷取的材料,这些偃甲刚刚制作完成,虽然比不上恩师所制,也要比第一批更加灵活,攻击力更强。
全部最后一步衔接完成后,一只脚发狠一般地道:“去杀了她!”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被地动山摇的晃动撼动身体,跌坐在地。
江岑溪大步朝着他此处而来,用拂尘一扫,便有碎石屑跟着拂尘移动,最终汇聚成游动的碎石游龙。
就像是成千上万的飞鸟在一同飞行时,汇聚成可以移动的形状,这条龙是由墓穴震颤后产生的碎石汇聚而成的。
随着江岑溪施法,碎石朝着那些偃甲攻击而来,气势如风。
在石龙和偃甲相互制衡时,她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符箓来,朝着偃甲丢去,口中念咒,雷电至,火焰起,所有的偃甲都被她瞬间点燃。
她透过偃甲燃烧的火焰,看到一只脚震惊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这些手段就想杀了我?之前想从你那里知道一些事情,手里还有孩子,也确实想查看机关位置,才会有所顾忌,此刻……你绝非我的对手。”
江岑溪说着走进来,站在墓穴之中看着最后一根还在燃着的蜡烛,随后抬头看向墓主人的棺椁:“她的蜡烛没灭,还有怨念在?也是,你们这群入侵者擅自进入她的墓穴,改变周围风水,她也真的是死不瞑目。”
“你、你这个要将她的墓毁了的人,怎得有脸说这种话?!”一只脚还在愤恨地质问。
江岑溪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随后不急不缓地走向他,抬起脚来,竟然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侧,踢得他身体后仰着翻飞出去。
“你这孽畜,也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一只脚从小被打到大,仿佛已经不惧怕这种殴打,就算一颗牙飞出,满嘴的鲜血,仍旧匍匐在地面上发狠地笑着:“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诋毁我们……”
“没错,你在我眼中是一坨巨大的恶心的东西,因为你滥杀无辜。谁对你不公,你就与谁对抗,谁瞧不起你,你就去和他们硬拼,我或许会高看你几分。可你却只敢对这群无辜的人下手,懦夫行为。”
江岑溪说得气极,又是一脚狠狠踹出。
一只脚似乎被江岑溪骂中了最不肯承认的那一点,身体撞到墓穴墙壁时,还在苦苦狡辩:“待我重生!得以成仙后,他们……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你成不了仙,但是会给她作嫁衣。”江岑溪说着,指了指空中的棺椁。
一只脚不解,猛地看向上空的棺椁:“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和随跃会进入这座墓穴也许不是意外,不过随跃比你聪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连没做完的偃甲都不要了,手稿也丢在这里,你没发觉不对吗?”
一只脚也是聪明的人,被江岑溪提醒之后不由得错愕。
江岑溪又问:“我且问你,你尸解仙那被扭曲歪解的邪法,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在这个墓室里……”一只脚的身体抖如筛糠,“我以为也是恩师留下的……没有多想……”
“随跃一个偃师,怎会这种邪法?不过这个方法的确需要九条生命,最后一条是你的,这样,她……”江岑溪朝着最上方的棺椁一指,“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很快,江岑溪微微歪过头,似乎发现了不对,纵身跃起,用拂尘打断固定棺椁的粗壮铁链。
棺椁重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一片灰尘,砸得那根最高的蜡烛四处飞溅。
江岑溪转身飞起一脚,踢飞棺盖,定睛朝着棺椁中看去,其中空空如也。
“她已经出来了。”江岑溪冷声道。
她看向一只脚,只见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惊恐地看向墓穴周围的阴暗处:“她……能动?”
“她就差两具尸体了,此刻出现了问题,她见你不中用便要亲自动手。你把一个棘手的东西喂活了,她自然要开始狩猎了。”
*
“呃……”李承瑞甩了甩被振得发麻的手,警惕地看着前方。
如今双眼彻底适应了黑暗,两具偃甲的身影也清晰了一些。
这两具偃甲的确难缠,力气如同猛牛,足可撼山,身体还很是灵活,能够做到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极限。
在他绕到偃甲身后蓄力攻击时,突兀地看到偃甲的脑袋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的心跳都多跳了几拍。
人生之中第一次因为四目相对而心跳加速,居然是对一具木头。
在他做来能将自己拧成麻花,甚至骨折一样的动作,偃甲也能游刃有余地完成。
这玩意儿可比人灵活多了!
随跃不知偷了多少武功秘籍喂给了它们,被九宫行宫十八肘攻击时,李承瑞还真错愕了一瞬,还当偃甲被谁附身了。
各种武功它们都会一些,还知道在什么时候运用最为得当,可是让李承瑞吃了不少苦头。
此刻的情况,简直是他在一人独斗各大门派一样处境艰难。
他也试过点燃火折子去燃烧它们的衣服,可此处没有油,这么点火星根本没办法快速点燃,一点火星它们还知道拍灭。
那举动可真是让李承瑞惊恐了一瞬。
最可恶的是,他的脑子里至今没有蹦出来偃甲的弱点在哪里。
难道在随跃的意念里,他的偃甲是天下无敌的?完全没有破绽?
好自大的一个人。
不过……此刻李承瑞也不得不承认,随跃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越是深入了解当年的事情,越是理解当年的西梦国有多难对抗,也难怪军中不少年迈的将士提及时,都是一阵长吁短叹。
他们的表情都极为凝重,毕竟在那些年的战争里,折了几十万的将士。
李承瑞在此刻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振作起来。
这些偃甲的确要更聪明一些,可终究是偃甲,他就算不够聪明,也比它们多一些智慧。
他纵着轻功跃起,脚尖轻踏石壁,凌空翻越,朝着偃甲瞬间三刀快斩。
身体落地后他不敢停留,身体朝右侧闪,顺利地躲开了一记攻击,接着又是一刀劈出,咬紧牙关,狠狠用力,终于顺利劈下一具偃甲的手臂。
偃甲没有痛感,就算手臂断掉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迟缓,毫不犹豫地继续攻击。
他在此刻身体后仰,两柄长剑几乎贴着他的衣襟前划过,他甚至深吸了一口气,生怕它们割到他的腰带,或者其他不得了的地方。
随后他再次跃起,跃到一个棺材上,朝下跃的同时低喝了一声,用刀插进偃甲的头颅。
偃甲头部中击,他却干脆坐在它的肩膀上,发狠地将刀刺入更深。
此时另外一个偃甲攻击过来,长剑直直刺过来,他凌空翻越躲闪,却还是被剑尖割破了衣襟。
这一剑从他的肋骨下侧划到小腹,他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热感,深知自己受了伤,伤口正在流出血来。
他不去看伤口,这种时候不去看,一鼓作气还有得打。
如果看到伤口心中出现了恐惧或者顾忌,刚刚有一些的优势也会随之变得无用。
提着这一口气先彻底毁了这两具偃甲再说。
他再次低吼着朝着之前攻击得已经有些晃荡的偃甲又是三刀,一刀断头,一刀将身体劈为两段,一刀阻挡了另外一具偃甲的攻击。
听到偃甲散落,每一节躯干都还在努力挣扎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一脚将身边的偃甲手掌踩碎。
*
莫辛凡就算武功高强,仍旧很难以一敌众。
他这一边虽然有衙役一同保护,可衙役们哪里是这群高手的对手?
很显然,这群黑衣人在短时间内,居然召集了更多的人手,比他第一次与这群人交手时人数翻了三倍之多。
这也是自然,他们早就知道莫辛凡和李承瑞在,连同柳淞从长安带来的帮手的实力也一同算在内,他们寻来了足以对付这里所有人的战力。
除了李承瑞和柳淞,其他人都可以杀。
他们之前按照武功分析,他们应该来自长安。
就算回长安传递消息,再从长安加派来人手,日夜兼程也需要五日的时间,这也是李承瑞敢离开去往江岑溪那边的原因所在。
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群人对冯掌柜此处物品在意的程度。
也不敢想象,有人会养这么多的死侍,这甚至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一般的大家族,的确会养几名死侍保护家中成员,或者派去办一些事情。
这个人居然养了如此多的死侍,和养私兵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有人要造反吗?!
陷入苦战之际,一名衙役看到苦战的情况,知道他们占下风,甚至放弃了抵挡瞬间投降:“饶命啊!放了我!”
那人挣扎着朝院外逃,可他低估了这群黑衣人的凶狠程度,如果他逃离,岂不是要出去通风报信?
所以,他很快也死在了黑衣人的剑下。
莫辛凡见到了伤亡,当即低喝道:“到我身边来!”
其他的衙役且战且退,均聚向莫辛凡身边。
唯独有一名衙役见到了这群人有人去往冯掌柜所在的小楼,还是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阻拦。
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衙役一个人在小楼门前苦苦支撑,却被三个人同时攻击,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数不清身中几剑。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在抵挡时已然怒火攻心,发狠地劈砍。
他杀了几个人了?
不记得了。
谁挡他,他就杀谁,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他们都得死!
到底是在战场冲锋陷阵过的将士,这般发狠地拼杀,十余人同时围攻他,仍旧被打得节节败退。
莫辛凡已然杀红了眼,自己也早已遍体鳞伤也不在乎,只有拼杀。
此刻还能与他一同战斗的还有白得很,木头骨架已经伤得厉害,它断了一条腿,拖着自己被割开的黑色皮毛,奋力撕咬,从未停止。
一向单纯的黑狗此刻只有凶狠,谁敢靠近小楼都会引得它发疯。
好在此刻,又有衙役以及柳淞从长安带来的人冲进了院落,能够协助他们一二,是柳淞突然想到了不对,派来的第一批骑马而来的人到了。
可人数上黑衣人仍旧占据上风。
为首的黑衣人知晓时间紧迫,他放弃与莫辛凡缠斗,也朝着小楼而去。
万王印说不定在那个女人的手中。
冯掌柜听到了动静,自知自己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一直躲在楼上。
当她从楼梯缝隙间,看到衙役倒下的模样,她的眼泪再难控制住。
在家里被盗的那日早晨,是这个衙役小伙子一早便来了她的家里,一路安慰她带着她去的知府衙门。
此刻也是他舍命护在楼下,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履行保护她的责任。
她知道她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壮着胆子打开窗户朝外跃了下去。
有黑衣人追来,想要跟着跃下去追冯掌柜,却被突然出现的黑猫阻拦。
它速度极快,一声犀利的猫叫后,一爪子抓瞎了黑衣人的眼睛。
随后它跟着跃下去,落在了冯掌柜的肩头,警惕地盯着冯掌柜身后,确定暂时没有人跟过来,跃下去对冯掌柜示意着什么。
不知为何,小旋风一直在指引她去往武岁七曾经住过的小屋。
她慌得厉害,想到如今库房门没关,确实可以顺利逃进去,然后可以顺利躲起来?
她跟着小旋风进入武岁七的小屋,快速躲进了一个木箱里。
她从木箱的缝隙朝外看,看到白得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到来,拖着残败的身体过来。
它走得一瘸一拐,身体里的构造垂到了地面上,带出了一道拖痕来,它居然是……木质的?
她睁大了双眼,看到小旋风在白得很的身体里叼出了什么,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去从木箱的缝隙取来那个令牌一样的东西查看。
还记得,在武岁七消失前的三个月,他曾画过一个东西给她看:“看,好不好看?”
她看着令牌一样的东西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偃师的万王印,旋转了这个开关,会有许多许多的偃甲出现,手持万王印的人就是它们的主人。到时候神鬼难挡,一瞬间杀一个片甲不留!”
她听完没当回事,甚至大笑出声:“这个名字好傻啊!你还是小孩吗?”
武岁七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却还是将手中的图朝着她晃了晃,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看着手中的令牌,快速擦了擦眼泪,旋转了开关。
刹时间,地面发生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破土而出一般,冲破土壤和地砖,从其中爬了出来。
她仍旧躲在木箱里,只能从木箱缝隙看到一具具人一样的偃甲从地面爬出,逐渐起身,舒展身体,抖落身上的尘土。
她回过神来后,立即掀开木箱的盖子,对它们喊道:“杀了所有穿黑衣服的人!”
偃甲听到她的命令后齐齐行动,仿佛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踉跄着扑到了白得很的身边,动作笨拙地想要将它身体里的构造放置回去,可仍旧唤不醒白得很。
紧接着院子里出现了惊恐声:“偃甲醒了!”
“万王印在那个女人手里!”
“来不及了,我们不是偃甲的对手!”
“啊——”
战局瞬间扭转。
一声声惨呼后,冯掌柜意识到时间紧迫,又快速冲了出去,朝着浑身浴血的莫辛凡跑过去,在莫辛凡即将倒地时扶住了他。
“来一个,带他去医馆!”
立即有偃甲听令朝着他们而来,轻而易举地背起莫辛凡,又顺带拎起了另外一名重伤的衙役,却没有动。
冯掌柜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哦,我带路,我走了之后它们还打吗?”
“打。”偃甲木讷地回答。
“你还会说话?!”冯掌柜更害怕了。
“我还会唱歌。”毕竟偃甲最初就是献艺用的。
“谢谢,那就不必了……”冯掌柜领路的同时还在询问,“白得很 ,也就是那条狗还有救吗?”
偃甲应该在出来时便看到了白得很的状况,于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不在,便没救了。”
她意识到,偃甲说的他是武岁七。
武岁七是偃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