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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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两名画中仙被抓的那日,只有她们两个在场,之前杀了人的木樨也在这二人之中。

在此之后,另外七位画中仙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波折也是在古香冲动之下杀人开始的。

再之后的事情,这些人也都知道了。

被江岑溪杀死一个,被捉走了三个,如今安好的画中仙还有五人。

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有两个。

天采继续说着:“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另外三人情况如何,在木樨她们二人出事后,我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我们几个选择回到公主府,躲回画卷中。她们则是带着自己的画卷离开了,说是要另寻去处。不过我们猜测,她们没有离开长安城。”

“为何?”江岑溪这般问道。

“我们虽然自由了二十余年,却一直在等主人回来,如果离开了,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江岑溪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了李承瑞。

此刻的李承瑞仍旧是冷漠的一张脸,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只是一个旁听者,听到什么内容都无法触动他。

不知为何,江岑溪竟然有一瞬间恼了,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或者说……在恼安鹤眠的冷漠。

江岑溪最终也只是轻微地叹息,随后问:“在她们二人被抓后,你们太平了一段时间,那两个人定然没有说出还有其他的画中仙,她们保护了你们。”

天采和可离同时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们当时也是这般猜测的。

邱白一直强撑着旁听,觉得听得差不多了,才突然说道:“刘道长……的丹药……够劲儿!”

她感叹完,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又混乱了一瞬。

“无妨无妨,在吸收丹药。”独孤贺查看了邱白的情况后,安慰道。

“可是她……”柳淞仍旧担心,他一直在为邱白和母亲的情况忧心,邱白几次三番地晕倒,他更加心疼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我吃过他的丹药,确实……不过问题不大。”

关于他吃了丹药后的情景,他自己都不想多回忆。

柳淞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觉得这群人真是过于担心了,当即说道:“呀,谁掉了二百两金子在床边啊?”

谁知,邱白竟然垂死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多少?!”

江岑溪指着邱白道:“看吧,没事。”

“多谢仙师。”柳淞先是一怔,随后一阵无可奈何,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感谢。

见根本没有金子,邱白又一次失望地晕了过去。

江岑溪看向天采和可离,问道:“我该如何找到另外三名画中仙?她们现在此刻非常危险,在我身边还能安全一些。”

天采看向李承瑞,随后说道:“这位将军不是可以执笔画出新的画卷?她们此刻定然警惕性很强,总是躲闪隐藏。我们二人此刻也身受重伤,不能出去,只能由诸位去寻找,你们不必真的抓住她们,只需要看到她们的相貌,画下来,她们即刻会到画卷中来,就像当初的古香一般无法抗拒。”

江岑溪知晓邱白帮不上忙了,李承瑞又必须在场,便决定:“我和李承瑞去吧。”

李向渔也想帮忙,当即说道:“夜里末将有时间,也可以一同前去。”

在天采、可离汇总另外三人的喜好、习惯时,邱白又一次悠悠转醒。

听到他们居然要去酒楼里看天仙舞,当即来了兴趣:“我……也想去。”

所有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天采还在述说:“碧环不但会在教舞姬跳舞,听说还有一位乐师情人。他们只在夜里见面,这乐师也不觉得疑惑,竟然能与她恩爱了数年。听闻这乐师也极有才华,寻常人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你们若是在那里遇到了一名女子,喜欢淡粉与翠绿颜色搭配的衣服,面若桃花,笑容尤其天真灿烂的多半是她了。”

江岑溪对秦楼不甚了解,抬头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被她看得一怔,随后耸肩摊手,他没去过。

于是她又看向柳淞,柳淞连连摇头:“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去办案。”

最终,所有人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被看得很是无措,最后只能苦笑:“老朽功成名就之时……已然力不从心了……”

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到处云游的穷苦道士,去不起这类地方。

后来他成了国师,那时已经不惑之年,初期日日要熬夜炼丹,还真没生过这方面的心思。

等到终于有闲暇的时间了,他也年过半百,什么心思都没了。

江岑溪只能摆手:“给我准备一身男装,别太贴身,今晚就行动。”

邱白又一次弱弱地说道:“我也想去。”

江岑溪很快拒绝了:“这次是办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推着一个身残志坚的进去,旁人还会多看两眼,反而招惹视线。你要是真想去,以后让柳淞带你去。”

柳淞则是立即拒绝了:“不合适……”

没听说过谁家儿郎推着心上人逛秦楼的。

李向渔很快扫了一眼江岑溪的身形,随后便去办此事了。

她们办案时,也会偶尔穿着男装,倒是有些储备,快马加鞭,没一会便送到了此处。

江岑溪换好衣服后,李向渔走进来帮她梳头发。

她规规矩矩地坐好,李向渔似乎也不太会梳理头发,却还是帮江岑溪将头发整理得稳妥后束冠。

换上一身男子的劲装,戴上发冠后,江岑溪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只是骨架原因,会显得她有些单薄,好在她有气质撑着,也不会一眼被看出身份性别。

*

邱白躺在床上看向柳淞,唤道:“柳淞,你带我去呗!”

柳淞甚至没有犹豫便直接拒绝:“不可。”

“我真想去看看热闹,以后怕是没这种机会了。”

“你好好休息,我会留下来陪你。”

“你过来帮我穿衣服。”邱白再次要求道。

柳淞并未理她,而是继续记录案情,毛笔没有任何停顿。

邱白不死心,又道:“你带

我去,我许你亲我一下。”

柳淞的笔尖一顿,硬是写错了一笔,又很快恢复镇定:“不可。”

好在这只是他自己梳理思路的记录手抄,一处错误并不会耽误什么。

邱白再次增添诱惑:“现在就可以亲!”

“……”

“侍女帮我洗漱过了!我不脏的!”

柳淞终究还是放下了笔,回头看向她。

被柳淞注视后,邱白老实了一些,她还当柳淞觉得不划算,又道:“你要是想那个……我也配合不了,我身上还疼呢……”

“在你心里,我是这般畜生的人?”

“不至于……但也差不多。”

柳淞在此刻起身朝着邱白走过去,随后在床边俯下身,盯着邱白看。

屋中只只燃着一根烛火,放在桌案上方便柳淞写字。柳淞此刻过来遮住了光亮,使得二人的面容掩埋在昏暗之中。

这般近距离四目相对,邱白霎时弱了气势,不再吭声了。

可柳淞还是吻了过来。

和以往一样,柳淞总是很温柔,却很难缠。

尤其她此刻身上有伤,柳淞更加柔缓,可仍旧缠绵悱恻,许久不放过她。

上次亲吻是多久之前?

记不清了……

他们二人总是兜兜转转,偶尔遇到,又匆匆分开。

最多只是视线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柳淞才重新起身,邱白还当柳淞要同意了,结果柳淞却只是说道:“我畜生,亲了也不带你去。”

“……”邱白看着柳淞再次回去继续书写,甚至有些想要骂人。

柳淞想到她会不高兴,想了想后,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子边。

邱白果然安静下来,重新躺得规规矩矩的。

*

江岑溪和李承瑞、李向渔以及独孤贺一同去了秦楼。

临走时,江岑溪特意布下了重重禁制,还留下了不少将士守护,才安心离开。

李承瑞一直跟在人群最后,没什么过分清晰的情绪,只当是在奉命办事。

这期间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江岑溪,随后又快速地收回目光。

他长这么大,都没考虑过感情的事情,也从未去留意哪家小娘子。

他只是想着,这事儿得他娘给他安排,他娘觉得好他就觉得好,之后成亲,生儿育女,再保家卫国。

不都应该这样吗?

难道他还能对他神仙奶奶动心思不成?

在李向渔和他谈过之后,他很快便调整了情绪。

他觉得那一瞬间的难过,是安鹤眠在干扰他的情绪,是执念在作祟。

他甚至觉得是李向渔杞人忧天了,他哪里会对江岑溪有非分之想?只不过第一次交到女子朋友,还因为江岑溪有着江湖儿女的飒爽,让他没能把握好分寸,引人误会了。

从此以后,他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所以此刻李承瑞仍旧是平日里的样子。

只不过到了秦楼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景象,他还是有些紧张。

人生第一次进秦楼,就这么拖家带口的,是不是有点……荒唐。

他重重地吞咽,努力摆出自己很淡然的模样,结果刚进门,老鸨看到他便问:“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吧,可需要奴家给您介绍介绍?”

这还能被看出来?

李承瑞却没有反驳,而是道:“你可以简单说说。”

“您若是害羞啊,二楼三楼有雅间,就是费用吧……高一些。一楼大堂也都有帘子,可是贵客来回走时,还是会看到你们在做什么。”

李承瑞点了点头后,问道:“哪里视野好?”

“您是来看跳舞的?哎哟,这可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里的天仙舞是长安城最好的,洛阳北里都赶不上!您不如去二楼,有安静的地方,也能到外间看跳舞,都不耽误。”

“好。”

李承瑞对身边的人招手,很快带进去了三个人。

独孤贺进来时还在到处看,似乎是在看装潢,以及各处布置,顺带连此处风水都顺带看了,手指还在捏算。

老鸨看着他们进入,目光在江岑溪和李向渔身上扫过,脸上笑容不减,对身边的伙计吩咐:“这一间送去一些清淡的酒,掺着来。”

江岑溪却在此刻道:“不必。”

她喜欢喝酒,酒量还好得很!

“哦?”老鸨觉得很是新奇似的,大笑出声,“是奴家浅薄了,换最好的酒。”

伙计很快应声,都是小跑着去准备,看得出服务极为热情。

一行人到了二楼雅间。

进去后,有着宽阔的活动范围,屋中还有淡粉色的垂纱,有着些许桃花点缀,瞧着氛围很是清新雅致。

房间正前方还摆着一架古筝,一行人都没太理会它。

随后一行人绕过屏风,到了外间,从这里可以透过栏杆,看到中心的舞台。

栏杆边还有一方桌,显然是可以坐在此处看舞的同时把酒言欢。

江岑溪坐在栏杆边,手臂搭在拉杆上,朝下方瞧着,似乎想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找到他们的目标。

独孤贺站在江岑溪身边,将送来的杯碗都用茶水泡过,又用帕子擦干净后,才分给所有人。

李向渔和他们不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被国师这般照顾,让李向渔受宠若惊,伸出双手接过来。

她的弟弟倒是要自然许多,坐在了江岑溪的对面,随手接过茶杯,又为自己和江岑溪倒了茶后,低声问道:“你说我能一眼认出来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随后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枚铜钱,拿在手中把玩一般地转着。

可这铜钱仿佛是被施了魔法,一直旋转不停,旋转间发出“嗡嗡”声响。

最后还是江岑溪用手按住了铜钱:“她此刻不在,或者隐于画中。”

“怎么才能见到她呢?”

独孤贺坐在了李承瑞的身边,目光则是投向了屏风,这里的屏风也是美人图。

江岑溪终于在此刻注意到了李向渔,道:“你也坐下呀,像个带刀侍卫似的,让人压力很大。”

“哦……好。”李向渔终于坐在了江岑溪的身边,还有些不适应着几个人之间平等相处的氛围。

他们入座后不久,天仙舞也开始了序曲。

鼓乐齐鸣,一群女子翩然而至,身体轻盈仿佛没有半点重量,身姿舒展,柔如柳条飘荡。

江岑溪看得惊奇,目光随着她们的动作移动,看到她们拽着丝绸竟然能腾飞而起,在空中旋转起舞,甚至惊呼了一声。

其他观众鼓掌时,江岑溪也仿佛真的在看表演一般地鼓起掌来。

李承瑞却看得直蹙眉,没一会开始闷头喝茶水。

怎么还漏那么多肩膀?

衣服都要掉下来了。

有损男德,看不得看不得。

他正准备看看别处时,却和自己姐姐对视了。

李向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去观察楼内情况了。

李承瑞很是不解,他又做错什么了?

李向渔则是有些气,这小子在这种场合都知道分寸,连多看那些女子一眼都不敢。

可他居然直接将江岑溪抱在怀里满长安城地跑,规矩被狗吃了?!

就这样还嘴硬!

好在此刻独孤贺给出了一些结论:“这舞姿看得出,的确有些西梦国的影子,我曾经看过一些图册,看到过舞姿的记载。”

江岑溪却很疑惑:“她们是在安鹤眠离开西梦后画的画中仙,又怎么会这些舞?”

“小师祖难道忘记了,她们在图上时的姿态,便是这种舞姿。”

经由独孤贺提醒,江岑溪朝着那边看过去,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独孤贺继续说道:“就像婴孩生来便会吸吮,这些画中仙也可以生来便会舞蹈,这是她们的天赋。”

江岑溪略微点头,随后思忖:“碧环应该是幕后之人,不会露面,我们又该如何打听她的位置?去跟老鸨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吓跑了碧环,我们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可以尝试寻找到那名乐师,说不定此刻就在下面。”

独孤贺也是这个想法,随后用手臂示意:“我入门时便有注意到,

这店中也有很多美人图,说不定碧环会将自己的图隐藏在这些图中。可安鹤眠的风格太过鲜明,这里不少文人雅士,一眼便可以看出不寻常之处,所以她的画上定然有所伪装,我们也不方便每个房间地寻。”

几乎是同时,李承瑞和江岑溪一起靠着扶手看向一楼演奏的区域,想要看看哪名乐师有可能是碧环心仪之人。

可他们瞧来瞧去,都看不出这些人谁比较特别。

这时第一支舞已然结束。

有一女子朗声说道:“今日我们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乐师陆大司乐来此坐镇,想寻一位能与他琴境共鸣之人,同奏一首曲子。若是哪个雅间的贵客能引得他抚琴回应,我们也将送上美酒三坛。”

李承瑞听完一怔,问道:“大司乐还会来这个地方?”

独孤贺却不意外:“这里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并非如何不堪的地方,若是银两给得足够,自然能来。”

“可……”李承瑞还要说什么。

独孤贺当即压低声音道:“国库亏空之时,我都有可能出去帮贵族看风水。”

李承瑞终于懂了。

陆续有雅间传出音乐声,可都没引来大司乐回应。

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现身,还真是吊足了胃口。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两个道士,两个将士,还真是没有一个人精通音律的。

李承瑞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起身到了雅间内。

其他三个人也纷纷跟了进去,还当他要出手了,谁知李承瑞坐在了琴前。

……

他坐在了琴前???

江岑溪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个琴下有什么蹊跷,也没想到李承瑞是想试着抚琴。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在琴前坐定,双手放在琴上,在手指拨动的前一刻,另外三人都觉得,李承瑞是想用音乐的方式,给在场所有人发送战书。

可当他真的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乐声传出,就连他们三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一怔。

就算不精通音律,仍旧觉得好听。

几个门外汉都能听出门道来,外面那群自诩风雅的人士齐齐惊呼,还有人出了自己的雅间朝这边探头,想瞧瞧琴声出自谁手,又是哪里来的大家。

三个人更不敢出外间了,生怕被人问了什么。

难道要他们回答他们被文雅的魂魄上身了才弹出来的?

江岑溪蹲在琴前,看着李承瑞抚琴的样子努力笑得无声,可无论如何看,都觉得这过分硬朗的少年,在努力装出忧郁文雅的气质抚琴。

李向渔听着曲子,也觉得自己的弟弟在拨动暗器,仿佛这一首曲子结束,他就要杀光所有人。

一首曲子,就算有安鹤眠协助,也弹得颇有肃杀之气。

却在此刻楼下传来箫声传来,是大司乐在跟李承瑞演奏同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