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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池河去往义州有些距离,在路上便需要消耗近半个月的时间。
可江岑溪不想耽搁。
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便已经开始张罗起这件事情,算得上马不停蹄。
独孤贺此次请江岑溪出山,江岑溪这一路来也是尽心尽力,他将一切看在眼中,感激之意也记在心里。
见江岑溪有事情未了,此事也与国家祸乱有关,便准备跟着江岑溪一同前去。
他虽然斗法之类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时可以提供一些思路,还能将他们一行人的生活起居安排得稳妥。
这是他所擅长的。
李承瑞和李向渔打算一同前去。
李承瑞算是当事人之一,对他来说,此事必然要彻底解决,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李向渔则是想要协助他们办理此事,同时也关心弟弟的情况。
江岑溪倒是可以接纳李向渔,她对李向渔的印象还不错。
李向渔起初有些傲气,但是只要得到了李向渔的认可,之后她吩咐过的事情,李向渔都没有废话,会去立即完成。
真的遇到问题时,李向渔也不是等待援救的人。
她会主动帮其他人分散兵力,在遇到可怕的妖邪时也会努力应对,就算杀不死妖邪,也能让妖邪吃些苦头。
聪明果敢,办事干净利落,也不会感情用事,是绝对的良将。
江岑溪本意是想让邱白跟着回去,邱白却拒绝了:“如今国丧期间,我回去也成不了亲,回去做什么?而且我打听了,女子为官已经是破例,这还是因为危难之际需要会法术的人才。
“回去之后我也就领些嘉奖,升官无望,还不如跟着你一同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再回长安也不迟。”
他们传给长安的奏章,并未写明他们要去的地方,而是表示他们会沿途继续平乱,寻找真正的问题所在,彻底清除所有隐患。
江岑溪是怕写明之后,九王爷会有所察觉,从而给她增添麻烦。
不过仔细想来,九王爷得知她没死后,便能想到她和神姥姥见过面,只要不是一个傻子,就会加以防范。
一个可以成功暗算时令妤、随跃、安颜卿、安鹤眠以及季景鸿这些人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傻子?
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乎,江岑溪和陵霄派其他人告别。
李承瑞和李向渔带上了自己的精英小队,独孤贺带上了自己的小徒弟,江岑溪带上了邱白,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义州。
行至中途,他们在一处别院停下休息。
他们相遇时还是盛夏,热得需要江岑溪行不热之道,他们才能舒坦一些。
如今已经到了秋季,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眼看着便要入冬了。
李承瑞提着一个披风走了出来,到了江岑溪的身边为她披上,轻声询问:“还在想何事?”
江岑溪歪着头,正在和独孤贺一同翻阅书卷,似乎是在查着什么。
江岑溪正要开口,还捧着马草的邱白小跑着跑了过来,问:“我能旁听吗?”
江岑溪当然不会拒绝,当即笑了起来,对着她招手:“来。”
另一边李向渔当他们要商议事情,也跟着进入了凉亭,却没落座,只是双手环胸地站在凉亭柱子边,斜倚着跟着旁听。
江岑溪将自己翻阅的书卷放下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广汉郡墓中的兔妖,为何会知道尸解仙这一修炼途径?”
邱白听得一怔,她从未再去回忆曾经的事情,于是摇头:“我确实从未多想过。”
李承瑞和李向渔两个不懂修炼的人,自然也插不上话。
不过想想也是,根据兔妖的描述,她出了结界便遇到了她的小姐,跟着小姐生活,哪里有机会知晓这种邪法?
江岑溪继续说道:“季景鸿在神姥姥去世前,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肖沐言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季景鸿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所以他代替季景鸿真正表弟的时间,只能是四岁。
“我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四岁的孩子,哪里会这么配合,还能在季景鸿身边卧薪尝胆?
“所以我怀疑四岁孩子的身体里,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灵魂,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于是我想到了尸解仙。”
江岑溪这一猜测,真的是大胆又超乎常理。
可他们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毕竟四岁的孩子是神童,大家可以觉得此事罕见,却也有可能发生。
可一个四岁的孩子,从小时便开始铺垫起一场宏大的骗局,那么就有些离谱了。
但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到了孩子的身体里……那就不一样了。
独孤贺接着江岑溪的话说了下去:“在广汉郡时,我也粗浅地说起过尸解仙的修炼方式还有一些关于它的传说。
“小师祖这般猜测后,我仔细思量,觉得也有可能。
“此人必定是在上一世……我们姑且称之为上一世。他在那时必定祭奠了很多东西,生命或者更多可怕的东西,成就了自己的重生。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魂魄,打破了时间流转的规律,重新回到了他四岁的那一年,当时他还是一个孩童,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他带着前一世的记忆,从幼年便开始铺垫一个可怕的计划。”
李承瑞听完不由得惊道:“那真的是太可怕了,他简直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知道很多事情后续的发展,也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能做出这般事情的人,定然有着坚定的意志和狠辣的手段,如果他的目标是……”
他逐渐有了非常大胆的猜测。
邱白也听懂了:“这可真是运筹帷幄啊!从四岁开始布局,潜伏到季景鸿的身边,后来还成了长公主的未婚夫,还是军中的军师,到了这种程度……不是可以阻止西梦的亡国吗?”
邱白说着说着,眼睛逐渐睁大:“难道……”
所有人都在分析这件事情,在旁人不可查的角落,江岑溪的面色暗了暗,却还是说了下去:“在西梦亡国后,他还要布局去害这几个人,让我觉得,他不仅仅是一个细作的角色,还对这些人有着一些私人恩怨,怕是他前一世在这些人的手下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报复。”
邱白摇头轻叹:“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江岑溪继续说道:“我在公主府和那个人短暂的交过手,大致可以看出来,那个人和老道士可能是师徒关系,但是那个人的实力在老道士之上,却又不得不帮老道士,可能是老道士手中有什么把柄,拿捏着他的命门。
“在老道士和蜘蛛人被抓后,他从未出过面,显然对这二人没什么感情。
“所以我们还有一个突破口,试着从老道士和蜘蛛人那里得知这个人的弱点,之后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广汉郡。”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那兔妖又是如何得到尸解仙的修炼方法的?”
江岑溪回答:“之前我便在想,为何蜘蛛人刚刚杀死亲生女儿,墓穴就已经准备好了。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因为她是女儿,女儿会影响它的孩子继承皇位,也不利于它巩固自己的地位。
“联想到此事后,我想到它可能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处墓穴,它的亲生女儿也是祭品之一,蜘蛛人也在铺垫尸解仙的祭品。
“祭品墓穴内都会绘画一些图画,也会有些祭品,兔妖的魂魄在其中居住百年,应该是在其中寻到了这种修炼方式,又理解不深,才会写出了那一份被篡改过的尸解仙修炼方法。
“我哥哥的性格最是睚眦必报,再看他如今实力,应该不会让蜘蛛人逃跑才对。
“他应该是发现了,如果杀死蜘蛛人其实是在成全它‘成仙’,所以在给了它重击后放了它,让它遭遇重创,不得不一直更换面皮,痛苦地继续活着。
“在我们看来,他们为了换皮做出那么多极端的举动荒唐,其实他们早有底牌,大不了用尸解仙的方式重活一次,他们虽然心狠,却有无限生命的本事。”
“还真是……”邱白抱着马草感叹,这兄妹二人还真是性格一样,疾恶如仇得很,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他们兄妹二人。
还有就是……这群人用自己的至亲做祭品,换取无限重生的机会,丧心病狂,又真的非常可怕。
他们可以一次次重活,一次次改写历史,体验不同的人生,这与永生又有什么不同?
这种妖法若是被更多人知晓,怕是会引起巨大的混乱。
这种事情太诱人了……
邱白愣了会神,又问 ,“还有其他的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没翻到尸解仙其他的资料。”
邱白看着那些书卷一阵头疼,她认字,但是又认不全。
毕竟从小没怎么读过书,看到书会头疼,于是立即起身:“那我继续喂马去了。”
江岑溪知道邱白更喜欢小动物,喂马都能成为爱好,于是并未留她:“去吧。”
李向渔在邱白离开后,坦然地说道:“我猜到你们怀疑肖沐言是九王爷,我和九王爷并无交集,所以不会维护,我在乎的只有国家安危,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泄密。”
江岑溪坦荡地回答:“我们自然相信下都督的为人。”
李向渔轻笑着点头,随后又道:“我在宫中时,曾经跟着进入了一处书阁,当时拿了一本书出来。当时案子结了,大家都很忙,你还在忙碌九天斋,我便将这件事搁置了,好在我一直将书带着,我去取来给你们。”
李向渔一向动作利索,很快将书取了过来给了独孤贺。
独孤贺这人有些书痴,酷爱读书,且沉迷于此。
他在认真地翻阅着典籍,越看越觉得蹊跷,不由得眉头紧锁着继续观看。
“我需要做一些标记和记录,先回房间写了。”独孤贺说着便起了身,快速捧着自己身前的书籍回了楼上。
江岑溪看着他们离开起初并未在意,仍旧借着烛光看着手里的卷宗。
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再次抬头看向凉亭,刚刚还聚集着几个人,此刻却只剩下她和李承瑞两个人。
李承瑞一直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岑溪的背脊有些发僵,人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她很想立即站起身来,却感受到了李承瑞的目光,最终还是扭头朝身边的李承瑞看过去。
李承瑞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读书,见她看向自己,轻声问:“我吵到你了?”
“并没有,你……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李承瑞这时才从袖子里拿出瑞水来,递给了江岑溪:“有些日子没供奉了,现在环境合适,我便去寻来了。”
“哦,刚好需要。”江岑溪伸手接了过来。
“这个是寻瑞水时摘的花,你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李承瑞这花送得鬼鬼祟祟的,主要是怕影响了江岑溪的清誉。
他特意将花藏进了衣服袖子里,刚才又在商议正事,他便一直藏着,此时拿出来花有些被压得弯了,他赶紧整理了一下才递给了江岑溪。
江岑溪又是一阵无所适从,最后还是凶巴巴地接了过去,接着道:“以后别送了。”
“嗯。”李承瑞见她接过去,却还是嗅了嗅花,忍不住笑着问,“你会头痛吗?”
毕竟江岑溪是在李承瑞的眼前,脑袋被开了一个洞,他一直关心此事。
江岑溪轻声回答:“师父给我留下的护身屏障很厉害,我除了有些虚弱外,其他无碍。”
“那就好。”
江岑溪整理自己的书卷,并且将花夹在了书里,以后还能做个书签。
李承瑞却在她即将起身的时候,抬手拉了一下她的指尖,似乎并不想她走。
他想和她多待一会。
江岑溪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她才低声去骂李承瑞:“别臭不要脸,都说了不成,你再这样我揍你!”
“你还记得你拒绝过我,却不记得你许诺过我什么?”
江岑溪理直气壮地不认账:“你……总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一会得给你驱一驱身上的脏东西。”
李承瑞微微眯起眼睛,对她挑起一根眉毛:“神仙奶奶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吗?”
“放屁!”
“好吧,我神仙奶奶很擅长说谎。”
“……”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夸奖。
江岑溪很是不悦,板着脸对李承瑞勾了勾手。
往常江岑溪这般勾手,都是要对执念说什么,李承瑞也都会顺从地俯下身。
这次他的身上没有执念,却还是微微低下头,凑到了江岑溪跟前。
江岑溪在他的脸颊抽了一巴掌,并不疼。
李承瑞抬眸看着江岑溪,不但没恼,反而压不住嘴角的笑。
这狡黠的笑让江岑溪更加气恼,硬是让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成了对李承瑞的奖赏一般。
二人四目相对,又距离极近,让江岑溪意识到不妙。
她想要退开,却被李承瑞握住了手臂,带着她向前。
然后低下头吻了她。
似乎很轻,却又引来极重的心跳。
她有一瞬想逃,却被李承瑞单手按住了后脑,将她带回去,加重了这个吻。
她的睫毛微微发颤,耳朵努力在听,生怕有人路过,看到他们这亲密的举动。
她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推开李承瑞,纤细的手指上移,指尖带着欲盖弥彰的纠结,最后也只是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后,她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下,接着迅速起身,捧着自己的书快速逃跑。
李承瑞看着她离开,笑容越发灿烂。
看来不舍得打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