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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溪回到房间里独自气闷了一会。
她是在跟自己生气。
她内心深刻地知晓此事不妥,却又狠不下心彻底拒绝李承瑞。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她仿佛不想拒绝李承瑞的心意……
理智和感性在斗争。
更多的时间她被理智侵占,觉得他们没有未来,两个人的身份不合适。
可在真的亲近那一刻,那种心情的激荡,又让她产生了动摇。
她一时间进入了死胡同,一味地钻牛角尖,理不清个思绪。
最后她干脆不去想。
凡事顺其自然。
她身姿轻盈地坐在桌前点燃烛火,又看了一会卷宗。
思量片刻,拿出笔墨纸砚给莫辛凡写心法,算是她成为莫辛凡师父后,正式给他的第一份口诀。
江岑溪属于那种很会读书,读书也快,却不擅长运用的人。
明明满腹经纶,真的看到美景也只会感叹一句:真好看呀。
此时她拿起笔,先是写了一遍口诀,之后又开始冥思苦想,该如何通俗地讲解,才能让莫辛凡那个呆子看得懂。
她第一次收徒,就收了莫辛凡这么棘手的类型,也够让她抓耳挠腮的。
不过既然决定了收徒,就要尽心尽力地去教,也能让莫辛凡在黑池河更有实力,真的遇到妖兽逃出,他也能去应对一番,至少能够保命。
所以她思考了一会儿后,继续奋笔疾书,先教一些基础,再教一些实用的自保手段。
最后又夹了几张符箓,让莫辛凡认真去看图案,以后莫辛凡也要自己书符。
末尾附上一句最核心的话:看不懂就去问闫决回。
写完这些,她在第二日将信交给了李向渔,李向渔很快安排人给莫辛凡那边送过去。
临上马时,江岑溪瞥了李承瑞一眼。
李承瑞真的很会装,此刻也是人模狗样的,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状态平常,看不出任何不妥。
偏和她对视时,眉眼含笑,像是又莫名地调戏了她一下。
她有点想揍他!
最终她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忍耐下来,继续赶路。
*
再次来到广汉郡时,江岑溪和李承瑞已经熟悉了路径,甚至无需去看地图。
他们并没有和其他人一同进入墓穴,而是两个人单独进入。
毕竟他们两个人对此地较为熟悉,不用过多叮嘱注意机关,单独前去速度最快。
两个人行至中途,便发现此处出现了变化。
江岑溪停住脚步仔细探查,随后道:“有人来过,没有破坏我的布置,但是他再次加固了那些布置。如今就算是我,都无法轻易地取走那两个妖孽的魂魄,也无法与他们的魂魄沟通。”
李承瑞也跟着严肃下来 ,仔细观察周围。
他有随跃给他的能力,能够观察出周围的机关布置,随后道:“这里并没有安装什么机关。”
“我也没看出什么加害的法门,应该只是阻断了我和他们的沟通途径。”
江岑溪也不着急继续进入了,而是摆了摆手,招出了兔妖残余的魂魄。
兔妖的魂魄经历了二次破碎,此刻和江岑溪的沟通有些困难,却也能够给她提供关键性的信息。
兔妖的声音很轻很柔:“的确有人来过……”
停顿片刻后,兔妖又道:“是个男子,步伐很轻,法力高强,我意识到不敌便藏了起来,他没有发现我。”
江岑溪又问:“嗯,你还能沟通那二人的魂魄吗?”
“可以,但是他们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疯癫,很少会恢复理智,大多是发疯的状态。”
九王爷的确有些能耐和脑子。
可他知晓的细节不多,江岑溪等人汇报时,也没有提及兔妖的魂魄。
所以九王爷并不知晓兔妖的魂魄残存在墓中,加上兔妖的魂魄实在太过破碎,已然淡到可以藏匿起来不被发现的程度,反而帮助了兔妖。
以至于九王爷虽然来此布置,却没有隔断兔妖和魂魄的联系。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江岑溪微微点头,她知晓事情不会进展得顺利,所以此刻也很平静,“你要问他们那个人的弱点,之后我们才好对付。当然,他们最开始不会如实回答,因为怕我们破坏他们之前的布置,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可他们应该知道,那人对他们袖手旁观后,定然会去破坏他们之前的布置,只有和我们合作,才能杀死共同的敌人。”
兔妖似乎需要努力一阵子,才能够汇聚自己的声音,最终也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显然她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支撑自己的意识和他们沟通了。
江岑溪也不为难她,和李承瑞一同退到了墓穴外围。
她看着墓穴,又一次加了布置,让九王爷无法再做手脚。
如今的墓穴布置加了一层又一层,像是坚固的堡垒,还不分敌我,他们进不去,敌人也别想进去。
从此处离开后,江岑溪有些怅然:“有时难得心软一次,留下了兔妖的残魂,竟然也能在后来帮助我自己。”
在九王爷看来,不过是江岑溪特意将蜘蛛人的魂魄囚禁在它亡女的墓中,这也算间接地帮助了九王爷,九王爷乐见其成。
所以九王爷顺水推舟,再次加固这里的封印,彻底锁住这两个妖孽。
让他们不生,不死,永远留在此处。
李承瑞跟着江岑溪回去的同时,根据此刻的情况分析道:“我们到义州,那里要么是寻不到什么线索,要么是已经设下了埋伏,就等我们入瓮了。”
“定然不会顺利,但是我必须弄清楚其中所有的隐情。”
李承瑞听完有所触动,随后语气轻柔地道:“你倒是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江岑溪的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李承瑞可能误会了什么……
可她又不能解释说,她怀疑她乃是戚溶月的转世,戚溶月可是敌国公主,李承瑞得知后岂不是要与她势不两立了?
在还没有确定真相时,便与李承瑞为敌着实草率。
算了,李承瑞误会就误会吧。
她只能浅显地解释:“我也只是想彻底解决此事。”
“嗯,我知道,当初麻烦你解决此事时,我已经很愧疚了。现在看到你为此事到处奔波,还冒着巨大的风险,我……有时也希望你放弃此事。”
“……”江岑溪尴尬地直挠头,她好像没那么伟大。
“你别多想……”江岑溪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一转头,却看到李承瑞深情款款的眼神。
她没被这眼神触动,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小跑着朝外走,眼不见为净。
李承瑞还当江岑溪是害羞了,强忍着笑跟在了江岑溪身后。
*
到达义州时,他们感受着天气,似乎又回到了初秋时节,不冷不热,只是风有些大。
江岑溪按住自己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感受着温度,问独孤贺:“这样天气温暖的地带,仿佛没有冬天,当年也被大雪覆盖了十六夜?”
独孤贺还真的专门做了功课,在江岑溪打算来此处时,便仔细查阅了这里的卷宗。
“没错。”独孤贺回答得笃定,“其实北方被雪覆盖,只能算是小灾难,他们有着御寒的经验。可在义州这种地方,根本没有过被雪覆盖的经验,那真是大型的天灾,不少人被冻死饿死,真的是……惨呐!”
在几乎见不到雪的地带,第一次见到雪,却是如此可怕的灾难……
江岑溪沉着脸思考,接着说道:“我怀疑……这场雪也是献祭的一环。”
其他人听完皆是一惊,李向渔更是气愤地道:“这简直丧心病狂。”
“目前也只是猜测。”
江岑溪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罗盘来,低声道:“此地东南高,西北低,若是建造祭坛,我会选择这个范围。”
江岑溪在地图上指了一个范围。
独孤贺和邱白凑过去看了看。
独孤贺看了半晌后点了点头,跟着说道:“合理。”
“为什么不选择风水宝地?”邱白在此刻问,她懂些粗浅的风水堪舆之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江岑溪耐心地解释:“他们不是在建造什么好的建筑,也不是选择墓穴,而是祭坛,选择自然有所不同。”
邱白跟着认真思索,随后点头:“也对。”
他们到了此处后,便换了当地的服装,可看着模样,仍旧与当地人不符。
此地有些人会穿着民族色彩非常鲜明的衣服,长相与说话也有地方特色,只要是外乡人靠近,很快即可发现他们的不同。
独孤贺特意寻了向导,带他们去江岑溪画了范围的附近。
此人看了地图后便频频摇头:“去不得。”
接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一群人仔细去听,也只能一知半解地听懂个大概。
独孤贺仍旧是温和老人家的模样,询问:“你是说,那里不太平?”
可能是注意到他们听不懂,于是此人努力慢些回答:“人进去后都出不来。”
江岑溪听完便点头,若是如此,那就算是找对地方了。
这不太平之处的起源地,自然会更加可怕,此处还能表面太平,看来也是有高人坐镇。
向导实在不敢领他们进去,最终带着他们去找当地的亡命徒。
传说中的亡命徒看起来皮肤黝黑,是个干瘦的男人,眉间有着分明
的川字纹,法令纹极深,看人时会露出分明的三白眼。
瞧着面相绝非善类。
可除了此人,没人再敢进入这个地带,他们也只能请此人带路了。
“怎么称呼?”独孤贺说着,给了亡命徒二两银子。
亡命徒接过银子掂量了一番,又抬眼看他们,低声道:“姓黄。”
独孤贺态度恭敬地点头:“广兄弟,我们有些急,可否今日启程?”
“姓黄啊,黄!”
“哦哦,黄兄弟。”独孤贺赶紧改口。
黄小哥很快寻来了一头驴,骑着小驴给他们引路。
他们一行人骑着马,只能缓慢地跟着他们。
这路途对他们来说并不远,毕竟此处地界不算大,却走得艰难。
江岑溪和邱白刚刚进入,便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显然此处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郁到会缠绕人身的程度。
但是在不精通法术的人看来,此处只是显得冷飕飕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变得不好控制。
这种时候,那头小毛驴居然是最为淡然的。
江岑溪和邱白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了然。
这毛驴说不定是吃过死人肉的,才能在如此地界保持着平稳的状态,他们之后也需要小心这个黄小哥。
这种人,很容易将他们送到危险的地方,最后偷走他们身上的东西,凭此谋取钱财。
他们是没有良心的。
毛驴平静地带着黄小哥进入,黄小哥还在跟他们介绍:“一会需要渡河,你们人多,都过去吗?只有一条船。让我多划几趟,得加钱。”
独孤贺回应他:“到时看看能坐多少人过去吧,先过去一批人,之后再回来接人,这条水路你熟悉吗?”
“自然熟悉,我小时候总来此处钓鱼。”
江岑溪努力控制有些焦躁的马,口中嘟囔:“倒姨?把姨倒水里?浸猪笼吗?”
黄小哥吵嚷起来:“钓鱼呀!水里游哇游哇的鱼呀!”
“哦……”
李承瑞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一阵轻笑。
江岑溪则是注意到了不对劲,问道:“你小时候此处还是太平的?”
“我也三十好几了哇,小时候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好得很。也就是十几年前吧,这里逐渐开始不对劲了,最开始只是阴气森森,后期严重到总死人,也就很少有人过去了。”
“那这些日子你有进入其中吗?”江岑溪问道。
“很少,我也是惜命的哦。都是有人失踪了,并且是在这附近出了事,他们才会寻到我,让我进去将他们的尸体带出来入土为安。我之前都是干这种伙计的,没人敢干,只有我敢,所以赚了些银子。
“现在大家都开始避开这附近了,我也就没钱可赚了。”
“你可在其中发现过什么不对?”江岑溪又问。
黄小哥似乎不想和人聊天,瞥了江岑溪一眼,没回答。
他的态度一直是不耐烦的,似乎很想快些将他们送进去,干完活就离开。
独孤贺及时地给他送了一两银子,黄小哥看到银子才再次开口:“进去以后得跑得快,发现不对劲儿了,赶紧跑。我不敢回头,也怕沾染上什么,所以林子里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说起不正常的,之前带出来的尸体,都是野兽之类撕咬后的痕迹,唯独有一次,发现两具尸体身上的刀剑伤。身上的财物还在,不是被劫财了,衣服完整也不是劫色,怕是不小心碰到别人的秘密,被灭口了。
“我带出两个人的尸体后特意观察了几日,周围都没有人出来过,我又壮着胆子进去,这次是我走进林子最深的一次,发现了尸块,人都被吃成碎渣了,肠子啊,内脏啊,被扯得遍地都是,都被风干了一些,看起来死了两日了。
“我还特意瞧了瞧碎的衣服,布料和款式不是我们这里的,应该也是外来人。
“我被那场景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去了,在那之后我整整两年没敢再进来,这次也就是你们给的多,我才破例进来。”
二两银子,在他们这里算得上出手阔绰了。
他平时接一些零活,半年都不一定能赚上二两。
江岑溪很快确定:“有东西在守着这里,他们的人曾经在两年前再次来过这里。”
李承瑞跟着叹息:“好消息是此处没有敌人的埋伏,坏消息是此处比有埋伏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