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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颜卿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她在和戚溶月单独交谈后,的确收敛了一些,却没对皇后放尊重多少,只是和戚溶月的关系转好了一些。
为此皇后有些气恼,却也没表示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修复。
她想让戚溶月出面,戚溶月听话地出面了,安颜卿也的确做出了改变,她再去要求什么,反而显得她得寸进尺。
安颜卿也不是会伏小做低的人。
江岑溪一直在戚溶月的身体里,经历着戚溶月经历过的事情。
她发现戚溶月果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
她在私底下做着一些事情,比如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安分的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看似严肃的时令妤算得上戚溶月的谋士之一。
有些无法完成的事情,随跃则会耍些小聪明。
随跃在一次庆典时见到了偃师,他们操控着偃甲载歌载舞,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偃甲。
戚溶月见随跃对此感兴趣,竟然重金聘请偃师教导随跃。
旁人都觉得她疯了,居然花心思去培养一个小宦官。
可戚溶月还是如此做了。
随跃学习需要时间,制作偃甲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戚溶月还会单独给随跃安排一处小院,让他能够静心研究。
不得不说戚溶月是宠着这些心腹的。
也可能是因为随跃年纪小还讨人喜欢,只要随跃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什么,戚溶月都会买给他。
就连时令妤颇为难缠的家人,戚溶月都会安排得妥善,让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营生,且手段干净利落,不会让他们再打扰时令妤的生活。
对于季景鸿她也是重点培养,会请能工巧匠给他做关刀,让季景鸿一个大男人高兴到手舞足蹈。
还发现季景鸿喜欢吃些甜食,公主府里常备着果脯。
对于这样一个主子,也难怪在亡国后,这些人还会为戚溶月奔波。
江岑溪在此刻被一股力道推出了画卷。
她出来后还有一瞬回不过神来,抽离感让她的心脏剧烈收缩。
缓过神来后她第一时间是去查看所有人的状态,确定他们只是昏睡,没有陷入什么幻境空间,也没有经受折磨才安心。
她迟疑片刻,再次站起身,在黑暗之中走向下一幅画面。
抬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发颤,手指触碰壁画的瞬间,她又一次被吸进去。
她再次进入到戚溶月的身体里,让她发现戚溶月和安鹤眠熟悉起来,是一次意外。
戚溶月穿着夜行衣,和时令妤一同追踪一个可疑人,却让此人仗着熟悉地形逃离。
她们二人有些愤怒,却因为修养极好,也只是表现得有些懊恼罢了。
此事若是发生在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上,定然已经开始骂街了,江岑溪说不定还会演绎一出气急败坏。
在她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小院里有人。
戚溶月探头看过去,刚巧看到院子里的人后背完全倚靠在椅背上,往后仰着椅子,一脚踩在桌沿控制着身体朝他们这边看。
两个人意外地四目相对。
戚溶月一怔,她果然还是亲自追人的经验不够丰富,怎么意识到有人后第一反应不是像时令妤一样躲起来,还探头去看。
她有一瞬的慌张,很快又意识到不对,此人有些眼熟。
她再次回头朝此人看过去,见他还在看向自己,问道:“我看到他的面容了,需要我画下来吗?”
她有些迟疑,和安鹤眠交谈,岂不是会暴露身份?
结果安鹤眠居然对院子里吩咐道:“给公主奉茶。”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戚溶月还是走了进去。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安鹤眠一向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为了灿烂的笑容。
时令妤只能现身,跟着戚溶月进入了小院之中。
院落里只有一名随从,安静地执灯,接着奉茶。
安鹤眠站在院落里执笔,很快画出了此人的大致轮廓。
戚溶月站在他的身边跟着看,轻声道:“你的画技进步了。”
“嗯,也比你高了。”安鹤眠随口说道。
“你怎么……”还挺记仇的,可她当年确实比他高。
“我怎么?”
戚溶月没回答,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待安鹤眠画完了肖像画递给戚溶月,戚溶月举起来在灯下看了看后道:“能被你画一幅画像好像也挺不错的。”
“别让我们会巫术的得知你们的生辰八字,也别让我们画你们的小像,不妥。”
“原来是这样?”戚溶月得到安鹤眠的提醒后,很是受用,“谢谢。”
“只有谢谢?”安鹤眠随意地坐在了小院的一处栏杆上,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
戚溶月这个就算穿着夜行衣,都要挺直背脊,站得端庄的人,和安鹤眠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听到安鹤眠这句话反而笑了。
她知道安鹤眠算是在暗示,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算是帮了一次忙,所以戚溶月得好好感谢他。
“突然想不到该如何道谢,迟些补给你。”戚溶月这般说道。
“好。”
这年戚溶月十五岁,安鹤眠十六岁,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秘密,看着彼此微笑。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安鹤眠和戚溶月后续的故事,所以江岑溪能够看得出,安鹤眠此刻没有压抑眼底的喜欢,亮晶晶的眼眸里,都是对戚溶月欣赏。
可当时的戚溶月没有看出,只是记住了安鹤眠的一次人情。
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始了这一份单恋。
恐怕还要更早……
不然他不会连幼时的细节都记得清楚,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和这姐弟二人正式拉近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颜卿也不知是身体惊人,竟然能抗住堕胎的药物,又可能是偷偷给她下药的人有一日的松懈,安颜卿还是有了身孕。
安颜卿似乎也有些犹豫,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可惜孩子未能保住。
戚溶月不知道具体,只知道小产的那一日安颜卿大闹了一通,第一次对圣人发了脾气,将一樽琉璃盏摔到了圣人的面前,怒喝着让圣人滚出去。
在那之后戚
溶月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能见到安颜卿。
再次见面时是安颜卿出宫,去寺庙为自己夭折的孩子祈福。
戚溶月也在那一日到了寺庙。
安颜卿并没有多虔诚,她将一串手持硬生生地扯断,拿下珠子一颗颗地往外丢时,戚溶月来了院落。
安颜卿仍旧是貌美的,可却多了一丝憔悴和狰狞。
她看着戚溶月凄苦地笑:“本宫曾因那老东西待本宫不错,觉得他可能对本宫有一丝真情。”
仅仅一句话,戚溶月便懂了。
如果安颜卿想要保住孩子,凭借她母后的手段根本靠近不了她。
所以让安颜卿失去孩子的只能是她的父皇亲自出手了。
“我觉得……此处不适合散心,贵妃娘娘不如随我来。”戚溶月主动提议。
安颜卿欣然接受。
安鹤眠此次被圣人派来陪同姐姐,被安排了让安颜卿息怒的任务,他却没有如何安慰。
想来他姐姐闹几日,还是需要迎合圣人,这是她避不开的命运。
他劝说不出,他会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戚溶月带着姐弟二人去了一处山庄,进入后,随跃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让姐弟二人没想到的是,时令妤和季景鸿居然也在,并且有作陪的架势。
戚溶月坦然地介绍:“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不必拘谨。”
仿佛一下子将安颜卿也归纳为她亲近之人。
安颜卿起初还板着脸,见戚溶月对她敬酒,她还忍不住打量她:“小丫头……还会喝酒?”
“我酒量还不错呢。”戚溶月回答。
“那我可得试试。”
“来。”戚溶月示意了一番后,一饮而尽。
看到戚溶月这般模样,安颜卿有些惊喜,也逐渐喝得开怀。
他们不谈国事,只谈风花,只议雪月,倒也谈得来。
一群人聚在一起逐渐没了规矩,随跃作为小宦官也可落座。
时令妤也在今日没管戚溶月的规矩。
安颜卿似乎是喝得欢快了,朗声说道:“戚溶月,你可知当年你一句‘你比我矮,我还以为你是弟弟’,让我弟弟生了几日的闷气。”
戚溶月轻笑着回应:“不止几日,前些日子我和他见面时,他还提起了此事。”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只是恰巧想起来了而已。”
“我当时也是好心。”戚溶月对安鹤眠敬酒,“还当是谁家的弟弟走丢了,想要帮你寻找家人,谁知会惹你生气?来,我敬你,莫要再想起了。”
安鹤眠好似不情不愿似的,却还是跟戚溶月碰了杯。
酒杯轻碰,酒水溢出些许,犹如晶莹剔透的珠子。
落下便意味着冰释前嫌。
戚溶月在此刻推开雅间的门,有一阵冷风吹拂进来,却可以看到楼下已然灯笼高挂,绵延出火红的灯海。
接近年关,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
她看着时辰,回头对安鹤眠示意:“你且瞧好了。”
安鹤眠回过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认真瞧着外面,不一会便看到了焰火绽放。
这一次的焰火似乎有些不同,团簇很大,要更加耀眼。
漫天的焰火绚烂非常,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安鹤眠忍不住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很是新奇。
戚溶月似乎有些醉意,竟然没了端庄,对他炫耀似的挤眉弄眼:“我知道你们文人墨客喜欢的都不简单,可是花了些心思才寻来的匠人,这回礼可算满意?”
安鹤眠认可地点了点头:“尚可。”
戚溶月也不恼,反而大笑出声,是难得放肆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安鹤眠看了看焰火,又侧头去看戚溶月的笑颜,在斑斓的光下,她的笑容竟然比烟花还要璀璨,仿佛是夜间升起了一轮太阳。
安鹤眠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扬起嘴唇跟着轻笑,眼眸弯弯的,似乎在含情时,笑容才会是从眼底溢出来的。
他们继续举杯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间下了雪,雪花轻盈飘浮,洋洋洒洒地落下。
分开时,他们分别乘坐马车。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醉得睁眼都有些吃力,却还是关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都上了马车,在路上留下了几道马车和马蹄的痕迹。
雪,无声无息。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双手捧着雕花暖手炉,脸上都是暖洋洋的笑容。
江岑溪陪着戚溶月经历这一切,甚至有些唏嘘,若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戚溶月还是快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