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
石雁镇虽小, 却也喜气洋洋的。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甜水巷里升起缕缕炊烟, 飘出阵阵香甜。
燕枝和往常一样,把驴车赶到楚鱼家门口, 然后和楚鱼一起,把蒸好的红糖糕装车。
楚鱼扶着车, 把燕枝送到巷子口, 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一个人小心点,要是那几个泼皮无赖再来, 你就找旁边卖猪肉的刘叔帮忙,知道了吗?”
就在前几日, 燕枝独自出摊,结果他脸生,长得又软和, 就被镇子上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盯上了。
几个无赖拿了糕, 不给钱就走,想要白吃白喝。
燕枝上去理论, 被他们围在一起戏弄, 还险些被他们推倒。
还好给他介绍过屋舍的牙人杨大嫂路过, 楚鱼也过来了,才把他救下来。
“嗯嗯。”燕枝用力点点头,“放心吧。”
楚鱼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天真的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唉——”
“实在不行,他们白吃就让他们白吃吧,反正这东西噎人, 他们放开了吃,也吃不了多少。”
“那怎么行?”燕枝认真道,“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买了糖和面,每日早起,勤勤恳恳做出来的,才不能让他们白吃!”
楚鱼瘪了瘪嘴,看着他:“那你被推倒,还要上药,花的钱岂不是更多?”
“放心吧,我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燕枝自信地扬起脑袋,“昨晚我在家里,对着墙壁练习骂人了!”
“你?练习骂人?”楚鱼毫不掩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我说呢,我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跟小老鼠似的,我还以为是撞鬼了,原来是你这个小鬼。”
“我才不是小鬼!而且,我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
“什么?”
燕枝朝巷子里喊了一声:“糖糕!”
下一瞬,一道黑影“咻”的一下窜了出来。
楚鱼被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脚避开。
糖糕从他身边跑过,径直来到燕枝脚边,围着燕枝转了两圈。
糖糕来了!
燕枝自信满满:“上回是因为我一个人在摊子上,他们才会欺负我。这回我带上糖糕,他们肯定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诶哟——”楚鱼捂着心口,似乎被吓得不轻,“你这狗长得也太快了,我记得我刚见它的时候,它还没这么大吧?”
“长得大才能吓住无赖嘛。”燕枝笑了笑,“而且它吃得比较多。”
糖糕大概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但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甩着尾巴,绕着燕枝继续转圈。
自从燕枝和楚鱼合伙做生意,燕枝就总是早出晚归,留糖糕独自在家看门。
难得能跟他一起出门,糖糕自然高兴。
“行吧。”楚鱼点头,“那你还是小心点,中午我过去找你。”
“好!”
楚鱼停下脚步,燕枝拽着小毛驴的缰绳,快走两步,跳到车上坐稳。
燕枝拿出柳枝做的鞭子,轻轻打在花生糕的屁股上,又回过头,用力朝楚鱼挥挥手:“中午见!”
“嗯,拜……”楚鱼清了清嗓子,改了口,“再见。”
*
这个时候,天色尚未大亮。
西边的月亮慢慢落下,东边的太阳却还没升起来。
石雁镇通常不会下雪,但会下霜。
一觉醒来,头顶瓦片与路边草木上,都覆着一重朦胧的白霜。
糖糕在前面开路,燕枝驾着花生糕拉的车,跟在后面。
细细寒风带着潮湿的水气,拂过寒霜,迎面吹来。
燕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合拢双手,哈了口气。
好冷!
糖糕顶着风,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冷。
燕枝想,肯定是因为它身上毛多,他身上就没毛,所以他冷。
等今日赚了钱,他一定要去裁缝铺做一顶帽子,也要毛茸茸的那种。
燕枝一边赶车,一边想事情。
没多久,就到了集市口。
集市由官府管理,里面有铺面,外面也有供人摆摊的地方。
燕枝刚把花生糕赶进去,几个先到的摊主就笑着同他打招呼。
“小燕子飞来啦?今日没赖床啊?”
“来啦!我从来不赖床!”
燕枝也不生气,一边笑盈盈地同他们说话,一边把车上的蒸笼卸下来,再把花生糕和糖糕拴在旁边的树下,免得它们乱跑。
他第一天出摊的时候,楚鱼带着他过来,就把他介绍给集市里的人了。
再加上燕枝自己也软和,很快就和他们熟络起来。
等燕枝把东西都摆好,旁边卖菜的老爷爷才喊他:“阿燕啊,拿一块糖糕给我。”
来到石雁多日,燕枝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南方小名。
“好。”
燕枝应了一声,树下的糖糕也跟着“嗷呜”叫起来。
“不是叫你,是叫我!”
唔……他总感觉这话怪怪的。
燕枝拿出装水的竹筒,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才拿起油纸,包了一块糖糕,送到老人家面前:“给,您老小心烫。”
糖糕不贵,楚鱼定的价格,三个铜板一块,五个铜板两块。
在这儿卖东西的摊主闻见味道,都忍不住要买一块来尝尝。
燕枝先把周围一圈送了个遍,卖掉一笼,然后开始吆喝。
“红糖糕!好吃的红糖糕!香香甜甜的红糖糕!”
他每喊一声,后面的糖糕就跟着“嗷”一声,倒是相映成趣。
*
没多久,日头升起,晒化瓦上白霜。
正巧这时没客人,燕枝就坐在小板凳上,和隔壁摊主说笑。
“对呀,我的小狗也叫‘糖糕’。它是黑糖糕,我卖的是红糖糕。”
“我说呢,怎么你一喊,你的狗也跟着喊。”
“等会儿有人来找你买糕,你可别卖错了。”
“当然不会,我不会把它卖掉……”
正说着话,街上忽然静了一瞬。
燕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泼皮,穿着邋里邋遢的衣裳,正吊儿郎当地朝这边走来。
这人没什么正经事做,每日里除了吃和睡,就是到处闲逛打秋风。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市集上众人上有老下有小,犯不着和他吵,要么故意避着他走,要么把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护好。
燕枝也赶忙把蒸笼盖子盖上。
可下一瞬,一只手就挡住了笼盖。
“小伙计,盖起来干什么?我买糕。”
燕枝鼓起勇气,朝他伸出手:“钱。”
“没钱。”泼皮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我和楚鱼认识,你回去跟他说一声……”
“不行!”燕枝一脸严肃,“我和楚鱼是合伙的,这也是我的糕,没钱就不能吃。”
他抽出柳枝鞭子,高高举起。
泼皮下意识收回手,燕枝便趁机把蒸笼盖上,把红糖糕抱到旁边。
泼皮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举起拳头:“你找死……”
他话还没完,燕枝又飞快跑开,跑到树下,解开拴着黑糖糕的绳子。
“糖糕!上!”
“汪!”
燕枝一声令下,糖糕张大嘴巴,纵身一跃,直接飞了出去。
泼皮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糖糕就猛地扑了上去。
“啊!啊——”
泼皮一个踉跄,直接摔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推。
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还淌着涎水,对着他的脑袋。
“滚开!滚开啊!”
这是什么东西?!
卖糖糕的小伙计自己生得小小的,结果养了只狗这么大头?
这对吗?
泼皮连连后退,爬起来就跑。
燕枝拉住还想再追的糖糕,大声说:“你再敢过来白吃白喝,我就放狗咬死你!”
泼皮没有应声,只是一溜烟跑没影了。
燕枝拍了拍手,转回头,对上一众摊主感激钦佩的脸庞。
他扬起脑袋,好像打了胜仗一般,迎着他们的目光,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待他坐下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连忙开了口。
“小燕儿,我再买一块糖糕,给你钱。”
“这点小白菜给你,你拿回去吃。”
“真是厉害啊,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你就把人赶走了。”
燕枝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大家不用太感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还好他这几日都在家里练习,这才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他现在感觉自己厉害极了!
什么泼皮无赖?什么恶霸坏人?燕枝统统都不怕!
来一个他咬一个,来两个他咬一双……
当然了,是糖糕咬。
隔壁卖菜的爷爷送给他一捆小白菜,对面卖豆腐的娘子送给他两块豆腐,还有外面卖水果的婆婆,送了他两个山上摘的橘子。
就连糖糕,也得到了杀猪摊上的一块大骨头棒。
他们几乎要被大家送的东西淹没。
燕枝坐在小板凳上,剥开橘皮,往嘴里塞了一瓣。
唔……
有点儿酸,燕枝不由地皱起小脸。
但毕竟是婆婆的一片心意,他仰起脑袋,闭上眼睛,努力咽下去。
——“燕枝!小心!”
原本安宁的街道忽然吵杂起来,有人大喊一声。
燕枝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垒得高高的蒸笼正朝他倒下来。
他来不及抬手挡开,所幸旁边的老大爷冲上前来,抱住蒸笼,蒸笼才没有砸到他。
“小燕儿,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
燕枝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来,帮老大爷把蒸笼扶起来,又把老大爷扶到旁边去。
“您老没事吧?”
“没事。”
“您老先坐。”
燕枝大概猜到了什么,壮起胆子,抬头看去。
他的摊位前,站着三四个泼皮,方才被他赶走的那个也在其中。
他们显然是一伙的,一个回去通风报信,一群人就来报仇了。
“就这个?”
“就这个!”
泼皮人多势众,但和燕枝一起摆摊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也都站了起来。
卖菜的老大爷先开了口:“诶!你们差不多得了!”
泼皮回嘴:“死老头子,没你的事!”
“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里找事!”
“我们教训卖糖糕的,没你们的事啊,都别多管闲事!”
燕枝握紧了腰上别着的鞭子,刚准备说话,忽然听见糖糕在叫,连忙回头看去。
又有两个泼皮,拿着手腕粗的长竹竿,正朝着糖糕重重地砸下去,糖糕被拴在树下,逃脱不得,只能一边叫,一边绕着树干转圈。
“你们干什么?滚开!”
燕枝大喊一声,扑上前去,狠狠地推开两个人,把糖糕救下来。
糖糕被打了两下,燕枝手忙脚乱地帮它解绳子,背上也挨了一下。
“啊!”
燕枝往前一扑,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跪了下去。
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敢打。
老大爷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抄起自己摊子上的烂菜叶就丢了过去:“诶!你们过了啊!快点滚,不然报官了!”
卖猪肉的刘叔将手里砍刀往案板上一剁:“欺负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你们要不要脸啊?!”
卖豆腐的娘子和卖水果的婆婆,也顾不得怕狗,连忙上前,要把燕枝扶起来:“怎么样?小燕儿,没事吧?”
“没事……”燕枝摇摇头,强忍着背上疼痛,解开拴着糖糕的绳子。
几个泼皮不肯罢休,趁着燕枝在解绳子,又朝他喊。
“卖糖糕的,你不让我阿弟买糖糕是吧?过来给我阿弟下跪赔罪,再恭恭敬敬地把糖糕送上来,还有这头狗,也给我们了,这事儿就算了了。”
燕枝不曾理会他们,只是低头解开糖糕的项圈。
见他不说话,几个泼皮有些急了:“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滚过来!”
“你不过来是吧?那就都别买了!”
“哐当”一声巨响,一个泼皮伸出手,直接把他重新垒起来的蒸笼推翻了。
这一回,老大爷没能再拦住。
好好的蒸笼、好好的糖糕,全都掉在地上,沾上灰尘。
燕枝回过头,对上他们不可一世的脸。
“滚过来!”
下一瞬,燕枝松开按着糖糕的手:“糖糕,上!”
糖糕被他们打了,本就蓄势待发,如今得了燕枝命令,“嗖”的一下就冲了上去。
燕枝看着地上脏掉的红糖糕,越看越恼火,越看越生气,干脆一把抄起老大爷卖菜时用的秤砣,也冲上前去。
秤砣是铜制的,很重很沉,砸在人身上能直接砸出一块淤青。
燕枝用鞭子挂住秤砣,挥舞着鞭子,直接甩了起来。
“来!来啊!”
糖糕把泼皮头子按在地上,照着他的腿,“吭哧”就是一口。
泼皮头子捂着鲜血淋漓的腿,疼得满地打滚。
燕枝揪了一下糖糕的后颈皮,指着街道前面:“糖糕,前面还有,追!一个都不许放过!”
一声令下,糖糕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一个一个把他们扑在地上,每个人都咬了一口,当做标记。
燕枝追着满地泼皮,也不管是谁,只管用秤砣狠狠地砸他们。
“叫你们滚!你们不滚!”
“我有没有说过,你们再敢来一次,我就放狗咬死你们?!”
“你们竟敢打我的狗,还敢把我的糖糕推到地上!太可恶了!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燕枝一边打,一边骂,一边骂,一边竟忍不住哭了出来,掉下眼泪。
“欺负我!欺负我!你们前几日就欺负我,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说话啊,为什么总是欺负我?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说话啊!为什么?为什么!”
燕枝把几个泼皮打得满地打滚,连连喊痛,连话都说不出来。
卖猪肉的刘叔怕燕枝吃亏,原本都抄起杀猪刀,冲到阵前了,看见这副景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枝好像并不需要旁人帮忙啊。
正巧这时,楚鱼提着竹篮,从甜水巷过来。
“小燕儿,我来给你送饭……”
楚鱼看清眼前景象,愣在原地,手里的篮子也摔在了地上。
“啊……”
燕枝脸上哭得好似梨花带雨,手上打得如同狂风骤雨。
他哭得越大声,打得就越用力。
“为什么又欺负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只想好好地卖糖糕,我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样欺负我?”
“让你们滚,你们为什么不滚?滚!”
几个泼皮连声道:“滚滚滚……我们这就滚……”
“不行!不许滚!”
燕枝又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他们面前。
“跟我去报官!走!你们跟我去报官!我要让里正、镇长,还有全镇百姓都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不许滚!”
楚鱼回过神,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会儿让滚,一会儿又不让滚的。
那几个泼皮肯定要被燕枝吓死了。
“走!我们去报官!我要当面问问镇长,为什么你们这样的泼皮可以欺行霸市?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卖糖糕?”
楚鱼再等燕枝打了一会儿,才连忙跑上前去,从背后抱住燕枝,把他抱开。
“好了好了。小燕儿,是我,再打就真的打死了,你就要去蹲大牢了。”
燕枝大哭出声,回过身,扑进他怀里:“呜呜……阿鱼,我好怕……他们一直吓唬我,他们还打糖糕,还把我们做的糖糕推翻了……”
几个泼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抱头痛哭。
他们也好怕啊!
“噢,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我在呢。”
楚鱼拍拍燕枝的背,跟哄小孩似的哄他。
他又看向几个泼皮:“陈五、杨六,你们也有今日啊?怎么样?是公了还是私了?要不要去见官?”
原本不可一世的泼皮,此时彻底怕了燕枝,连连摆手:“不要不要……私了私了……”
一听“私了”,燕枝马上转过头,朝他们伸出手。
“什么?”
“钱!”
燕枝喊得他们一个哆嗦。
“你们推翻了我的蒸笼,那里面还有十八个糖糕,一个糖糕三个铜板,五十四个铜板!”
“蒸笼摔在地上,要拿去修,算你们二十个铜板!”
“你们还打了我的狗!狗的医药费,要二十个铜板!”
“一共是九十四个铜板,算你们一钱银子,拿过来!”
几个泼皮倒在地上,面面相觑,谁都不想掏钱。
“没……没钱……”
楚鱼握住燕枝的手,举起他手里的鞭子加秤砣:“没钱就再让我们两个打九十四下!一人打九十四下!”
身上疼痛提醒他们,楚鱼不是说着玩儿的,燕枝是真的会打人的。
几个泼皮围在一块儿,掏空衣袖,摸摸腰带,最后每个人都脱了鞋,从里面倒出铜板来,零零散散,凑了九十个铜板给他们。
“实在是没有了……你们看……”
楚鱼从燕枝手里接过鞭子,一人抽了他们一下。
“我告诉你们,别想着找机会报仇,我们家养的狗,现在开了荤,尝到了血肉的滋味,你们再敢过来,就不是咬一口这么简单了!”
“好好好……”
“滚!”
几个泼皮屁滚尿流地跑了。
一堆铜板丢在地上,燕枝嫌脏,别过头去,只是走回摊位里,默默地把地上的蒸笼糖糕都捡起来。
楚鱼虽然贪财,但也很是嫌弃,先找猪肉摊借了半桶水,使劲泼上去,把铜板洗了洗,才捡起来。
他依次点了十个铜钱,分别送给方才帮过燕枝的摊主。
一来是感谢他们,帮燕枝说话,帮燕枝出头。
二来也是请他们做个见证,若是日后泼皮再来纠缠,也好掰扯得清楚。
几个摊主也有些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帮上什么忙,眼睁睁看着燕枝挨了一下。
楚鱼把钱硬塞给他们,最后提起竹篮子,走到燕枝身边。
燕枝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着灰扑扑的红糖糕,一边掉眼泪珠子,一边拍掉上面的灰。
糖糕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难过,也乖乖地窝在他脚边,陪着他。
楚鱼伸手,拿走他手里的糕:“不能卖了。”
“那还能吃……”
“也不能吃了,要是拉肚子怎么办?”
“都浪费了。”
“不要紧,回去把皮剥了,再蒸一下。”
燕枝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别难过了。”楚鱼在他身边坐下,“我在家里做了新点心,说好了第一个给你吃的。”
“谢谢……”燕枝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小竹篮子。
打开篮子,里面是两碗饭菜,还有几个模样不一的点心。
燕枝拿起一个裹着糖衣的小橘子串,楚鱼解释道:“这是冰糖葫芦。我们这儿的橘子太酸,我就想着能不能中和一下。”
燕枝又拿起一块黄澄澄的小糕点,楚鱼又道:“这个是蛋糕。我蒸出来的,估计和鸡蛋糕差不多。”
燕枝又拿起……
这一回,燕枝还没来得及拿起什么,楚鱼就连忙按住他的脸。
“你的额头怎么青了一块?”
燕枝抬眼看去,却看不见:“不知道。”
“你不会拿秤砣砸到自己了吧?”
“不知道。”
“真是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楚鱼起身,“等着啊,我去找老大夫拿点药膏。”
“好。”
重新恢复安宁祥和的街道上。
楚鱼坐在燕枝面前,用手指剜了点药膏,抹在他的额头上。
燕枝脸上还挂着泪珠,双手捧着蛋糕,啃一口,就吸一下鼻子。
啃一口,又吸一下鼻子。
他总是这样,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好痛!他好饿!他好委屈!
所以他要一边哭,一边吃,一边上药。
“行了。”楚鱼收回手,“还有哪里受伤了?”
燕枝摇摇头:“没有了。”
“他们不是说,你背上还被打了一下?”
“那也要等回家再说……”
正当此时,街道尽头传来一声马鞭响。
燕枝下意识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官差骑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中间走过。
他们手里举起绢帛诏书,一面走,一面喊——
“陛下立后,后宫有主!天下有主!”
“特此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