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有要和康永新进一步、长期合作的念头, 但又担心临床样本量不足以支撑药物的疗效和安全性论证,而此刻莫书逸的建议,简直是醍醐灌顶, 雪中送炭!
见她双眼放光,莫书逸笑起来,“中医的疗效我今天是见识到了,上次虽然也有效, 但总觉得玄了点,这次器质性的病变都能改善如此之大, 我真该为自己以前的年少轻狂道歉。”
以前, 他是最看不上中医的,尤其在苏国和日国留学这几年, 所见所闻皆是临床医学的神奇, 他跟那些老外一样把那些白胡子老头伸出三个手指看病的行为定义为“巫医”。
而舒今越从始至终没感觉到他的“鄙视”, 是因为他家教使然, 素质在这儿。
可现在,他对中医发自内心的赞叹, 今越是货真价实的感受到了。
俩人又聊了两个多小时, 颇有种相见恨晚的知己感, 一直到小食堂关门, 舒今越才告辞离开。
“不用送了, 门口坐公交能直达我们胡同口。”
莫书逸却还是很有风度的送她到公交站, “具体的过两天我跟科里商量好,再联络你。”
“再见,舒今越。”
“再见,莫医生。”
舒今越心潮澎湃,其实她知道自己的配方压根没什么保密性可言, 全龙国很多中医都知道甚至用过,但想过把它做成成药,做成品牌的,却不多。
她现在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东西搬到明面上来,既为病患谋福利,又为自己的将来增加一点筹码,至于赚钱,能赚到自然好,赚不到就只能用小李哥说的话安慰自己。
于是,接下来几天,大家就发现舒今越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精神饱满,走路都像脚底装了弹簧,一跳一跳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把赵大勇治疗前和治疗后的检查单带去给康永新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效果不错,有没有考虑过批量生产?”
舒今越其实就等他这句话呢,嘴上还谦虚着:“我也没接触过这方面,不太懂。”
康永新耐下心来,解释自己作为书城市中药厂的研发科主任,想用她的配方批量生产胃升液,将来更广泛运用于临床的事。
“你放心,配方和思路是你提供的,我们尊重你的知识产权,预计将会给你五百至一千元的专利费。”
啥?!
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方子能卖这么多钱,这钱就跟大马路边捡到的一样,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啊!
“如果你有意向,我能帮你谈高一点,保守估计七百块吧。”康永新就像一台无情的工作机器,除了嘴巴,哪里都不动一下。
舒今越高兴,七百块啊七百块,这可是巨款!足够她买两间小房子了,也够她再买一份工作……但她记得莫书逸的提醒,知道自己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只要有临床试验数据,他还能想法子帮她联络日国那边的药商。
毕竟,日国的胃下垂患病率也不低,那就是一个广阔的未经开发过的市场。
“康师傅,不如我们合作吧!”
康帅博抬头看她一眼,“现在不就是谈合作?”
“不是这样合作,我的配方可以给贵厂,还能向贵厂提供临床试验数据,而我也不需要专利一次性买断……”
“你要分成?我们厂确实也有这个规矩,但你的药物还没投入使用,到底会有多大的销售量还未可知,要是将来销量不好,你拿到手的前说不定还没七百块多。”
舒今越点头,她知道,但她更向往莫书逸说的日国市场,赚龙国人的钱哪有赚日国人的钱开心?她的配方很容易被攻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她就是要用这种小儿科级别的配方赚他们的钱,快乐翻倍啊。
“没事,我不在意,如果销量不好的话,我也会想办法。”今越顿了顿,“但我要求的比例不低,至少需要售价的6个百分点,同时将来如果有其他厂商想要买走专利和商标,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尤其是外商和出口的时候。”
康永新盯了她足足半分钟,最终只留下一个字:“好。”
爽快到舒今越后悔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不过,她是真不贪心,本来这年头的药品利润就不高,她要走了售价的6%,剩下94%除掉成本,药厂的利润就更低了。但好在这个方子没什么技术含量,不需要繁琐而昂贵的研发过程,这些成本省掉,药厂也有的挣。
听说她还能提供临床试验的数据,康永新更高兴,当即就要带她去找分管的苏副厂长签合同。
今越却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得到秘方,假装要思考几天,其实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迫切,以免被他们拿捏……反正,她看过的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不知道管不管用,先试了再说。
唉,要是徐端在就好了,他社会经验丰富,她可以问问他。
晚上回到家,舒今越高兴得哼小曲儿,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钞票向她飞来。
“你高兴啥,捡钱了?”舒文明瞪着她。
“嘿嘿,说了你也不懂,等着瞧吧,将来我要是成富婆了,直接送你一套房。”
说起房子,舒文明想起正事,“走,带你干正事去。”其实这段时间他对买房的事很上心,也看过好几处了,都在附近几条胡同,但离得近的都有共同的弊端:又破又旧,还贼贵。
他自己先过一遍,都觉得不行,就没让大忙人舒今越去看了。但今天要看的,却完全不一样,今越一定会喜欢的!
“哎哟,你兄妹俩来后院干嘛?”说话的是过着老太君好日子的李大妈。
“玩儿不行啊?”舒文明懒得搭理她,用眼神指指李家隔壁那两间正房。
这个大杂院以前的主人是不折不扣的大户人家,光正房就有四间,李大妈家占了两间,另外两间是王大妈家。
舒文明压低嗓子,“我听说王大叔一家响应组织号召,要去支援边少地区,他们机械厂最近和最北面的阳城市机械厂开展合作,打算在那边合建分厂,王家俩儿子都在支援名单上……”
这种支援是半自愿的,厂里会给出名单,然后找工人谈话,做思想工作,很多人不愿去,拒绝了也没啥,但也有的人愿意去,毕竟去到那边能拿补贴,还能分大房子,一切从头开始,老人过去上升的机会也多,横竖是个不小的诱惑,更何况——
“我记得王大叔老家就是阳城的,对吧?”
舒文明点点头,对于王家,这就不仅仅是去支援,而是落叶归根,王大叔的兄弟姐妹甚至老父母都在那边,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去,做梦都能笑醒好吧?
“这两间正房,是他们家几年前买断的,现在急着走,想出手。”
舒今越眼睛一亮,正房是啥概念啊?她们家住东厢房这么多年,都快忘记正常房子是什么样了!
除了格局、光线、层高、开窗数量的不同,最大的差距就在面积上:这边一间正房就有一间半的东厢大!
“那得不便宜吧?”
“我那天听王二哥说,老家人生病,王大叔已经提前回去了,厂里调令很快下来,他们急着出手,如果单卖的话一间要350,两间合一起只要600块。”
舒今越的小心脏疯狂跳动,六百块六百块,她现在就有四百,只差两百,她就能把两大间正房收入囊中!
“这个价格是他的心理价位,那天喝醉了跟我说的,对外他还喊价四百呢,你想想,这便宜咱们捡还是不捡?”
舒今越疯狂点头,“必须捡!”
不捡不、是、人!
这时候的房子相对此时的收入水平来说可不是白菜价,今越自己也了解过,像这么大的正房,高低得要四百块,而要是合买的话单价就只要三百,这简直跟捡钱一样便宜!
不不不,捡了钱不会升值,但房子却会。舒今越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感觉自己似乎迎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不不不,二哥跟她一样,都即将因为这个房子走上不一样的人生啦!
按捺着激动回到自己家里,兄妹俩就窸窸窣窣的商量起来,首先得确保这房子的产权确实在王家人手里,虽说大院的人都知道他们买断过,但谁知道这么多年里有没有再次交易过,可千万别被他们临走坑一笔。
毕竟,王家一家子在大院的口碑也不怎么好,好赌的打老婆的搞外遇的都集齐了,常被大家称为五毒俱全之家,舒今越担心王二跟二哥吐露的“真心话”是个套儿,就等着他往里钻呢。
其次,舒今越忍着心痛,将年前借的那150还给二哥,两间房她不能一个人独吞,他结婚房子的问题迫在眉睫。
而还掉这笔,她手里刚好还有270多块,再找父母借三十块,接下来三个月发了工资就能还清……这不轻轻松松就拥有一间正房了吗?
而舒文明这边却没这么乐观,加上今越还回来的,他手里顶多能凑出二百块,还有一百的窟窿不知道去哪里弄。本来,要是不买那辆自行车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拮据……
“不行找爸妈问问?”
“在你心里,我是大哥那种不要脸的人吗?”他还急眼了。
得得得,舒今越皱鼻子,“好好好,你天下第一有骨气,那你就等着房子被卖给别人吧。”
到时候她还要被迫多出五十块,这更冤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怂恿二哥一起买!
“不行你跟文韵姐借借,先凑上再说,她暂时又花不着大钱。”
舒文明摇头,“她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多少。”去年买工作她还了今越三百,已经是她上班这几年的全部积蓄,这段时间又正在考试,说要升什么职称,今越的钱她都还欠着,他不好开口。
“那你朋友呢?”
“我也没什么朋友啊,都是狐朋狗友。”有吃有喝可以,要借钱?门儿都没有!
舒今越无语了,真想数落他几句,又觉得不厚道,她现在也是欠着大哥大嫂的钱没还呢,虽说大嫂说了不用她还了,但大哥不吭声不知道是想让她还还是不想让,今越懒得猜他心情,她不想欠他人情。
不然,搞不好他什么时候从她身上咬一口更大的下去呢。
“不行二哥,你必须买,你想想以后文丽姐要跟你住阴暗潮湿的东厢房,还是宽敞明亮的正房?这直接关乎你俩的婚姻生活质量。”
舒文明脸一红,“就你话多。”
舒今越知道,这个理由应该能说服这个坠入爱河的酸臭男人。
于是,接下来几天,今越就发现他跑外面跑得更勤了,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但好在他还是没敢直接在鬼市露头,都是站在张良伟身后,给他出点主意,牵个线啥的,运气好能赚一两块,不好的话白忙活一场还倒贴晚饭钱。
反正,小说主角那种动不动就挣几十几百的,她是没看见,足以证明他们一家子除了舒文韵就不是主角命,全员NPC!
而李大妈最近也有烦恼,除了儿子去当赘婿之外的烦恼——
邻居王家要搬走了,她想把王家的房子买下来,想想吧,她要是一人拥有四大间正房,那不得是整个柳叶胡同最阔的老太太?到时候儿子儿媳还不得求着回来?
到时候她不仅要儿子和孙子重新加入她的户口本,还要儿子把那搅家精踹掉!
要不是她撺掇,她那么听话孝顺的儿子怎么可能去倒插门?这一家子都是烂透了良心。
想着,她抓了把瓜子儿,靠在门口,盯着来看房子的人瞅。
而跟她一样关注王家动态的,就是赵婉秋。眼看着去王家问价看房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赵婉秋急得头皮发麻,知道俩孩子的打算,有事没事她就过去后院转转,就当帮他俩盯着。
这不,一盯,还盯出事儿来了。
“哎哟喂,我看你有点眼生啊,不是咱柳叶胡同的吧?”李大妈主动跟一个来看房的小伙子搭讪。
“不是呢大妈,我家在城南一带的打铁胡同。”
李大妈心头大喜,边嗑瓜子边明知故问,“打铁胡同好啊,那边房子宽敞,咋还来咱们柳叶胡同了?”
“想买房,来看看。”
“买这两间啊?啧啧啧。”她咂吧咂吧嘴,“小伙子你这年纪,买房子是为了结婚吧?”
青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嘞。”他来过两三回了,就是价格上还有点谈不拢,不过应该快了,大不了多点就多点,好歹结婚急用。
“那你可……唉,算了,你买吧,咱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李大妈成功让赵婉秋和青年同时警铃大作——
“这老太婆不会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这位热心的大妈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告诉我吧?”
青年眼巴巴凑过去,“大妈,这房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吗,您跟我说说呗,我年纪轻,经的事少,又人生地不熟的,您就当发善心,跟我随便聊两句,我保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李大妈一副“我也不想得罪人”的样子,在他恳求之下,扭捏半天,终于小声说:“你们要是结婚用,我劝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这边风水不好,怪事多着呢。”
原来,王家在大院也算是一朵“奇葩”,因为王大叔离婚了,现在的王大妈是二婚老伴儿,下面两个儿子也离婚了,女方留下三个孩子头也不回……就没一个幸福的。
赵婉秋记得,这父子仨离婚的原因各不相同:王大叔是因为会打人,老婆早早的跑了,那时候还没买断房子呢;大儿子是因为好赌,被厂里抓到好几次,差点就开除了;小儿子则是喜欢搓澡,跟澡堂里的女人不清不楚,妻子受不了离的。
可在李大妈那张嘴里,就变成风水不好导致全家婚姻不幸。
小伙子听得脸都白了,心里大骂某种植物,王家真不是好东西,这么差的风水还敢拍着胸脯保证他搬进来一定会婚姻幸福三年抱俩,狗屁的抱,他怕是要妻离子散!
“啊,这样啊,我先回去想想,谢谢大妈啊,我先走了。”这大妈真是个大好人,对他可真是没话说,掏心掏肺的为他着想啊。
赵婉秋猫在旁边听完全程,心里骂这老太婆真缺德,胡说八道,但同时也“感激”她那张破嘴,又把房子保住一天呢,嘿!
李大妈见第一次出手居然就如此的雷厉风行,如此的立竿见影,当即更加得意自己的小手段,接下来但凡是有人来得勤些,价格快谈拢的时候,她就要找机会上去搭讪,问清楚别人买的目的,然后有的放矢的阻挠。
要结婚急用的,就说风水不好会离婚。不信是吧,那你问问,前任主人父子仨全离了。
要分家准备生孩子的,就说风水不好孩子没娘,不信问问他们家三个孩子都没娘呢。
要分出来单独养老的,就说风水不好老来无伴孤苦一生,看看王大叔就知道了,那可是整个16号院最可怜的老头咯!
……
舒今越听说的时候,差点笑破肚皮,李大妈真乃神人也,而且是那种为达目的不要脸面的神人!
“你说她那张嘴咋就那么欠呢,人家等着用钱,她偏要捣乱,真缺德。”
舒文韵倒是想得更多些,“我看不仅是见不得王家好,她还想捡漏吧。”
“咋说?”
“我听人说,她私底下还去房管局打听这房子的产权在谁手里,怕是她自己也想买吧。”她不愿出高价,那就先想办法减少竞争对手,到时候无人问津了,她正好狠狠地压价。
“可她都有两大间正房了,还要那么多干啥?”赵婉秋想不通,房子是住的,她一老妈子,难道想把身体分成四瓣去住?
“哎呀妈,这你就不懂了吧,说不定她想着留手里几年,以后赚差价呢?”舒今越笑眯眯的,心说李大妈要真有这想法,那真是16号院房产投资第一人。
赵婉秋不懂,但舒文明却上心了,凭着多年与李大妈斗智斗勇的经验,他觉得舒文韵没说错。
舒今越虽然关注这事,但她忙工作,还忙着跟中药厂商讨合同的事,没办法参与进去。
倒是莫书逸那边来消息,说他已经跟科里主任副主任商量好,如果有胃下垂的病人来就诊,他们会给他们说胃升液临床试验的事,愿不愿意用是病人的自由。
有整个科室的参与,这事一下子就变得简单多了,舒今越把信息提供给康永新,他自己就会联系莫书逸。
这天中午,赵大勇一家子又来了,提着两个网兜,说是感谢舒今越的。复查复位之后,赵大勇很听话,乖乖进行穴位注射,按时三餐,忌口,适当活动,调养得还不错,人看着精神不少。
“我回单位去销假,领导都说我看着不像生过病的,还问我在哪儿看的,我给他们说了今越,说不定过几天他们还会来找你呢。”赵大勇有点不好意思,“今越不会怪我给你招麻烦吧?”
“怎么会,赵大哥想多了。”舒今越还巴不得多来几个病人呢,她现在转来转去就是给街坊邻居和同事看,都是些小毛病,锻炼不了技术。
她也是有野心的好吗?
“东西你们一定要收下,要是不收,我们全家心里都过意不去。”
“是啊,你们就收下吧,也不是啥稀罕的,就是他这几年跑车,顺便搭一下路上的老乡,人家给的。”
赵婉秋坚决不要,“你们刚把人参卖给文明,已经占你们便宜了,不能再要你们东西。”
舒文明以很低的价格买走三根不错的人参,送去给徐文丽补身体,最近俩人感情好着呢。
“那不一样,那是卖给他,收过钱的,这是我们的心意。”
老舒全家拒绝,最后实在没办法,只挑着便宜的罐头收下两个,其它的全退回去。
最后赵家人和那些东西是被舒家人给“推”出门的。
“唉,这一家子真是,咋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今越看病要收人好处似的。”赵婉秋说话比较直接,“算了,以后还是尽量在单位看吧,别叫来家里,省得推来推去的邻居看着传闲话。”
她以前在单位就特讨厌那些收礼收红包的医生护士,在她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其实也有好些机会能收的,但她坚决抵制诱惑,分文不取。
舒今越也是这么想的,“爸妈,以后有人来找我看病,你们就叫他们去单位找我。”
在单位里,她拒绝起来更容易,他们也不敢太客气,彼此不伤情面。
说定,一家人开始各自活动,舒文明出去约会,舒文韵回房学习考证,舒今越暂时清闲下来,一看时间都一点十分了,赶紧往槐树胡同去。
徐端的车子停在胡同口一棵大槐树下,人在一边看着大马路不知道想什么。
他出差刚回来,昨天忽然给舒今越下达一个任务——学自行车。
舒今越想起自己的望车兴叹,爽快答应,“等很久了吧?”
“也没有,慢点,看车。”
舒今越左右看,哪有什么车呀,这个点儿,这么热的天,谁会骑车在路上,更别说四个轮子的。
走到跟前,徐端递给她一瓶拧开的牛奶,幸好是常温的,今越一仰头“咕叽咕叽”喝个痛快,“咱们去哪里学,就用你的车学吗?”
“嗯,就这附近吧。”
槐树胡同顾名思义,有好些槐树,树下太阳晒不到,凉快得很,舒今越摸了摸他车子,都没被晒烫。
“你这次怎么又去这么久呀?”
徐端一面帮她掌着龙头,将车子推进胡同里,“事情多,耽搁的就久点,你工作顺利吧?”
“顺利得很,赵大勇都痊愈了。”顺便又把跟中药厂合作的事献宝似的说出来,“我厉害吧?那个康帅博还说以后有什么好点子可以继续找他合作。”
“康帅博?”
舒今越哈哈大笑,“就是胡奶奶介绍的那个熟人,叫康永新。”
徐端不置可否,也不懂笑点在哪儿,“手扶住,但不要抓太紧,放松,对再放松一点,让轮子先动起来……”
他倒是教得认真,但舒今越已经摔出心理阴影了,“好好好我知道,你别放手啊,帮我扶着,不许放……”
少女的脸蛋被热气一蒸,粉丢丢的,猫儿一样的眼睛里是流动的光彩。
他想起一个词——流光溢彩。
“喂,你想什么呢,快帮我扶好啊,别让我摔了!”
他连忙收敛心神,稳稳的扶住,“慢点,先别急,一步步来……”
可他刚放开,她身子就歪了,他为了扶住她,大手不小心落在她腰肢上,纤细得仿佛还不够他一掌握住……他面上淡定,手掌心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火烧得慌。
舒今越没察觉到,“你比我二哥有耐心多了,他只会骂我笨。”
“我二哥那么臭的嘴,怎么就能找到对象呢?文丽姐对他真是真爱。”
她的睫毛不算长,也不是洋娃娃那种卷翘,但配上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就是让人觉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此时,睫毛在脸上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鼻尖上出了点点汗,嘴唇是红艳艳的,像……
他连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慢点。”
他身高手长,每次都能力挽狂澜,舒今越有种自己即将学会的错觉,可一旦他放手,她的车子又歪了,他一扶上,稳稳当当……反复循环。
学了一个多小时,今越累得一张小脸更红了,可依然还是脱不了他。
“不学了,累死了。”她跳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他掏出手帕,将两块石墩子擦干净,才让她坐下。
“我这辈子怕是学不会自行车了。”今越唉声叹气,在真正骑车之前,她没想到世界上会有不会骑自行车的人,更没想到自己会是其中之一。
“胡说,多练习总能会的。”
“可我一个人练不了,你又不能天天来教我。”
他顿了顿,“我尽量。”
舒今越也没当真,他跟自己这虾兵蟹将可不一样,人家将来可是要干大事的。
俩人又(教)学了会儿,敲门进胡奶奶家里坐了会儿,陪着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重点是汇报康永新的事,她老人家始终淡淡的,要不是时不时能答应上两句,今越都怀疑她睡着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大家各自回家。本来今越想请他上家里吃饭的,但他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以为是他有什么工作没做好,得赶回去加班,就没说出口。
徐端离开槐树胡同,往金鱼胡同骑的时候,确实心不在焉,甚至有点厌恶自己。
一进门,包大姐迎上来,“徐领导回来了,文静给你们带了点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是自家种的,趁着新鲜正好尝尝。”
包文静这次大方多了,聘聘袅袅的出来,“徐领导你好,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西瓜,很甜的。”
徐端的视线在她脸上迅速滑过,不带一丝停顿,“嗯,辛苦,包大姐待会儿称一下重量,按市价给她。”
包文静脸一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来卖西瓜啊喂!
徐端却不在乎她说什么,径直回自己屋里,关上门,坐在书桌前,心里不太舒服。
他不是故意触碰她的,她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触碰,可他……指尖似乎还留着那种纤细的触感。
包文静在屋外臊眉耷眼,“姐你看,丢死人了!”
“你还让我来,我不来了!”
她自小也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怎么能忍受这种屡次三番的忽视和拒绝,除了上次去新华书店买书,她又见过几次徐端,但每次徐端的视线都从不在她身上停留,不是生气,不是指责,而是彻头彻尾的忽视。
“瞧你这点出息,他看不见你就多来几次,总能让他看见你的好。”她再次打量这个妹妹,身材修长,前凸后翘,小脸雪白,细眉大眼,像朵花儿一样。
她实在想不出来,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徐领导怎么就看不见这朵漂亮的鲜花呢?
夜幕降临。徐端站在院中,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却并未点燃,不知道在想什么。
包大姐把厨房收拾好,擦干净手,心说她得问问徐领导,他对文静到底哪里不满意……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可想到丈夫说的,徐领导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说不上脾气多好,但至少也没骂过她,不像村里人说的给人当保姆就是当牛做马。
他对饭菜不挑剔,她做啥他吃啥,偶尔有不合口味的也会照常吃完,平时哪里做得不好的。他也只是看在眼里,偶尔提一下,不会让她难堪。
更别说她家里有事请个假啥的他也从不过问,不像有些城里雇主,保姆请假还要扣工资,多请几次就开除。
想到这段时间的相处,这愈发坚定了她的认知。
她走到徐端身后,正犹豫着怎么开口,他忽然先开口:“包大姐以后想家就自己回去,我不希望家里来太多人。”
声音淡淡的,一点起伏也没有。
包大姐一瞬间明白过来,胀得面红耳赤。
他虽然没有一个字指摘文静,可这话处处在说他不喜欢文静,甚至不喜欢她再来家里!
包大姐连忙“哎”一声,落荒而逃。
至于包文静什么时候走的,徐端并不在意,他只是为昨天自己的心不在焉而懊悔,小姑娘似乎也有点受伤,他其实并非针对她,只是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唉,看来还是得找机会跟她说一下,不然小女孩容易乱想。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都没找到机会,因为舒今越又忙起来了,而且这次的忙碌非同一般。
事情还要从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说起,这天她刚到单位,老朱就来安排工作,“最近上头催得紧,我和刘进步出去巡查,你留守单位写报告。”
主要是她现在有些病人会直接来防疫站找她,老朱一方面是体谅她,一方面也体谅慕名而来的病人,不想让他们跑空。
“行,你们去吧,要是忙不过来就回来叫我。”
舒今越先把下班前需要上交的报告写好固定模板,到时候他们带回一手数据,只需要把空缺的地方填上,一份完整、详实的报告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出炉了。
但这工作做得太熟练,很快就完成,正好又没病人,舒今越又无事可做。她觉得老朱让她留守也是有原因的,他俩无论去到辖区哪个单位,都能跟那些男领导们勾肩搭背抽纸烟,而她又不会抽烟,也不喜欢跟那些领导接触,每次都让她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她不自在,他俩也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不去也好,还省得闻二手烟呢!
舒今越开始琢磨王家那两间房子的事,最近依然每天都有人去看,有的只是看,有的还问价,有的则是问了价还要砍几刀,价格已经被砍到560了,这在一开始谁敢想啊?600都觉得是捡便宜,这砍着砍着直接砍掉她一个月工资了。
舒今越第一次意识到,王家是真的要被调走了,那么好的房子都舍得以远低市场价的价格出售。
不过,也多亏李大妈锲而不舍的多方位阻挠,现在十几个意向客户都被她搅黄了。
舒今越想到她那一脸神秘地说“风水不好”的样子就想笑,王家怕是打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意向客户一开始好好的,后来又不了了之,原来是被谁搅黄的吧?
“今越,你想啥呢,笑得这么开心。”
舒今越抬头一看,一个高挑身材、小麦色皮肤的女孩站在办公室门口,她愣了愣,“玉兰姐?”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李玉兰,自打春游一起玩过后,舒今越和她比较投缘,她进城的时候都会来看看她,给她送点自家割的嫩韭菜、山里捡的小蘑菇啥的,不过自打进入盛夏后,生产队事多起来,她就很少进城了。
“玉兰姐先等我一会儿,等我下班,上家里吃饭去。”朱大强和刘进步不回来,她不能走,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有人在岗。
“别客气,我不是来吃饭的,今天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李玉兰径直走到舒今越身旁,坐下,接过她倒的水喝了两大口。
“我三嫂病了,我想请你去给她看看,上次我不是听人说你治好了好些疑难杂症嘛。”
舒今越也没谦虚,连忙问李三嫂是个什么情况。
“我三嫂说来也是命苦,他们家只有俩孩子,她哥还是个傻儿,就是脑子不正常那种,本来是想招个女婿上门,谁知跟我哥自由恋爱了,我爸那老顽固不同意我三哥去上门,但让步说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跟她们家姓,第二个跟我家姓,第三个跟他家姓,第四个再跟我家姓……这样,懂了吧?”
舒今越点头,这倒是公平,还省得因为性别而扯皮了,反正只论排序不论性别,就是听天由命。
“可惜他们结婚好几年一直怀不上,我三嫂比谁都急,打针吃药甚至连神婆都去看过。”
今越以为是要找她去看不孕不育,连忙问:“那双方检查做了没?怀不上不一定就是女方的问题。”
李玉兰笑起来,“这不,折腾到今年,终于怀上了。”
舒今越不由自主松口气,“这不是好事嘛,怀上就安心养胎。”
“谁说不是,我爸妈啥都不敢让她干,每天就让她在家做做饭,洗衣服都是三哥回去洗,谁知道就这样还是病了。”
“什么病?”
“三嫂上个月先是淋了点雨,当天夜里就发起烧来,第二天三哥带她去公社医院,医生说她是孕妇,不好用药,让回家熬点姜汤喝,谁知道这姜汤都喝好几天了,烧还是没退下来。”
“除了发烧还有其它症状吗?”
“还咳嗽,痰有点多,我三哥听说梨子化痰,还去给她找了好些梨子来煮水,听说梨膏效果更好,又熬成了梨膏……但依然没什么效果,这几天三嫂忽然说膝盖骨疼得厉害,睡不着觉。”
舒今越一愣,其实发烧咳嗽这种小症状她没怎么放心上,她的注意力在膝盖骨痛这一点,“这次生病之前会痛吗?”
“偶尔会一些,但咱们地里刨食的,谁都多少有点关节病,所以去医院看的时候,医生也说这是风湿病或者类风湿病,也不敢多用,就稍微开了一点点药,让回家后实在疼得厉害就吃一点。”
哪怕是在医疗技术高度发达的五十年后,孕妇也是各个科室的“烫手山芋”,很多病产科医生专业受限治不了,可其他科又投鼠忌器不敢治,都怕对胎儿造成影响,所以就你推我我推你,推到最后只能靠自愈。
更何况,李三嫂的孩子,来之不易,更是最最烫手的山芋。
估计这个道理医生已经跟李家讲过了,所以李玉兰有点生气,“这些小毛病我就不信会治不好,他们就是推诿,今越你胆子大,你去帮我三嫂看看吧?”
舒今越好笑,“那可先说好,我会尽力尝试,治不治得好可不敢保证。”
却哪里知道,这一去就直接半个多月没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