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邱秋带着昭昭和老太太在阳台上练八段锦,采采骑着她的小车车,兴奋地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欢呼夹带着脚踏带动轮子转动的声音,吵得昭昭皱起了小眉头。
邱秋见此,轻声开口道:“昭昭,练习八段锦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要静!”昭昭奶声奶气答完,扭头看眼采采,问道:“妈妈,我能从头练吗?”方才吵得动作都乱了。
“好。”邱秋双脚重新站好,陪她,“第一段,双手托天理三焦。来,两脚平行开立,与肩同宽……”
老太太跟着俩人慢慢地活动着身体。
褚韵迷迷糊糊从卧室出来,见褚辰推着自行车,开门从外面进来,车篮里装着一把绿油油带着水汽的韭菜,还有一兜鸡蛋、一包豆芽,张嘴问道:“咋吃啊?”
“立春了,”褚辰瞅眼妻子,笑道,“邱秋说该吃春卷了。”
“那你弄春卷,我熬小米粥。”
褚辰支好车子,应了声,提着东西走进厨房。
俞佳佳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抖抖手里的两条小裙子,看眼跟妈妈练习八段锦的昭昭,没打扰,对骑着小车车、呼啦啦跑得飞快的采采招招手:“采采,来试试我给你和昭昭做的小裙子。”
练习之作,没敢用好布,买的是3毛3分5一尺的蓝色印小碎花的平纹布,做的也是最简单的伞裙。
采采骑到她身前,伸手摸摸两件小裙子,“我和昭昭一人一件吗?”
“对,来你先试试。”俞佳佳将她从儿童自行车上抱下来,扯开裙腰从头上套下来。
里面穿了厚棉裤,裙子罩在外面,鼓鼓囊囊的看不出啥效果。
俞佳佳打量圈,不满意,带她去炉旁,准备把棉裤脱下看看。
褚韵把小米淘好倒进锅里、添水烧上,出来洗漱,看见,脸沉了下来:“佳佳,你没瞅见她一头的汗吗,现在脱衣服,闪着汗感冒了怎么办?”
俞佳佳脑袋一懵,忙解释道:“我知道,所以我把采采抱在炉子旁……”
“果然是没生养过!”褚韵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抹鄙夷,随之不待俞佳佳反应过来,一把将采采从她怀里拽过来,胳膊一夹半抱着将小裙子从采采腰上扯下来,往地上一丢,抱着人转身往卧室走去。
采采尖叫着,伸着两手,要她的小裙子。
褚韵恼了,“啪啪”就是几巴掌。
采采“哇”一声哭开了,嚷着妈妈坏,要奶奶、爷爷,要爸爸。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停下练习的动作,转身向母女俩走去:“大早上的,你揍她干嘛?”
褚韵斜晲了眼炉旁呆怔的俞佳佳,冷哼一声,气冲冲道:“没听她叫吗,要爷爷奶奶爸爸呢。”说罢,放下采采,一把将人推在了地上:“去啊,当谁乐意带你一个拖油瓶似的!”
“说的什么鬼话?!”老太太恼了,“谁都有资格嫌弃她,就你没资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长着张嘴,显着你了是吧?”
“我说错了吗?带着她有什么好,出门人家谁瞅见她,不问我,娃她爹呢?好似我离婚怎么了,孙建国那样,我不该离婚吗?我就该陪他在凤仙寨沤死在屋子里?”
邱秋停下动作,看着褚韵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揽过昭昭,让她回卧室看小人书。
昭昭看着在客厅的地上撒泼打滚、闹着要奶奶的采采,担心道:“妈妈……”
“没事。去吧,妈妈跟你二姑说说话。”
“嗯。”
看着昭昭走进卧室,关上了门,邱秋走到沙发旁,朝俞佳佳摆摆手,示意她也回房。
俞佳佳听话地捡起地上的小裙子,回屋了。
邱秋在沙发上坐下,拍拍自己身侧,“二姐,过来坐。”
褚辰忙着炸春卷呢,探头朝外看了眼,见妻子已经在处理了,便又继续忙了起来。
老太太将采采从地上哄起来,带回了房。
褚韵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凑到邱秋身旁,在她对面的小凳上坐下,双手环着膝,低头不语。
邱秋看她一眼,抬手给自己和她各倒了杯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温水,邱秋又打量她一番,缓声道:“说说吧,你想干嘛?是觉得天天跟老太太住在一起,不舒服了?还是嫉妒俞佳佳,觉得凭什么都是深陷泥潭,她还是那么光鲜亮丽,你却灰扑扑,苍老如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褚韵瞬间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竟被邱秋一眼看透了,什么心思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邱秋笑笑:“没有女人不爱美。你嫉妒她很正常,但你想想,自己拥有的真就比她少吗?”
“先不提爹爹姆妈,孙大娘、孙大爷在孙建国当兵的那些年,可是日日拿你当亲闺女对待呢。奶奶心里不疼你吗,想要什么,说一声,她哪次没满足你……”
褚韵抬头,直视着邱秋,突然道:“孙建国相亲了。”
邱秋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昨天下午带采采打电话,采采她奶不在,二妮接的电话,她说县医院的一个姓张的女护士,看上孙建国了,找人说和,介绍人是你舅公。”
这话说的,是把她和舅公都怨上了。
邱秋看她:“你的意思是,你想复婚?”
褚韵咬着下唇,迟疑了一瞬,随之决绝道:“不想!大老粗一个,我才看不上他呢!”
邱秋无语,孙建国可不是什么大老粗,人家高中毕业,入伍后,从不曾放弃过学习,前年被部队送去军校进修,一年后,军校毕业,拿的是大学文凭。
要不是这次出事,该升副团了。
“既然不想复婚,他如何,关你什么事?”
“604的老太太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香港来的富商……”
邱秋脑中闪过604室老太太的模样和资料,容貌精致,保养的很好,说是六十多岁,瞧着不过五十出头,能说会道,蛮精明的一个人。
听奶奶说,原是富商家的姨太太,解放后,男人带着家小跑去香港了,她没走,要了房子车子票子和珠宝。
运动中,小洋房被收走,她被撵了出来,无家可归,找了以前的老相好,对方有些权势,这不,将人安排在这儿。
604室虽是一居住,却也够她住的。
“那人比我大十来岁,肚子有点突……”
不只肚子突,头也秃,十指肥肥的,戴着大大的玉板指、玉戒指,脖子上跟拴什么似的,戴了条大粗链子。
说话吐沫乱飞,腕上的大金表,在眼前晃着,耀得人眼睛疼。
邱秋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春卷,偶尔瞟一眼沙发上连说带比划的男人,一会儿的功夫,喝了三杯水,跑了两趟厕所,双眼往这边扫了十来回。
俞佳佳戳戳邱秋的胳膊:“住哪了?二姐下去一会儿就将人带来了。”
“锦江俱乐部。”顿了顿,邱秋又道,“说是前天下午,就在604老太太的介绍下见过面了。”
太突然了!
回来这么久,也没听她说,想再嫁啊?
昨天还在想,得催催她,赶紧把户口落下,采采该上学了。
“前天回来没说,应该是没瞧上,”孙建国,俞佳佳见过,眼前的人跟他没法比,“会不会二妮的一个电话,刺激到她了。”
也许吧。
邱秋得去上班了,把给周惠菇母子的香丸递给褚辰,让他上午抽空给人送去。邱秋拎着包,坐电车去了医院。
怕陈教授一连几个月的汤药喝下来,胃受不了。
邱秋递交了药材采购清单,俯在桌上列出给陈教授配的24味药,琢磨着怎么在不损失药效的情况下,将药材做成丸或是研磨成粉,温水送服。
陈教授一早便在楼下的小花园,研究自己的幽门顺气法,吃过饭,喝了汤药,溜达着来找邱秋。
跟她说自己练习一早上的幽门顺气法心得:“我觉得光放屁也不行,得笑、得放声大哭,得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向大家诉说自己的委屈,把心里的郁气、闷气、压抑的心气儿全部发泄出来。这样一来,幽门自然启唇向外界打开了,这幽门一开啊,通身气便顺了,疾病哪还敢找上门来。”
见说了半天,邱秋握着笔、拿着张写了什么的纸,兀自在那沉思,也不回应,探头看去,好奇道:“研究什么呢?跟你说话也不吱一声。这不是你给我开的药方吗?咋,要调整?”
邱秋抬笔,圈下几个药名:“这几样晒干,剩下的炒熟,一起研磨成粉,温水送服怎么样?”
陈教授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犀牛角磨成粉前,是不是得先洗一洗。”那玩意儿,和其他药熬成汤药,味道贼怪。
好似有一股屎味儿。
“嗯,用温水洗一下,晾干,再磨。”
“行啊,这样一弄,我吃药就方便多了,不用一天三遍拿个药罐子趴在那儿熬药了。什么时候弄?”
“等药材采购回来。”
两天药,陈教授就已经喝得够够的,他迫不及待道:“我那还有几副,咱先弄着呗?”
行吧,正好过去再给他施遍针。
“苏组长,”邱秋扬手跟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苏子平道,“没什么事了吧?我跟陈教授出去一下。”
有事,苏子平想让邱秋跟采购的小王,去国营收购站采购药材,她眼神犀利、见识广,搭眼扫过,药材的真假、品质、等级,立马就分辨出来了。
他把话一说,邱秋还没回复呢,陈教授已经乐了:“方才不是还说要等药材过来吗,现在好了,咱们自己挑。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邱秋挑眉看他:“不针灸了?”
怎么可能?!
小丫头施针后,通体那个舒服啊,想想就美滴狠。
让小王先走,他们随后便到。
两人去宿舍,邱秋给陈教授施针。
完了,刚要出门坐电车去国营药材收购站找小王,王梦凡带着叶兴言、董思琪来了。
来请邱秋过去给叶尔岚看看。
听了叶尔岚的病情,陈教授来了兴致,撺掇邱秋赶紧答应。
邱秋瞥他一眼:“不去采购药材了?”
“不了,让苏子平自个儿过去。”
行吧。
让王梦凡带叶兴言、董思琪先走,她和陈教授去仓库跟苏子平说一声。
叶尔岚的主治医生姓施,施乐生,五十多岁,精神疾病方面的大拿。
上次也是他提出让蒋济安过来,看看能不能刺激刺激叶尔岚,让她想起些什么,恢复些神智。
这次见院长出面请回个小丫头,直接皱起了眉头:“蒋济安不是个男同志吗?”
“蒋济安犯事进监狱了。”邱秋说罢,双目越过众人,看向床上被毛巾绑住手脚的叶尔岚,抬脚走了过去,陈教授小步跟着。
“尔岚,1970年9月,蒋济安拿到大学通知书,去贵阳读完两年大学,分配进市文化局……”邱秋打量着她的神情,见提到蒋济安,叶尔岚双眼亦是一片呆滞、木然,没什么反应,继续缓声道:“为了能更进一步,他娶了文化局局长的女儿……前几天刚判的,十年。”
那双眼仍然呆呆的,睫毛却在邱秋话落时,轻轻颤了下。
邱秋嘴角轻扬,笑了。
伸手给她号了下脉,随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那儿有块疤。
施乐生看她号脉、检查,做得有模有样,在旁道:“她颅脑有损伤,思维和感知有障碍。得着重刺激一下才行,你方才的话太软和了,不够尖锐,所以起不到啥效果。”
邱秋已经从叶尔岚的反应和他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没跟他纠缠,直接“刷”的一下,亮出了金针。
施乐生被金光晃得后退了两步,手挡在眼前,烦躁地朝邱秋吼道:“你搞什么?”
陈教授可不惯他,扯着人的后衣领,拖着往屋外拉,“你都看几年了,也没见有啥效果。好了,别挡事,边去。”
施乐生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挣扎着去掰陈教授揪住他衣领的五指,这一动,看清了邱秋手里的东西,“啊,金、金针……”
十寸长的金针就那么一根又一根扎在了叶尔岚头上,施乐生看傻了眼,他没学过中医,可在医院里待着,没学过,还能没见过?早些年,那一个个中医大拿,他谁不认识,可也没见哪个用这么长的金针往人头上扎的。
施乐生看得胆寒。
董思琪不敢看,头一扭伏在了丈夫怀里。
叶兴言揽着妻子的手,轻轻颤了颤。
王梦凡帮邱秋消毒、递针,她昨天见褚辰就是这么做的,只是她和邱秋接触时间短,没啥默契,不能在邱秋一个眼神看来,就领会她的意思,知道她要哪根金针,遂难免有点手忙脚乱。
陈教授见已经开始了,忙松开施乐生的衣领往里走。
施乐生紧跟其后,两人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邱秋手下的动作和叶尔岚面上的表情,深怕有个万一。
施完针,不号脉,单看外表,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
施乐生强烈要求做一个头部检查,用X线机,虽然可能拍出的片子,会因为各种原因模糊不清,但有它,多少安心些。
做啊,正好邱秋也想看看她脑中的血块目前还有多大。
施乐生带着叶尔岚去做检查,邱秋和陈教授商量着给叶尔岚用药,首先得跟金针配合着,先化瘀,把脑中的血块化开、吸收。
没了血块压迫神经,后续就好办了。
*
送走香港富商史大智,褚辰看向二姐:“你想再婚,我不反对,这个不行。”
“他能带我去香港,我想换个环境生活。”
老太太一听,烦了:“你这带着目的地去结婚,首先,这个思想就不对……”
“谁结婚没目的?”褚韵打断老太太道,“你当年嫁给爷爷,不也看中他家有钱,他本人有才,是出国归来的留学生嘛。”
“我跟你爷爷相恋8年才结婚,”老太太气道,“相恋这事,你咋不提?”
“那是在解放前,现在你看,谁不是见过一次就定婚,接着去买结婚用品,第三次见面,多数已是新婚夜。”
“你说的是你下乡的地方,咱们沪市的小青年,谁不是恋爱几年才结婚。”
褚韵撇嘴:“大哥上学时,跟人家姑娘不也谈了好几年。结果呢,咱家一出事,人家一脚将他蹬开,转头嫁了。他听姆妈的话,埋头娶了大嫂,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你管你大嫂那生活叫好?”
“怎么不好,有吃有住,丈夫英俊,儿子可爱,自己手握大几百,花钱不愁。”
“呵,大几百。”老太太轻嗤,“手里的那点钱,还不是老三媳妇刚给的,你看她以前手里可有钱?”
“那是她没本事,拿捏不住大哥。我可不是她,我能治住一个孙建国,就能压得住史大智。”
“行行,你厉害!”老太太气得一甩衣袖,奔出门,找604室那小老太,叫骂去了,“史美娜,开门、开门!”
褚辰担心两人打起来,忙跟了过去。
“哎哟,大早上的,你鬼叫什么啊?”史美娜慢悠悠地开了门。
老太太一把将她推开,走了进去,往沙发上一坐,指着她的鼻子开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自己日子过得一塌湖涂,还有闲心来管我家的闲事。我孙女是嫁不出去了,要你介绍……”
“吴兆晗,你讲点道理哟,人家史大智一开始看上的可不是你家老二,史大智有钱着哩,便是二婚,也有的是人前赴后继,偏他眼刁,一眼相中了你家那位借住的俞小姐。你家老二上赶着凑上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才让他改了主意。这事可怨不着我。”
老太太大惊:“啥,还是二婚?!”
史美娜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有意思,合着我说了这么一大堆,你就只听到这一句啊。”
老太太抓起沙发上的抱枕丢她:“有没有孩子?”
史美娜任抱枕落在脚边,依着门框,闲闲地扣着指甲,嘲讽道:“你家老二自个儿就带着个拖油瓶,还管人家有没有孩子,真真好笑哟。”
褚辰走进屋子,抬手关上门,隔挡了603那家媳妇探头看来的视线,直言道:“史同志,你跟史大智是什么关系?”
史美娜挑眉扫了他一眼,吃吃笑道:“你媳妇真是标致,一张娇媚的脸蛋,目光清澈、干净得发邪。”
褚辰沉了脸,老太太哪还能忍得住,几步过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扬手就扇,“啪啪……”
“啊——杀人啦,杀人啦,褚家杀人啦——”
一番混乱后,几人被请到了楼里小组长家。
事关褚韵、史大智,两人先后也被叫了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声称一见钟情,在谈恋爱,改天就打申请结婚。
这么一来,老太太和褚辰闹到史美娜家就不占礼了,需得道歉、赔医药费。
史大智笑着打圆场,连声道误会,偷偷许给史美娜些好处,这事才算完。
褚辰扶了老太太回家,连个眼神都没给史大智和褚韵。
褚韵磨蹭了会儿进屋,迅速收拾了东西,搬去锦江俱乐部了。
老三带着三个花过来看电视,得知了这事,水杯一丢,就想跑去锦江俱乐部揍史大智一顿。
被褚辰叫住了,史大智是港商、是华侨,真打了他,这事就闹大了。
老三平复了下怒气,四下看了圈,询问道:“采采呢?她带走了?”
褚辰:“没,俞佳佳带着出去玩了。”
“她去香港带不带采采?”
“带什么带,”老太太没好气道:“她嫌采采是个拖油瓶。老四,你跟采采爸爸打个电话,把这事说一下,看是他们派个人来接采采,还是我们将人送回去。”
“好。”留老三带着大花、二花、三花在家陪老太太,褚辰下楼给孙建国打电话。
他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团长给寄了个轮椅,病房调到了一楼,这样一来,坐在轮椅上,不用人守着,他自己就能出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拿起话筒,一听是褚辰的声音,孙建国便笑道,“是不是采采闹着要回来?”
褚辰一愣:“二姐给你打电话了?”
“嗯,刚刚打的,说她要结婚了,嫁的是香港来的富商,采采不愿跟她去香港,闹着要回来。不是快春耕了吗,我阿爸阿妈这几天要回去,不然,就让他们去接采采了。正好,张副院长跟你岳父一起去沪市了,说是给你爱人送药材,还有一个退伍老兵得了什么癌,过去看看。他们回来时,你让他们把采采捎上吧。”
褚辰喉咙似堵了一块:“好。有空我再接她过来玩儿。”
孙建国似听出了什么,笑道:“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等我好了,带我阿爸阿妈和采采去部队。我们部队的生活水平虽然不如你们沪市,却也不差。”
想了想,他又道:“昭昭要是想来玩,打个电话给我,我找人去接。”
“好。”
上去把孙建国的话,给老太太和三哥说了下,褚辰拿着邱秋给周惠菇母子做的香丸,去了军医院。
到了才知道,周惠菇带着江睿出院回家了。
找护士长问了家庭住址,褚辰骑车过去。
江睿躺在客厅里用三条长条凳搭的床板上,听到敲门声,神情激动地一下子靠坐了起来,“妈妈、是我妈回来了!奶奶,快开门。”
江大娘气得一把摔了手中的扫帚,边去开门,边气道:“这才走了多久啊,就回来了,既然丢不下你儿子,干脆连他一块带着得了。”
“大娘,是我。”
房门打开,褚辰的脸露了出来。
“褚叔叔,”江睿一下子笑了,开心道,“你来看我吗?邱阿姨呢?她是不是去医院,没找到我们?对不起,我们应该跟邱阿姨说一声再出院的。都怪奶奶,”江睿看着江大娘,不满道:“前天,邱阿姨一走,奶奶过来,就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妈妈说,得去你们家给邱阿姨说一声。奶奶不让,说有这功夫,拉着架子车去搬货,都挣五毛钱了。”
褚辰打量圈,没见周惠菇:“你妈给人拉货去了?”
“嗯,天没亮就走了。褚叔叔,我妈没钱没票,她早上吃什么啊?”江睿担心道。
“你妈是大人了,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家也要乖乖的,别让她担心。”
“嗯。”江睿重重点了下头,承诺道:“我乖。”
江大娘冷哼一声,拆台道:“是谁早上摔碗不吃饭的?”
“妈妈昨天说了,她给我买了个鸡蛋,让你今早给我蒸鸡蛋羹吃。哼,你把鸡蛋贪了,用一碗稀粥就想打发我,休想!等我妈妈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
“谁贪你的鸡蛋了!你个臭小子,会不会说话?哦,你妈买回来就是你的了,我老太太吃不得……”
褚辰凝了眉:“大娘,小睿伤着腿,又有癫痫,他的营养得跟上,不然……”
“你谁啊,管我们家的闲事。”一听“癫痫”二字,江大娘瞬间炸毛了,抓起扫帚赶人道:“滚滚……”
褚辰被江大娘追着赶下了楼,看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香丸,只得四下找人询问,看周惠菇这会儿在哪搬货呢。
寻了几条街,在家国营商店后门找到了人。
几天不见,周惠菇似老了几岁,穿着灰扑扑的旧衣,半蹲着身子,让人往她背上放麻袋。
褚辰等她把这趟活送了,才上前,把香丸给她,复述了遍邱秋交待的话,那就是早睡早起,别累着,心情要保持舒畅,日常营养得跟上。
看过她的工作内容,褚辰觉得邱秋的话算是白说了。
周惠菇连连道谢:“褚同志,七天后,你别来送了,我去拿吧,别耽误了你的时间。”
“行。邱大夫在广济医院仓库上班,你有事过去找她。”
“仓库上班,累吗?”
“帮忙清点下药材。”
哦,那还好。
“听小睿说,你手里没钱没票。”褚辰掏了掏兜,递过去一张五块的纸钞和几斤粮票,“拿着吧,算是借你的。”
周蕙菇有心不要,想到儿子需要营养,伸手接了,弯腰道谢。
褚辰摆摆手,看眼腕上的表,该去火车站接人了,长腿一迈,骑上车道:“你忙吧,我走了。”
周惠菇应了声,打开小巧的素白布袋,数出几颗,掏出怀里的蓝色香袋,将里面的香丸换了。想着忙完,中午回家一趟,给小睿也把香丸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