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送走褚辰,邱秋找护士借了份报纸,坐在手术室门口看了起来。
八点,街道办的一位负责人和楼上的小组长来了,收据、手续什么的交给小组长,邱秋将报纸一还,便坐电车回家了。
刚脱下大衣,坐下,端起杯热茶喝,门便被敲响了,楼上楼下的老头、老太太,过来询问情况。
人还在手术室里呢,结果如何,不知道呀。
“几个小时了,手术还没结束?”
邱秋点头。
“这……危险吗?”
不好说。
没从邱秋嘴里得出答案,大家也不介意,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吃着瓜子、点心,捧杯热茶,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一个说老孙当年如何有本事
那个又说他爱人江秀珍年轻时多漂亮。
两人的孩子,大闺女孙玉英也是个美人胚子,公寓里跟她差不多大岁数的男娃子,哪个没追在她屁股后面献过殷勤。
“人家看不上。”有老太太撇嘴道。
另一个哼道:“这嫁的,我看也没比咱公寓的男娃子长得好。”
“人家看重的是个人能力。”
“能力?!”有人轻嗤道,“袁立成的本事小了?”
邱秋双眸一亮:哦吼,袁帅他爸还追过孙老的闺女啊!
还待要听呢,大家话题一转,说起了孙老的儿子。
孙玉峰从小就淘、脾气坏,不爱读书,经常跟人干仗。
“我觉得江秀珍被人推下楼梯,肯定跟孙玉峰有关。”
邱秋惊道:“他推的?”
“哪啊,那小子不学好,戴红袖章,当红卫兵,抄家打砸的事,没少干!”
“他折腾得人家家破人亡,人家能不报复?”
“现在不回来,赎罪的吧!”有人小声道。
“以前谁不羡慕江秀珍,夏天晒霉呢,内衣外套,不是绫罗绸缎、便是大毛衣裳,连她闺女都说,‘我姆妈身上没穿过一根纱’,没一件棉,全是丝绸、呢子、羊绒、毛料。现在,呵……”
有人白了这个泛酸的小老太一眼,现在,现在人家也不差,瘫在床上咋了?老孙给伺候得干干净净的,吃得好,穿得暖,住得宽敞舒适,每天电视看着,小曲听着,烦了,老孙推着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各大餐馆轮着吃,小日子过得不比谁都舒心。
太阳透过窗,照进来,暖暖地落在身上,邱秋掩嘴打了个哈欠,有人看到了,忙起身告辞。
有一个人动,其他人便都跟着动了,很快人都跟着走了。
青丫端起杯子去洗,洗好用开水烫一烫,拿块家织的白土布擦干水渍,收进橱柜。
俞佳佳接过邱秋怀里的航航,催她去睡会儿。
邱秋点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凑过去亲亲航航的小脸蛋,“妈妈睡觉了,航航要不要一起?”
航航指着门外:“走、走——”想出去玩呢。
“行、行,姨抱你下楼。”
俞佳佳抱他出门,邱秋走进卧室,换上睡衣,抖开叠好的被子,倒头便睡。
11点多时,李明达来了,青丫过来敲门:“邱秋,有客。”
邱秋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就是不想动,想赖会儿床,享受一下独属于一个人的清闲时光。
“谁啊?”
“大史总的助理。”
李明达!
邱秋扬了下眉,掀被起床穿衣,头发拢了拢辫成一根辫子,拿帕子在发梢一系,开门走了出来。
“邱医生,打扰了。”
“什么时候到的?”
李明达抬腕看了下表:“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行李放在锦江俱乐部,便来了。”说着,指了指餐桌上放着的小纸箱,“你要的药。”
本来早两天就该到的,这不是来前给广济打了个电话,知道要用药的褚青没啥大事,且人已经出院。正好自己手头的活,再有一两天便能收尾了,遂他就拖了两天。
邱秋走过去,拿起纸箱,找剪刀拆开,一共十瓶,每种五瓶,看了看用量,够褚青吃上大半年的了:“谢了,留下吃饭。”
李明达:“好。”
除了药,他还给昭昭带了个芭比娃娃,给航航带了个凯西·琼斯音乐火车,小家伙这会儿正趴在地毯上玩着呢,装两节电池,火车在行驶的过程中能放11首歌。
听到邱秋的声音,航航爬起来,指着地上的小火车,叫道:“啾啾,看——”
邱秋走过去,蹲下,“哇”了声,赞道:“真漂亮,好不好玩?”
“好玩。”
“谁送的?”
航航指指李明达:“叔叔。”
“有没有谢谢叔叔?”
航航看向李明达:“谢谢。”说罢,还躬了躬小身子。
“哎哟,我家航航咋这么聪明呢!”邱秋一把抱起航航,em亲了一口。
航航乐眯了眼:“航,聪明!”
“对,我们航航最聪明了。”
“哈哈……航,聪明。”
此刻,小火车正放一首法国童谣《Frère Jacques》(雅克修士),“Frère Jacques,Frère Jacques,Dormezvous?(雅克修士,雅克修士,你还在睡吗?)……”
“Frère(兄弟)——”航航含糊道。
邱秋一愣,有些没听清:“航航说什么?”
航航支着耳朵,又听小火车唱了几句,看向邱秋道:“Frère——”
这一个“Frère”说得清晰了,邱秋惊喜地狠狠亲了口小家伙的脸蛋:“哎哟,我们航航都会说法语了!”
航航又听了几句,鹦鹉学舌道:“Frère Jacques(雅克修士;雅克兄弟)——”后面的Jacques发音不是太准。
李明达惊讶地挑了挑眉:“航航的语言天赋可以嘛,听一遍,便记住了一个短语。”
“我们航航真棒!”邱秋知道,小家伙可能转头就忘,但还是夸了句,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转头对李明达道,“谢谢你送的礼物。”
李明达笑笑。
小火车还在唱,除了这首歌,它还有以火车司机凯西·琼斯为原型创作的音乐火车主题曲《Casey Jones》(凯西·琼斯);美国传统民谣《I've Been Working on the Railroad》(我在铁路上工作);加拿大法语歌曲《Alouette》(云雀)……
“邱秋洗漱吃饭。”俞佳佳端了盆小鸡炖蘑菇出来。
青丫一手一个盘子,一盘是清蒸熏羊腿肉,肉片得极薄,配了碟辣酱做蘸料;另一盘是清炒马头兰。
宁波的毛笋上市了,大的如婴孩般大,一只笋便能烧满一锅。
青丫一只笋,做了两道菜,分别是盐烤笋和油焖笋。
主食是白米饭,汤是天麻排骨汤,给航航用鸡胸肉炖了个肉末鸡蛋羹。
让几人先吃着,邱秋带着航航去洗漱,她刷牙洗脸,给航航洗了洗小手。
李明达打量眼俞佳佳:“听说你要去美国?”
去年陪着大史总,在隔壁的锦江俱乐部住了小半年,俞佳佳时常来褚家,两人虽然不熟,也是认识的。
俞佳佳点点头,拿碗给大家盛汤。
“我们在美国有一个分公司,回头我给你一张负责人的名片,有困难了,你给他打电话。”
“好,谢谢。”
“不客气。”
邱秋抱着航航出来,大家开动。
俞佳佳夹了点鸡肝喂航航,小家伙摇摇头,让妈妈喂他吃肉末鸡蛋羹。
用罢饭,青丫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刷,俞佳佳抱了航航去玩小火车,邱秋和李明达坐在上周日褚辰从淮国旧买的茶台旁说话。
东拉西扯了几句后,李明达道:“大史总想在内地建一家药厂。邱医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一个学生,哪会懂这些。”
李明达笑笑,没再多言,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邱秋走到阳台上,低头看着他缓步朝锦江俱乐部走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是她献药的消息散出去了,还是二妮在史家兄弟面前说了什么?
也或许,史大智在月湖寨住着的那一段日子,打听了她不少消息。
“邱秋,”青丫收拾好厨房,解下围裙,出来道:“上午你睡着时,袁老拎着两盒点心来了,说是早上麻烦你了。”
邱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午,楼上的小组长回来了。
大家纷纷去他家打听消息,说是人已经从手术室转到了病房,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他回来时,孙老还没从麻醉的状态中醒来。
那就明天再去看望。大家商量着带什么好,刚做了手术,点心肯定不能吃的,麦乳精、奶粉倒是可以,就是贵了点。
还有老人凑了些钱,叫人给买了两只鸡,看谁有空,改天给炖上送去。
昭昭放学回来,看到芭比娃娃乐坏了,“妈妈,李叔叔走了吗?我想亲自谢谢他。”
“没走吧,让佳佳姨陪你去锦江俱乐部看看。”
“我没空,让你姑陪你去。”俞佳佳双手飞快地挪动着钩针,没一会儿便钩了个袜子头出来。
昭昭扒着她的手看了看袜头的大小,脱下自己的小棉拖,伸手对着自己的脚比划了一下,不乐意了,“你又给航航钩袜子,我的呢?”
“你不是嫌我钩地没有你姑好看吗?”
“那你也不能偏心啊?”
“行、行,给航航钩好这双,就给你钩。”
“算是这一双,你给航航钩了两双。我也要两双。”
“好。”
青丫放下手头的东西,陪昭昭去了趟锦江俱乐部,没一会儿,领了位同学过来,是来锦江俱乐部找华侨、外国人练习英语的赵欢。
邱秋好奇地看向三人:“你们咋认识的?”
“我们去学校看你,去的次数多了,你们研究生班的26人,我都认识。”昭昭抬了抬下巴,骄傲道,“大家都特别喜欢我,我每次过去,他们就往我兜里塞糖塞水果塞鸡蛋。年后,还给我压岁钱了呢。”
“研究生班除我之外,还有十三人跟我学针灸,我忙得没空见你,他们就有空了?”
“有啊,下课了,他们就朝我围过来了,我们还约好了,六一一起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