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蛋宝宝听了赵悲雪的话, 笑容甜滋滋。
“越看……”赵悲雪陷入了沉思:“越觉得……”
梁苒立刻打断,不给他任何机会,岔开话题说:“是了, 明日的鹿苑比试, 还需要你协助齐王太子。”
赵悲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瞥斜了一眼梁缨。
梁缨尴尬的冲他点点头, 实在抵御不住父亲如此不友善的目光。梁缨心想, 分明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父亲也是极其心疼我的, 现在怎么……
赵悲雪显然不情愿, 淡淡的说:“不是还有苏小将军。人家苏小将军世出名门, 协助起齐王太子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梁缨连忙说:“我倒是觉得, 赵皇子比苏小将军更厉害一些。”
赵悲雪多看了他一眼,这倒是实话。
梁苒无奈的说:“苏木明天是不会协助齐王太子的。”
“为何?”赵悲雪挑眉。
梁苒了然的说:“苏木可是苏老将军的儿子, 如何能与他的父亲两军对垒?再者, 便算是苏木愿意,苏老将军也不会愿意的。他这个人谨慎, 在没有看清楚局势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带着苏家站队,以免信错了人,赔上整个苏家。”
梁苒很了解苏老将军的为人,他不是不够正直,也不是不够忠心, 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 可是就是太明白了, 在朝廷中混迹多年, 打磨掉了所有的锋芒,因此他只是一个好臣子,说不得是一个好的将才,已然没有了浴血奋战的热情。
这样的人,梁苒也不放心他上战场和北赵拼杀。
梁苒说:“明日苏木绝对会被苏老将军拿住,因而寡人希望你来帮助齐王太子。你也知晓的,鹿苑一战,齐王太子必须胜,只有寡人出兵北赵,才能扳倒大宗伯。”
赵悲雪眯起眼睛,他听说梁苒要出兵北赵,一点子心情波动都没有,北赵好似不是他的故乡,好似不是他的家。
赵悲雪点点头,说:“好,但我帮的是君上,不是齐王太子。”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笑容颇为憨厚,说:“都一样,能有赵皇子帮助,明日战局稳赢。”
“好了。”梁苒听他答应下来,准备立刻卸磨杀驴,说:“明日便是比试,那你先回去歇息罢,好好儿的养精蓄锐。”
赵悲雪第一次参加鹿苑夺旗,其中还有很多门道儿需要研究,的确需要回去养精蓄锐。
只是……
赵悲雪死死盯着梁缨,说:“齐王太子不退下么?”
“我……”梁缨犹豫,他想再看看弟弟,怎么也看不够。
梁苒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寡人与堂兄许久未见,自然要多聚一聚,今日堂兄便不要走了,留下来在太室过夜,咱们抵足长谈,促膝而眠。”
抵、足、长、谈!
促、膝、而、眠!
赵悲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特别厌恶成语,尤其是这两句,听起来十足刺耳。
梁缨发现了,父亲从来不瞪君父,只瞪自己,无论是君父说话,还是自己说话,父亲一准儿瞪过来、瞪过来、瞪过来……
梁缨“哈哈、哈哈”干笑,说:“是、是啊,臣死里逃生,与天子许、许久未见,有许多感慨,还想……想说给君上听呢,怕是一晚上也说不完……”
梁苒摆手说:“赵悲雪,你退下罢。”
赵悲雪虽然“乖巧”的应声,但眼神一直都在梁缨身上,狠狠的扎着,仿佛冰锥子,仿佛冷箭,仿佛利刃,拱手说:“君上安寝,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辈,图谋不轨呢?”
梁缨:“……”应该,不是在说我罢?
赵悲雪退出去,立刻绕到东室,东室有一面墙和太室是连同的,但因为太室隔音太好,站在户牖之下都听不清楚,更不要说隔着墙壁了。
赵悲雪侧着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什么也听不清,闹得他一夜都没睡好,生怕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
而太室之内,十足的和谐,父慈子孝。梁苒给梁缨讲解了一下鹿苑,又讲解了一下夺旗。
鹿苑之中地形复杂,模拟了各种战场地势。鹿苑之中会培养两队武士,比试的双方各自挑选一队武士,这些武士与将领不熟悉,不是平日里的亲信,便更能彰显将领的临场反应和临机应变能力。
双方各自带领武士出发,越过各种地形,首先来到湖心岛,取得鹿苑牙旗之人,便是胜利者。
届时梁苒便会提前坐船来到湖心岛,坐镇在岛上。
梁苒叮嘱:“比试的双方虽然从兵力,到兵器,都是鹿苑提供,可谓是公平至极,但儿子你不要忘了,大宗伯的权势滔天,这鹿苑之中难免有他的耳目和爪牙,大宗伯必然会给你使绊子,耍手段,找你的不痛快,你凡事都要小心一二,可记住了?”
“嗯!”梁缨点点头,说:“君父放心,儿子都记下来了,再者说了,不是还有父亲从旁助力么?”
梁苒叹了口气,说:“他?他不要给你捣乱便是好的。”
梁缨却说:“君父不要这么说,父亲在关键时刻,从来没有帮过倒忙,那是极为可靠的。”
“这倒也是。”梁苒点点头。
赵悲雪的确是可靠的,关键是可以为梁苒挡刀挡枪,连性命都豁得出去,放眼整个朝廷,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如此对待梁苒,更何况他还是个北赵人。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毕竟……寡人年幼之时对他有恩,他在北赵犹如深陷泥沼,没有一日好日子,想要报恩,也说得过去。”
“才不是如此。”梁缨笑起来,他的语气十分自然,说:“父亲那是因着喜欢君父,在意君父,这才待君父如此之好。”
梁苒愣住了,喜欢?在意……?
梁苒和赵悲雪最早的交集,便是小时候的那一次,赵悲雪若不是为了报恩,那么他的喜欢,来的也太容易了罢?
蛋宝宝左看一眼君父,右看一眼哥哥,“嘻嘻~”又笑了出来。
赵悲雪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身,盥洗整齐,踱步在太室门口,满心都在想,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吱呀——
太室的大门打开,首先是梁缨走出来。
梁缨昨日歇息的颇好,他小时候本就睡在太室的龙榻上,昨夜也睡在龙榻上,自然没有认床不认床一说,睡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只觉得浑身得劲儿,神清气爽,今日必能一举战胜大宗伯,挂帅出征,为君父……
不等他壮志豪情的想完,便感觉两道幽幽的视线扎过来,冷冰冰的刺着自己后脑勺,回头一看……
“父……”差点唤顺嘴,连忙改口说:“赵皇子。”
赵悲雪没有回答他,相对比梁缨的神采奕奕,赵悲雪面容灰暗,眼神阴沉,眼底还若隐若现着一片黑眼圈。
“赵皇子?”梁缨关心:“你昨日没有歇息好么?你的脸色不太好。”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瞪着他。
梁缨:“……”
扈行的队伍启程,准备开拔前往鹿苑,鹿苑距离很近,今日比试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折返回来,并不耽误任何。
梁苒身子弱,加之昨日才与赵悲雪欢好,终于刷满了孕期进度,今日也疲惫的厉害,自然是坐辒辌车前往,其他人则是骑马跟车。
梁苒打起车帘子,看向骑在马上的梁缨,儿子以前都是坐马车的,这会子骑马,也不知会不会累着,到了鹿苑还要立刻着手比试,累坏了儿子的身子哪里行?
梁苒对梁缨招手,还未开口来得及让他上车参乘,噌一声,有人率先一步跃上马车,直接钻进了车厢之中。
是赵悲雪……
“你怎么进来了?”梁苒奇怪,寡人又没叫他参乘。
赵悲雪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说:“去鹿苑一路颠簸,我可以帮君上带小皇子,小皇子平日只亲近我一个人,交给旁的宫人君上也不放心,不是么?”
赵悲雪所说的小皇子,那是以前的梁缨,现在小皇子已经换成了蛋宝宝,蛋宝宝乖巧文静,和梁缨是不同的,从来不哭闹,也不任性,渴了饿了就轻轻的哼哼两声,不管是谁带着都不闹腾。
梁缨见赵悲雪进去了,便说:“君上,臣觉骑马甚好,臣跟着车走便是,您若有事,只管知会我一声。”
梁苒关心的说:“寡人瞧着你的马匹有些子躁动,这样罢……”
他吩咐内监说:“把寡人的毓风牵来与齐王太子。”
“是。”内监立刻应声。
跟车的臣子们一听全都大为震惊,毓风乃是天子最为喜欢的御马,天子从不叫旁人借走毓风,没曾想今日竟送给齐王太子了?
苏木也震惊的睁大眼目,一脸不可思议。
嬴稚挑眉说:“怎么?苏小将军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颗鸡子了。”
苏木不敢置信的摇头说:“君上这匹毓风,连我都没有骑过,平日里爱惜的紧,没想到今日送给了齐王太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君上待赵皇子是极为不同的……”
毕竟那日在女闾,苏木发现了一点点不该发现的事情。
苏木喃喃的又道:“难道君上待赵皇子不是不同的,待齐王太子才是?”
赵悲雪从未恨过自己如此耳聪目明,他将苏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窍里的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又是瞪了一眼梁缨,将车帘子放下来,将车窗严严密密的关上。
不同什么?赵悲雪心想,便算再怎么不同,不能上车也是不能上车,根本不足为惧。
扈行队伍启程,浩浩荡荡的往鹿苑而去。
辒辌车中,梁苒抱着蛋宝宝,赵悲雪心中翻滚着酸意,瞥斜了他好几眼,眼看着梁苒没看自己,便凑过去,想亲吻梁苒的嘴唇。
梁苒一撇头,轻巧的躲闪开他的亲吻。蛋宝宝刚刚破壳,梁苒还在身体恢复期,如果现在怀孕,肯定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所以梁苒必须要等恢复期完毕,才能备孕下一个宝宝。
既然现在无需怀孕,那亲吻根本就是多余的事情,不做也罢。
赵悲雪被无情无义的拒绝了,立刻露出浅浅的失望,他那么看着梁苒,好似一只悲桑的狗子。
梁苒淡淡的说:“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养精蓄锐,等会子鹿苑比试,只准胜,不准败。”
赵悲雪说:“君上放心好了,只要那小子不拖我的后腿,夺旗便不会输。”
梁苒:“……”什么那小子,那是寡人的儿子。
梁苒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不理会赵悲雪,抱着蛋宝宝与他顽,拿起一只拨浪鼓轻轻的摇晃。
这拨浪鼓是世子郁笙亲自做的,鼓面和小锤都很特别,他觉得宝宝年纪很小,听力也很脆弱,一般的波浪谷太过响亮,对宝宝的听觉不好,因此特别做了这么一只。
鼓面上还画了一只扑蝴蝶的小猫咪,活灵活现,十足可爱。
“啊~呀~”蛋宝宝斯斯文文的哼唧,伸手去抓拨浪鼓,那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又斯文,又可爱,软绵绵的,叫得心肠都要化了。
叮——
【您的长子建立“大梁宗室家庭群”,邀请您入群】
【是否加入】
【是】【否】
梁苒没想到系统还有这种功能,看来儿子用起系统来,比自己还要得心应手。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是】,系统又是发出叮的一声,眼前自动展开聊天面板,这便是传说中的“家庭群”了。
【梁缨(长子):君父,您能看到我么?】
【梁苒:看到了。】
【梁缨(长子):嘿嘿】
【您的次子加入“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现在好了,一家三口全都进了家庭群,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梁苒都可以通过家庭群和儿子们聊天。
赵悲雪完全不知,在他的眼皮底下,梁苒正在和梁缨聊天。而赵悲雪还沉浸在打击敌人的胜利喜悦之下,梁缨无法上车来参乘,这就是好的开始。
【梁苒:儿子你若是累了,便上车来歇一歇】
【蛋宝宝(次子):嗯嗯~】
【梁缨:不用了君父,儿子不累,而且父亲一看到我便瞪眼,应该是对儿子有误解】
【蛋宝宝(次子):啊啊~】
【梁苒:他那不是瞪眼,是三白眼,对谁都那样】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家庭群里发言,每次都要探讨一二,说得有模有样的。
“噗嗤……”梁苒突然笑出来,觉得次子果然很聪敏的样子,一出生就与旁的宝宝与众不同。
赵悲雪奇怪的看向梁苒,不知梁苒为何突然发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好似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便听到辒辌车之外,梁缨也突然笑起来。
赵悲雪可不知他们都被蛋宝宝逗笑了,只觉得梁苒笑,梁缨也笑,这难道是巧合么?
梁苒一路装睡,抱着蛋宝宝在群里和梁缨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除了嘱咐梁缨一会子小心,也就是发一发群聊的表情,系统自带了许多表情包,里面甚至有一组“狼宝宝”表情包,压着眉,三白眼,一脸气呼呼的表情,随时火冒三丈,那不就是赵悲雪么?
简直与赵悲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梁苒很喜欢这款表情,看了就想笑。
扈行队伍中午抵达了鹿苑,鹿苑的官员跪迎,将他们引进幕府大帐之中。
已经到了鹿苑,第一要务便是分配人手,将两拨武士分配给苏老将军和梁缨。
如同梁苒所料,大宗伯果然从中作梗,搞了手段,这两队武士,一边高大威猛,一个个犹如小山,而另外一面,不说是老弱残兵,但一眼看过去绝对是二等货色,和高大威猛是不沾边儿的。
大宗伯迫不及待的将高大的武士分给苏老将军,将二等武士分给梁缨。苏老将军也看出来了,这不公平,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知晓,如果这一战他输了,丢的可不只是大宗伯的脸面,还有他苏家的脸面,为了巩固苏家的地位,稳定苏家在朝廷中的根基,苏老将军也不得不同意大宗伯这样的做法。
苏木一看,登时火冒三丈,大宗伯显然不安好心,而父亲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立刻开口说:“大宗伯如此分配武士,会不会太过偏颇了?”
大宗伯瞪过去:“偏颇?君上还未发话,苏小将军又懂什么?再者,齐王太子若真是不世出的将才,哪有那么多挑三拣四?到了战场上随机应变,可没有武士给他挑了啊,你说对不对,齐王太子?”
梁缨目光平静,一点子没有动容,他的面容本就坚毅,只要不露出憨厚的傻笑,便是巍峨不可侵犯的肃杀之相。
他只是瞥斜了一眼大宗伯,淡淡的说:“大宗伯所言有理,真正的将才,是不会挑剔部署的。”
“好!”大宗伯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使劲的拍手。
梁缨再次开口:“不过……臣还想挑选一名副将,还请君上应允。”
“哦?”梁苒挑眉,他其实早就知道梁缨要挑选副手,但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模样,说:“不知齐王太子想要挑选什么样的副手?”
梁缨嗓音低沉有力:“正是赵皇子。”
赵悲雪被点了名字,大宗伯不屑的哼了一声,虽然大宗伯知晓赵悲雪的武艺出众,而且好狠斗胜,素来是个狠主儿,但这里可是鹿苑。
鹿苑的地形多变,湖泊沼泽,山川悬崖,什么没有?别说赵悲雪是北赵人了,便算是上京人,也没有几个熟悉鹿苑配置的,而苏老将军正是其中之一。
赵悲雪便算再厉害,他与齐王太子两个人加起来也是两个青瓜蛋子,怎么与经验丰富的苏老将军比拟?
大宗伯主动说:“既然齐王太子想请赵皇子帮忙,老夫是没有异议的。”
苏木一听,焦急的说:“臣……”
他刚说了一个字,被旁边苏老将军拽住,苏老将军瞪着他,用眼睛威吓,似乎不想让苏木开口,并且用极低极低的嗓音说:“你若是敢帮助齐王太子,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苏木震惊,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梁苒已经说:“即使这样,双方便开始准备罢,半个时辰之后,夺旗开始。”
齐王太子和苏老将军各自分了一个营帐做准备,梁缨和赵悲雪走进营帐,梁苒很快也跟了进来。
赵悲雪迎上去,结果梁苒不是来寻他的,抱着蛋宝宝来到梁缨面前,说:“一会子一定要小心谨慎,大宗伯肯定还留了其他后手,他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你千万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便算是……输了比试也无妨,定要好端端的,全须全影的回来。”
梁缨一笑,安慰说:“请君上安心,臣既然来到此地,便是为了赢而来的,这一场比试,臣势在必得!不只是这一场,将来的每一场战役,臣都会为君上,拼尽全力。”
梁苒的心窍暖呼呼的,他正是为此才费劲千辛万苦生下儿子,但是真的让儿子去冒险,去受苦,初为人父的梁苒,却又有些舍不得,实在太过矛盾。
“咳!咳咳……”赵悲雪使劲咳嗽了好几声,想要找回存在感。
梁苒果然看到了他,转过头来,对赵悲雪说:“切记配合齐王太子,这次的夺旗,不容闪失,只准赢,不准败。”
赵悲雪:“……”?
刚才梁苒好似不是这么说的,让齐王太子注意危险,怎么轮到自己这里,就只准赢了?
不过赵悲雪会自我安抚,梁苒必定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根本不需要担心,不似齐王太子那般无能。
赵悲雪笃定的说:“君上放心,此战必胜。”
说完还看了梁缨一眼,凉飕飕的说:“只要齐王太子不拖后腿,便没有输的可能性。”
梁缨:“……”父亲的敌意很浓厚啊。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在鹿苑武场集合,梁苒一声令下,两面立刻策马冲出,快速向目的地湖心岛奔驰而去。
梁苒则是抄小路,坐上船只,渡水往湖心岛而去。
他上了船,蹙眉说:“大宗伯何在?”
内监回答说:“回禀君上,大宗伯亲自参加比试,此刻怕是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
的确,大宗伯正在苏老将军的队伍之中,他给自己准备了一辆奢华的车驾,八马拉车,飞驰在鹿苑林间。
苏老将军皱眉,看着那辆笨重的马车,说:“大宗伯既然将夺旗的事情交给老臣,不如早些撑船前往湖心岛,何必参与战局?”
大宗伯却说:“怎么,老将军不会觉得老夫在拖累你罢?放心好了,你看看齐王太子那面儿的武士,都是什么老弱残兵?更何况,他们的马匹……哼哼。”
大宗伯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还是狰狞狠笑。
赵悲雪和梁缨一出发便察觉了,马匹坐骑有问题。
这些马匹坐骑,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挨饿马匹,一个个有气无力,跑了几步之后立刻被远远的甩下,即使大宗伯那笨重的马车,都能从他们身边飞快越过。
哗啦——
车轮飞溅起一片泥水,差点溅在梁缨脸上。
“哈哈哈哈——”大宗伯的笑声从马车中飘出来,异常的小人得志。
梁缨狠狠的说:“这个大宗伯,如此的狡诈下作,这些马匹根本跑不动。”
赵悲雪不紧不慢的拿出怀中的地形图端详,食指敲了敲,说:“这舆图所示,鹿苑中有一条小路,崎岖曲折,但却是赶往湖心岛的近路。”
武士劝阻说:“赵皇子有所不知,那条小路艰难险阻,山崖险峻,落石纷纷,是绝对不能容马匹通过的。”
梁缨恍然大悟,抚掌说:“那岂不是正好?大宗伯他们占尽了优势,绝不可能弃掉骏马,改走小路,我们正好抄小路前进。”
武士又说:“可那条路太过险阻,一直有鹿苑天险之称,是先皇根据前罗方国的天缝修建的。”
罗方国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国家,国家之中多山戎人,他们依靠山势居住,骁勇彪悍,嗜杀成性,最喜欢抢掠周边小国的百姓,茹毛饮血不得开化,只不过罗方国已经灭国,据说是被北赵的一只死士队伍偷袭,一夜之间全部歼灭,如今罗方国的地面已经归入北赵的版图。
赵悲雪“呵呵”发笑,他的唇角挂着冷淡的笑容,说:“那你可知当年的罗方国,是如何灭国?”
武士被他说得一愣,又想到赵悲雪乃是北赵人,震惊的瞠目结舌,说:“难道……难道是赵皇子您……?”
赵悲雪将手中的舆图丢掉,小羊皮制作的地形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弃如草芥。赵悲雪幽幽的说:“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罗方国的天缝,大宗伯的手段,耍错了地盘。”
那面大宗伯坐在奢华的马车中,喝着小酒,滋润的不得了。苏老将军迟疑的说:“伯爷,虽咱们有骏马,有强兵,但万一齐王太子他们抛弃了瘦马,选择天险的山崖抄近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加快脚程才是。”
大宗伯哈哈大笑:“苏老将军,你便不必担心了,难道这一点子老夫就想不到么?老夫早有准备。”
他说着,拿出一张舆图丢在苏老将军面前,正是鹿苑的地形图,说:“老将军,你看看,能看出什么端倪么?”
苏老将军捧起舆图仔细查看,突然睁大眼睛:“这图……这图标记的不对,这条峡谷的绘制是错误的,若是这么一路扎到底,那非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不可!”
大宗伯笑的更是欢畅:“你现在明白了?老夫生怕他们不弃马选择山路,只要他们选择山路,便是齐王太子和赵悲雪,归西之时!”
苏老将军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原来大宗伯不只是要赢得夺旗,更是要……杀了赵悲雪和梁缨!
苏老将军厉声说:“不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大宗伯反驳:“青史是胜利者才有资格撰写的,老将军还是先把这局战事拿下!倘或你输了这场比试,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你想过朝中的那些同僚,会如何看待你们苏家么!你还真以为,仗着你儿子与小天子的那点子交情,苏家便可从此光耀门楣了么?别做春秋大梦了!”
苏老将军沉默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只可惜,大宗伯打错了算盘。大宗伯准备了弱兵,准备了瘦马,想要逼迫赵悲雪和梁缨走上绝路,又特意绘制了错误的地图,简直便是一道催命符。
但可惜的是,他针对错了人,赵悲雪才是那个最了解罗方国天缝之人,便算不需要舆图,舆图早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悲雪下令说:“弃马!轻装简行,只拿水囊!”
“什么?”武士们震惊:“赵皇子,这……这只拿水囊,那干粮怎么办?”
“是啊,没有干粮的话,一过了正午,将士们哪里还有力气,再者,天缝艰难,得有力气爬山啊!”
赵悲雪则是笃定的说:“穿越天缝,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何须挨到正午?”
他这么一说,武士们更是窃窃私语:“半个时辰?”
“当年小人跟着穿越过一次天缝,足足行了一整天,九死一生,险些掉下山崖去,这半个时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是啊,半个时辰,这不是说笑么?”
梁缨一看这场面,立刻朗声说:“诸位将士,你们都是鹿苑的武士,生来便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如今却遭遇大宗伯如此不平等的待遇,依照他的意思划分出三六九等,你们便如此甘心么?”
武士一听,窃窃私语的声音平息下来,他们的脸面上的确流露出不甘心。
梁缨又说:“赵皇子熟悉罗方国天缝,眼下之计,只有穿越天缝,才能给予大宗伯当头一喝,难道你们不想扬眉吐气一回,证明给旁人看看,你们并非天生低人一等,也是我大梁的铮铮儿郎!”
别看梁缨只是短短说了两句话,武士们立刻沸腾起来。
“齐王太子言之有理!”
“无错!咱们也是铮铮铁骨!进入鹿苑是为国效力的,为何要遭人屈辱!”
“赵皇子!你吩咐,咱们绝无二话!”
于是将士们纷纷将沉重的干粮扔下,只背着水囊与武器。
赵悲雪又多看了梁缨一眼,说:“你倒是有两下子。”
梁缨被父亲夸赞了,还是头一次,欣喜的傻笑出来。
赵悲雪又说:“别只是嘴上功夫,你的介胄太重了,也脱了,别耽误功夫,上路了。”
“哦!”梁缨诚恳的点头,把沉重的铠甲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着劲装,“屁颠屁颠”追着前面的赵悲雪跑上去。
梁苒抱着蛋宝宝登上舟师,船只发动,往湖心岛的方向而去,他心中担心战事,不过梁缨和苏老将军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线,想要看到他们,恐怕只有他们即将抵达湖心岛之时。
梁苒干脆将鹿苑的舆图拿出来翻看,按照双方出发的路线来看,苏老将军因为兵强马壮,所以选择的是较为稳妥的大路,路途平坦,利于驱马驰骋,这一路上如果有人偷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梁缨和赵悲雪,他们的兵力逊色,并不如对方强盛,所以必然不能选择这样一条大路,一定要出奇招才可。
梁苒目光一动,瞥向地形图之中最为险阻的天缝……
赵悲雪做事,向来狠戾,不顾危险,或许他会选择这条天缝作为近路。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危险也是危险的,梁苒打算用系统问一问梁缨,让他小心一些。
不等梁苒发送群聊消息,苏木从船舱中走出来,他垂着头,偷看了梁苒两眼,似乎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梁苒也看到了他,说:“苏木,有事儿?”
苏木又偷看了梁苒两眼,慢慢走过来,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蹭过来,垂低了脑袋,下巴几乎压在胸口上,低声说:“君上,臣……有负君上的恩典。”
梁苒挑眉,他知晓苏木在说什么,但他故意装作糊涂,说:“苏木,你在说什么?寡人怎么听不懂?”
苏木张了张口,说:“君上,臣……”
不等他说完,有人按住苏木的肩膀,苏木回头一看,是嬴稚,嬴稚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苏木奇怪的看着嬴稚,嬴稚低声说:“苏小将军,你还没看出来么?君上并未因此对你隔阂芥蒂,你是你,苏老将军是苏老将军。”
苏木睁大眼睛,一时心窍中翻滚,说不出来的酸涩。他一直怀揣着背叛的内疚,感觉自己没能忤逆父亲的意识,是背叛了君上的信任,没想到的是,梁苒并不怪他。
嬴稚走过来,岔开话题说:“启禀君上,果然不出君上所料,大宗伯仗着兵强马壮,选择了坦途大道。”
梁苒追问:“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呢?”
嬴稚说:“方才有人传话说,看到齐王太子的队伍丢弃了马匹和干粮,只背着水囊和兵器,朝天缝的方向去了。”
果然。
梁苒眯起眼目,赵悲雪果然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真真儿是他的性子。
“天缝?”苏木紧紧皱着眉头,他并不是担心天缝凶险,那眼神更多的是不解,紧紧盯着梁苒手中的舆图发呆。
“怎的了?”梁苒发问。
苏木指着舆图说:“君上,这舆图之上的天缝地势,是有误的!”
“什么?”梁苒大吃一惊,说:“具体说来。”
苏木立刻拿起旁边的狼毫毛笔,顾不得礼数,提笔在舆图上涂涂画画,说:“臣年前才跟随着家父来过一次鹿苑,当时家父为了磨练臣的意志,走的便是天缝,臣亲自绘制过天缝的地势图,这山峰的走向绝不是如此的,君上您看……”
毛笔在天缝中间打了一个黑点:“从这里开始,有一条大裂谷,从舆图上来看,这条路是连接的,但实际上走来,这条路是断裂的,加之天缝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倘或一股脑按照舆图行军,很可能失足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啊!”
咯吱——梁苒紧紧握拳,骨节发出响声,不必多说了,这必然是大宗伯搞的鬼,先是从兵力上做手脚,然后是马匹,现在便是连地形图都动了手脚,这意思很明显了,是要置梁缨与赵悲雪于死地!
苏木焦急的抱拳:“君上,臣愿意催马赶上齐王太子的队伍,将此事告知齐王太子!”
嬴稚却说:“来不及了。”
苏木反驳说:“来得及!我就一个人,轻装简行,齐王太子的队伍已然弃了马匹,他们的脚程不比我快,我可以在大部队进入天缝之前赶上,通知他们!”
嬴稚还是摇头,说:“嬴某所说的来不及,是因着大宗伯既然改动舆图,必然还有后手,恐怕苏小将军还未通风报信,已然会被拦下。”
“那如何是好?!”苏木心急如焚:“总要试一试。”
梁苒却气定神闲,抬起手来:“不必惊慌,寡人自有法子告知齐王太子。”
苏木很想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法子,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嬴稚倒是不担心,他最擅长观察旁人的神色与举止,看到梁苒这般镇定的模样,便知道他一定胸有成竹,因而也便不需要庸人自扰。
梁苒幽幽的说:“你们退下罢。”
苏木犹豫再三,还是说:“敬诺,臣告退。”
嬴稚也拱手作礼,与苏木一同离开。
梁苒等他们离开,黑色的袖袍一挥,立刻打开了系统控制面板。
【大梁宗室聊天群】
【梁苒:儿子,你可看得见?】
【梁苒:大宗伯在舆图之上动了手脚,天缝的地形图有误。】
过了一会子,叮——
【梁缨(长子):君父不必担心,父亲早已看出了舆图的端倪。】
【梁苒:赵悲雪看出来了?】
【梁缨(长子):正是,父亲好生厉害,原来当年的罗方国,便是他带领北赵的死士歼灭的!】
【梁缨(长子):听说罗方国的人生性彪悍野蛮,嗜杀成性,一直屠戮周边的百姓,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掠,最是禽兽不如,父亲为民除害,果然是儿子习学的楷模榜样!】
梁苒:“……”
真不是梁苒说,大儿子傻兮兮的,好像天生缺根筋儿,实在太过敦厚正直了,赵悲雪处处针对他,他一点子不介意,好似对赵悲雪很是憧憬。
梁苒略微有些吃惊,他也曾听闻罗方国的事情。当年罗方国叱咤一时,仗着天缝的凶险,一旦有人围剿,便退入天缝之中,平日烧杀抢掠,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抢上一把,简直逆反天常,猪狗不如。
那一年突然便传出了消息,说是罗方国一夜之间被歼灭,罗方国君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悬挂在天缝最高的树枝上,顺着腥甜的北风迎风招展。
有人传说,是北赵一支死士队伍,神出鬼没,犹如恶鬼一般,从未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生得什么模样。
原来……
是赵悲雪?
梁缨还在侃侃而谈,夸赞起他的父亲,真真儿是一点都不嘴软。
【梁缨(长子):父亲带着我们弃了马匹和粮食,轻装简行,正在赶往天缝,父亲十足了解天缝的地形,请君父安心,必不会出现意外的。】
【梁缨(长子):儿子亦会随时与君父联系,令君父安心。】
【梁苒:甚好,你们小心。】
【蛋宝宝(次子):啊!嗯嗯~】
【梁缨(长子):是,君父。】
嘭!
梁缨正在给梁苒发群聊信息,队伍已然初步进入了天缝,地势立刻错综起来,脚下怪石嶙峋,头顶遮天蔽日,竟是比黑夜还要阴沉。他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藤条绊了一记,差点直接扑在地上。
“当心!”赵悲雪一把扶住梁缨,蹙眉说:“做什么不看路?这里才刚入了天缝,决不可掉以轻心,前面若是悬崖,你此时早已坠落万丈深渊,你若是心不在焉,趁早回去,便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众人听到赵皇子呵斥齐王太子,全都屏住吐息,大气儿也不敢喘。
赵皇子虽然是皇子,但说到底是北赵的皇子,到大梁来是做质子的,而齐王太子乃是齐王楚君,虽然齐王的地位不及晋王高贵,可齐王乃是当今天子已故的叔叔,辈分摆在那里。
赵皇子竟敢呵斥齐王太子?赵皇子就算说的无错,可……武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王太子会不会恼羞成怒,然后一拍两散?
哪知……
梁缨深深的对赵悲雪作礼,恭敬的说:“赵皇子所言甚是,方才是我走神了,确实不应该。”
武士们:“……”
武士们那叫一个震惊,瞠目结舌,没想到身为齐王太子,梁缨的秉性如此敦厚,竟完全不见恼怒,原原本本的虚心接受。
赵悲雪稍微咳嗽一声,他方才也是一时着急,急躁的脾性上来了,便责骂的重了一些,道理都是那些道理,但话儿不是那么好听。
没想到梁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虚心接受,深刻反省。
赵悲雪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梁缨的诚恳十足没辙,改口说:“你……当心便好,看路。”
“是!”梁缨点点头。
如同赵悲雪所料,这个天缝虽然不及罗方国的天缝那般宏伟,但完全是微缩型的,大体不差,中间果然有一个断裂的山谷,天色昏暗,一不小心便会坠下深渊。
“嗬——”武士们吓了一大跳,看着脚下的石子噼噼啪啪的掉下去,不由狠狠倒抽一口冷气,满头都是凉汗。
“这……这若是摔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哪里还有命在?”
“多亏了赵皇子有先见之明。”
“前面没路了,咱们怎么过去?难道要插翅飞过去不成?”
赵悲雪四平八稳的说:“跟我来,若我没有记错,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绕下去。”
梁缨跟在赵悲雪身后,贴着陡峭的崖壁,踩着赵悲雪的脚印往前走,没走一会子的功夫,果然从山壁上绕了下来,简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下面的路途瞬间平坦起来,只是狭窄,却不难走。
武士们很快奔跑起来,快速行军,他们身上只有水囊,路上已然饮了一半多,水囊的重量也变得很轻,这般快速行军再方便也没有,毫无负担。
太阳还未升到正头顶,赵悲雪和梁缨的队伍,已然穿越天缝,湖心岛就在眼前。
“是湖心岛!”
“卑将看到牙旗了!”
湖心岛四周都是宽阔的湖水,岛上立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牙旗,牙旗高耸入云,上面绘制龙图,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
无论是走小路,走大路,还是走天缝,最后都会来到湖心岛,取得牙旗的最后一关,自然是舟师作战。
大宗伯那面八马拉车,一路风驰电掣,仗着马匹脚程快,堪堪来到湖边,正准备换上船只渡河。
大宗伯起初想的很好,只要能甩开齐王太子的队伍,那么就不必舟师作战,只需要渡过湖面,直接登上湖心岛,便可以直取牙旗,犹如囊中取物。
可是他哪里想到,兵是老弱残兵,马是挨饿瘦马,便是连舆图都是错误的,梁缨和赵悲雪竟如此命大,他们非但没有折在天缝,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到了湖边,几乎是前后脚,也准备渡河。
“岂有此理!!”大宗伯狠狠躲着甲板:“开船!快开船!”
士兵立刻杨帆开船,正好顺风,船只乘风破浪的飞驰而出。
赵悲雪和梁缨跃上船只,他们带的辎重很少,因而登船的速度迅捷,加之船只的吃水并不重,所以比前面的行船速度还要快,转瞬之间便已经齐头并进。
苏老将军如临大敌,他从未想过,两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一个是养尊处优的齐王太子,另外一个是人人喊打的北赵天扫星,竟能追上来。
“怕什么?!”大宗伯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老夫早有准备,便算他们能上得了船,也上不了岸!”
“这是何意?”苏老将军奇怪。
“哈哈哈!”大宗伯笑得欢畅,说:“苏将军该感谢老夫,老夫提前在他们的舟师上做了手脚,那些舟师的船底,不是用绳索捆好的,而是用浆糊浇灌的。”
“什么!”苏老将军大惊失色:“那岂不是一吃水,便会……”
便会沉船!
苏老将军已然不敢想下去。
大宗伯满脸狠意:“自从有了鹿苑之后,这片湖水多多少少淹死过几个不怕死的将领,赵悲雪和梁缨,算你们命薄,偏偏要与老夫作对!”
苏老将军心窍狂跳,沉声说:“绝对不可!”
大宗伯却说:“苏将军,咱们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回头,根本来不及了!”
他说着,突然下令:“来人啊,放箭!!”
既然是舟师作战,总会有交锋。
大宗伯准备先下手为强,铮铮的金鸣之声响起,飞箭犹如雨下,扑簌簌的冲着船只而去。
赵悲雪平静的说:“盾阵。”
武士们除了携带水囊,便是兵器,便算是盾牌沉重,赵悲雪也没有让他们丢掉盾牌,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当——当当当!飞箭击打在盾牌之上,保护的严严密密。
梁缨却欢喜不起来,蹙眉说:“赵皇子,这舟师的吃水线有问题!”
赵悲雪单膝点滴,用手触摸甲板,此时的甲板已然湿润了,甚至微微泛着小气泡儿。
“坏了,”赵悲雪沉声说:“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这些舟师被人动了手脚。”
赵悲雪生在北地,其实他并不擅长舟师作战,这些船只表面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其实木板与木板之间用浆糊黏连,干燥的时候还好,一旦下水浸泡,很容易开裂,根本承载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不好了!”武士们也发现了:“舟师要裂开了!”
“怎么办?要沉船了!”
赵悲雪与梁缨对视了一眼,幽幽的说:“既然咱们的船要沉了,便抢他们的船来用用。”
梁缨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赵悲雪吩咐武士们坚持盾阵,并且搭弓反击,自己与梁缨准备偷袭对方的船只,将船只抢下来。
赵悲雪抽出腰间佩刀,足下用力,一个拔身,刀刃在桅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力跃出,身入夜色,轻如鸿雁,快速掠向对方船只。
梁缨同样一抽佩剑,与赵悲雪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迅捷的赶上去。
“护驾!!”大宗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跃上船只。大宗伯的船队一共两艘战船,赵悲雪跃上的并非大宗伯所在的船只,而是后方的船只,但也足够令大宗伯心惊胆战了。
大宗伯呵斥:“还不快护驾!!苏将军,你在等什么!杀过去,拦住他们,若是叫他们夺走了船只,你苏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哒!
转瞬之间,赵悲雪与梁缨踏上船只,赵悲雪侧头看了一眼梁缨,幽幽的说:“好俊的功夫!”
梁缨还道是父亲在夸赞自己,刚要谦虚两句,哪知赵悲雪语气不对,说:“我想起来了,那日小皇子遇刺,我虽没看清第二个刺客的脸面,但他的轻身功夫亦是如此,与齐王太子一模一样。”
梁缨:“……”糟糕,忘了遮掩路数了。
梁缨连忙解释:“赵皇子,你误会了,我不是刺客。”
“啊啊!”随着一声大喝,士兵举着长戟向他们刺来,梁缨脚尖儿一踢,荡开长戟,将戟头踩在甲板之上,那士兵大吃一惊,脸色憋红,愣是拔不出戟头。
梁缨继续解释:“那日赵皇子看到的人的确是我,但我不是刺客。”
“啊!”又一个士兵冲来,打断了梁缨的解释。
“啧!”梁缨略微有些不耐烦,剑锋一转,只是用剑背打过去,毫无伤人性命的意思,将迎面而来的士兵振飞,压倒了一片扑过来的士兵。
梁缨绞尽脑汁:“那日我……我刚刚回京,本想去见天子,哪知却在紫宸殿遭到了刺客,赵皇子你不要误会,我当时正在与刺客缠斗,并非刺客一伙儿。”
梁缨觉得,这个解释应该完美,虽不是实情,其中有很多难言之隐,但总能圆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
哪知赵悲雪却说:“哦?那齐王太子为何穿着君上的衣裳,敞胸袒怀,连个里衣都未穿?”
梁缨:“……”
梁缨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因为便算自己是刺客,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穿着君父的衣裳,并且敞胸露怀。
其实那不是敞胸露怀,梁缨很想说,是因着衣裳太小了,有点子局促罢了。
梁缨为了找理由,差点被士兵刺伤,赵悲雪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拉。
梁缨回过神来,灵机一动,诚意满满的狡辩说:“那日我……我的衣衫不小心刮破了,所以临时借用君上的衣裳穿一穿,对,是这样儿!”
这一次,梁缨有信心,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罢?父亲到底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出身,或许不会再抓到什么破绽。
但他想错了,赵悲雪的确不是文人出身,但他心机深沉,疑心深重,幽幽的笑了一声,说:“是么?那齐王太子为何借了衣裳,又把衣裳脱在御花园中?我倒是很好奇,齐王太子把衣裳脱了个精光,是如何大摇大摆出宫的?便没有被司理的人,当做有碍詹观的孟浪登徒子抓起来?”
梁缨:“……”因为我很快又变小了,变成了小宝宝的样子,衣服太大了,穿也穿不住。
梁缨抿着嘴唇,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还是不要开口说话的好,要不然,再回炉重造一下?把弟弟们的睿智分给自己一点,现在的心智,完全不够与父亲周旋的,感觉马上便要掉马了。
该如何再解释解释?
要不然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多说多错……
梁缨想到这里,突然眼眸一眯,大喝一声:“当心!!”
他向赵悲雪合身扑过去,嘭一声将赵悲雪推出,原来是一支冷箭,夹杂着破空之音,擦着梁缨的肩膀飞驰而过,鲜血飞溅,箭镞虽没有镶嵌在梁缨的皮肉之中,但惯性巨大,一下将梁缨带飞出去。
嘭——哗啦!!
是水响,随着水花四溅,梁缨竟一头栽进了水中。
“梁缨!!!”赵悲雪脑袋里嗡的一声,大喊着他的名字,冲到船边向下看去。
水中一片殷红,好似一朵在水中展开的花朵。
“梁缨?!梁缨!”赵悲雪连喊三声。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梁缨一个猛子从水中钻出来,呛得他“咳咳咳”的咳嗽,对赵悲雪挥了挥手臂,手臂还在流血,但看起来没有大问题,只是皮外伤而已。
赵悲雪狠狠松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箭之猛烈,力道之巨大,一看便不是弓箭,而是弩箭,倘或射中了梁缨的肩胛骨,恐怕他这辈子就要废了,别提什么上战场,以后连自理都是困难。
赵悲雪有些失神,他一直怀疑梁缨,猜忌梁缨,甚至嫉妒梁缨和梁苒的干系,但梁缨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傻兮兮的以命相救,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从未遇到过,可以将后背交托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是肉长的,就会自私,就有私心,赵悲雪在战场上,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今日,他好似找到了那个不太一样的人。
梁缨大喊:“不必管我!快去夺旗!”
大宗伯的船只已经抵达了湖心岛,即将登岸,赵悲雪眯起眼目,沙哑的说:“放心,牙旗是我们的。”
他说完一个拔身,直接从船只上跃起,迅捷的落在岸边。
大宗伯疯狂的冲向湖心岛的正中央,拖拽着肥胖的身躯,哼哧哼哧喘着气,老树皮一样的手掌抓向牙旗。
“啊啊啊啊——!!!”
只差一点点碰到牙旗,大宗伯突然发出嘶声力竭的惨叫,他的手背被一支冷箭贯穿,箭镞扎在掌心,尖端直接穿透了肥厚的手掌。
“啊啊!!我的手!手——!!”
鲜血飞溅在牙旗之上,让木色旗杆变得妖冶起来。
赵悲雪手腕一转,长弓啪的一声甩在身后,迅捷如狼飞驰而来,就在大宗伯不断的哀嚎声中握住龙图牙旗,轰隆——一声巨响,牙旗拔地而起,在赵悲雪的手中舞了一个剑花。
此时梁缨浑身湿漉漉,捂着自己的手臂也爬上岸来,他稍微有些狼狈,却难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赵悲雪向他看了一眼,呼——将旗帜扔过去。
啪!
梁缨纳住旗帜,说实在的,牙旗深沉,手臂上的伤口震得有些发疼,但这并不碍事,反而令他更加兴奋,热血沸腾。
“齐王!齐王!齐王!”
跟着上岸的武士们震声呐喊,声音盖过了大宗伯的惨叫,穿透九霄。
梁苒远远的看着,一切都令他心惊肉跳,此时尘埃落定,快速的赶来,他的步伐略微有些凌乱,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赵悲雪刚要迎上去,梁苒已然从他身边越过,一把抓住梁缨,紧张的说:“你受伤了!流血了?严不严重?医士!快,回营帐,寡人为你亲自包扎。”
赵悲雪:“……”收回前言,什么可以交托后背之人,分明是背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