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青阳温柔得叫人意外。
南般若原以为他还会憋着邪火在她身上使坏,没想到他只是抱着她洗了个素澡,然后替她擦干水珠,抱回床榻。
上了榻他也不乱动,只松松把她揽在怀里,时不时低下头来,亲吻她额头和脸颊。
她被他弄得心里有点发毛。
牢狱里他虽然发狠,奈何环境实在太差,他几番尝试也未能将她欺负到极致,终究只能一味宣泄怒火。
此刻回到主场,她不信他不继续到底。
当他再一次垂头轻吻她时,她干脆利落地仰起脸来,将自己的唇瓣奉上。
蔺青阳惊奇挑眉:“?”
他竖起食指抵住她的唇,把她推远了些,黑眸弯起笑来:“般若为什么突然投怀送抱?”
南般若睁开双眼,语气幽怨:“早死早投胎,早弄早睡觉。”
她不信他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蔺青阳乐不可支。
“想什么呢。”他把她抵得更远了一些,嗓音慵懒,“早死大约是可以早投胎,但是早睡……你确定?”
“真不弄?”她单刀直入地问。
他道:“明早有事——或者你想?”
她飞快地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用行动表明自己并不想。
蔺青阳大笑,动手把她剥出来,拉回怀里,抱紧。
她被迫依偎在他坚硬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缓的心跳声,不禁有些疑神疑鬼。
她知道他在地牢里并未尽兴。
她说的那些话,分明也触了他逆鳞。
真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
“蔺青阳。”
“说。”
“明日一起床,我就想喝到一碗热乎乎的米粥。”
“买。”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好得叫人毛骨悚然。
*
南般若独自醒来。
她起身,发现腰背酸疼,小腹有一点隐痛,膝弯、手腕留有未褪的淤青。
昨日他果真放她去睡了,也没替她按摩筋骨。
她按捺不适,穿过层层帐幔,来到外间。
案桌上摆着熟悉的红木食盒。
揭开盒盖,闻见一阵极为清润的米香。
米粒颗颗晶莹。
青瓷碗旁边放了一只白玉小碟子,盛有浅粉色的桃花糕,配着糯米香茶。
尝一口,沁人心脾。
用过早食,南般若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蔺青阳一大早又去哪里做坏事?”
*
紫宸殿前,蔺青阳垂眸,掸了掸袖口沾到的桃糕粉末。
两扇巨门在他身前无声被打开,老太监来福垂首立在一旁,笑吟吟恭迎东君。
“如何?”他踏过门槛,随口问。
来福躬身禀道:“有孕脉者,共三人。”
双手向一侧抬了抬。
两名舞者应声跪地,深深叩首。
蔺青阳眉尾微挑。
不等他发问,来福很有眼力见的开口恭喜:“还有另一名孕者,是长公主殿下。”
蔺青阳:“啧。”
前世小太子也是兄妹二人的种,情形与今日大差不差。
大太监来福冷眼瞥着,感觉蔺青阳不甚满意,赶紧出声解释:“咱们陛下身子骨太差,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子息,此番能够一举得仨,也得亏是承到了东君您的福气!”
蔺青阳淡淡嗯一声。
视线落向宫殿深处,只见宣赫面青唇白,四肢敞开,像一条被榨干的死狗,软绵绵瘫在御椅上。
来福小心地问:“剩下这些不曾受孕的……”
蔺青阳随口:“处理掉。”
“是。”大太监躬身便要去办。
小步退出一段距离,忽见蔺青阳抬了抬手指。
大太监静待吩咐。
“留着吧,给咱们陛下充实后宫。”蔺青阳皱眉,语气嫌弃,“答应过内子,今日不杀人——你说说,她是不是管得宽!”
大太监呵呵笑起来:“夫人慈悲心肠,这也是为您积德积福呢。”
蔺青阳轻嗤:“哈。”
*
行至武场的东君看起来心情还不坏。
禁军将士拱手见礼,他只示意不必,一路行来,随口提点几句,教人受益匪浅。
唯独小武副统领脸色不安。
牢狱里死了那么多人,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东君。”武小鱼垂头上前,“是我没能管束好手下的弟兄,犯下那等罪行,请东
君责罚!”
武小鱼眉眼之间颇有几分懊恼。急了,还是急了。武白鱼已是个必死之人,何必一时心热急在这两日下手,偏叫蔺青阳给拿了个现行。
蔺青阳淡淡瞥过一眼:“你来。”
“是。”武小鱼按捺呼吸,紧步跟上。
到了武场正中,蔺青阳下颌微扬,“拿出实力,来,攻我。”
武小鱼眸光微闪,牙一咬,心一横,蕴足内力,劈头击出一掌。
“呼嗡!”
身形交错,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的霎那,武小鱼看清了对方眸中冰冷蚀骨的杀意,不觉一阵毛骨悚然,牙关咯咯打颤。
蔺青阳长袖无风而动,侧身避过武小鱼的攻击,顺势扬起修长的五指,一把抓向武小鱼头颅!
瞬间,武小鱼只觉威压如山,铺天盖地罩住了自己——膝盖欲碎,无路可逃!
他惊恐抬眸,背着光,看不清蔺青阳的表情,只知那深渊般的大手越来越近,心底不由得涌起了原始的、本能的绝望。
‘我命休矣!’
念头转动间,他徒劳地扬起胳膊去防——死在牢狱那两个兄弟,正是被人一掌捏碎了脑袋。
“啪。”
蔺青阳指骨微顿,中途变招,反手,漫不经心甩了武小鱼一记耳光。
看似轻轻巧巧。
武小鱼踉跄后退站稳,甩了甩头,噗地吐出一口血,其间隐见碎牙。
他不敢流露出丝毫怨怼,只强行将余下的血沫咽进腹中。
双耳嗡嗡乱响,一片蜂鸣声中,听见蔺青阳淡声斥他:“蠢物。”
武小鱼赶紧跪地伏首。
抓在沙砾间的手指被蔺青阳靴底踏上,指骨裂痛难忍。
“没脑子的东西。”那人居高临下对他说道,“轻易叫人耍得团团转!”
武小鱼眸光惊闪,不明所以。
“你以为别人安的什么好心?”蔺青阳俯身,阴恻恻道,“利用你这个俗货罢了,这你也信,真真愚不可及。”
他的影子落下来,像冰冷黏腻的泥潭,裹在身上,令人窒息。
武小鱼强忍痛楚,颤声道:“末将……不明白,望东君……明示!”
蔺青阳冷笑。
随手抓起武小鱼,膝击、肘抵、拳拳到肉。
蔺青阳:“你懂什么善恶仁义?”
砰!
武小鱼:“?”
蔺青阳:“你知什么天下人间?”
砰砰!
武小鱼:“??”
蔺青阳:“以死谢苍生?哈。”
砰砰砰!
武小鱼眼珠暴凸:“……???”
他缓缓跪地,干呕不止。
半晌,武小鱼嗬嗬喘着粗气,挣扎着仰起头来:“东君明鉴!除了昨日这一桩,末将绝不曾,绝不曾有任何事情相瞒。末将可以对天立誓!”
蔺青阳目光轻蔑,淡笑不语。
他当然知道家里那个美丽的坏东西是在撒谎骗人。
那又怎么样?
既然武小鱼是她嘴里的野男人,那么他就活该承受自己的怒火。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垂眸,冷眼看着对方面色惨若金纸,一口接一口吐出深色血污,蔺青阳终于勾了勾唇角。
他好心探出手,把武小鱼拉起来,扶稳。
他出言嗔怪:“数日不见,小武副统领修行怎么拉下了这么多。”
武小鱼苦笑不迭:“是,是末将懈怠。”
“记住教训。”蔺青阳颔首,拍了拍他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往后加倍勤勉。”
“谨记东君教诲。”
“对不住,下手略重了些。”蔺青阳环视周遭大气不敢出的禁军,温声叮嘱,“好好照顾你们副统领。”
众将忍气吞声:“是!”
行出两步,蔺青阳忽地回头,问:“小武副统领还没见过我妻子罢?”
武小鱼抹着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对上蔺青阳视线。
脑海里浮起了那晚惊鸿一瞥的画面。
宫墙之下,前来救父的女子好像月光下的雪。
清澈、纯净、泠泠皎皎,直击心灵的美丽,叫人不敢大声呼吸。
武小鱼双目微张,下意识张嘴拍了个马屁:“尊夫人,皎如明月,灿若朝霞。天仙不能及也。”
空气凝固。
武小鱼喉咙骤然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
蔺青阳的身影如鬼魅逼到近前,眸子幽冷漆黑,杀气贴面而来。
武小鱼瞳孔收缩,心脏痉挛。
只闻对方一字一顿:“你见过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武小鱼喉骨剧痛,嘴里的血不上不下呛入喉管,被扼了喉,咳嗽也不能够,短短几息就憋得鼻唇青紫,白眼乱翻,舌头沉沉往外吐。
“嗬……咝……嗬……咝咝咝……”
“东君!”一名武官情急上前解释,“那一晚,是您让副统领到宫门处去接炎洲君!副统领并未对夫人不敬!东君明察!”
“啊。”蔺青阳恍然,垂眸盯了武小鱼一眼,松开手,像推一条死狗般把他搡开,“原来如此。”
他拂袖转身。
众人急忙搀住武小鱼,敢怒不敢言。
脚步忽一顿,蔺青阳第二次回头。
他笑笑地望向这个站出来说话的武官:“派人行刺武白鱼的就是你?国有国法——自己领死去吧。”
既然有胆子替武小鱼说话,那就替他去死好了。
武小鱼十指抓地,目眦欲裂:“东君!”
东君已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面目亲和的样子。
行出一程,更是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他只要想到,她定是因为吃了那胭脂醋,这才故意用武小鱼来气他、报复他,心脏便难以抑制地颤抖,指骨也痉挛。
*
天色将晚。
蔺青阳回到府中,一问,得知南般若中午与傍晚都只用了蚁食。
“哈。”他无语至极,“离了我,活不过三日去。”
脚步一绕,去往厨房。
今日做的是油泼面。
香、鲜、微辣。
红油焦亮,蒜香扑鼻,麦面筋道。
南般若昨日承受太过,身疲体乏,本来没什么食欲,被这热气腾腾的面香一扑,顿觉饥肠辘辘。
“哎——”
蔺青阳笑吟吟把面挪走,“这是我的。”
“蔺青阳!”
“你不是没胃口,没胃口还吃什么。”
她闻着香,能屈能伸:“蔺青阳……”
双手扶上他的肩膀,下巴也搁过来,冲他一下一下眨眼。
“啧。”
一只大手摁住她脑门,把她推开,“吃!”
南般若笑吟吟坐回原处。
挟一筷子放入口中,辣而不燥、香而不腻,鲜得差点让她吞掉舌头。
“你做的面真好。”
“买的。”
“哦。”
越是吃到底下,吸饱了汤汁的面条更加入味。
南般若热泪盈眶,把碗边的葱蒜酱料都捡得一干二净。
蔺青阳定定望着她,颇有几分出神。
最阴暗的记忆深处,碎着一只又一只碗,翻倒一盘又一盘菜。他跪在碎渣上,小心翼翼捧起地上的饭菜来吃,像一条狗。
而眼前,灯火融融,美人如画。
她爱极了他的厨艺,总是那样珍惜,吃得一星不剩。
南般若抬眸,见蔺青阳表情淡淡,在愣神。
“蔺青阳,”她问,“这面是你在酒楼买的?”
他缓慢回神:“嗯。怎么?”
她弯起眉眼,笑容灿烂:“那明日你带我去这家酒楼,我要请所有人都吃这个面!就要这个味道!”
蔺青阳:“……”
半晌,他失笑推她脑袋,“坏东西!”
她笑眯眯缠上他:“还不承认,就是你做的面。”
蔺青阳绝无可能承认。
他果断转移话题:“我今日废了武小鱼。”
南般若缓慢眨了下眼睛:“啊?”
他笑笑地把她拉进怀里,手指轻抚她侧颜,“你知道他为什么恨武白鱼么?”
南般若还真不知道。
“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他意味深长。
南般若:“……没有啊。”
他也不深究,只道:“武小鱼的父母被死瘴感染,时辰未至,一时还没有变成怪物。就在此时,武白鱼挥军而至,将感染者尽数诛杀。”
死瘴极其恐怖。
无论人还是动物,一旦不慎吸入死瘴,很快就会丧失神智变成残暴嗜血的怪物,被怪物咬伤的受害者也会惨遭感染。
蔺青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武小鱼坚信他的
父母与众不同,即便被咬也不会受感染。于他而言,武白鱼便是杀父仇敌。”
南般若怔忡点头。
蔺青阳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问:“事出有因,是不是觉得武小鱼也没那么卑劣了?”
“不啊。”南般若小脸严肃,“我是在想,武白鱼前辈这是吃了斩草不除根的亏。”
蔺青阳:“……哈哈哈哈!”
她问:“你真把武小鱼给废了?”那可是他未来的心腹股肱。
“半废。”
“哦。”
她偷眼觑他,怎么看也觉着他心情挺好,薄唇浅浅勾着,手臂松松环着她,完全没有要与她算账的意思。
揍野男人,就这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