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那是因为他把所有反对他的人,全都弄死了啊。
南般若抬眸凝视蔺青阳。
这个男人,生了一张足够让她一见钟情的脸,他是那么强大,又是那么的冷血卑劣。
他在她生命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无法抹灭的痕迹。
爱与恨,都有那么浓墨重彩的颜色。
此刻他微垂眼睫,眸中有淡淡的自苦和伤感。
“蔺青阳,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前世我杀你,本就是你自作自受。”
他并不恼,唇角勾起,笑笑地圈住她,赞道:“杀得好!若不是那一刀,或许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重新来过。”
南般若问:“你真不恨我?”
蔺青阳叹了口气。
他垂眸看她,语气复杂:“一开始恨。恨不得把你一片一片切下来涮了。”
南般若深以为然。
“奈何中了你的美人计,掉进了你的美人关,拿你没撤。”他啧一声,眉眼间浮起轻嘲和自厌,“前世的教训,果真带不来今生!”
他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扶她坐稳,捡起桌上的筷子,把她剩下的桂鱼一口一口吃干净。
“走吧,带你四处走走看看。”
他起身出门,两个人并肩行走在大街上,中间多了半个人的距离。
虽未到冷战吵架的程度,毕竟也是生了龃龉。
气氛微妙冰凉,谁也不想主动开口说话。
“滋!滋滋!”
街边火山石烤肉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油脂滋滋乱冒,肉质鲜嫩爆汁。
南般若有点挪不动步。
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炎洲人,都没吃过这个。
阿父阿母总觉得她还是幼年时的小病猫,生怕吃一口路边摊上的脏东西就把她毒死了。
“滋——!”
热气腾腾的炙肉出炉,摊主动作利落,用细枝一串,甩着油递向买家。
“承惠三文!”
南般若蓦地转头望向蔺青阳。
“蔺……”
他脸上冷淡的、心不在焉的表情,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她抿紧唇瓣,大步往前走,把炙肉的香气远远甩在身后——她才不会为了区区一口吃的向他低头。
闷声行出一程。
“郎君!”有摊主招呼蔺青阳,“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买枝珠花送她戴呀!”
蔺青阳瞥向南般若。
首饰都被她扔完了,雾都前线也没得买,这一路行来,她都素着一颗清汤挂面的脑袋。
他挑眉:“南……”
只见她扬起小脸快步往前走,表情比他方才更冷淡,更加心不在焉。
蔺青阳:“哈。”
*
两个人闲逛一路,一样没买,一口没吃。
回到驿馆,南般若径自爬上床榻,面朝墙壁,闭眼假寐。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蔺青阳也没叫她,等她醒来,天色已经黑透。
隐约闻见了炙肉香。
她行到窗前,推窗往下一看,只见四方井里支着火山石烤架,架子上铺了一块块肉,烤得吱吱乱冒油。
三个暗卫围着烤架,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起劲。蔺青阳闲闲抱着胳膊,斜倚在木柱上看他们吃。
肉香四溢。
南般若饥肠辘辘,唇角一点点抿紧。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给她吃,故意让人当着她的面吃——小心眼的男人!
蔺青阳忽地抬头望上来。
她一惊,“砰”一声摔上窗户,心中赌气般想着,今日便是饿死,也不吃他一口东西。
衣袂声响。
蔺青阳掠上二层楼,抬手推门进来,另一只手里提着小金炉,炉子上滋滋冒油的,正是肥瘦相间,炙得正好的雪花肉。
原来他专门替她留了一份。
“醒得正好,来吃。”
蔺青阳提步走进房中,把金炉放到桌上,没抬头,一边招呼她,一边用小剪刀把肉剪成她一口刚好吃下的小长块。
南般若磨磨蹭蹭来到桌边。
不情不愿拿起筷子,挟一块肉,再挟一块肉,又挟一块肉。
“慢点吃。”蔺青阳笑,“没人跟你抢。”
“唔!”
一顿炙肉吃完,南般若彻底没了脾气。
“蔺青阳!”她感慨道,“你若是上街摆摊,整条街的生意都会被你抢光的!”
“啊。”他轻笑,“哪一日我落魄了,就做这个去。”
南般若也笑:“我等着那一天。”
顿了顿,她偏头补充,“帮你收钱。”
他挑眉等她说完,嗤地笑开,嫌弃道:“让你收银,我怕底裤赔光。”
南般若张牙舞爪:“我现在就让你没底裤穿!”
两个人笑闹着滚到了床榻上。
他从袖中摸出一支珠花,放到她面前晃。
南般若惊奇:“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在街上盯着炙肉走不动道的时候。”
“哦——”
南般若恍然。
难怪她转头看他时,他装出一副冷淡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来是在冷脸给她买珠花。
蔺青阳语声幽幽:“我可不像某人,心那么硬。”
她笑吟吟滚到他身上,搂住他劲瘦的腰,噘起嘴来亲他。
“滚滚滚。”脑门被他用食指抵住,“满嘴都是油。”
南般若:“……”
她不退反进,拱着脑袋扑向他,用自己的嘴唇去抹他衣襟。
后脑忽然一紧。
他抬手把她按在了怀里,南般若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此刻正为了她,微微错乱而又沉重地跳动着。
“对我好一点,行不行?”他问。
她紧挨着他的身躯,他的声音似是直接从心脏里出来,低沉的,带着磁,好听到令人腿软。
她晃了晃脑袋,像点头也像摇头。
头顶落下一道气流,蔺青阳坚硬的胸膛闷闷震了下,似是被她的敷衍
气笑。
“南般若啊南般若。”
如今再回忆前生,她在他面前如履薄冰、小心讨好的样子,当真是恍若隔世了。
她是什么时候被宠成了这副骄狂的模样?
蔺青阳眯起黑眸思忖片刻。
——杀他之后。
杀过他一次,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哈。
*
次日,蔺青阳带南般若前往神女峰。
炎洲多火山,多滚泉。
黑曜石池壁上凝着乳黄色的硫磺沉积物,团团朵朵,像灵芝。
水质泛黄微苦,热雾蒸腾。
南般若怕烫,蔺青阳就把她抱在身上,让她慢慢往水里一点点试探。
她时不时惊呼一声,缩回他怀里。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等到她后知后觉发现蔺青阳被她挑起了情火,已经来不及后悔。
他抚着她后背,不容抗拒地将她压向他。
“蔺……”
唇被吻住。
好不容易寻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拍着他的肩膀抗议:“烫!”
蔺青阳低笑:“我烫还是水烫?”
“水……啊!你!”
他垂头吻下,封住她的呜声,让她承受远比火山温泉更加炽热的焚身之火。
南般若透不过气,下意识探出绵软的手指,抓住池壁想要逃离他身边。
蔺青阳任她跑。
等到她扒拉着池边滑腻的硫磺沉积石往外爬时,他不疾不徐从身后覆住她。
“般若,般若。”
他伏在她耳畔低低诱哄。
“你告诉我,对着神女峰究竟许了什么愿望,我就放过你。否则……”
他坏意而强硬地凑近,鞭策她继续往上逃。
南般若心尖一悸。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可怕的蓄势以待,她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身体落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招了:“我许愿找到一见钟情的意中人。”
蔺青阳顿住。
覆在她身后的沉重阴影缓缓退离,他直起身,将她拦腰一搂,抱上温热的池壁。
“哗啦”一声水响,他翻身上来,一手将她勾进怀里,另一只手温存摩挲她的脸颊。
他灼灼盯住她:“找到了?”
他的视线太过直接热烈,缠住她的视线,她逃不开也躲不过。
他用的是问句,其实已经无需她回答。
南般若唇瓣颤了下:“嗯,找到了。”
一滴晶莹正好滑过她的眼角,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蔺青阳喉结上下滚动。
“啊。”他轻叹,“是我不好,害般若难过。”
他倾身抱住她,吻住她颤抖的唇,用自己坚硬强壮的身躯,尽可能地安抚她柔软的委屈。
*
两个人重新洗了一遍澡。
看着她伏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的模样,蔺青阳神色动容,咬着她耳朵,说尽了好听的情话。
抱她踏出热汤时,恰好看见有人在山上放起了焰火。
漫天火树灿烂,大红颜色照亮大半天幕。
“好兆头啊南般若。”
蔺青阳笑笑地垂下头,见那喜庆吉祥的光华映入她眼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一扫此前恹恹之色。
见她开怀,他不自觉也弯起了唇角。
“蔺青阳,”她窝在他怀中,轻声说道,“晚上我想吃炙肉,还要你帮我做一道臭桂鱼。你会么?”
他不动声色挑挑眉,尽力压平唇角:“那还不简单。”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再给他一次机会,做炎洲特色菜。
这又何尝不是重新来过?
南般若双手搂得更紧了些,脸颊倚在他精瘦的、伤势仍未彻底痊愈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双眼。
耳畔焰火声未绝。
那是南念一做的烟花,她从小到大,看了许多年。
*
蔺青阳没有吃过臭桂鱼,自然也不会做。
此刻气氛正好,他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再提此事惹她伤心。
他把她送回驿馆。
“上楼歇着,我去给你买新鲜活鱼。”
买鱼自然不需要东君亲自出马,但是偷师学艺,旁人却不能代劳。
提步要走,南般若轻轻牵住了他的衣袖。
“蔺青阳……”
“怎么?”他没转身,只是侧过小半张脸,垂下眼角瞥着她。
她抿了抿唇,垂着脑袋,踟蹰片刻,轻声道:“我等你回家。”
蔺青阳失笑。
他按捺住了回身抱她的冲动,唇角微勾:“这里是驿馆,不是你家。”
她一脸愠怒,抬手推他:“滚滚滚!”
蔺青阳大笑而去。
他懂她的口误。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