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狗血!狗血!死遁。

食楼。后厨。

大厨们被金子砸得晕头转向,取来鲜活乱蹦的桂鱼,从杀鱼开始,向这位一掷千金的客人传授起了臭桂鱼的做法。

反正臭桂鱼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老炎洲人,个个都会做。

这位世家公子模样的漂亮青年简直就是散财童子,给的是黄金啊!黄金!

“啊。”蔺青阳笑吟吟向旁人解释,“内子饮食极为挑剔,非要我亲手做菜,她才肯吃上几口。为她学的。”

“哦——”

大厨们纷纷恍然。

“公子与夫人,这感情真是、真是……”坊间粗人没甚文化,半晌憋出一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蔺青阳偏头轻啧一声。

他眉眼微垂,压住唇角,淡声催促:“快点,回家迟了她又不高兴。”

“明白,明白!”

众人大笑起来,抓起活鱼,操起冰冷的杀鱼刀开始宰杀。

“唰——!”

寒光划过利落弧线,一双双杀气凛冽的眼睛映上刀锋。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冲杀进驿馆,兵刃相接的瞬间,蔺青阳麾下的暗卫们立刻察觉到,这群突然来袭的刺客并非普通人——要么是内侍,要么是禁卫军。

“宫里的人。”暗卫天冷笑出声,“敢到此行刺,你们主子真是好大的胆哪!”

黑衣人对视一眼,举刀扑杀上前:“杀啊——杀!”

“铮!”

“铿铿铿铿!”

清脆的金铁碰撞之音不绝于耳,大厨手起刀落,鱼鳞片片翻飞,动作利落又漂亮。

蔺青阳长眸微虚:“杀鱼我熟,无需炫技。”

扶在身后长案板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叩击,心脏有细微的、焦躁的痒。离她片刻,竟有些难安。

他出声催促:“快点。”

“嗳!好嘞!”

大厨三下五除二便剔完了鱼鳞,刀背正反一刮,干干净净一条白鱼平铺在砧板上!

“啪!”

血腥味道渐渐在空气中蔓延。

南般若站在窗边往下看。

昨夜放烤架的地方摔了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一条小腿叠着另一条大腿,两滩血迹在他们身下洇开。

更多黑衣刺客涌了进来。

他们抓住了最好的时机——蔺青阳不在驿馆。

这一群刺客悍不畏死,发现打不过暗卫,立刻飞身直往刀上撞,不惜用命拖住蔺青阳的人。

一路往前冲,一路不断留下尸体。

昏暗的光线下,横七竖八的尸身好像搁浅在滩边的鱼。

“要是不小心买到滩边捡的死鱼,那可不中了!”

大厨笑道,“待会儿公子回家时,给您从缸里拣几条最大最鲜活的桂鱼带走!”

说话间,手没闲着。

抓起鱼来,开膛破腹,斜切刀花,塞入姜片,然后净了净双手,握一把腌料,将那鱼身翻来覆去涂抹均匀。

蔺青阳横起手指,堵了堵鼻下。

大厨呵呵笑:“公子且放心,这臭桂鱼啊,闻着臭,吃着香!”

“知道。”蔺青阳笑笑地说道,“内子是炎洲人,吃得惯这个。”

“哦——”大厨们善意地起哄,“公子这是陪媳妇回娘家来了!到我们炎

洲可要多走走,多看看!”

蔺青阳笑:“她就好一个吃。这边都有些什么本地菜,说来听听。”

众人七嘴八舌:“那可真就太多了……”

冲进驿馆的黑衣人越来越多。

暗卫们早已经放出了信号烟火,增援赶来尚需要时间。

相互对视,心中焦灼。

蔺青阳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的人,毕竟他自己便是世间最强大的杀器,哪知他离开这片刻就出事了?

而敌人又实在太多。

南般若静静立在窗畔,面无表情地观察战局。

她听见暗卫说刺客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兄长这是要给宣赫甩个大黑锅?

忽见两道身影腾空掠起,踏着风,径直冲向二层楼。

暗卫们眸光一紧,齐齐飞身阻拦。

却不料竟是声东击西之计。

屋檐上方不知何时潜了黑衣人,趁着修为最高的几个暗卫身处半空、姿势见老,几道黑影利落翻身跳进楼廊,挟了南般若便走。

“糟糕!”

“成喽!”

蒸透的桂鱼浇上热油,大厨手掌一翻,漂漂亮亮出了锅。

说是臭桂鱼,其实白雾蒸到脸上,是一股独特的酱香。

蔺青阳眉心忽一蹙。

不知为何,心底莫名袭来一股难言的焦躁。

他挽起袖子,挟一筷,放在口中尝了尝。

“行。知道了。”

“哎,公子——鱼,活鱼,多带几条走啊!哎呀,这大笔钱,收得不安心哪!”

蔺青阳身形一晃,彻底消失在街外。

*

夜风扑面,疾行间,南般若闻见了太监身上独特的气味。

果然是宫里的公公。

这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命令其他人:“你们几个,给我把后面的追兵牢牢拖住了。”

“是!”

黑衣人纷纷倒掠,只留下这个为首的太监以及另一人。

这二人修为都很高,带着南般若飞檐走壁,顷刻就出了城。

南般若回头望向留在荒郊泥地的足印。

她出声提醒:“痕迹太明显,蔺青阳很快就会追上来。”

抓着她的太监冷笑一声:“这就轮不着你操心了!”

南般若眉头微蹙,心中生疑。

她望向身边风驰电掣的另一个刺客,察觉她的注视,那人反倒掠远了些。

南般若心脏微沉。

难道不是自己人?

不能有这么巧的事吧,她看到兄长的焰火信号,特意支开蔺青阳,却被旁人截了胡——坊间最最狗血的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南般若遥遥回望,只见城池内外燃起了无数火把,像一条条铺天盖地的火龙,朝着四面八方逡巡游走。

看来蔺青阳已经收到消息了,正在声势浩大地找她。

*

南般若被带上一处大断崖。

崖下弥漫着可怕的死瘴,那瘴雾似活物一般,蜷曲爪牙,扒着黑曜石山崖往上蹿。

瘴雾深处回荡着怪物的嘶吼,密密麻麻,无休无止,仿佛地狱的回响。

南般若还没来得及惊疑,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熟人。

宣姮。

见到南般若被带到崖上,宣姮开始装模作样在一个黑衣人手里挣扎:“本宫可是怀有身孕,倘若有个什么闪失,东君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断!”

为首的太监冷哼一声:“那我倒是想看看,在东君心中,究竟是你们母子俩要紧,还是这位正牌夫人要紧!”

他扬手一推,把南般若推上前。

南般若如坠梦中,环视四下只觉匪夷所思:“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把我和宣姮摆在蔺青阳面前,让他选一个?”

这到底是什么狗血话本子桥段?讲不讲一点道理了还!

黑衣人沉默无言。

宣姮冷笑道:“你就这么自信他会选你吗?他万一要是选了我怎么说?他若选我,我劝你尽早死心,往后滚远点!”

南般若:“所以你承认这事是你谋划的?”

宣姮吊起双眼:“你少血口喷人,本宫明明就是被人劫持而来!他们才不是本宫的人!”

“……”

南般若脸上浮起了复杂而古怪的表情。

*

看清断崖边上的情形,蔺青阳眉心微蹙,眸间浮起一丝复杂而古怪的情绪。

他其实以为南般若跑了。

那么会挑时机、那么会算计他心思、那么会装恩爱……他都已经激动到心脏痉挛,迫不及待要把她抓回来,狠狠惩罚她,让她知道害怕。

没想到一路追到此处,竟是这样一个乌龙局面。

他微微偏了偏脸,与南般若视线相对。

她脸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啼笑皆非,不可思议。

因为太过荒诞狗血,反倒显出一种阴差阳错的真实感。

“东君蔺青阳!”为首的太监把宣姮拉到断崖边,压低了嗓子说道,“你夫人和你女人都落在我手上,今日这两个人里面只能活一个,你选吧!”

同行的另一个黑衣人抓住南般若,也把她挟持到崖边,“铮”一声锐鸣,匕首架上她脖颈。

蔺青阳眸底瞬间结冰。

“东君!东君!”宣姮捂着小腹叫起来,“御医说了,我腹中婴儿有天命火之胎象!你就算不顾及我,也要顾及孩子啊!”

她赌的就是蔺青阳为了帝火天命子可以舍弃南般若。

“哦?是吗?”蔺青阳眉尾微挑。

宣姮急忙点头:“是真的!不信你回去问御医!”

蔺青阳唇角笑容更加和煦:“那我选你,让南般若伤心失望,你是不是会放了她?”

宣姮听到“我选你”三个字,已经喜上眉梢,下意识便点头。

南般若:“……哈。”

蔺青阳:“……哈。”

有宣氏兄妹这样的主子,手下人实在也很难做。

为首的太监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少废话!蔺青阳,你再不选一个,我就把她们两个都——”

“你杀啊。”蔺青阳阴恻恻开口。

太监一愣:“什、什么?”

“杀啊,两个都杀了。”

“……”

蒙面黑巾下,太监眼角猛跳,一时进退两难。

“修为不错,你是来喜。”蔺青阳垂眸失笑,“行了,放人,我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

太监被他一眼看穿身份,眸光不禁剧烈闪烁。

“否则……”蔺青阳抬眸,眼睫开合之际,眸底已浸满寒霜,“你以为宣赫宣姮这两个废物哪一个能保得住你全家?”

在他身后,披坚执锐的士兵已将断崖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太监呼吸一颤,咬住牙根,神色挣扎。

“我……”

就在此时,变故突然发生!

只见挟持南般若的黑衣人忽然抓着她疾退一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握紧横在她颈间的匕首,重重一划而过!

“嗤!”

“唔……”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准备投降的太监身上,这一出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惊呼声响起时,鲜血已经飞溅在半空。

黑衣人纵身倒跃,挟着衣襟染血的南般若,双双跌下死瘴弥漫的断崖。

一瞬死寂,呼吸消失。

“般若——”

蔺青阳口中爆出气音,瞳孔霎那收缩成针。

他飞身扑向崖边,竟被黑曜山石绊了一跤,他没有试图站稳,合身摔到崖壁边缘,探出双手——

“砰!”

瘴气被坠崖者猛烈扰动,翻卷的浓雾间,隐约漂浮着几粒微小的血珠。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气之下,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般若……般若!”

蔺青阳单手撑着崖边便要往下跳。

暗卫们一拥而上抱住了他,搂腰的搂腰,拦腿的拦腿。

“主君,不可!”

“不可啊主君!底下都是死瘴!”

“救不得了,已经救不得了!”

沦陷区再怎么危险,好歹只有怪物盘踞,而这底下,却是世间最恐怖的死瘴蛊场。

南般若掉下去之前就被割了颈,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滚……滚。”

蔺青阳甩开众人,双眸红到渗血。

他深深喘-息,调整气脉。

回眸,钉了一眼宣姮等人:“三日。我若未归。将他们,扒皮抽筋,送下来。”

宣姮惊恐万状:“我没有,我没有啊!南般若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

太监来喜面如死灰,嘴唇簌簌抖动:“他……动手的这个,是禁卫军那边的人,不关我事……”

蔺青阳无心听取任何分辩。

他提一口气,纵身而下。

[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