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的东西南般若,危。

宣姮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南般若很难相信,但此事确定无误。

宣姮真的死了,在宫中遭人毒杀,尚未查出凶手。

南般若怔忡:“那她腹中胎儿……”

南念一随口回道:“一个没成型的胎,自然是死了。”

她的呼吸短暂停滞。

“嗯。”她轻轻颔首,转身往屋内走,“晒久了有点热。”

南念一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他跟上她,劝道:“不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伤神。”

“我在想,是谁杀了她。”她跨过门槛,低着头,沉吟道,“总不会是蔺青阳?”

南念一虚虚探出手,护着她顺利过了门槛,收回手来。

“应该不是。”他道,“据探子称,蔺青阳他……”

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南念一继续说道,“重伤未愈,深居简出,此事不像是他做的。”

南般若笑:“也是,他杀人,用不着偷偷摸摸。”

那一日在悬崖上,若不是阿父阻止,宣姮都已经被扒皮抽筋了。

蔺青阳行事,肆无忌惮得很。

进入屋中,两个人在窗边对坐,南念一自觉动手煮起了夏日养生茶。

替她沏上茶汤,发现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眉眼缥缈,脸色白到透明。

“般若。”南念一唤她回神,开门见山问,“你有心事对吗?”

视线相对,南般若知道瞒不过,便道:“我想起了宣姮生的那个孩子。”

南念一微微蹙眉。

她告诉他:“那个小太子,是个很好的孩子,沉稳,早熟,小小年纪就很懂事。”

南念一冷脸问:“蔺青阳和宣姮的孩子吗?”

“不是。”南般若摇头,“宣赫的。”

南念一:“……???”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明白的瞬间,一双狭长的竹叶丹凤眼蓦地睁成了杏眼,差点喷出一口茶。

他咽下震愕,平复呼吸,端出最正经的姿态向她确认:“宣赫与宣姮?”

南般若点头:“对。”

南念一额角青筋乱跳,唇角微抽,颇有几分缓不过劲来。

兄长与妹妹……

目光无意识落到南般若身上,他险些失手打翻了一只茶杯。

不能再想了,浑身上下哪都不对劲。

他竖起手掌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怎样了?”

南般若轻声告诉他:“被我杀了。”

南念一冷笑:“那他一定该死。”

南般若偏了偏头,惊奇地望进兄长眼底:“阿兄是这样帮亲不帮理吗?”

南念一正色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清楚得很。”

南般若怔忡一瞬,匆匆

低下头,捧起茶水来喝。

“嘶!”

烫到了嘴巴,眼眶都发红。

她缓了一会儿,轻声告诉他:“蔺青阳利用帝火天命子,进入秘地,强夺鼎中龙气助他飞升。那个孩子不愿助纣为虐,但是蔺青阳一手掌控着他,他身不由己。”

南念一的脸色瞬间凝重。

他缓声开口:“自古以来,帝龙鼎镇守天下地脉,龙气压制死瘴,不使其蔓延。蔺青阳夺鼎,便是在夺天下人的命!”

南般若勾了勾唇角:“他不在乎。”

她微微垂下头,掩饰眸色。

她早就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运气能爱上一个好人。

蔺青阳是一定要飞升的,在他看来,为了所谓天下苍生放弃大道,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对她有真心,也有深情。但他绝不会为了她放弃飞升,他只会带着她一起飞升。

他厌世人。

世人化为枯骨,铺他踏天之路,只会让他愉悦到身心战栗。

蔺青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南般若微微地笑,轻声重复:“他不在乎。”

南念一闭目压住情绪,良久,呼出一口长气。

他望向她,目光几分心疼,几分叹息。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她的“心硬”。

她笑笑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继续说道:“那个孩子很聪明,他一心求死,他知道谁能帮助他。”

南念一蹙眉:“他找了你?”

“对,那孩子找了我。”南般若语气平静,“我帮了他,请他喝了一杯毒酒。”

天命子死了,蔺青阳未能夺尽龙气,拖了近百年才终于飞升。

南念一缓缓点头。

很快,他也和蔺青阳一样意识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情:“你身处深宫,哪来的剧毒?”

“来福给我的。”南般若直言不讳,“他暗中帮助我,给过我不少情报,我问他原因,他不说。”

蔺青阳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那个“神秘人”就是来福。

“来福?”南念一沉吟,“父亲说,他是跟随过先帝的老人。先帝在世时,与父亲相交莫逆。难道是这个原因?”

“为父亲报仇吗……”

南般若思忖片刻,摇摇头,觉得不像。

小太子死后,来福就不再有任何存在感——来福帮助她,仿佛就是为了终有一日借着她的手杀死帝火天命子。

……嗯?!

南般若双眼微微发亮:“阿兄,你让人打探清楚,宣姮死状如何?是不是宛如熟睡,姿态如生?”

南念一蹙眉:“你怀疑杀宣姮用的正是杀那个孩子的毒。”

“对。”南般若点头,“凶手只要没重生,他就不会想到要换一种毒。”

南念一神色微震:“倘若是,那么,来福就有最大的嫌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猜了!”南般若起身推他,“先去问,快点去!”

南念一失笑:“我们家慢吞吞的小蜗牛,什么时候变成了急脾气的小炮仗。”

*

上京城。

宣姮的死法,与前世那小孩如出一辙。

听到消息的时候蔺青阳正在做菜。

暗卫立在厨房外,垂着头,等待主君回应。

“欻、欻、欻!”

蔺青阳颠勺,灶上的火焰蹿入锅中。

手腕一翻,一搅。

热腾腾一盘菜,带着浓浓锅气出炉,滋一声香满庭院。

暗卫不禁咽了咽口水,咕咚。

蔺青阳端起菜盘子,越过暗卫身边,走进竹制小饭厅,一一摆盘。

两碗米饭,两双竹筷。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椅温声说道:“自己先吃,我和人说句话。”

转过身,耳畔幻听她的回应——“嗯”——敷衍的、迫不及待要动筷的鼻音。

蔺青阳带着暗卫踏出院子。

“别让她听到了。”他带着点无奈,“她不想我查到那个人是谁。”

暗卫人:“……是。”

主君近来简直神了。说他糊涂,他比谁都清醒。说他清醒,他比谁都疯魔。

蔺青阳点着额侧,微微沉吟。

前世帝火天命子在他掌控之下,除了南般若,旁人还真没机会下手——即便他以为她被人陷害,也很清楚旁人就是借她的手下了毒。

如今么……

宣赫既然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宣姮怀了帝火胎,他早就在等着宣姮死。

果真死了。

今生他尚未入主皇城,身边几个心腹的手还伸不进后宫,可以排除嫌疑,不需要宁杀勿漏。

他淡淡瞥了眼跟在身边的暗卫:“运气不错,恭喜。”

暗卫憨笑:“多谢主君!”

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喜,但主君都恭喜了,肯定大喜!

“诶?”眼见蔺青转身要走,暗卫赶紧出声,“主君,那凶案……?”

“查宫中老人。”蔺青阳很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指,“没点眼力,菜都要凉了。我不在,她又不肯先吃,信不信一筷子都还没动?”

暗卫:“……”

可不,要是动了,岂不闹鬼?

*

探子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来福被抓了。

南般若正在廊下小心地晒晒手心和手背,闻讯,动作顿住。

“这么快啊,”她叹气,“不愧是蔺青阳。”

只是……

宣姮母子已经死了,就算抓到凶手,帝火天命子也不能死而复生。

他还怎么飞升?

总不能做一辈子鳏夫吧?

南念一拍拍她的手背,道:“别多想。此事左右与我们无关。蔺青阳得不到帝火天命子,也就无法染指帝龙鼎,往好了想,也不坏。”

南般若点头:“嗯。”

*

上京城。

南戟河在朱雀楼下的长巷子里堵到了蔺青阳。

他依旧穿着白色麻布丧衣,眼底两道弯月青色。

见到南戟河,蔺青阳下意识想绕路。

“东君。”南戟河沉声打招呼,“欲往何处?”

蔺青阳强行定住脚步,恭恭敬敬作揖:“岳父。”

南戟河冷眼睨着他。

蔺青阳面色略有几分心虚,不打自招道:“听闻府上遭了贼?近日城中确实不太平,我手上也有一桩大案。”

南戟河皱眉:“在本君面前,就不必装疯卖傻了吧?”

蔺青阳垂眸笑了笑,笑容轻飘飘地虚浮,他笑叹:“岳父恕罪。”

“我今日找你,是因为来福的事。”南戟河直言,“他杀长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半晌不见动静。

南戟河冷笑:“怎么,本君听不得?”

蔺青阳眉眼谦恭:“不然我让人与您细说?岳父见谅,小婿有要事在身。”

南戟河并未打算放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亡妻还有东西遗落在外,不寻回来,我心难安……”蔺青阳低叹,“罢,既然岳父问起,小婿知无不言——来福不仅杀了宣姮,先帝之死,也与他有关。”

南戟河眸光微凛:“哦?”

蔺青阳道:“他一生奉行的命令,就是杀死帝火天命子。”

南戟河蹙眉:“谁的命令?”

蔺青阳摇头:“不知,他身上有蛊,逼死了也说不出来。不过他透露了一件事,先帝似乎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不知岳父可有头绪?”

南戟河沉默摇头。

相顾无言。

蔺青阳提起精神笑了笑:“岳父若是不怕我埋伏,可以自去牢中见他。我让人放行。”

南戟河沉吟不语。

“我可以走了吗?”蔺青阳好声好气,“我怕去迟了,遗物被旁人捡走,总归是麻烦。”

万丈高空扔下去的,想找回,还得花些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