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疯了。
李央恹恹地垂下眼皮, 被暖气弄得浑身燥热,脱下外套,只留一件较为单薄的米色卫衣。
或许是因为他侧着身体的原因, 又或者是卫衣领口太大, 应奚余光捕捉到接近锁骨处的一颗黑痣。
在白色肌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像是白雪皑皑中的一滴墨, 让人想要伸手触碰揉捏,使得周围染上别的颜色。
“你在看什么?”李央对他视线极为敏感, 跟随低头。
角度受限,他什么也没看到。
“你这里有一颗痣。”应奚扯开衣领,指着自己的锁骨说。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李央仓皇挪开目光, 莫名磕巴起来:“说就说, 你,别动手扯衣服。”
应奚怔了一秒, 才敢确定李央不敢看自己的身体。
他一笑, 挪动身体拉近距离:“央央, 我又没脱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我?”
明知故问,李央很想嘴硬反驳,但他注意到司机后脑勺一直在动, 明显在听他们对话。
李央没抬头,只是用手做出一个阻止的动作。
应奚没有再得寸进尺,与他中间隔着十厘米。
尽管如此,李央还是觉得近, 近到他都能感觉到应奚身上炙热的体温。
他莫名更热,扯扯卫衣,打开车窗透气。
风把头发吹乱, 李央抓了抓刘海,发现太长可以剪了。
猛烈的风灌进来,脖颈处暴露的大片肌肤随着冷意轻微颤抖,连带那颗黑痣也颤动起来,分外惹人注目。
“你去医院干什么?”应奚喉结滚动,将他扯歪的领口整理好。
李央被他的话吸引,没管他的动作:“有点失眠,所以去看看。”
应奚一顿:“你失眠?”
昨晚李央入睡速度快到他现在还能想起来。
“对。”李央盯着他黑眼圈,“不过我没你的严重。”
应奚很轻易信了。
李央不自觉想:要是哪天说人类大战外星人,他是不是也立刻相信。
车窗关闭,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极轻的呼吸声。
李央有些困,他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脸想睡一会儿,意识浮浮沉沉时,听见自己闷声道:“其实我变异了。”
这是实话,但他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很难有人信。
应奚想了想:“没关系,央央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真诚低柔的话语带着让人心情平静的魔力。
李央瞌睡瘾被这话弄得一干二净,他奇怪地瞅应奚一眼:“谢谢你啊。”
没有怀疑,完全相信了。
李央慌乱的心与糟糕的意识因为这句话彻底安定下来。
算了,应奚能对他造成影响太正常了,毕竟没有人能抗拒那张好看的脸,没必要再细究。
反抗抵触不如摆烂接受,李央成功洗脑自己,闭眼假寐。
车子很快到达。
从电梯出来,李央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闵助理。
“我来送东西。”闵助理递给李央一些文件。
“这是什么?”李央疑惑垂眸。
“已经过户完的房产信息,你可以看看。”闵助理说。
李央迟疑着打开,眼花缭乱。
简单来说,应家送了他两栋地段很好的别墅,李央看过那地段,少说几千万。
目前住的601,和对门602也在他名下,另外还给他一张一百万的卡。
因为他昨天没收钱,所以这次改为送卡。
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不用。”李央放好递回去,“我用不到这些。”
“这是心意。”闵助理笑笑,“还是收下吧。”
应奚沉思:“你觉得少吗?没关系,后面还有。”
“不少。”李央不知道怎么说,“这够了,不过真不用。”
钱太多,他也花不动。
虽然以前幻想过暴富后买什么,但真有了这么多钱,他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最后李央收下那些东西,发消息向梨栩和应祟道谢。
一长段的道谢话语让两人直夸他,高兴地转账让他收下。
李央拒绝,两人表示打到卡里。
他心情复杂地看向应奚:“这些钱我用不到,你拿着吧。”
“我有。”应奚说,“先收下,后面就能用到了。”
他想起什么,拉着李央来到卧室:“对了,那两只玩偶我让人送来了。”
床中央放着两只粉色兔子玩偶。
李央眨眨眼,视线从玩偶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尝试挣扎。
应奚下意识抓得更紧:“你爸妈不会打扰你,可以放心了。”
李央问:“你把他们关起来了?”
“没有。”应奚沉声说,“我让人通知了你爸的债主,你爸直接跑了。你妈和你爸离婚了,但也怕被债主找到,目前跑到隔壁市住下了。”
李央随口应下,兴致缺缺。
只要不来找他就行,他永远不想再见那两人。
“走吧,我们吃饭。”应奚牵着他来到餐桌前。
李央原本还在想他的手什么时候送来,想到昨天的场景,猛地站起身:“你别进厨房。”
“放心,我真的会。”应奚打开厨房门。
里面焕然一新,昨天差点炸掉厨房的痕迹完全消失了,增加了各种用品,以及一本快一只手厚度的厨房秘籍。
李央还是不放心:“我来吧。”
“尝尝我的手艺。”应奚拿起锅铲,“你在那里休息。”
半个小时后,桌上摆着极为正常的三菜一汤。
空气中弥漫着香味,李央难以置信地看着盘子里诱人的虾:“你偷偷学了厨艺?”
“那本书有写,对着做很容易。”应奚戴好手套,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地开始剥虾。
剥完一只,他下意识送到李央嘴边,等发觉这动作可能会惹人抵触想收回时,李央已经张嘴吃下。
“谢谢。”少年似乎很喜欢吃虾,专注力全在虾的味道上,“很好吃,辛苦你了。”
他弯眸,笑意璀璨,唇瓣泛着轻微光泽。
应奚像打鸡血一样埋头剥虾,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还喂李央。
后面李央反应过来,没再让他喂。
几分钟时间,碗里全是虾,已经放不下了。
李央试图阻止:“你别剥了,吃饭吧。”
应奚又去挑鱼刺。
李央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完全适应不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去阻止应奚。
“菜要凉了,快吃饭。”
“别弄了,应奚。”
“……”
到最后李央没办法,觉得光吃不好,把剩下虾剥完递给应奚。
沉浸式挑鱼刺的应奚怔住:“给我的?”
“对,你快吃,别挑刺了。”李央直接扯下他的手套,不给他继续的机会,“我们两个人下次两个菜就够了。”
他庆幸有一道是蔬菜,不需要剥,不然两个人可能要剥到饭菜彻底凉掉。
李央心情怪怪的。
没搬来前,他以为会和应奚出去吃,或是家里有厨师,没想到应奚会自己动手。
太不像他印象里的有钱人了。
“谢谢央央。”应奚慢条斯理地吃着虾。
那像是在吃什么不舍得的珍贵食物,虔诚且小心的模样,看得李央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哭笑不得。
这样下去,五年后他真的能从应奚身边离开吗?
一顿饭吃得极其抽象。
李央发现厨房新加了洗碗机,不再需要动手洗碗了。
他将碗筷放进去,率先进入浴室洗澡,出来时应奚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冷漠疏离。
如果不是已经和应奚有点熟悉了,光看那张高冷矜贵的脸,李央不会认为能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少年光站在那里不动,就压力感十足,令人只想远离,不想靠近。
可偏偏这样的形象在面对他时完全消失,对他展露的只有温柔与宠溺。
李央呼出一口气,主动询问:“你在看什么?”
他头发已经吹干,有些乱,身上穿着睡衣,皮肤由于刚洗过澡,带着明显的红。
那双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蒙上一层模糊的水雾,一眼看去,让人心都快化了。
应奚很快步靠近,然后紧紧抱住他。
沐浴露的香气袭来,他低头轻咳两声,声音控制不住嘶哑起来:“好。”
路过李央,应奚还是没忍住伸出手。
手还没到,李央身体已然警觉起来,可那只手只是温柔地将他的头发理好,随后像是故意不看他一样,直直地挪开视线,僵着身体进入浴室。
真奇怪。
李央抬眸摸了摸刘海,目光放在一旁的剪刀上。
应奚出来时,李央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镜子,无限沉默到好似被人按下暂停键。
有些不对。
应奚缓步走过去。
灯光下,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年肌肤细腻白皙,纤细修长的脖颈线条极为漂亮。
听见动静,李央挪动身体,背对着应奚放下镜子,一声不吭地钻入被子中。
“睡觉吧。”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才开口。
应奚蹙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看了眼没问题的镜子,坐在李央身边:“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李央含糊道,“睡吧。”
应奚应“好”,起身瞬间想起什么:“我去书房一趟。”
脚步声响起,随后是关门声,耳边安静下来。
被子里的李央来不及多想,他被闷得喘不上气,掀开被子坐起身,还想伸手再拿镜子看看如何补救,对上应奚怔住的表情。
李央连忙抬手压住刘海,但没有用,应奚完完全全看到了,还朝他露出一抹笑。
“新刘海很可爱。”
李央放弃挣扎,拿起镜子,看着里面狗啃的刘海:“……你认真的吗?”
那剪刀快到离谱,李央一开始没注意,三剪刀下去,刘海彻底毁了。
他想着既然修不好,干脆剪齐,结果没控制好,怕再剪下去更可怕,只能变成现在这样波浪式起伏的狗啃刘海。
“我帮你修一修。”应奚忍俊不禁,让他跟着自己。
李央迟疑片刻,反正刘海已经不能再丑了,他下床和应奚来到客厅。
十分钟后,李央盯着镜子里的新刘海,眸光微亮。
比之前顺眼多了。
他最开始的刘海长的快要遮住眼睛,现在露出眉毛,越看越别扭,需要适应。
黑发柔软地贴着脑袋,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无阻挡,直直看向应奚时,灯光跃进眼底,瞳孔闪着莹润的光泽,总让人误以为他在笑。
应奚抬手揉了揉,原本柔顺的头发变乱,炸起一些。
李央表情茫然,看着可爱到让人想捏捏脸。
应奚没忍住那样做了。
指尖触及的肌肤软嫩到手指瞬间陷下,犹如被吸住,他没有用力,然而被捏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应奚立刻松手道歉。
印子逐渐变深,李央倒是没怎么在意,掌心滑过被捏过的地方,只略觉得热:“睡觉吧,很晚了。”
他的脸太过白净,毫无瑕疵,以至于那个印子明显到让人不断去关注。
应奚视线停在红痕上,眸光逐渐深邃。
好喜欢李央。
能感觉到他眼神正在变得难懂,李央没精力多想,打着哈欠进入卧室。
应奚很快跟上。
灯光关闭,房间里深黑一片。
这次李央没能迅速入睡。
耳边是另一道呼吸,近到他以为应奚就在自己身侧,直到伸手摸到玩偶,才发觉是自己太在意应奚。
他紧闭双眼,催眠自己尽快入睡。
李央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依稀想起来似乎是有关于父母的梦。
最近他总梦到自己变成原主,经历幼时一切。
难道他和原主的记忆开始融合了?
李央掀开被子,发现应奚的被子已经整理好。
他打开门,客厅空荡荡,但书房门关着。
下一秒,书房门打开,应奚穿着灰色的家居服,看见他弯眸一笑:“早,我看了会儿书。”
也许因为他刚醒没多久,嗓音带着些许慵懒散漫。
“你又失眠了吗?”李央问。
应奚指着眼下:“没有,昨天睡得很好,黑眼圈消失了。”
就是做了混乱的梦境。
李央应了一声,往前走两步,又飞快折返。
应奚不知为何一直在有意躲避目光交集,这很不像他。
李央简单做了早餐。
吃饭时,应奚坐在他斜对面,偶尔盯着他出神,又在回神后挪开视线。
李央几次低头,想知道他老盯着自己脖子干什么,直到站在镜子前扯下衣领,发现锁骨处有一颗痣。
现实中他这里也有颗痣。
李央十分诧异,平时没怎么注意,再加上痣不太明显,需要从一定角度才能看到,直到现在才发觉。
应奚因为这颗痣避着他?
为什么?
李央想不明白,不过他本来就不是非常了解应奚,好奇的念头转瞬即逝,打了个哈欠,本想整理一下衣服,还没来得及动,房门倏然打开。
应奚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少年暴露的大片肌肤。
新发型让李央显得温顺乖巧,露出的眼睛漂亮干净,和之前不一样。
李央站直身体,快速理好衣服。
“我没敲门,抱歉。”应奚看向别处道歉。
他声音格外生硬,李央穿上外套,发现应奚耳朵浮现可疑的红。
“……你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李央歪着脑袋。
他不相信应奚仅仅只是看了下自己的胸膛就红了脸。
“没有。”应奚一本正经,“我在想数学题。”
李央满脸不信,不过他没继续追问,临走前瞥了眼应奚昨晚给他的帽子,拿起戴上。
很好,成功遮住了让他不适应的刘海。
应奚拿起围巾,学着昨天李央的系法戴在脖子上,跟上李央。
太冷了。
短短几步路,冻得李央耳朵微痛,钻入车子瞬间又开始热起来。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叫A市,属于南方。
只有南方才会在几度时会有这么湿冷且能穿过骨头的凛冽寒意,能把人魂魄都给冻飞,完全不像北方的干冷。
李央看向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车子很快到达学校。
李央本来已经下车,一眼看到冻到嗷嗷叫狂奔的闻允,反射性扯住应奚围巾。
两人脑袋面向车,背对着闻允的方向。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的闻允一下注意到奇怪的两人。
这是对着汽车鞠躬还是面车思过?
闻允眨眨眼,没认出李央,倒是认出了气质非常突出的应奚。
应奚对车鞠躬,肯定有趣。
闻允快步跑来,也不知怎么想的,蹲下身,探出脑袋,对上两人的脸。
眼中突然出现闻允横着的脸,李央吓了一大跳。
闻允也吓住了:“我说谁陪着应奚面车思过呢,怎么是你?”
李央松开手,站直身体,故作轻松:“我刚和他说悄悄话呢。”
“什么悄悄话?”闻允问,又在顷刻间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表情怪异,李央大概猜出:“你别懂一些奇奇怪怪的。”
“没有没有。不过这么冷,你们还不进去吗?”闻允扯开话题。
李央颔首,揉了揉冷到僵硬的手,快步进入学校。
闻允慢了一步,问更慢一些的应奚:“你跟李央……”
他想问两人感情进度,偏偏应奚欲盖弥彰地来了一句:“我们没有一起来。”
那肯定是一起来的了。
闻允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扭动不停,努力忍住想笑的冲动。
“好吧。”他应下一声,追上李央,挤眉弄眼,“你们一起来的?”
李央没停:“怎么这么说?”
他表情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
“你们围巾和帽子好像是同一个品牌啊。”闻允注意力又被转移,好奇道,“是情侣款吗?”
这下李央不得不停下步伐。
他拿下帽子看了眼牌子,想起昨天系围巾时看过的logo。
好像真是同一个牌子。
李央显然忘记了自己戴帽子重点在哪,一摘下帽子,闻允瞪着眼,一点点张大嘴巴。
一看那能塞下鸡蛋的嘴,李央知道完了。
他抬手遮住刘海,佯装镇定:“我随便剪的。”
“很适合你哎。”闻允完全没吐槽,而是各种兴奋夸赞,“你这个发型比之前要好看很多!”
“为什么?”李央看向他,被这话说的迷茫了。
“显得你超级可爱!”对上那样明亮黝黑的双眸,闻允激动道,“我能不能捏捏你的脸,好可爱,真的好可爱,让我捏一捏吧。”
李央把帽子一戴,加速前行:“不行。”
可爱什么的跟他完全不沾边。
“真的很可爱。”闻允追上他,不停说着,他想起什么,“应奚看到了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李央问。
“他不是喜欢你吗?”闻允说,“看到你这么可爱,肯定双眼放光想亲你。不说他了,我都想亲你。李央你喜欢Omega吗?你看我有没有可能?”
李央完全没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脑海里缓缓浮现应奚昨晚看他的眼神。
原来是想亲他吗……
怪不得那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