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庄綦廷满手是水,滴滴答答。水液顺着利落分明的指骨,穿过金色表帶,最后隐没进雪白的衬衫袖口。

他凶悍地吻过黎雅柔,掐着分秒,到最后的截止才退出。

“生日快樂,阿柔,你在我心里永远十九歲。”

又补了一句,“少和脏男人说话,他们不配。”

黎雅柔剛要骂人,世界突然亮了,整座别墅的灯都齐齐点燃,灿然如昼,陷入黑暗中的双眼突然接触到强光,很不适应地闭起来。再睁开时,一切恢复正常,庄綦廷早就消失得无隐无踪,仿佛没有出现过,剛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觉。

梁司介帶着两个男仆急匆匆赶来。

“夫人,您还好吗?刚才一直在排查电路故障,已经启用备用电源了,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停电。”

黎雅柔面颊很熱,染上了不自然红晕,正要接过梁司介递来的果汁时,她诧异地发现自己的中指无故多出来一枚沉甸甸的戒指。深邃华丽的蓝宝石闪动着丝绒质地的华光。

三十克拉的无烧皇家蓝,克什米尔产地,两个月前的佳士得春拍上出现过一颗。

黎雅柔只觉得好笑,老东西送个生日禮物也要鬼鬼祟祟地,是怕她把他的禮物扔出去吗?黎雅柔也懒得取,就这样戴着,清爽的雪梨汁冲淡了口腔中浓烈的暧昧,她开口说:“不是大事。你去安抚客人。就说刚才停电是特意安排的小环节。”

梁司介点头,“舞团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先让她们表演,之后再为您切蛋糕。”

现场很快就恢复秩序。有贵妇抚着胸口,笑说刚才差点就和陌生人接吻了。

“对了,电路是出了什么故障?”黎雅柔回房补妆,顺便随口一问。

梁司介:“是电力公司的问題,不止我们,附近都停电了。我打电话询问

过盛徽电力,对方说发电厂的机组出了点小问題,已经抢修好了。”

黎雅柔颔首,只觉得这场电停得莫名其妙,像是被人为操纵似的。

盛徽电力……

不至于。庄綦廷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又不是十七八歲只知道乱来的毛头小子。

晚宴没有受到影响,气氛反而因为一场停电而变得更沸腾。来自西班牙的舞团上演了一出自《歌剧魅影》改编的舞蹈,现场震撼,完美契合了今晚的派对主题。

戴着面具的男主角“魅影”拿来一支玫瑰,邀请黎雅柔跳舞。黎雅柔没想到还有这环节,怕是梁司介为了讨她歡心而安排的,于是欣然接受玫瑰,跳了这支舞。

舞裙翩翩,音樂起伏,灯光璀璨,让黎雅柔暂时忘记了身体里还未散尽的熱,她宛如一团被香灰捂着的碳火,余溫滚滚,内裤没有更换,跳舞时一直黏着,很不舒服。

黎雅柔借着舞蹈环顾着四周,一张张面具出现在眼前,让她根本无法判断谁是庄綦廷。

七点,西餐式的自助宴席开始。有三名身材高大,戴着面具的年輕男傭推来一只巨大的Tablecake,直径一米的超大草莓生日蛋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比黎雅柔挑选的生日蛋糕夸张十倍不止。

其中一位男傭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带着少年稚气的俊朗脸庞。

“铭仔!”黎雅柔惊喜。

黎盛铭兴高采烈地扑上来,给黎雅柔献上一顶钻石皇冠,“生日快乐!妈咪,永远十八歲,这是我的生日禮物,你快戴上!”

他攒了八个月的零花钱,就为了买下这顶月桂树皇冠,虽然比起父親送的那些千万级顶奢珠宝,这顶皇冠显得简陋,但心意很珍贵。

另一位男佣打扮的自然是庄少洲,他被黎盛铭缠烦了,才答应他扮演男佣,也不知这个撒娇鬼哪里来这么多哄母親歡心的骚主意。他其实想穿更高档的西装,风度翩翩地送母亲一份礼物。

庄少洲矜持地取下面具,对黎雅柔微笑:“黎女士,生日快乐。礼物你晚上自己拆。”

黎盛铭:“蛋糕是大哥订的,他说最近这种蛋糕很火,拍照好看。我和二哥负责运过来,我让司介哥不告诉你,因为是惊喜。”

庄少衍也取下面具,笑容如沐春风:“生日快乐,妈妈。万事胜意。”其实扮演男佣的主意是他提的,也是他让铭仔去拉庄少洲入伙。

黎雅柔不知为何,眼角有眼泪,她抱着小儿子亲了一口,“妈咪没有白养你们。”

四十四岁的生日不输给以往任何一年,家人朋友都在身边。许愿时,她掌心合十,一如十八岁那一年,烛火柔柔地映在她淡粉的脸颊。

十八岁许的愿望,如今都已实现了,她发了大财,当了超级富婆,什么都买得起。黎雅柔简直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除了女儿以外,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不如许一个庄綦廷不要再来烦她?黎雅柔打消这个念头,生日愿望很重要,不能浪费在老东西身上。

她思索片刻,随后緩緩在心底说:希望未来能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女。

晚宴闹到凌晨一点才结束,好几个贵妇喝得烂醉如泥,被佣人搀扶着上車。黎公馆一片狼藉,鲜花、香槟、彩带到处都是,后续收拾整理还是个大工程,今晚怕是要通宵达旦。

梁司介在星顶酒店为黎雅柔订了套房,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一晚,明日回来,黎公馆又是干淨整洁的宫殿。

黎雅柔上了宾利車,微醺的双眸望着远处墨色的深海,她喝了许多,整个人輕飘飘地,一想到庄綦廷放话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追她,就令她焦躁,紧张又忐忑。

她并不想四十四岁了还上演烂俗中年偶像剧,成为圈内议论的焦点,又是离婚又是追求的,简直就是过家家,这不更让人看了笑话?

她很快又想到黑暗中的那个吻,男人霸道的气息包裹着她,比烈酒还灼熱,欲望像一泻千里的瀑布,几乎全部都涌了出来。她恼恨自己对庄綦廷有感觉,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顶。

和他接吻,做,都是享受。

宾利在夜色中疾驰,眼中的风景也从清幽到繁华。黎雅柔将腿叠起,一直紧荚着,试图抵抗那种瘙痒,越是荚越是骚动。

庄綦廷庄綦廷庄綦廷!阴魂不散的庄綦廷!黎雅柔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皮座椅,她没有任何思索,立刻拿出手机给郑三少奶奶发消息。

【宝贝,你没醉死吧?】

对方正在车上与小男朋友吻得醉生醉死,收到黎雅柔的消息,一边吻一边回:【没,做着,有事快说。】

黎雅柔眼角僵硬,打字:【你刚才说的那个,叫什么Derek的,他有空没。】

生日晚宴上,郑三少奶奶神神秘秘地说要给黎雅柔送一份大礼,回报黎雅柔上次借她梁司介的慷慨。她最近认识了一个极品混血帅哥,二十三岁,金发绿眼,八块腹肌荷尔蒙爆棚,而且还是美国常青藤高材生,穿上西服优雅斯文,脱了衣服狂野性感,标准美式肌肉甜心,保证不比梁司介差。

“最关键的是,他很干淨,健康报告我都看过,而且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放心大胆用。若不是人家要攒学费,也不可能干这种事。”

黎雅柔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渴望,渴望摆脱对庄綦廷的生理性喜歡,只有新欢才能覆盖旧日痕迹。

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但她浑身的反骨都被庄綦廷激发了出来。

其实梁司介是很好的选择。但她没有心思。梁司介在她眼中是自己人,是得力干将,一旦越线,后续就麻烦了,如何再做回主仆?

一码归一码,她不吃窝边草。

郑三少奶奶从小男友身上爬下来,笑个不停:【开始问你,你说不要,跟我摆谱,怎么,一到晚上就不行了?】

【黎大老板要约,那肯定有空啊,别人约就不一定了。你在哪?发个地址给我,我让他洗干净了去找你!】

黎雅柔深吸气,静默了快一分钟,手指都快把屏幕掐烂了。

【尖沙咀星顶酒店,6808号房。】

【半小时内送到!】

“司介。”黎雅柔熄灭了手机屏幕,缓缓开口。

副驾驶的男人回头,在昏暗的夜色中溫柔地望着她,“夫人,您说。”

“等会有人来酒店找我。你……”黎雅柔吞咽,有些难为情,“你搜一下他的身,没问题就可以去休息了。今晚不用管我。”

梁司介怔了片刻,“是要搜什么,夫人。”

黎雅柔闭上眼,靠上椅背,“摄像头之类的。”

梁司介顿时明白了,这个人来酒店找黎雅柔,是做什么。

星顶酒店的港岛大套房配有私人管家服务,热水澡已经在黎雅柔下榻之前放好了,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兰花香调精油熏得满浴室都是,醒酒甜汤温热,另有蜜瓜、荔枝、无糖冰激凌,龙井曲奇等零嘴,供泡澡时享用。

黎雅柔的皮肤被热气熏得发软,脱掉费事的礼服,光脚踩进浴缸。脚裸上挂着一条细碎钻链,走路时輕轻摇晃,潋滟无比。

套房客厅里,梁司介翻着一份全面的健康报告,顺便冷淡地扫过眼前这位笑意甜美的混血男孩。

男孩很年轻,打扮还算干净,穿着某奢侈品牌当季新款衬衫,牛仔裤衬得两条长腿越发笔直修长。他配合地把双肩包递给梁司介,示意他随便查,又把手机、手表、甚至是耳钉都放在桌上。

衬衫也解开,露出一身野性遒劲的肌肉,最后他指了指裤子,“也要脱吗?”

梁司介冷着脸,“不用了。先生。”

“夫人喜欢干净,请你去隔壁浴室把自己冲洗干净,刷三遍牙齿。夫人不喜欢聒噪的,你最好话少一些。夫人不喜欢野蛮的,请你时刻保持温柔。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请不要有自己的意识,更不要擅自做主。夫人不说有后续,请你今晚过后不要纠缠,拿钱走人,事后不准与任何人提起,否则……”

梁司介用最平静的语调说道:“你不止拿

不到钱,命也不保。”

“Sure。”Derek脾气很好,笑起来时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把这个吃了。”梁司介递过去一杯水和两粒药丸。

Derek正疑惑,想说他还年轻一晚三四次没问题,不需要吃药,就听对面温润如玉的男人淡淡道:“避孕的,你吃下,并且记住全程佩戴安全套。”

梁司介要双重确保黎雅柔的安全。

黎雅柔泡澡的时候更晕乎了,她心跳狂乱,怔怔地看着水里露出来的一截光滑雪白的小腿。

那男孩……应该在外面等着了吧……

黎雅柔有骑虎难下之感,到了这时简直是一头雾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真的要睡别人了?

疯了。疯了吧。黎雅柔闭上眼,把身体完全沉入热水中,疯吧疯吧,最近什么不是疯的。

都和庄綦廷离婚了,这件事已经够crazy了,她的人生早就开启了癫狂模式。

就在黎雅柔抵达星顶酒店的半小时后,一台车牌为1的劳斯莱斯缓缓停在酒店大门。沈秘书下车为庄綦廷拉开车门,“先生,夫人订了6808号房,您的房间在6809。”

庄綦廷淡淡嗯了声,利落跨步,“她怎么样。喝多了吗?”

沈秘书:“可能喝的有些多,进酒店的时候是梁管家扶着的。”

庄綦廷脸当即黑了,“胡闹。”一条弹丸小国来的哈巴狗也配扶黎雅柔?

沈秘书立刻不做声了。

顶奢酒店的电梯速度往往比别处调得更快,从G层到68层不过须臾片刻,沈秘书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耷拉着眼皮,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家睡觉啊?都凌晨一点多了,老板今晚的精力也太足了吧……

手机在这时收到一条信息。

沈秘书打开后扫过,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夫人的房间进了一个混血年轻男人!!!!!

沈秘书舌头打结,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说给老板听,他怕今晚陪葬在这里。

电梯打开,庄綦廷沉稳跨步,他走路向来很快,又利落,气场十足,沈秘书忐忑地跟在后面,差点腿软栽跟头。

6808号房门此时打开,梁司介走了出来,和迎面走来的庄綦廷撞了个正着。

梁司介表情很复杂,不知道为什么,他宁愿此时出现在夫人房间里的是庄綦廷,而不是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

庄綦廷至少对夫人是真心的,不是为了钱,不会亵渎那高贵而饱满的灵魂。

罢了,夫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需要为夫人赴汤蹈火。

梁司介挺直背脊,平静地往前走,走廊窄而幽深,他拖到和庄綦廷擦肩而过时才勉强打了个招呼,“庄先生。”

庄綦廷从容地停下脚步,单手插兜,笔挺地站立,幽暗的双眸根本不屑于看他,只是凝视走廊深处,“她既然留你在身边,你就乖乖当一条忠诚的狗,胆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会立刻把你送回日本,送回你母亲身边,顺便让山崎老先生教育下他这排不上号的小孙子,记着了吗?山崎川介。”

山崎川介。

这熟悉的名字让梁司介脚步骤然一止,瞳孔涣散开来,他竭力克制着呼吸,终于释怀地说:“庄先生,您不必嘲笑我。夫人她现在……”他笑了笑,“您神通广大,想来也无需我多嘴。”

一句话藏头藏尾,庄綦廷眯了眯眸。进6809号套房前,庄綦廷回头,深深扫了一眼正对面的6808号门牌。

她在做什么?需要人照顾吗?

庄綦廷头疼,随手扯了领带,余光不经意撇过沈秘书惨白且紧张的神情,他冷淡道:“怎么这幅模样?”

沈秘书腿一抖,“先生……”

“说。”

“夫人、夫人她房间里……里……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混血男孩,已经进去一刻钟了……!”

庄綦廷手指卡住领带结,就这样静止,浑身散发着冷厉的气场,数秒后,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宛如山崩,几乎要倒在地上。

沈秘书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