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板栗各有各的精彩……

男生语速略快,还中英混杂,舒栗一时有些没听清,“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迟知雨懒得重复:“你只要信我选的就行。”

舒栗不能苟同:“这哪行,肯定越多人参加越好,”她反转手机,给迟知雨看屏幕上的对话消息:“我朋友还问了几个同事,她说右边票数更高。”

迟知雨扫一眼左侧头像,心若止水粉瓣莲花,气焰顿消:“她做什么工作的?”

舒栗说:“老师。”

“什么老师?”

“语文老师。”

迟知雨撑额,拿起自己手机,也滑找起吊车尾的群聊消息:“又不是美术老师。”

舒栗回:“你也不是啊。”

迟知雨胸腔起伏一下:“我学过。”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舒栗扬眉:“你学艺?”

迟知雨说:“不,我学UrbanStudies(城市研究),隶属工学,但对美学也有高要求。”

“……不说英文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迟知雨慢悠悠蹦出几个语焉不详的音节:“ごめんなさい,Jesuisdésolé,Estutmirleid,dassdumichnichtverstehst.”

舒栗顿口无言。

她按住包带,准备起身离席:“再见,外交官。”

“O……行了,不玩了,”迟知雨停止自己的多国语言展示秀,问舒栗:“你朋友问了几个人?”

舒栗回看聊天记录:“好像五个吧,其中三个都选了深色款,加上她就是四个,比你们浅色阵营多一票。”

迟知雨腾地胜负心起,夹高手机:“图发我一张。”

舒栗闻言,将那张摄于自然光下最接近肉眼所见的AB版便签合照传送给他。

迟知雨将其发布至几个消音已久的群聊:哪个好看?选左边的私我,领200。

此时美国时间不到凌晨五点,理会他的人寥寥无几。

有猫头鹰作息的冒出来:迟少?被盗号了?

迟知雨:……

迟知雨:本人。

再无后话。

一帮坑货,该出现的时候音讯全无,不该出现的时候恨不得全挤到他面前。

见男生盯着手机,食指都焦灼得在脑边轻点。舒栗生出好奇:“你在等你的后援团吗?”

她怎么一猜一个准,迟知雨立刻变换姿势,小臂搭回桌边,气定神闲:“没啊,就随便发了两个群。”

又平静解释:“就是全在国外,这个时间都在睡觉。”

“你之前在美国念书么?”舒栗隐约记起他几分钟前提及的哥大。

“嗯。”

她适时引出曾在许阿姨那里耳闻的信息碎片:“大几了?”

“大三,”男生顺口一答,瞳孔骤大:“——你怎么知道我在休学?”

舒栗说:“我结单那天问过许阿姨。”

迟知雨转脸去看灶台前烹饪的女人,眼钉在她背上。

她刚撒一把龙井下锅,打算做道茶香脆皮鸡,好似也听见了,系着围裙带的脖颈僵起,手上铲勺动作也更卖力,让沸腾的油响阻绝任何被质询的可能性。

迟知雨回过头来,脸微撇开,不再目视舒栗:“Gapyear,在留学生身上很常见。”

“嗯,我知道,”女生语气并无异样:“我也毕业快一年了,也还没工作。”

迟知雨望向她。

女生无所谓地耸眉:“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吧。”

迟知雨紧绷的颏肌瞬时松懈了,笑得别有深意:“日均两万步的人,真的在休息?”

“你懂什么叫休息?”

“什么叫休息?”

“休息是每一个有积极意义的时刻,不管躺着坐着还是走着。‘此心安处是吾乡’,听过么?”她忽然像个初入班级的少先队员,正襟端坐:“比如现在,我可没在赶路。”

她看回去,轻快地发问:“你呢。你现在不也在休息吗?”

迟知雨怔然。

他没有在休息,仿佛刚在跑道上冲刺到底。

他淹在她的话语和眼睛里,咽喉紧窒感复现,开口竟如此费劲。

他极轻地吸气,努力让字句随着吐息顺出:“刚刚不是还说要捱到五点半么?”

他着重强调那个“捱”字。

哪壶不开提哪壶。舒栗暗磨牙根:“现在不急了,还要等大选结果呢。”

“这只是两叠纸吧,”迟知雨借机拿起手机,两指放大照片:“又不是颁布法令。”

“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好么?”

“哦。”

她真是……迟知雨忽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好纹理分明的一个人。

要说闪耀也不然,但她在小角落点亮了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叶脉上是清晰的轨道。

迟知雨无法在这样的光前久驻,把自己关回手机屏幕,这里拮据但至少安全。

他摆出无所事事的样子,将微信好友列表正刷倒刷两遍,私聊才弹出动静。

Nio的chiikawa头像贱贱浮出,自带便签图:这啥?

迟知雨回他:朋友做的东西。

Nio很敏锐:什么朋友?女朋友?

迟知雨:????????

舒栗感到莫名,男生原本还波澜不惊地看着手机,也就数秒光景,无缘无故满脸通红。

他似被激恼,拇指高速按键,哒哒哒哒哒哒哒,不输舒栗以往在手游里跟人对线。

她宽解道:“你是不是半夜打扰别人被骂了?实在不方便就算了吧。”

“不是——”他今日第二次爆发出声。

然后继续跟手机里的人口水战ing。

舒栗小声应:“哦……”

眼不见为净,迟知雨长按删掉Nio那句纯诽谤聊天记录,打字:要选选,不选走。

Nio:急了?

迟知雨:谁急了?

Nio:把你手指挪到屏幕右侧,摸到那个凸起的键了吗?对,按下去。

迟知雨心知他在玩什么把戏,自然不会照办。

但他更不想跟他扯七扯八,浪费时间,让人家女生在这白等,遂催促:快选。

Nio:她这会儿拿刀架你脖子上

呢?

迟知雨一秒拉黑他。

他怎么会有这种狐朋狗友,迟知雨再度反思自己的社交圈。眼帘一掀,对面女生倒是面色从容,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并没有吐槽他这边有多拖延误事。

迟知雨不由多看两眼。

她说她在……“休息”?他想起她方才的措辞——此心安处是吾乡……意思是,只是这样跟他面对面坐着,她也感到安心?只是这样,她都觉得积极有意义?

迟知雨含笑又抿回,聚神回到正事,他可不想食言。

他曲曲指节,迫不得已求助老姐——那个他此生最不想主动按开的园子头像。

Avis:迟润青,醒了吗?

姐姐果然靠得住,秒回,但内容就不那么令人舒爽了。

迟润青:今夕是何夕?

后附三个微信自带的,取材爱德华蒙克《呐喊》的惊恐小表情。

迟知雨:“……”

他不打嘴炮,直接把图片和问题塞过去:选个你认为更好看的。

迟润青:左边。

Yes!

迟知雨内心握拳,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审美也一碗水端平,同样出类拔萃。

迟知雨当即松气交差,截图这两句聊天记录发给舒栗,敲下六字:暂且打成平手。

又留意女生反应,她似瞧见,眼皮扬高一点,也开始打字。

迟知雨倾头,候在消息界面。

小树口袋:你居然还有女生朋友。

迟知雨:“……”

她什么意思,讶然还是试探?

他不第一时间作答,模棱两可想看她反应:认识女生怎么了?

小树口袋:就是觉得长得帅真好,不管怎样都吃得开,没别的意思。

听着像骂人,但没有足够的证据。

许阿姨在料理台边踱来步去,没停下忙活。

迟知雨:你不也坐在我对面休息?

舒栗拇指微顿,反应过来,弯动嘴角:唷,把我当朋友啦?

迟知雨无言。

她可真是煞费苦心,看似轻率一提,实则每一问都是致命题,每一段都得精读剖析。

迟知雨忖度着,引用她对“朋友”的疑问:怎么好像看见有棵树在给自己贴金?

收到后,舒栗乜去一眼,恰见男生也在看她,浓眉隐在碎碎刘海下,意味不明地一挑。

舒栗圈起手指,悬停于桌面,作势捣出虚空一榔头,吓唬他。

男生失笑,眼皮下敛,重新去看手机。密蔽的睫毛蓊郁生长,长在两湾清亮的溪涧上,他看起来又变得无公害无污染。

她予以回击:我才不想贴,金树银树哪里比得上原生态绿色小树。

果然。

“朋友”的概念根本满足不了这个贪心大胃王。

答案全对。迟知雨大感满意,决定放她一马,再让她抓心挠肝未免残酷,于是回答:不是朋友。

舒栗:那是?

Avis:是我姐。

一看回信,舒栗惊声振振:“别——你可千万别啊——我没有四处认弟的爱好,我还想当一辈子的江浙沪独生女。”

迟知雨:“……”

她脑子怎么长的?被鸟窝塞填满了?

他也不再从微信回复,口头解释:“我说的是截图里的人。我问的那个,是我亲姐。”

“哦……”女生这才抚拍胸口,作后怕状:“以后别再说这种混淆不清的话了。”

看把她吓的。

抗拒好友关系,又对亲缘关系退避三舍,那就只剩——

迟知雨暗呵一声,听见她问:“你还有个姐姐啊?”

迟知雨:“嗯。”

“她肯定很漂亮吧?”

“还行。”

“比你大多少?”

“同龄,我和她是双胞胎。”

出生至今,舒栗周遭从没有过这样的子女配置,难免新鲜。她端详起迟知雨,并开始脑补女版的他,没憋住问:“你如果穿女装戴假发,是不是就是你姐姐的样子?”

迟知雨心头跳针,旋即恶寒:“你不是一般的变态。”

舒栗自觉趣味过甚,双手合十:“抱歉,我只是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龙凤胎,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男生这才面色回温,但语气要比之前冷峭:“我和她长得不一样。我们就没一样的地方。”

舒栗顺口接话:“那你们一定各有各的精彩。”

而迟知雨不予置评,歪歪嘴角,反问:“精彩?我精彩在哪儿?”

说是反问,用质问或许更恰当。

因为男生已经用眼神在施压,舒栗甚至从中品出一丝玩味的恶劣。

舒栗静默片刻,回问:“你看小说吗?”

“怎么,以前看过。”

“那,已经看过的章节和还没看到的章节比较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吸引你?”

迟知雨并未作答。

“肯定是还没看过的吧。”

“所以咯,有谁不精彩吗?”

“大家都走在自己的故事里。已知不可追,但未知永远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