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十一棵小树真正地相认

舒栗从来没躺过地板,但人生就是由很多个“初次”铺砌出来的卵石路。如迟知雨所说,地板凉爽而踏实,也比床铺更靠近大地。扎实的地面无法如清水滂浮,也不若草野松软,但它很坚硬,让身体里每一寸骨骼更易感知,不必直立奔跑,远离了桌椅圈定的规则,神思被平稳地撑住,因为最原始的链接而感到镇定。

但,跟迟知雨侧身缠吻在一起时,这些感受都消弭了,男生的肌肤是细腻的,身上散发着她沐浴油的甜扁桃气味,手指陷入的头发细密如绸,嘴唇暖而滑,好像在亲吻一个刚停雨的黄昏。

黄昏慢慢变成夜晚覆过来。

与空气无间的接触让舒栗打了个激灵。

迟知雨注意到了:“冷吗?”

舒栗无法正视他浓郁的,幽深的眼睛,别了别眼:“你手是热的。”

他轻不可闻地笑了声,伏下身,脖颈间陡然的温热痒得舒栗拢起脚趾:“哎呀,痒。”

控诉并未换来好转,热源挪去了耳廓:“我嘴巴也是热的。”

舒栗掐他后背。

迟知雨重新撑起自己,瞟了眼高处:“要不要去上面,我会不会太重?”

舒栗眨两下眼:“好。”

等视野变高了,才能瞥见地面的衣物有多不堪入目,像蝉蜕后的壳,在不甚娴熟地拉扯间变形了,剥落了,现在只余脆弱、柔软且湿润的部分,在彼此的目光里,坦诚而真切地轻轻战栗。

舒栗害羞地掠高嘴角:“你怎么在发抖?”

迟知雨也奇怪,五分钟之内的平板撑都能做到纹丝不动,此刻却如长跑过,汗液不断地从额角渗出。

怕滴到她眼里或脸上,他抵去她锁骨边蹭了蹭微湿的头发。

“我是你的擦脸巾吗?”舒栗抓他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迟知雨哼哧地闷笑:“害羞啊……”

她也是……舒栗抱住他,还是不要看到对方的眼睛比较好,至少这种过于无保留的的触觉能缓解一点。

“跟我……”

“嗯?”

“在国外梦到的不一样,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舒栗一时不知怎么接,脑袋烘烘的,一会儿才说:“你还想象?”

“我是正常男人好么。”

舒栗想起,之前常推给她的帖子,【你

们留子晚上都做什么打发时间】,评论区不少人回复“小鹿emoji”。

她泄出轻微的笑音,“你……也会那样?”

“哪样?”他昂起头问:“你在想什么?”

舒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我没这么……放纵,”男生旋即拨正她下巴:“你呢,搜到的时候在想什么?”

舒栗捉开他蛮不讲理的手指,心悸嘀咕:“没想什么。”

“今天看到了,跟你想的差不多吗?”

“……”舒栗要用枕头把自己埋起来,“我根本没仔细看。”

“现在要不要……”

舒栗立刻打断:“不要!”

“那你背过身吧,我要去……”他欲言又止。

舒栗偏开眼,咬着拇指。余光里,男生越过床侧,最后坐在那里,隐约的廓形干净挺拔,肩胛肌微微拱起。

回避目击的时间,似乎在等待里被拉长了,也绷紧了。

“会不会啊你?”她怀疑地发问。

“好像反了,我换一个,”再次探身而过时,他笃定了许多:“不会再出错了。”

“……”

重新靠过来后,他故意板起了脸,像个从此知识储备高过她一大截的学霸同桌:“其实你也应该学学。”

“以后再说。”

他重申:“Nio放了大盒装的给我,还剩十个,足够你学到得心应手。”

“闭嘴呀。”

舒栗踹他一脚,拿被子角遮掩双目,随即被拽开了,膝盖从脚踝处被不容置喙地推高:

“看着我。”

三个字,因为太过认真,带出点命令的腔调。

“不看会怎样?”

命令变成了难以拒绝的祈求:“不看就得不到鼓励了。”

舒栗强令自己去注视他,脸到耳朵都烧得红透,对方状态不外如是,“你确定是鼓励而不是怪异?这——”

异议尚未诉出,她“唔”了一声,大脑皮层似被什么贯入,有不适,但更为确切的空虚回流了,不由自主地,要把她后腰支起。

两人的呼吸同时滞住。

“对么,”他缓了缓,不确定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他也有了类似的感受,理论不来到践行那一步,都只是纸上的地图,他也担心迷踪。

舒栗难以忍受地倒抽气,攀紧了他肩膀,目及女生眼角冒出生理性的泪水,迟知雨艰涩地停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你快一点,好不好?”她极少有这样央求的口吻。

“我还……”

迟知雨翻到一旁,把她揽回身前,亲吻她额心:“改天吧。”今天白天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她勉强。

“择日不如撞日,还要再让我受一次罪吗?”舒栗在他后背敲打一下:“还是你不行了?”

“谁不行了?”明明是你快哭了,迟知雨在心底为自己辩白。

舒栗斩钉截铁:“回来继续。”

他深吸一口气,大脑里一团乱,从内到外也没整理好。

他凭本能记忆复原之前的节奏。

当女生眼眶再度泛红,他也专注地拧紧了眉心。

舒栗试图用闲聊缓解难耐:“怎么感觉你很痛苦?”

“我也没想到,”他找到她嘴唇,蛮横地辗转几下,口吻无辜:“小树口袋这么不经装……”

舒栗羞恼地反制,别忘了,此刻他才是囊中之物。

迟知雨嘶气,“别——”差点就……那可太丢人了,他正声提醒,他接下来的举措。

“嗯。”下一个鼻音骤然尖昂了一点,像被硬生生迸出来的,她下唇咬得发白,死死搂住他脖颈,不可抑制地打抖。

掣肘不见了,两片灵魂在真正相认,雀跃和拥裹,它们纤悉无遗地熟悉彼此,也相互允诺,在不需要用目光确认的窄门尽头。

同样颤动的,还有男生的肩背,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舒栗偏向埋首于她耳侧的男生:“你怎么了?”

他不出声。

肩头洇到的湿润已经给出了答案,上一刻还骚话连篇的家伙,这一刻竟痛哭流涕上了,变幻自如,他的鼻息和眼泪都太过炙热,舒栗也要被烫出泪来:“有你这样的吗?”

“幸福得想哭不行么,”他瓮声瓮气,抬起脸来,用手背拭去下巴和脸颊上的湿漉:“你太好了,好喜欢你。舒栗,我真的好爱你。”

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

以及,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原来笑不只是气息,与皓白的表露,也可以一捧水潋潋的赤忱,舒栗鼻酸地托住他面颊:

“我也喜欢你,我也好爱你。”

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再追循具体的目的,无论有意义,还是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