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发现沈涅越发黏人了。
无论何时,林砚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发现沈涅在盯着他看。就连林砚去洗手,他刚抬起眼睛,便发现镜面里倒映着沈涅的模样。
镜子里的沈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镜子外的沈涅也深深地凝视着他。
林砚没搭理沈涅。
沈涅凝着林砚滴着水、白到透明的手背,他滚了滚喉结,想给林砚擦手,但又害怕林砚不想让他碰,只好僵持在原地。
林砚偶尔抬头,又对上镜子里沈涅的眼睛。沈涅几乎将他困在洗漱台上,林砚轻叹了声,他转过身,手指碰了下沈涅的额头,轻声道:“也没发烧啊。”
林砚曲起手指,抵着沈涅的额头:“你最近怎么了,沈涅。”
沈涅被林砚亲昵的动作刺激得浑身僵硬,眼睛里倒映出来林砚的面容:“我感觉我在做梦。”
林砚拍了拍沈涅的手臂,示意沈涅让路,沈涅连忙松开手。
林砚瞥了眼沈涅,他越过沈涅,轻声道:“那你好好做梦吧。”
沈涅跟在林砚的身后:“那我能做一辈子梦吗,殿下。”
林砚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看向沈涅,淡声道:“看你表现。”
林砚说得这么敷衍,可沈涅却觉得自己得到了通行证。沈涅拉着椅子,坐到林砚身边,他凑到林砚面前,和林砚看一本书,林砚大方地将书移到沈涅面前,沈涅看不下去,余光注视着林砚雪白的手臂,吞了吞唾液,轻声道:“过几天,我们回塞斯的话,可以去古堡住吗?”
林砚瞥了眼僵硬的沈涅:“你想跟我同居吗?”
沈涅匆匆转过脑袋,他准备一肚子的解释,可对上林砚的眼睛时,他又熄了火,话语卡顿着:“不可以吗?殿下。”
他补充道:“我听说,情侣都是住在一起的。”
林砚想了想,在沈涅战战兢兢的目光里,眼睛里流淌着静静的笑意,他翘起了唇角,拉起声调,淡声道:“不可以。”
沈涅的眼睛霎时黯淡下来,他刚要扯开话题,又听到林砚的声音:“你好失望啊,沈涅。”
沈涅可怜兮兮地望着林砚。
林砚顿了顿,笑道:“骗你呢,可以住在一起。”
沈涅的眼睛又亮起来。
他也跟着林砚笑弯了眼睛,心脏被高高提起,躁动地离林砚近了些,又继续随着林砚的目光,扫描著书上的字体,余光注视着林砚的动作,脑海里回想着塞斯的城堡地点。
林砚喜欢花草树木和小动物。
他在塞斯南部有座花园古堡应该可以满足林砚的喜好。
联邦同性婚姻的法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沈涅一想到塞斯里有其他喜欢林砚的人,就开始心神浮躁,甚至阴暗地希望其他人能原地暴毙。
但生活不是按个人的意志能改变的。
特利安州的战事安定后,政客签署合约后,联邦议院派遣飞机来接战功卓越的将领,并准备了授予仪式。
无论是坐列车还是坐飞机,林砚都很容易睡觉,他戴上了黑色眼罩,露出截瓷白的下颌,蔷薇粉的花瓣微抿着。
沈涅坐在林砚旁边,目光始终落在林砚的身上。中途,沈涅害怕林砚冷,又给林砚搭了个毯子。等林砚睡醒后,沈涅给林砚说了罗恩家族的事情。沈涅也不会去参加授予仪式,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便在飞机场分道扬镳。
旁边的军官发现林砚身后没有人后,还大吃一惊,光明正大地走过林砚身边,笑着和林砚搭话。特利安州少将以上职位的军官其实并不多,林砚也认识这名少将,温声交谈了几句。
萧绯一直关注着林砚的动向。过去六年后,少年的体格越发强壮,可萧绯始终没有忘记林砚,他甚至收集了林砚满墙的照片,得知林砚要来塞斯时,萧绯提前一天准备了各种衣服,哪怕是接手希尔微家族那天,他都没有这么紧张,心脏彷佛都要跳出来。
萧绯手心出汗,他坐在后排,紧张地等待着林砚出场。萧绯反覆演练着话语,可越想越紧张,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起眼睛,猝不及防看见了林砚的身影。
一群军官走过长廊,远远就能望见个青年军官,年轻军官穿着青绿色的空军军装,肩前的两排勋章熠熠生辉,微偏着头,似乎在跟其他军官说话,似乎察觉到萧绯的视线,抬起眼睛,往萧绯这边瞥了眼。
像是穿越了六年的时光,那道令人神往的视线又重新倾泻在萧绯的身上。
萧绯一时心跳如鼓,做贼似的躲了起来,脸颊都蒸腾起了热意。明明幕墙是单项玻璃,明明林砚根本看不见他,明明林砚也不乐意看见他,可萧绯却生出了心满意足。
这样也好,这样他也能看林砚几眼。
萧绯这般想着,连舌根都溢出了点苦涩,他的脑海里慢慢回味着林砚的面容和瞥过来的那一眼,他甚至连典礼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知道,等到耳边落下林砚的声音后,萧绯才慢慢回过神,他缩在椅凳上,慢慢听着林砚的声音,心痒难耐地打开了录音机。
可萧绯还有点不满足,他又偷偷直起身体,碧眼望向林砚。
正巧年轻军官微俯身。
好多年没见,可时间似乎总会优待林砚,他的面容越发突出,令人心驰神往,那截被腰带勒紧的腰好像越发细窄,薄薄的一片,似乎一手都能抱着林砚。
萧绯摊开了手掌,幻想握着那截腰的触感,他艰难地吞了吞唾液,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砚的身上,他看得太过于专注,似乎有一瞬间林砚疑惑往这边瞥了眼。
萧绯连忙缩回椅凳。
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
等到其他声音落到萧绯的耳边时,萧绯跟个胆小鬼似的直起身体,往台面看了眼,林砚已经离开了,失落的心情霎时挤满萧绯的全身。
萧绯完全瘫软在椅子上,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林砚的身形。
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
可林砚不是他的。
好在林砚也不是其他人的。
林砚没注意到台下的人影,走过后台,抬起眼睛,确认房间号后,打开房间门,室内昏暗,光线明明灭灭,林砚直觉地察觉到屋内有人。
林砚心下微惊,他迅速打开门,发现衣柜靠着个青年。青年身形高大,体格强健,黑色长款风衣,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黏在林砚的身上,柏珩扯了扯唇角:
“好久不见,林砚。”
父亲终于死了,他再也不用担心父亲会伤害林砚了,也能过来找林砚了。
林砚冷静地确认了下房间号,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柏珩一眼。
柏珩眸中情绪翻滚,他凑到林砚身边,扯了扯唇角:“宝宝,这么冷淡做什么?我们可是亲密接触过的。”
林砚骤然冷下脸,踹了柏珩一脚。
几年过去,林砚的武力值越发强悍,柏珩一时没躲过,背部重重撞在墙面上,他没生气,灰眼睛望着林砚,扯了下唇角,懒散道:
“还是这么喜欢打人啊,宝宝。”
林砚冷笑道:“你当年囚禁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柏珩站起身,他拍了拍风衣,笑道:“宝宝,你现在就可以找我算账。”
他顿了下,又道:“刚才解气了吗?”
林砚懒得理柏珩这个神经病,侧过身,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钥匙根本打不开门,他冷着脸,扯了扯衣领,准备撬锁时,柏珩走上前,贪婪地望着林砚雪白的侧脸:
“林砚,我来开。”
林砚扫了眼柏珩,确认柏珩不再发神经后,才退出几步,冷着脸,用眼神示意柏珩去开门,柏珩的目光浏览过林砚素白的手指,吞了吞唾液,他侧过身,拿出钥匙,打开锁。
“咔”得声,门打开了。
柏珩不知从哪里变出朵玫瑰花,侧过脑袋,一幅要和林砚回顾往昔的模样,轻声道:“林砚,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会变魔术了。”
他顿了顿,几乎祈求道:“我们能回到过去吗?给我点好脸色吧,林砚。”
林砚冷冷地看了眼柏珩,理都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柏珩追上林砚,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好像消除许多,顾不上脸面,直接道:“宝宝,当年的事,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囚禁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是喜欢你,无论以后你喜欢谁,我都能给你当情人。”
林砚停下脚步,侧过身,瞥了眼柏珩,明确拒绝道:“我不需要情人,别跟着我。”
柏珩笑了笑:“那我给你当小三。”
林砚懒得理会他,又重新往前走。
柏珩追着林砚不放,好在长廊没有人,似乎又回到六年前的那艘船上,轻声道:“宝宝,你在塞斯没有住宿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套庄园。”
他见林砚没理他,又开始打感情牌。
好在林砚不知道他是谁之前,两人还是有一些共同回忆的,林砚也会笑着和他说话。
林砚冷声打断他:“闭嘴。”
柏珩霎时闭上嘴,他注视着林砚瓷白的侧脸,微不可察地滚了滚喉结,小声道:“宝宝,我当年才十八岁……”
柏珩话还没说完,察觉到林砚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下意识抬起脑袋。
沈涅面无表情地站在拐弯的地方,手背鼓起了青筋,他的大半张侧脸映在阴影里,那双湛蓝的眼睛阴森森的,像是被侵犯领地的兽类。
柏珩眯了眯眼睛,他直起身体,警觉地盯着沈涅,两人没对峙几秒,却见沈涅已经低下脑袋,对着林砚,温声道:“我已经处理完事情了。殿下,要回家吗?”
林砚面色好了些,他点了点头,率先迈出脚步时,柏珩本能地扯住了林砚的袖口,林砚偏头,冷眼凝着柏珩,柏珩松开手,讪讪道:“宝宝,我可以给你找落脚处。”
柏珩又想凑近林砚。
沈涅却挡在林砚和柏珩的中间,柏珩烦躁地直起身,面上情绪寡淡,扯了下唇角,敷衍道:“好巧啊,倒是很久没见过你了,阿涅。”
沈涅面无表情,声线平直:“不巧,我来接我男朋友。”
柏珩微怔,反应过来,灰眼睛里迸发出深重的嫉妒,手臂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暴起:“你再说一遍。”
沈涅没再说话,冷冷地盯着柏珩。
林砚不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珍宝。
沈涅刚才嫉妒疯了,说话没经大脑。
柏珩这个神经病公然过来撬他的墙角,他才离开了林砚三个小时,柏珩都能缠上林砚,都不敢想他要是再晚点来,柏珩会对林砚说些什么。
沈涅胸廓起伏了下,他甚至想把自己和林砚永远关在古堡里不出门。
两个差不多身形的青年对峙着,毫不怀疑,只要其中一个人稍微动弹下,都能引起另外一个人的厌恶,两人就酣畅淋漓的打上架,宣泄着嫉妒厌恶的情绪。
直到两人身后响起林砚的声音,打破着这样对峙的局面。
“沈涅。”
这话一出,谁得宠,谁不得宠,瞬间一目瞭然。
沈涅应了声,他没再理会柏珩,跟在林砚的身后,走出长廊。唯留柏珩站在阴影处,面部轮廓明明灭灭,扭曲又怪异,像是躲藏在暗处的恶鬼。
柏珩灰眼睛注视着林砚清瘦挺拔的身影,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恨不得冲上前杀了沈涅,但理智又拉着他,他不能冲动,还没搞清沈涅究竟是怎么拐骗林砚之前,他不能冲动。
直到柏珩再也看不到林砚的背影,他骤然一拳砸到墙面上。柏珩粗重地喘息,面容扭曲怪异,拉长的影子铺在墙面,他像只无处发泄的困兽,又猛然砸了几拳,疼痛血腥让他恢复了几分神智。
沈涅现在拐骗了林砚又如何。
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林砚总会腻了沈涅的,更何况,他不要求名分,可以偷偷给林砚当情人。
。
林砚一路上精神欠佳。
沈涅紧挨着林砚坐,他注意到林砚耷拉着的眼睛,压抑着其他情绪,心疼道:“身体不舒服吗?”
林砚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只是有点困。”
沈涅知道林砚坐车犯困,操作好椅面,让林砚暂时休息一会,他盯着林砚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在面颊上落了层半弧状的阴影,肤色瓷白到透明,莫名的脆弱和乖巧。
沈涅滑动了下喉结。
焦灼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沈涅注视着林砚,听到手机震动了下,他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发现柏珩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是一张图片。
林砚的图片,林砚的腕骨上缠着黑红锁链,半躺在床上,额发淩乱,肤色越发清透白皙,唇瓣嫣红,白金色长袍衬得他像是坠落在地狱,被恶魔缠住的天使。
【沈涅,他总会腻掉你的。】
像是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不甘的怨怼。
沈涅嫉妒得发疯,胸廓重重起伏了下,他知道林砚肯定不乐意被拍照片,也知道柏家那两兄弟手段一向下作,快速敲了两下手机。
【不要乱发他的照片。】
沈涅的消息还没发出的时候,柏珩很快撤回了林砚的照片,他速度快到根本没给别人保存图片的时间,又发出几条消息。
【我没想拆散你们,但你也知道,林砚之前和沐澜谈过,现在跟你谈可能就是被你缠得紧,或许没过几天就腻了你。】
【当然如果你介意这件事,也可以提前分手。】
沈涅握着手机的手背鼓起明显的青筋,他没管四大家族的利益,直接拉黑了柏珩。
他不会理会任何一个小三的叫嚣。
。
林砚悠悠转醒的时候,撞上沈涅湛蓝发沉的眼睛,他想起什么,解释几句柏珩为什么跟着他的原因。
正在想措辞怎么和林砚解释他刚才公开了两人关系的沈涅一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砚,温声道:“我知道的,殿下。”
都怪外面那一群想要撬墙角的小三。
沈涅开口,有些忐忑:“刚才我和柏珩说了,我们之前的情侣关系。”
林砚解开安全带,抬起眼睛,疑惑看向沈涅,淡声道:“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和其他人说也没关系的。”
沈涅心脏狂跳了几下,眼睁睁地望着林砚下车,又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林砚。这座古堡在塞斯郊区,符合皇室一贯的审美,清幽的密林,缠绕的藤蔓玫瑰,流淌的溪水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
沈涅如同兴致勃勃地领着伴侣参观领地的兽类,介绍着古堡的摆设,侧面展示着自己的博学多才,突出财力雄厚暗戳戳地增加着自己永久上位的砝码。
林砚好笑地望着沈涅。
他倒是没打断沈涅的话,甚至还配合著给沈涅鼓了鼓掌。
沈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但又很快沉浸在林砚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恨不得所有财产都送给林砚。沈涅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他又开始思考想法的可行度。
林砚不知道沈涅在想什么,他配合著沈涅转完古堡,望着窗沿上的盆栽,好奇地凑上前,给盆栽浇了会水。
沈涅认真地注视林砚的动作。
透过窗户的阳光似乎为林砚披了层光泽,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透明,面上轮廓不再冷硬,少了拒人于外的冰冷,多了些安静柔和。
沈涅痴痴地望着林砚。
他突然凑近,看了林砚半天。
林砚偏头,视线随着日光倾泻在沈涅的面颊上。
沈涅甚至觉得面部有些灼烫,他望着林砚,别扭道:
“你怎么不对我发脾气呢,殿下。”
林砚惊愕地望着沈涅,他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对你发脾气啊,因为你是联邦佛子吗?”
林砚的眼睛里像是有鈎子。
沈涅也笑了起来,轻声道:“又取笑我。”
几秒钟后,林砚朝着沈涅翘起唇角,眼睛弯弯,轻声道:“伸出手。”
沈涅听话的伸出手。
他的目光随着林砚抬起的手上扬,感觉心脏也被重重的扯高落到喉管里,视线又随着林砚的手重重下落,心脏骤然降至腹部。
“啪”得声,林砚轻拍下沈涅的手掌。
林砚的手很凉,动作也轻,属实算不是疼痛,至多有点麻,这麻意牵扯到心脏,沈涅心脏狂跳了两下。他无意识蜷缩了下指尖,恍惚中,望见林砚翘起唇角,轻声笑道:
“好了,发完脾气了。”
沈涅扶着林砚的手,没头没脑的冒出句:
“能牵手吗,殿下。”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沈涅小心翼翼地握着林砚的手。林砚的手指冰凉,沈涅感觉自己像是握着块玉石,他揣着满心的欢喜,都不敢用力握林砚的手。
沈涅感觉自己没牵多长时间。
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沈涅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他做饭前,询问了林砚的想法,林砚吃得一贯少,他也不太饿,只是摇了摇头。
沈涅难得硬气了回:“不能不吃饭。”
林砚轻飘飘瞥了眼沈涅。
沈涅又软下了声调,轻声道:“我全做你喜欢吃的食物,好不好?”
他握住林砚的手,温声道:“殿下,赏个脸吧。”
沈涅做饭的时候,监工林砚安安生生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沈涅越发熟练的动作,他点了点头,不再质疑沈涅的做饭实力,看了会书。
沈涅之前其实更喜欢牛排。
但林砚根本不喜欢肉食,沈涅就更擅长烹饪素食。林砚实在像是只吃得少的小猫,身体健康,就是吃得少,小猫又不喜欢浪费食物,每次就只盛一点饭,象征性的尝一尝。
沈涅为此很忧心,他大学期间,甚至还去请教了沈家的大厨,但后来在特利安州,他也没时间显摆自己的厨艺。
如今,沈涅决定要努力地饲养小猫。
沈涅端上丸子的时候,林砚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沈涅注意到林砚的神情,保证道:“不会浪费粮食,你吃不完的话,我帮你吃。”
林砚看了眼沈涅,认真地咬了口丸子。
他的胃部神经可能本来就不敏锐,也没说什么话,安静地吃下丸子,抬起眼睛时,发现沈涅还在盯着他看。
林砚瞥了沈涅一眼,示意沈涅说话。
沈涅凑到林砚面前,温声道:“我也要吃。”
林砚推了推盘子。
沈涅又道:“我的手太脏了。”
林砚好笑地看向沈涅,又推了推签子。
沈涅没动,盯着林砚。
林砚捏着签子,将丸子递给沈涅唇边。
沈涅凑过来,吃下食物。
林砚看了他一会,让沈涅低下头,顺带着拿着餐巾给沈涅擦了下唇角,他之前在朗洛小镇给小朋友们喂过饭,一举一动就显得很自然。
沈涅微怔,愣愣地盯着林砚。
俯视的角度,沈涅发现林砚的面容似乎更小了。林砚做事认真,黑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神情温和,瓷白细腻的面容上似乎透着股柔和的光晕。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
林砚扔下餐巾,轻声道:“还不去做饭。”
沈涅心魂恍惚地回到了厨房。
林砚和沈涅放了长假。
林砚暂时没有想出门的想法,也正合沈涅的意,沈涅更是连门都没出,窝在书房处理沈家事务,他处理沈家事务,就会去小树林查找林砚。
林砚喜欢呆在森林边上看书。
沈涅走过拱桥,刚要深入森林,听到流动的水声,他蓦然回头,往前走了几步,越过灌木丛,视线凝在林砚的身上。
森林深处有一缀满荷花的水池。
林砚淌着水拨开荷叶,他似乎刚从水里站起身,黑发完全湿透了,发梢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白衬衫在阳光的折射下,将近透明,水珠滑过光滑细腻的脊背,颤颤巍巍地垂在他手里的那束花上,后颈、胳膊甚至胸前嫩白一片,像是雪凝出来的,浑身似乎披了层莹润的光晕,又像是刚幻化成人形的美人鱼。
沈涅甚至能想像到,林砚的黑发如海藻般飘扬,勾缠着水面,水花顺着林砚的脊背胸前,往更沈的地方延伸,滑过他修长白皙的大腿,颤巍巍地停在透着粉意的膝关节。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浑身好像升起股火,宛如蚂蚁爬似的躁动,根本移不开视线。
好长一段时间,沈涅才反应过来,他走到林砚的身边。林砚靠坐在大理石砌成的台面上,他抬起眼睛,水珠因重力的缘故,滑过他白皙的面颊,临近看,没了虚无飘渺的水雾,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涅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唾液,视线直勾勾,让人发毛,他顿了顿,轻声问:“冷不冷?”
林砚摇了摇头,他嫌沈涅挡住太阳了,踢了下沈涅的膝盖,示意沈涅让开。
沈涅被踢得双膝一软,或者是为了掩饰什么,骤然跪在了地面上。
林砚微怔,慢半拍移了移身体,错开沈涅。沈涅却先一步牵住了林砚的手,那一次牵手过后,沈涅总喜欢握林砚的手,林砚也没在乎,任由着沈涅牵着,他抬起下颌,像是只晒太阳的小猫,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林砚的手刚泡过水。
肤色冷白,根根分明的指骨关节透着些粉意,触感越发接近冰凉的玉石。
沈涅吞了吞唾液,又道:“怎么突然跑到水里了。”
林砚不想说话,抬起下颌,支了支旁边的花。
沈涅轻声询问道:“花掉进水里了吗?”
林砚点了点头。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的手,嘶哑出声:“我能亲一下你的手吗?”
林砚微怔,跟个受惊的猫似的缩回手,浑身像是炸起了毛。
沈涅重新握住了林砚的手,抬起眼睛,湛蓝的眼睛里倒映出林砚的面容,他知道林砚总是心软的,小声祈求道:“我就亲一下,殿下。”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会,勉强点了点头。
沈涅被林砚勾得神魂颠倒,他跪在地面上,如同膜拜神明似的亲上林砚的手指。温热的气息擦过林砚的手背,他有些痒,缩了缩手,又被沈涅抓住了手指。
阳光慢慢移到天幕西边,林砚浸在暖黄的光晕里,雪白的面颊上似乎也蒙了层昏黄,垂下来的瞳孔因为光线的缘故,变成了琥珀色,显得温和又包容。
沈涅感觉自己没用多少力气。
但林砚瓷白细腻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些红痕。沈涅呼吸急促了些,他抓着林砚的手,询问林砚的意见:“明天我带你见一个人,殿下。”
林砚点了点头,他收回手,准备离开。
沈涅站起身,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砚的身后,又牵住林砚的手。
林砚轻飘飘地瞥了眼沈涅,没再抽回手,似乎想到什么,询问道:“明天要见谁?”
沈涅正视着林砚,温声道:“我的母亲。”
林砚微顿,望向沈涅。
沈涅轻声地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场跳楼,沈父因为误食很长时间了致幻药物,以为索菲亚跳楼离世,但索菲亚成了植物人,近几年,莫名恢复了神智,只不过神经受损,半瘫在床上。
沈涅当时还是个孩子,他虽然是明面上的继承人,但沈父掌管着沈家,小姨又掌管着皇室,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不值得相信。
沈涅发现索菲亚给他留了张纸条,要他去帮忙找 蔷薇·罗特。
因为蔷薇·罗特恋爱脑的名声,又因为纸媒上索菲亚和蔷薇惯来是“看不上”的关系,沈涅不抱希望地去了爱尔德家族,却得到了那位夫人的鼎力支持。
十几年后,索菲亚的身体情况恢复得不错。索菲亚原本住在实验室,这几年,又搬到了爱尔德家族的庄园。
第二天,林砚跟着沈涅去拜访了索菲亚。
爱尔德庄园位于郊区北部,森林又密又高,攀爬在树木上的莬丝花并不明艳,反而透着股阴森的血腥感。
高空上漂浮着几只脱机的风筝,风筝浮得又远又高,势要比雀鸟飞得要高。
索菲亚靠坐在床前,她行动不便,没有下床,湛蓝的眼睛落在林砚的身上,温柔地笑了笑:“我听小涅说过你,小砚宝宝。”
林砚没被长辈这么亲密的喊过。
他微偏了下脑袋,瓷白细腻的面颊上浮现出红意,连耳尖都透着粉,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声。
沈涅稀奇地望着林砚,眼睛都要黏在林砚的身上。他其实没看过索菲亚几次,带林砚过来,也只是为了加深和林砚的联系,没成想会看见这样的林砚。
但他又想起柏珩也喊林砚“宝宝”,脸色霎时有些阴沉,但目光还是紧紧黏在林砚。
索菲亚也没在意沈涅,她温柔地和林砚说了会话,又拉着林砚谈了会不久前的法案。
林砚轻声说着他的想法,索菲亚眼前亮了又亮,两人相谈甚欢,到了最后,索菲亚甚至想留下林砚住宿。
林砚不好意思拒绝长辈,他刚想点头。
房间外突然冒出个穿着宫廷纱裙的女人,海藻似的金发,金瞳闪闪,脚步声很轻,跟个女鬼似的出现在室内。
索菲亚挥了挥手,温柔出声:“蔷薇,快过来,你可能不认识了,这是小涅,以前来过的,这是小砚宝宝,第一次来。”
蔷薇没理会索菲亚的热情,金瞳落在林砚的身上,轻声道:“我认识你。”
沈涅微皱眉,他近些天才知道蔷薇疯了,害怕蔷薇伤害林砚,本能挡在林砚的身上。
林砚拍了拍沈涅的肩。
沈涅才不情不愿地让开身体。
蔷薇没有在意沈涅的反应,她望着林砚,眼睛里有种幼童般的固执,轻声道:“我听小烨说过你,他说他爱你。”
林砚顿了顿,配合著蔷薇的声调,轻声道:“你是说顾烨吗?”
蔷薇自顾自道:“他去了特利安州。好可惜,他又错过你了,又没能遇见你。”
蔷薇声调幽幽的,眼睛也幽幽的:“你不喜欢他。”
林砚点了点头,肯定道:“我不喜欢他。”
蔷薇又看了会林砚,她没再说话,拉着风筝,走到索菲亚的床边,踹了下索菲亚的床,冷硬道:“喂,你起来,和我一起放风筝。”
索菲亚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蔷薇的头发,温柔出声:“蔷薇去哪儿玩了?头发怎么乱七八糟的。索菲亚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女鬼安静下来,背对着索菲亚,坐到床边,任由索菲亚梳着金发,金瞳无聚焦地落在桌面上。
索菲亚朝林砚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
“天使暂时带走了蔷薇的魂魄。小砚宝宝,你不要生气。”
林砚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道。”
林砚曾经在朗洛的时候。
学校里也有个小朋友永远停留在三岁,她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林砚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发现她手上的青紫,后来他跟在小朋友的身后,引出那个男人,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被招招发现后,两人套着麻袋打了那个男人一顿,招招也暂时收养了小朋友。
索菲亚又说起了留宿的事情。
林砚不好拒绝,便同意了这件事。沈涅紧紧黏着林砚,也要留宿在爱尔德庄园。
女鬼似的蔷薇却突然抬起眼睛,不高兴道:“小涅不能留宿。”
她顿了顿,又道:“小砚宝宝可以留宿。”
林砚耳根微红,不太好意思,又瞥了眼沈涅。沈涅没听蔷薇的话,他安静地呆在林砚的身边,偷偷牵着林砚的手,安静地听着林砚和索菲亚的谈话。
但将近傍晚的时候,沈涅要去沈家开场临时会议,他不喜欢住在沈家庄园,也不想要林砚奔波,只好暂时离开爱尔德庄园。
蔷薇拍手庆祝了会,又低下了头。
晚饭是在索菲亚的房间解决的。
林砚没吃多少的时候,房间内又匆匆冲出来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气喘吁吁,话语颠三倒四,着急道:
“餐吧爆炸了,大皇子被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