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可能正期待她殴打他、借着力量优势在他身上泄愤, 或者以任何方式让他疼痛难受。
然后他或许就能以此扳回优势。
因此——
在苏澄低头亲他的那一刻,他脸上佯装的愤怒和眼底的期待都龟裂了。
手指插入了凌乱垂落的雪色发丝,按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闪的脑袋。
她用一种随意的、近乎亵玩般的态度,非常轻柔地、漫不经心地咬了那削薄的唇瓣。
好像那是两片柔软而等待采摘的花, 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苏澄感觉到他的僵硬和抗拒,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大审判官阁下?”
男人肩颈的肌肉都拉紧了, 牙齿也咬住,双唇抗拒地紧闭。
她笑了一声。
“……真是可惜, 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可比你那些小游戏快乐多了。”
苏澄并不能享受强迫或者虐待的快感。
她知道有人喜欢, 可她确实不会因此燃起多少兴致。
不过——
她很乐于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
不幸的事发生在陌生人身上, 和发生在讨厌的人身上,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位大审判官阁下, 在书里就显得很不讨喜,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如今遇到之后,她心里的烦躁更甚。
林云好歹是真做了危害教廷的事, 还做了不止一次, 教廷的人和他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
都敌人了自然也不用讲道理。
而自己的所为,连纯洁之神都能理解。
眼前这个家伙却还咄咄逼人,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要追究她的罪名。
看起来就在没事找事。
秦荆既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既然这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那就不一样了。
苏澄埋首在男人的颈间,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含着那光洁的皮肉碾磨着,就是没有咬下去。
她绝不会让他痛的。
否则他就能爽到, 这个法域的操控权,说不定又得回到他手里。
“你!”
白发男人皱起眉,原本俊美浓艳的面庞上,因为愤怒和耻辱而染上了几分红晕。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却反而更难受了。
然后面前的少女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恶意的轻柔,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啧,”她轻声感叹,目光流连在他因愤怒而微颤的睫毛上,“你真漂亮呀,大审判官阁下——”
秦荆几乎咬碎了牙齿,“你给我等着!”
苏澄抚上他的唇,指尖顺着嘴角探了进去。
后者的牙关本能地收紧,试图阻止她的入侵,然而纤细的手指还是灵巧滑进去,触碰到他湿热的口腔内壁。
他似乎下意识想咬,想嚼碎那触感细嫩的微凉皮肉,却又忍住了。
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差距来说,他根本没法真的伤到她,即使能让她感到疼,也更像是情趣的程度。
苏澄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他的舌尖,然后稍稍用力拉了一下。
那一刻,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触碰了禁忌的底线,绿眸中交织着燃起羞与愤。
苏澄歪头紧盯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男人的双颊泛起红晕,雪白睫羽因屈辱而战栗,眼角闪烁着朦胧的水光。
其实她的动作都很轻很轻。
所以他不会痛的。
他现在的这种激烈反应,百分百都是源自精神上的屈辱。
苏澄简直越看越高兴。
要知道若非她逆转了劣势,现在她会被绑在那个十字架上,被抽得遍体鳞伤,或被玩弄得很狼狈。
这家伙虐待人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底线。
尤其这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他更不会因为她是神眷者而留手,毕竟在这里面即使打到奄奄一息,出去之后身体还是完好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苏澄故意胡诌八扯,“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
她放慢了动作,指尖在他的舌头上轻抚,感受着那湿滑温暖的触感。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被压抑的呜咽,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愤怒。
她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向下解开几颗衣扣,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男性躯体,那每一寸绷起的肌肉,似乎都在诉说着不甘。
苏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那紧致隆起的虎头肌,“嗯,锻炼得挺不错,就是按我的标准来说,你还瘦了点。”
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嫌弃。
同时手指又向下按压,碰到了神经敏锐的舌根。
“……不过你长得还不错,所以勉强将就吧。”
秦荆的身体猛地一弓,像是触电般,发出了抗议的低吟。
“看你这副样子,”少女的嗓音里带着恶意的甜腻,“真的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我觉得你好像很高兴啊——”
她一边说一遍低下头,“啧,我是不是又让你爽到了。”
男人额角渗出了细汗,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看起来宛如泪水。
“哈。”
他忽然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绝非是快乐和满足,更像是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们在物质世界再一决胜负。”
下一秒,幻象世界开始疯狂震动,四处都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空中的钟表崩塌成齑粉,燃着的卷轴化为灰烬,所有闪颤的人影尖啸着消散。
“……见习魔法师小姐。”
在尖锐的嗡鸣和破裂声里,整个幻境都陡然爆炸,变成无数飞旋的光点。
苏澄扑倒在小巷里,坐在地上疯狂喘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不能说多好,但至少不是被撕开过的样子。
苏澄抬起头,“就这样了?我还以为能在你的法域里多玩一会——”
白发男人一手扶住墙壁,被血染红的衬衣大敞着,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下一秒,他的身形闪电般靠近。
然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墙上。
——他甚至刻意控制了力度,好像怕她爽到一样,都没敢很用力。
苏澄压住笑意,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说点什么吗,阁下?”
秦荆冷冷地看着她。
那漆黑竖瞳里倏地迸射出散碎的金炎,将翠绿的虹膜燃烧成火原。
他似乎已经不敢和她多讲,上来就开始吟唱圣术。
“聆听吧,虚妄之帷在此崩解!真言之枷将惩戒谎言之舌——”
这是真言圣术里的一种。
一旦被施术,说谎者将遭受极为痛苦的惩罚。
无数金蓝色的光焰浮空腾跃,径自编织成荆棘状的链条,环绕着他们二人飞速旋转。
然后猛地射向了黑发少女。
咔!
一道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撞在了荆棘状的光锁上!
金光锁链在空中碎裂,化作千万点光尘,纷纷扬扬洒落。
“……神眷者永远是例外。”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空中的金芒回旋而去,重新落回他的手里,化作一柄缠绕着灿金光带的战锤。
秘银与龙脊熔铸,三棱形锤头硕大如鹿首骨,布满寒光粼粼的尖刺,看起来充满了凶戾气息。
来人单手握着锤子,平静地看向他们。
“即使是你,阁下,也不能在没有赦令时,如此拷问光明神冕下同盟主神的眷者。”
“哼,”秦荆也回望过去,“你动作倒是快。”
他们前后两次动用神祇之力,被感知到也很正常。
更何况大主教阁下本身也是神眷者。
苏澄与来人遥遥对望一眼,心中闪过各种猜测,慢慢回过头。
“我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吧,大审判官阁下。”
她停了停,“你经常罔顾圣典条文行事,只是仗着一般人管不了你,能管你的人又懒得理你,毕竟你就像讨人厌的臭虫一样。”
秦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用一种微妙的审视目光瞧着她,并没有说话。
“你怕了,”苏澄握住他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敢回答是吗,怕被我下陷阱,怕被我用语言文字玩弄?”
她纤长的五指攥着男人瘦削的腕骨。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小臂上的徽记越发明亮。
“凡属邦之臣民,皆需依国律而行事,领受圣职者,沐浴神恩,也当恪守典令,如有违背——”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涟漪,漾开细密的金芒。
那金光沿着虹膜蜿蜒的脉络涌动,如同熔浆顺着干涸的河道奔腾,直至整圈纹路被镀上流金。
那双眼球似乎也开始膨胀,虹膜边缘渗出蜜液般的光丝。
漆黑的圆形瞳孔突然扭曲变形。
黄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瞳中交织延展,一左一右形成了下落的法槌和摊开的法典。
“——必罹刑罚。”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伴随着掰断枯木般的脆响,原本一掌圈不住的腕骨开始碎裂。
被坚实斗气包裹的强劲肌骨,在这一刻都脆弱如纸片。
男人的手腕反向扭曲,几乎九十度弯折,刺破皮肤的碎骨参差而立,血珠溅在她的指间。
苏澄松手的那一刻,对方的整只右手直接断裂,与胳膊分离掉落在地上。
白发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詹恩缓步走近,无声地递上了手里的锤子。
苏澄立刻接了过去,“不是要和我在物质世界对决吗?”
她手臂上的衣袖在劲风里碎裂,露出燃烧着金光的法槌印记,双目里的徽记越发灿烂。
金光顺着眼角向下游走,爬满了少女娇美明丽的面庞,显出几分怪诞凶戾的狰狞。
她反手提起锤子,自下而上砸了过去,锤头撞在白发男人的胸口。
战锤划破空气时发出尖啸,符文在锤身流转出刺目的金光。
冲击波轰然炸开,淹没了骨骼粉碎的声音,碎石与血雾同时迸射。
秦荆本来半跪在地上,这一下直接被打飞起来。
周遭的空气被撞出层层涟漪,小巷的石墙轰然破碎,砖石在空中四散崩解。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砸到了天上,划过商业区鳞次栉比的建筑楼顶,消失在层云之间。
苏澄眼中的金光倏然熄灭。
她忽然感觉十分疲惫,手中的战锤似乎变得万钧之重,在一声重响后落在地上。
周遭的土石霎时四分五裂。
大半个锤头都嵌进了地面里。
苏澄:“……”
她原本想要从上向下砸,但这附近都是住宅区。
那么一击下去,少说方圆千米、多则数十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可能都会受影响。
只是——
这种力量很快也消退了。
现在锤子落在地上,她俯身抓着握柄试图将它提起来,结果用尽全身力气都做不到。
甚至无法让它摇晃一下。
“咳,”苏澄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转过身,“谢谢您提供工具,以及不好意思把它弄脏了。”
大主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您,毕竟少有如此机会,观瞻律法之神殿下的威能。”
苏澄轻叹一声,对着虚空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对不住了,欢欣之神殿下。”
她随口说道,“打了您的神眷者,如果您在看这一幕,您该知道完全是他先犯贱——”
詹恩哑然失笑,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神情一变。
苏澄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她胸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悸动。
心跳骤然加快。
紧接着,一道柔和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倏地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了幽暗的小巷里。
苏澄的呼吸在瞬间凝滞,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在如烟似雾的光海里,出现了一个修长而优雅的人影。
祂的面目模糊,有一头闪金流银的鬈发,宛如融化的金属般垂落,慵懒而优雅的弧度滑至腰际。
那洁白的肌肤间,蒙着一层玉石般的朦胧光泽,仿佛在月华里浸润而成。
半透明的银白轻纱环绕肩臂,金银丝线交织成葡萄藤的纹路,顺着胸腹蜿蜒而下。
又被镶嵌翡绿猫眼石的纤细链条所束缚,环过那一圈劲瘦的腰线,垂落的链坠都是各种绿色调的玛瑙玉石拼接而成,落在开衩至胯骨的衣摆上。
那轻薄的布料,宛如两片垂下的云雾,雪白无瑕的长腿就在雾里若隐若现。
足踝上的环镯挂着银铃,好似一朵朵精巧的铃兰,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在那人影的背后,则是一圈棱镜碎片组成的光轮。
千千万万个多面体悬浮在空中,不断变换角度,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瑰丽的胭脂红、忧郁的深海蓝、浓烈的翡翠绿、以及最中央那抹最为璀璨的欢愉淡金。
千万张快乐的笑脸在斑斓镜片里浮现。
数不清的人类、兽人、精灵亦或是其他种族——
他们在酒席上,在床榻间,在战场里,在剧场内,不同的面孔仿佛置于火海间,于笑声里旋转燃烧、永恒地停滞在这一刻。
“来吧。”
祂张开了线条优美的双臂,蛛丝般的银链从指尖缠绕至肩膀,勒入隆起的肌肉中。
双手的甲片也泛着贝壳内壁的虹彩,更衬得十指修长漂亮。
“我的小珍珠鸟。”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祂。
那像是用月光、宝石和花朵塑刻的活体艺术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芬芳。
祂的气味也令人迷醉,让人想到成熟的蜜果与初夏的晨露,馥郁却不过分腥甜。
在祂开口的那一刻,她更是觉得头晕脑胀。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幸福感在内心深处迸发。
汹涌的快乐如潮水般高涨,淹没了理智。
紧接着——
苏澄听到了温柔悦耳的笑声。
那声音美妙如天籁,仿佛牵引着她的灵魂,抵达了永恒河岸的彼端。
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所有的烦恼、疲惫、阴暗情绪,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幸福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也都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里。
藏污纳垢的酒馆后门街巷,仿佛也变成了天堂,布满苔藓的墙壁和堆积淤泥的水沟,在这一刻都焕然发亮。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所有思绪都被这强烈的欢欣所淹没。
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里。
小巷里的光辉很快散去,恢复了原先黯淡萧索的状态。
同一时间。
詹恩看到黑发少女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金紫交辉的酒杯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