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可能正期待她殴打他、借着力量优势在他身上泄愤, 或者以任何方式让他疼痛难受。

然后他或许就能以此扳回优势。

因此——

在苏澄低头亲他的那一刻,他脸上佯装的愤怒和眼底的期待都龟裂了。

手指插入了凌乱垂落的雪色发丝,按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闪的脑袋。

她用一种随意的、近乎亵玩般的态度,非常轻柔地、漫不经心地咬了那削薄的唇瓣。

好像那是两片柔软而等待采摘的花, 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苏澄感觉到他的僵硬和抗拒,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大审判官阁下?”

男人肩颈的肌肉都拉紧了, 牙齿也咬住,双唇抗拒地紧闭。

她笑了一声。

“……真是可惜, 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可比你那些小游戏快乐多了。”

苏澄并不能享受强迫或者虐待的快感。

她知道有人喜欢, 可她确实不会因此燃起多少兴致。

不过——

她很乐于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

不幸的事发生在陌生人身上, 和发生在讨厌的人身上,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位大审判官阁下, 在书里就显得很不讨喜,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如今遇到之后,她心里的烦躁更甚。

林云好歹是真做了危害教廷的事, 还做了不止一次, 教廷的人和他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

都敌人了自然也不用讲道理。

而自己的所为,连纯洁之神都能理解。

眼前这个家伙却还咄咄逼人,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要追究她的罪名。

看起来就在没事找事。

秦荆既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既然这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那就不一样了。

苏澄埋首在男人的颈间,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含着那光洁的皮肉碾磨着,就是没有咬下去。

她绝不会让他痛的。

否则他就能爽到, 这个法域的操控权,说不定又得回到他手里。

“你!”

白发男人皱起眉,原本俊美浓艳的面庞上,因为愤怒和耻辱而染上了几分红晕。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却反而更难受了。

然后面前的少女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恶意的轻柔,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啧,”她轻声感叹,目光流连在他因愤怒而微颤的睫毛上,“你真漂亮呀,大审判官阁下——”

秦荆几乎咬碎了牙齿,“你给我等着!”

苏澄抚上他的唇,指尖顺着嘴角探了进去。

后者的牙关本能地收紧,试图阻止她的入侵,然而纤细的手指还是灵巧滑进去,触碰到他湿热的口腔内壁。

他似乎下意识想咬,想嚼碎那触感细嫩的微凉皮肉,却又忍住了。

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差距来说,他根本没法真的伤到她,即使能让她感到疼,也更像是情趣的程度。

苏澄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他的舌尖,然后稍稍用力拉了一下。

那一刻,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触碰了禁忌的底线,绿眸中交织着燃起羞与愤。

苏澄歪头紧盯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男人的双颊泛起红晕,雪白睫羽因屈辱而战栗,眼角闪烁着朦胧的水光。

其实她的动作都很轻很轻。

所以他不会痛的。

他现在的这种激烈反应,百分百都是源自精神上的屈辱。

苏澄简直越看越高兴。

要知道若非她逆转了劣势,现在她会被绑在那个十字架上,被抽得遍体鳞伤,或被玩弄得很狼狈。

这家伙虐待人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底线。

尤其这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他更不会因为她是神眷者而留手,毕竟在这里面即使打到奄奄一息,出去之后身体还是完好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苏澄故意胡诌八扯,“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

她放慢了动作,指尖在他的舌头上轻抚,感受着那湿滑温暖的触感。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被压抑的呜咽,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愤怒。

她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向下解开几颗衣扣,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男性躯体,那每一寸绷起的肌肉,似乎都在诉说着不甘。

苏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那紧致隆起的虎头肌,“嗯,锻炼得挺不错,就是按我的标准来说,你还瘦了点。”

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嫌弃。

同时手指又向下按压,碰到了神经敏锐的舌根。

“……不过你长得还不错,所以勉强将就吧。”

秦荆的身体猛地一弓,像是触电般,发出了抗议的低吟。

“看你这副样子,”少女的嗓音里带着恶意的甜腻,“真的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我觉得你好像很高兴啊——”

她一边说一遍低下头,“啧,我是不是又让你爽到了。”

男人额角渗出了细汗,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看起来宛如泪水。

“哈。”

他忽然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绝非是快乐和满足,更像是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们在物质世界再一决胜负。”

下一秒,幻象世界开始疯狂震动,四处都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空中的钟表崩塌成齑粉,燃着的卷轴化为灰烬,所有闪颤的人影尖啸着消散。

“……见习魔法师小姐。”

在尖锐的嗡鸣和破裂声里,整个幻境都陡然爆炸,变成无数飞旋的光点。

苏澄扑倒在小巷里,坐在地上疯狂喘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不能说多好,但至少不是被撕开过的样子。

苏澄抬起头,“就这样了?我还以为能在你的法域里多玩一会——”

白发男人一手扶住墙壁,被血染红的衬衣大敞着,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下一秒,他的身形闪电般靠近。

然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墙上。

——他甚至刻意控制了力度,好像怕她爽到一样,都没敢很用力。

苏澄压住笑意,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说点什么吗,阁下?”

秦荆冷冷地看着她。

那漆黑竖瞳里倏地迸射出散碎的金炎,将翠绿的虹膜燃烧成火原。

他似乎已经不敢和她多讲,上来就开始吟唱圣术。

“聆听吧,虚妄之帷在此崩解!真言之枷将惩戒谎言之舌——”

这是真言圣术里的一种。

一旦被施术,说谎者将遭受极为痛苦的惩罚。

无数金蓝色的光焰浮空腾跃,径自编织成荆棘状的链条,环绕着他们二人飞速旋转。

然后猛地射向了黑发少女。

咔!

一道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撞在了荆棘状的光锁上!

金光锁链在空中碎裂,化作千万点光尘,纷纷扬扬洒落。

“……神眷者永远是例外。”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空中的金芒回旋而去,重新落回他的手里,化作一柄缠绕着灿金光带的战锤。

秘银与龙脊熔铸,三棱形锤头硕大如鹿首骨,布满寒光粼粼的尖刺,看起来充满了凶戾气息。

来人单手握着锤子,平静地看向他们。

“即使是你,阁下,也不能在没有赦令时,如此拷问光明神冕下同盟主神的眷者。”

“哼,”秦荆也回望过去,“你动作倒是快。”

他们前后两次动用神祇之力,被感知到也很正常。

更何况大主教阁下本身也是神眷者。

苏澄与来人遥遥对望一眼,心中闪过各种猜测,慢慢回过头。

“我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吧,大审判官阁下。”

她停了停,“你经常罔顾圣典条文行事,只是仗着一般人管不了你,能管你的人又懒得理你,毕竟你就像讨人厌的臭虫一样。”

秦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用一种微妙的审视目光瞧着她,并没有说话。

“你怕了,”苏澄握住他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敢回答是吗,怕被我下陷阱,怕被我用语言文字玩弄?”

她纤长的五指攥着男人瘦削的腕骨。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小臂上的徽记越发明亮。

“凡属邦之臣民,皆需依国律而行事,领受圣职者,沐浴神恩,也当恪守典令,如有违背——”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涟漪,漾开细密的金芒。

那金光沿着虹膜蜿蜒的脉络涌动,如同熔浆顺着干涸的河道奔腾,直至整圈纹路被镀上流金。

那双眼球似乎也开始膨胀,虹膜边缘渗出蜜液般的光丝。

漆黑的圆形瞳孔突然扭曲变形。

黄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瞳中交织延展,一左一右形成了下落的法槌和摊开的法典。

“——必罹刑罚。”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伴随着掰断枯木般的脆响,原本一掌圈不住的腕骨开始碎裂。

被坚实斗气包裹的强劲肌骨,在这一刻都脆弱如纸片。

男人的手腕反向扭曲,几乎九十度弯折,刺破皮肤的碎骨参差而立,血珠溅在她的指间。

苏澄松手的那一刻,对方的整只右手直接断裂,与胳膊分离掉落在地上。

白发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詹恩缓步走近,无声地递上了手里的锤子。

苏澄立刻接了过去,“不是要和我在物质世界对决吗?”

她手臂上的衣袖在劲风里碎裂,露出燃烧着金光的法槌印记,双目里的徽记越发灿烂。

金光顺着眼角向下游走,爬满了少女娇美明丽的面庞,显出几分怪诞凶戾的狰狞。

她反手提起锤子,自下而上砸了过去,锤头撞在白发男人的胸口。

战锤划破空气时发出尖啸,符文在锤身流转出刺目的金光。

冲击波轰然炸开,淹没了骨骼粉碎的声音,碎石与血雾同时迸射。

秦荆本来半跪在地上,这一下直接被打飞起来。

周遭的空气被撞出层层涟漪,小巷的石墙轰然破碎,砖石在空中四散崩解。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砸到了天上,划过商业区鳞次栉比的建筑楼顶,消失在层云之间。

苏澄眼中的金光倏然熄灭。

她忽然感觉十分疲惫,手中的战锤似乎变得万钧之重,在一声重响后落在地上。

周遭的土石霎时四分五裂。

大半个锤头都嵌进了地面里。

苏澄:“……”

她原本想要从上向下砸,但这附近都是住宅区。

那么一击下去,少说方圆千米、多则数十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可能都会受影响。

只是——

这种力量很快也消退了。

现在锤子落在地上,她俯身抓着握柄试图将它提起来,结果用尽全身力气都做不到。

甚至无法让它摇晃一下。

“咳,”苏澄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转过身,“谢谢您提供工具,以及不好意思把它弄脏了。”

大主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您,毕竟少有如此机会,观瞻律法之神殿下的威能。”

苏澄轻叹一声,对着虚空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对不住了,欢欣之神殿下。”

她随口说道,“打了您的神眷者,如果您在看这一幕,您该知道完全是他先犯贱——”

詹恩哑然失笑,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神情一变。

苏澄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她胸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悸动。

心跳骤然加快。

紧接着,一道柔和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倏地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了幽暗的小巷里。

苏澄的呼吸在瞬间凝滞,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在如烟似雾的光海里,出现了一个修长而优雅的人影。

祂的面目模糊,有一头闪金流银的鬈发,宛如融化的金属般垂落,慵懒而优雅的弧度滑至腰际。

那洁白的肌肤间,蒙着一层玉石般的朦胧光泽,仿佛在月华里浸润而成。

半透明的银白轻纱环绕肩臂,金银丝线交织成葡萄藤的纹路,顺着胸腹蜿蜒而下。

又被镶嵌翡绿猫眼石的纤细链条所束缚,环过那一圈劲瘦的腰线,垂落的链坠都是各种绿色调的玛瑙玉石拼接而成,落在开衩至胯骨的衣摆上。

那轻薄的布料,宛如两片垂下的云雾,雪白无瑕的长腿就在雾里若隐若现。

足踝上的环镯挂着银铃,好似一朵朵精巧的铃兰,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在那人影的背后,则是一圈棱镜碎片组成的光轮。

千千万万个多面体悬浮在空中,不断变换角度,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瑰丽的胭脂红、忧郁的深海蓝、浓烈的翡翠绿、以及最中央那抹最为璀璨的欢愉淡金。

千万张快乐的笑脸在斑斓镜片里浮现。

数不清的人类、兽人、精灵亦或是其他种族——

他们在酒席上,在床榻间,在战场里,在剧场内,不同的面孔仿佛置于火海间,于笑声里旋转燃烧、永恒地停滞在这一刻。

“来吧。”

祂张开了线条优美的双臂,蛛丝般的银链从指尖缠绕至肩膀,勒入隆起的肌肉中。

双手的甲片也泛着贝壳内壁的虹彩,更衬得十指修长漂亮。

“我的小珍珠鸟。”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祂。

那像是用月光、宝石和花朵塑刻的活体艺术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芬芳。

祂的气味也令人迷醉,让人想到成熟的蜜果与初夏的晨露,馥郁却不过分腥甜。

在祂开口的那一刻,她更是觉得头晕脑胀。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幸福感在内心深处迸发。

汹涌的快乐如潮水般高涨,淹没了理智。

紧接着——

苏澄听到了温柔悦耳的笑声。

那声音美妙如天籁,仿佛牵引着她的灵魂,抵达了永恒河岸的彼端。

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所有的烦恼、疲惫、阴暗情绪,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幸福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也都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里。

藏污纳垢的酒馆后门街巷,仿佛也变成了天堂,布满苔藓的墙壁和堆积淤泥的水沟,在这一刻都焕然发亮。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所有思绪都被这强烈的欢欣所淹没。

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里。

小巷里的光辉很快散去,恢复了原先黯淡萧索的状态。

同一时间。

詹恩看到黑发少女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金紫交辉的酒杯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