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丝勾勒成高脚杯, 紫红的晕影从眼角流泻而出,织就成饱满丰盈的葡萄果实。
随着神祇的亲吻,星星点点碎光从肌肤里渗出,很快凝聚出妖娆诡艳的眷者徽记。
杯壁上镌刻的图案也在悄然变化, 时而是燃烧的火, 时而是涌动的浪花, 有时又是甜美的笑靥。
那笑脸的线条和她本人还颇为相似。
詹恩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作为神眷者, 而且是蒙恩已久的眷者,对神祇的气息感应自然更敏锐。
不过, 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面对那位古老神祇——
换句话说人家也不想让他看到。
所以他没能用眼睛亲自目睹欢欣之神的降临,也没能聆听神祇的声音。
大部分人或许会感到遗憾, 但他在此之外还略有些庆幸, 毕竟那位的力量极难抵抗。
再厉害的强者,在爱神的喜悦使徒的面前, 都免不了要被迷失心智,陷入一段时间的美妙欢愉中。
区别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当然对人类兽人这些智慧种族而言,但凡是神祇, 就必然都会有这样的影响。
只是不同的神因为权柄不同所以给人的感受不一样。
不过——
金发青年垂眸看着少女脸上蔓延的图案, 短短一瞬间,整个徽记就完全成型了。
那一刻,他感到了一种怪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很难用单纯的愤怒或者嫉妒之类的词汇去描述,因为或许都有一点, 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詹恩:“……”
詹恩:“冕下——”
他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然而这足够他与神祇交流。
在灵魂深处的链接里传来的情绪难以解读,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对此做出更多反应。
于是大主教闭嘴了。
他不敢也不想冒然推断神祇的意图,只能静静地杵在原地,等着面前的小姑娘渐渐回过神来。
“?!”
苏澄忽然眨了眨眼。
大主教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神情有些难以描述。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苏澄:“……”
苏澄:“你看到了吗?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从他这个表情来看,他大概率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没有,”金发青年温声开口,“我能感觉到欢欣之神殿下的气息,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或者符合目睹其显像的条件。”
他稍稍停了一下,“或者至少那一刻,祂只想让你看到祂。”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是不是有酒杯了?”
大主教轻轻颔首。
苏澄:“……”
还真被选上了?!
她做了什么?
打了欢欣之神的眷者?
她破解了那个法域?
以她的经验来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至少要有一样,能体现出她的某种“特质”。
然后符合了欢欣之神选人的标准,或者至少是标准之一。
苏澄仔细琢磨,“……难道是我很会放大自己的快乐吗?还是觉得我对他做的事——”
“据我所知,”詹恩迟疑了一下,“欢欣之神殿下选择的眷者们……通常更难寻找共性。”
不像是荣光七神,亦或是其他主神,作为爱神的从神,欢欣之神和祂侍奉的主人一样,很少挑神眷者。
这种少当然也是相比其他神祇。
但是——
甚至有些身在南大陆,乃至沾染异端力量的人,都可能因为某种性格特质,被欢欣之神选为眷者。
即使祂与爱神都是光明神的盟友,但祂们在这方面却好像没那么多顾忌。
当然这种情况也较为罕见罢了。
苏澄:“……我喜欢这句话,我是不会承认我和秦荆那种人有什么相似之处的。”
这事可真是出人意料。
她原本还想着,大审判官是神眷者,而且不像自己这种半吊子,那家伙实际上年龄可不小了,当神眷者时间也长,说不定和神祇有更多交流,换句话说就是关系更好。
万一人家神祇护犊子,把她恨上了怎么办,又不是每个神都像是某人一样,天天想着坑害自己的眷者。
所以道了个歉。
结果——
前面两位主神的力量还没能彻底掌握,现在又多了一个,感觉更没有头绪了。
詹恩忍俊不禁,“放心,至少在我看来,他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
苏澄歪头看向他,“那家伙真的很讨厌,对吧,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提起任何同事都该是夸赞,或者至少说一些更客气的评价。”
“他确实枉顾律令行事,”大主教微微摇头,“不仅伤害了神殿里的驻守者们,还擅自袭击了您。”
他停顿了一下,“倘若不是您表现出想要亲手结束战斗的意图,我也会这么做。”
“说起这个,”苏澄叹了口气,“他没死对吧?虽然我希望他死了。”
“很遗憾,没有。”詹恩再次摇头,“不过短期之内,他应该都不会来找您了,即使是他,一天之内连续承受两次主神的神罚,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这种惩戒的伤害可不仅会作用在身体上,对灵魂也是有创伤的,您和他在法域里交锋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其实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大主教微微停顿,“当然了,您也受到了他的操控,即使您通过某种手段挣脱了,您也不会是巅峰状态,所以这显然还是公平的对决,而您赢了。”
苏澄:“……”
所谓某种手段其实是那个诅咒。
看这东西还真的很麻烦。
苏澄和他对视,“说真的,我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其实她知道大审判官是个很麻烦的角色,一旦招惹到很可能会被各种纠缠。
所以她其实不是很想得罪他。
但都被上门找茬了,还直接对她做那种事,她也忍不了这个。
“在我看来,”詹恩沉吟一声,“您倒是不用太担心,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受到大多数人喜欢的人。”
苏澄挑起眉,“你是说他得罪的人、以及得罪他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她不由想起秦荆认为她和詹恩是同谋。
原著里秦荆登场没那么早,如果现在他是假借追查逃犯之名,其实是想找詹恩的麻烦,那就说得过去了。
毕竟林云根本不认识大主教,如果秦荆只是来找詹恩的麻烦,重点可能就在后者身上了。
而自己因为与大主教结识,受了无妄之灾?
苏澄:“你俩有仇吗?”
詹恩微微扬眉,“我和他之间确实也有矛盾,所以我想可能就是我连累了您。”
苏澄不由惊讶。
他居然还承认了?
“对不起,”大主教向她欠身,“也是我思虑不周,倘若昨夜我邀您留在神殿,或许事情会简单一些。”
苏澄知道即使他说了自己也会拒绝,毕竟她要去喝药。
苏澄:“……没关系,那样他或许更觉得我们是一伙的了,等等,那个逃犯真的是魅魔王?”
詹恩缓缓颔首,“光铸缚印之下,他的力量说是百中存一都不为过,对于魅魔而言,那也包括他的各方面的吸引力。”
苏澄忍俊不禁,“怪不得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不过我觉得这未必是因为禁制。”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我要感谢您的赞美。”
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那双翠绿的眸子里笑意氤氲,仿佛真的因为这夸赞而感到喜悦。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演一演。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然而她也没空去仔细琢磨了。
在神祇的力量褪去后,那种飘飘然的快乐也渐渐消散,然后她开始被另一种感觉所攫取。
——背上的诅咒烙印仍然在发热,像是已经点燃的火焰,正在炙烤着脊柱。
“对了。”
詹恩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
“您的推荐信,以及请您帮我捎带给巴腾公爵的信件,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澄强撑着站直,接过来向他道谢。
她本就是有些脱力的疲惫状态,胳膊还在轻微颤抖,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对方的手。
“!”
苏澄几乎要呻吟出声了。
纵然她并没有太失态,但这种不自然的反应,却也颇为明显,更何况还双腿发软。
金发青年动作一顿,接着迅速展臂,托住了她的手肘。
苏澄晃了一下,被他握住胳膊扶稳了,那种感觉却更是剧烈。
他的体温本应高一些,现在她却觉得他的手很凉,而且通过衣物渗透的冷意丝丝钻入皮肤。
那感觉相当舒服。
苏澄的手臂肌肉紧绷,指尖几乎下意识伸开,去摩擦他的掌心。
詹恩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抱歉,”苏澄用力咳嗽了一声,“我现在不太舒服,你知道,可能是姓秦的影响了我。”
大主教眼里闪过几分了然。
哪怕她已经成为欢欣之神的眷者,但眷者之间也不会免疫神祇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会受到更多影响。
所以如果秦荆对她做了什么——
“对不起,”詹恩再次道歉,“刚刚我正在与圣城的……无论借口是什么,这都是我的错,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越发温柔,“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您尽管开口。”
苏澄抬起头盯着他,“事实上,你真的可以——”
她望着那双漂亮明媚的碧绿眼眸。
同样是绿色,这比那条毒蛇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
苏澄轻轻喘了口气,抬手攀上男人结实的臂膀。
“我不确定是因为姓秦的,还是因为那位殿下的亲吻,但我现在感觉好热……”
纤细的手指划过冷硬锋利的肩章,顺着黄金玺链向下,触到制服包裹的有力肌肉。
“我觉得你好像可以帮帮我?”
詹恩低头看向她。
少女歪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长而浓密的睫羽湿漉漉的,在空中轻颤。
她说话的吐息似乎都散发着甜味,那是一种糅合了花与果实的芳香,又带着晨露的清新。
这味道瞬间就抓攫了理智。
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下来了,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变得不再重要。
灵魂似乎都要从躯壳里脱离出去,在快乐中升上天空。
詹恩:“……”
詹恩轻轻叹息一声。
显然这位欢乐主宰的新门徒,正在使用她新获得的力量,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或者也可能是故意的?
大主教稍稍俯身,用左手提起地上的锤子,向着小巷尽头看了一眼。
他随意地抓着锤子的柄,甚至都没完全握上去,只用了三根指头,就将之轻轻松松地拎在身侧。
好像那是个木头壳子的玩具一样。
金发青年轻叹一声,接着展开手臂,搂住了少女纤瘦的腰肢。
“……当然,”他的嗓音依然柔和,“乐意为您效劳。”
下一秒,苏澄被直接抱了起来。
大主教低头看着她,细碎的金发划过脸侧,那双翠眸宛如雨水浣洗过的苔原,虹膜边缘淌着金绿的光辉。
然后散发出某种沉重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