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山唤罗浮?”
伊珏牵着白玉山的袖子,约莫是近两天下过雨,下山的路不太好走,他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便开始无话找话:“我在宫里看过山河志,罗浮不是好大一座群山么,这山看上去不大像。”
《山河志》里的罗浮山自然不是他们来的这座罗浮山,白玉山翻了翻自己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山原名唤萝卜山。
究其源头,约莫是这山实在平庸,不够矮也不算高,没有奇峰异石,亦无有悬崖隙里凌空伸出的一株树,或盘旋蜿蜒的惊人栈道,它什么也没有,便无甚特色,是一座十二分平庸的山。以致为它命名的人,都想不出该取一个怎样的代称。
最后大约是看到山中一座勉强可称岩峰的景,下盘略尖,上盘略圆,便生搬硬套地往“萝卜”上贴凑过去,就这样传唤开了。
伊珏闻言一琢磨,便自发将故事讲圆了:“那一定是附近城镇的后人们觉得‘萝卜’不雅,便附庸风雅地往名迹上靠,就唤成了‘罗浮’,是也不是?”
“倒也不是你想的那般。”白玉山摇了摇头,不明白他这凡事尽往恶处想的毛病从哪里学来,忍不住矫正:“你尚不知前因后果,如何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伊珏自觉被奚落的好没道理,闻言停下脚步,松开攥他袖子的手,颇有些不服地撅回去:“行,你知道,你说给我听。”
在白玉山口中,“萝卜山”脚底的当地居民未曾嫌弃这个名,他们一代一代人都这样唤,兴许异地他乡的旅人看到萝卜,还会想起自己家乡有座萝卜山来,倒未曾要替它改换个高雅逸致的美名。
变故是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发生的,那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一场雨的开始,就是很多人一生的终结。
先是下小雨,转成延连了整月的暴雨,尔后山洪未歇,又起战乱,直至瘟疫蔓延。
“萝卜山”脚下的村庄和农田最先消失不见,农人们是第一批,紧随其后是附近的镇和城,一个接一个的,也跟着消失。
很长的岁月里,萝卜山的名字也消失在人们口中,毕竟它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和世上万万座青山一样,长着大同小异的绿与红,住着大同小异的走兽和飞禽,除了它周边的居民,没有人会在意它。
又过了几十年,新朝廷下了迁徙令,新的人流来到这片陌生的废墟陌土,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座山久远的名,在这些异乡人的习俗里,萝卜唤作“罗服”,他们便用了新的称呼,实际上呼唤着旧日的山名。
再然后,又是太平盛世,各地游商带着不同的乡音来到崭新的城镇和乡村,将“罗服”作“罗浮”,不知不觉间,世易时移中,朴实的“萝卜山”衍变成如今的“罗浮山”。
白玉山难得讲这样多话,讲了一个跨过光阴流年,充斥着灾厄与轮回的,一座山的故事,讲完他便低头看着伊珏,静静地看着,不再说话。
他有一张格外不通人情的脸,皮肤苍白,眼型狭长,长而密的眼睫低垂时,阴影都比旁人锋锐几分,伊珏被看得颇有些不自在,讪讪挪开视线,嘴里嘟囔着:“行罢,只怪这山太寻常,不值得被人铭记吟诵,就像许多普通人,生老病死或更名换姓,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他说完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又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它若是座名山大川,人人都知晓它的名,不就没这种事了么?”
白玉山收回视线,不置可否地笑过,没有揭穿他嘴硬的表象,毕竟石头精看着是个小娃,内里脾性却硬的很,真要让他羞恼过了,怕是要折腾出些什么事情来才肯收场。
只好重重拿起,轻轻放过。
被放过的石头精自己还有些心虚地放不开,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然山中土地泥泞,走出一段距离他的脚底便缀上了泥块,沉甸甸地坠在靴子上,抬腿都别扭。
他四处打量一圈,抬腿用靴底走到哪便蹭到哪,蹭一节枯枝,蹭两块石头,走到无枯枝也无石头的地方,便找棵树上前扶着树杆,抬腿往树上蹭鞋底。
他蹭了一阵回头望,只见身后尽是乱糟糟的脚印、蹭下的泥巴和一片片碾踏倒伏的花草,看上去不像是人走出来的小径,更似被一群野狗奔窜过,顿时好笑起来。
笑着笑着自己也转了念,想着这座山也没什么不好,当年老妖精伊墨选了这座山居住多年,约莫也是因为这山虽无名气,该有的却都不缺——正值夏季,粗壮的野树都挂了果,野桃红了,野杏也金灿灿的往下落,清凌凌的溪水里小鱼小虾们在石缝间钻来钻去,各式灌木结出了许多他认不出的奇形怪状的果、看上去杂乱无章的野草丛里则零星地开着各色碎花……
伊珏不再置气,整个人都松快下来,仍旧各处蹭泥的往山下跑,白玉山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忽儿奔东,一忽儿奔西,甩着飞扬的泥,跑成了一股泥腥味儿的歪风。
这会儿是真的开心了。白玉山想,看来幼童的身体,对石头精的影响不小,好好一个妖精,塞进了幼儿壳子里,也跟着喜怒不定起来。
便是这么一走神一错眼的功夫,不远处的伊珏停下了奔窜的短腿,站在一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树前,拧着身子看过来,圆又大的眼睛眨巴个不停,微微撅着嘴,脸上挂着三分腼腆,两分委屈,还有半成的不开心。
白玉山心中一紧,不知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快步走上前,心里忍不住想:小孩儿原来是这样麻烦的物种,稍稍离开视线就要惹事情。
走近了,方才看见被伊珏半掩在身后的小树——他个头小,被他选中蹭泥的树也又细又瘦,像个营养不够的伶仃孤儿,长在一片茂密大树环绕的阴蔽里,见不得光,根也长不好,被蹭了两脚,便委屈屈地歪了身子,仿佛糊了些泥巴就让它不堪负重了。
伊珏原不曾在意自己踏歪的一棵树,偏他眼尖,看见脚底蹭出的烂泥里,半截小红花的尸骸糊在幼树身上,才瞥见被自己踏歪了的树干,撅着半边黑黄根系,断口处白森森的颜色像是被他蹭折了腿。
伊珏缓缓收回脚。
他只是蹭个泥而已,未料到蹭断了人家半条腿,一时颇为不自在地扭头看向白玉山,像天下有倚仗的小孩儿,干了点坏事,便本能地找大人给自己收尾。
白玉山看看树,又看看他,看看他袍摆成片的泥与被黄泥覆盖的靴,又看看他掩饰遮挡的那截撅出泥土的断根……伊珏还眼巴巴的仰头瞅着他。
小孩子的眼白泛蓝,显得眼仁格外大,眼睛格外圆,白里透红的脸蛋格外蓬勃朝气,只是这一刻,他那肥嘟嘟的脸庞上,左脸写着“我似乎做错了事”,右脸写着“那又怎么样”。
白玉山也厘不清自己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都转了些什么思路,脱口而出:“你当养只猫。”
伊珏少有的跟不上他山兄的思路,眼睛张的更大了。
猫儿宫里有,长平就养了一只,雪白的长毛,一蓝一黄的鸳鸯眼,平日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舔毛,舔一会儿圆溜溜的眼睛就眯上了,眯着眯着又闭上了,而后脑袋一沉就睡过去。
那猫睡相也不大好,常常睡个四仰八叉,把身姿拉的又弯又长,像根被抻开又盘曲些许的面条,伊珏有一回见到它趴在桌案上睡觉,睡的扭来扭去,将自己从桌上睡到了地上,一落地毛都炸成了一团,瞪着眼睛看谁都是迫害它的恶人。
伊珏不知那成日里睡觉的玩意有什么好养的,对那懒洋洋的物什就留了个“特别爱睡觉”的不咸不淡的印象,也不知山兄怎么就提到猫,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望着他。
白玉山说:“有空给你寻只小猫玩。”顿了顿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又补了一句:“不是宫里那种被彻底驯养的猫。”
他想的是普通人家养来捕鼠的猫,脾气大,性子傲,心情不愉时蹬了花瓶推了茶盏,还蹲在一旁舔爪子,舔着爪子还要慢悠悠地睨人一眼,左眼写着“我干的”,右眼写着“你敢打我一下试试”,眼见着主人要发怒,才转过正脸来,拖着悠悠尾音轻轻“咪”一声,似乎在说:行了别气了,我纡尊降贵哄哄你,差不多就得了。
伊珏尚不知他山兄在心里已为他选好了一只与他“意气相投”的猫,此时有求于人,他也不求甚解,乖巧地顺着他的话说:“那我要只黑的。”说完仿佛心照不宣地谈妥了交易似的,扬起眉,望着脚下的树根,道:“那这个怎么办?”
白玉倒是没有再说话,替他突如其来的善心收了尾,袍袖下的手指轻飘飘拈了个手决,便将小树扎根的那片土地挪起一块,离地半尺来高的浮了起来,悬在空中。只在地上留了个偌大的坑。
“挑个地方重新种下去。”白玉山说。
“我知道去哪里,”伊珏欢欣地跑在前面领路,边走边指着东边的回头路道:“往回走,那个方向,有条小溪,溪水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正合适。”
他的确挑了个好地方,光照充足,周围并没有太过高大的树,只有高的能将伊珏埋进去的草丛。
伊珏头一回种树,很有些兴致勃勃,一头扎进草丛里吭哧吭哧地忙活,两只粗短的胳膊连挖带掏,刨出一块差不多大小的坑,又刷刷地忙着拔周围的草,蛮力拽出来的野草野花被他随手往后丢,他力气大,丢出去的弧度也飞的高远,空中便不断地洒下散碎土块,洒他个灰头土脸也混不在意,就这样清出一片空地。
白玉山远远地引着浮在身后的小树,眼见天空下起泥巴雨,连忙又退了几步,直到新出土的“泥猴”在空地里挥手唤他,才勉为其难地过去,食指略往前指了指,裹着原土的小树就飘入新掏的坑。
坑刨的深,泥猴跳进去就没了腰,小树飘进去贴了底,瞬间矮了一大截,瞅着又细又弱更凄凉了些,倒是恰好,能填足够的土,将小树的断根也埋严实。
伊珏埋完断根,上去蹦了蹦,将土踩踏结实,这才直起身。
白玉山一旁看着,始终未发一言,除了将树移出来走了一段路,从掏坑到种树,被这新鲜泥猴包圆了。
泥猴儿一头黄土,一脸黄泥,鼻子嘴都抹过,黄的还挺匀称,就剩一双眼睛没糊上,正闪亮亮地看着他,像是想讨个夸。
——有点辣眼睛。
白玉山移开视线,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道:“该浇回水。”
“噢!我去弄。”
溪流离的不远,却没有舀水的工具,伊珏站在溪水边挝耳挠腮好半晌,忽地一拍手:“呀,我是个妖精。”
他伸着手低下头,打算捏个法诀,才看见自己的手已然不似人爪,黑黄的泥几乎要结成硬壳,像个不知什么品种的奇怪爪子。
蹲在溪边洗完手,这才根据记忆里传承的术法捏决。
他第一次使这样的术法,很有些生涩,水流先被引成了大水球,他手一挥,水球便失控地在空中打了个旋,歪歪扭扭地撞向小树;
又捏了个决,溪水忽地集聚成水柱,窜天猴似的窜上天,在空中转了个弯,冲着小树喷过去,喷了两口便后继无力地跌成粉身碎骨的水花。
伊珏很是不服气,发狠地再捏个决,溪水聚成一道浪,恶狠狠地将自己窜出七尺高,气势汹汹催花虐草地朝小树扑了过去——
饱受摧折的小树刚挪了个“洞天福地”,还未享福,先被水球炸了一半枝条,又被喷掉大半绿叶,最后打来的浪头及一齐裹来的小鱼小虾,让它最后一点枝叶也未留住,眨眼便被砸成了秃头——整棵树就剩个光秃秃的杆,一片绿叶都未留。
白玉山原以为将小树挪个窝就算是收尾,没料到挪完还能被折腾出后续来,眼睁睁看着一地小鱼小虾蹦跳在残枝败叶聚起的污泥滩上,本是挪完八分活的小树被折腾成苟延残喘,竟不知该责难谁。
小孩儿还在那拍手,觉得自己法诀捏的虽不熟,目的却达到了,便算做成件好事,过程也新鲜有趣,拍完手先叉腰笑一会儿:“它有水喝,”又指指地上活蹦乱跳的鱼虾:“活的肥。”
白玉山深深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对一块石头解释植物需要的不仅是这两样,人家要有叶子晒太阳,也需要绿叶蒸发多余的水分,有叶子方能养好根,根系养好后才可将土地里的养分和水汲取来度过酷暑。现下小树成了秃头,又被摧折了半边根系,长不动枝叶,便养不好根,养不好根,便长不出枝叶,陷入循环困境。
还不如先时让它留在原处,便是不管它,也只是重新长根过的艰难些,必然死不了。
如今不管它,却必死无疑了。
白玉山想同泥猴儿讲讲道理,顶好是再训诫一顿,让他低头认错再不敢犯了才好,转念一想,这态度似乎有些不对,毕竟不是他儿子。
且他为了这棵树,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满满都是热情兴致,挫的狠了,亦是不公。
因一时拿不准对伊珏的态度,白玉山的心情就有些微妙。
他揣着一种微妙不可言说的心情,走过去拍了拍伊珏的泥脑袋,嘱咐道:“你回去宫里,还是要多读些书,不要看那些大道理,去看一些匠人技艺的杂籍,对你有好处。”
伊珏难得驽钝,未体味到他话语里那一丝微渺的不经意的嫌弃,闻言“哦”了一声,好奇地反问:“那些书好看么?都讲些什么?”
白玉山莫名顿了半晌,方才不咸不淡地道:“也没什么,倒是我记得,有本书里讲:夏日无枝无叶的树不可移,移则百死无生。”
伊珏听清楚了,听完看向那根细弱光杆秃头树,登时一脸震惊。
震惊后又忽地耷拉下眉眼,嘴唇微弱地张了张,又兀地抿紧:“……”
小泥猴蔫头耷脑,又脏又邋遢,泄气地站在小树边,一人一树伶仃成双。
白玉山想叹一口长长的气,觉得愁人极了。
“走吧,”白玉山伸手给他抹了把泥,抹也抹不干净,索性捏了个洁净术,替他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而后蹲下身去,搀着小孩的腋窝,将他抱起身。
重新白净起来的小妖精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声音闷闷的,显然不高兴:“去哪呀。”
“给它再换个地方。”
小妖精歪头露出一只眼,看着白玉山又重新将小树移出来,走向了上山的路。
这一回没有跑来跑去的小孩耽搁脚程,他们很快就回到原点,正是他们刚刚现身的地方。秃头独杆的小树虚虚地半浮在空中,飘在他们身后。
白玉山停下来,伊珏也仰起头,他们站在一株老梅下,老梅不知多少岁了,枝条盘虬,绿叶密匝,旺盛的不像一株年老的梅。
“这梅树已有了灵性,”白玉山微微侧过头,盯着伊珏的眼睛:“将这株小树种在它旁边,让老梅照料它,可好?”
伊珏不懂为什么一棵树会照料另一棵树,却不想询问原因,他常常觉得自己懂得多,种树前这样想,种完树便觉得懂得事情太少,所以连棵树都种不好,世上还有那么多他不懂的事,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全部都懂起来,闻言便恹恹地“好”了一声,将头又埋了回去。
白玉山将小树种在老梅旁边,老梅的枝叶将小树半掩着,他一手抱着伊珏,一手重新引了溪水,细细的水流汩汩浇过,浇完水,他的手指又微微屈了屈,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从他指尖扬起,逝入小树仅剩的主杆里。
秃头瘸腿的小树刹那间抽条生根,嫩生生的叶苞从新发的枝条上顶出脑袋,眨眼长成完整叶片,嫩叶在阳光下仿佛泛着金光,鲜嫩的似乎要滴下水来。
伊珏愣愣地看了片刻,忽地蹬腿要下地,落下地便跑向了老梅,他又精神起来了,踮着脚拍老梅粗壮的主干,语气凉凉地威胁:“你往后不许抢它太阳,还要分它水喝,还有肥料养分,也要让着它。我知道你听得懂,你可记住了。”
老梅尚不能言语,哆嗦着枝干,抖落了几片叶子。
尔后那半遮着小树的枝条,默默又艰难地转了极小的方向,叶片间隙更阔了些,让阳光更多的落下来,洒在新来的小树身上。
伊珏不知这老梅为何如此配合听话,乖巧的让他都有两分不好意思,也不明白这是他前生亲手救下并栽种的一颗如同今日的幼树一样弱小的梅,他曾赠予它一滴心头血,予它新生,启它灵智,助它成长。
这样微渺琐碎的小事,他一生那样长,不知做了多少。
他已然忘了干净,老梅却记得,白玉山也记得。
乖巧的老梅让伊珏放松了心情,折腾了这么久,小人儿的身体有些倦了,便抬着手让白玉山重新抱起来,省下走路的力气。
下山的路上,伊珏趴在白玉山肩窝里,昏昏欲睡地闭着眼,闭了一阵,又倏地睁开一道缝:“山兄。”
白玉山侧过脸:“嗯?”
“萝卜山不是很差劲的名。罗服山又或罗浮山,也一样都是不错的称呼。”
小妖精嗓音透着困意,似乎半醒未醒地道:“我有点懂你说的故事了,就像从此往后,我会记得这座山上种着我的一棵树。它是我的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往后再遇上千千万万棵和它一样的树,我也只会想起我的树,它在这里,山叫萝卜还是罗浮都不重要,它就是生长着我的树的山。它和那棵树一样,都变成独一无二的了。”
他撑着困意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就消了音,似乎累极了,说完打起了盹。
白玉山脚下慢了两步,轻轻“嗯”地应答一声,将他往怀里紧了紧,不愿意吵醒他。
小妖精读过许多书,然世间有着无尽的“书”等着人去读与悟,乍入尘世,能明白这世上总有些独一无二是不拘于型与貌,雅或俗的存在便是一件难得的事。
至于更多的,关于那些人世间,家乡的山与水,那些或朴素或花俏的称呼,用种种乡音念起时,所唤醒的好或坏的记忆,则是另一种他还无法体味的人烟乡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