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议和

项弦点头,赵构便有了免死金牌,李纲遂又召集起一支百余人的部队。临行前赵桓见项弦与萧琨随行,也放心不少。

“萧琨,能不能趁完颜宗望不备之机……”赵桓送行时,想了片刻,还是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可以。”萧琨说,“稍后就将他人头带回来,开封之危自解。”

项弦:“你在开玩笑么?”

萧琨:“是官家先与我开玩笑的。”

赵桓:“……”

萧琨正色道:“官家,不管你想议和还是一战,让我去刺杀敌方大将,认为完颜宗望一死,金军便会散了,是不是?我却觉得,若得手后,金国必然大怒,双方成了不死不休之局,想想你眼下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不要犯幼稚的毛病。”

局势如此,已不再能通过刺杀解决,金国并非只有一名将领,哪怕今日刺杀成功后敌人退兵,想必很快又将卷土重来,赵桓只得作罢。

玄武门大开,士兵们押着四十辆车组成的车队,赵构带着二十四万两黄金、四百万两白银,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在风雪中前往敌军大营。随行者又有张邦昌、高世二名官员,各自沉默不语,仿佛已预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赵构有两名驱魔师搭救,他们可没有,皇族就算成为人质,想必也能保全性命,官员却将受尽屈辱。

“你叫什么名字?”项弦回头时,赫然发现那日北门处射下探鹰的少年宋兵也在场,面无惧色,只扶车随行。

“回禀项大人,”那宋兵答道,“末将姓岳,单名一个飞字。”

萧琨亦回身,朝岳飞稍拱手为礼,大家都心事重重,并未交谈。项弦不时回头打量己方队伍,思考着稍后若完颜宗望强行出手扣人,除却带走赵构之外,要如何保全这些军人的性命。

金军不仅未露疲态,反而如志在必得一般,营帐守得如铁桶,完颜宗望调集了所有的亲兵,拦在帐前。

“来人可是康王赵构?”内里传出声音。

“大宋特使赵构,前来与完颜将军议和。”赵构坦然答道。

帐前只开了一个离地三尺高的门洞,内里又说:“进来罢。”

众人看着那帐洞,敌方的意思明显是要让赵构躬身爬进去,岳飞便大怒道:“既有和谈之意,何故折辱我大宋皇室?!真当开封军民怕了你们不成!”

内里传来大笑声,赵构眼望项弦,露出求助神色,项弦正在思考要如何震慑完颜宗望时,萧琨开口道:“前辽太子少师在此,完颜将军,大家都是体面人,莫要撕破脸了,来日也不好相见。”

霎时周遭亲兵变了脸色,正要呵斥时,内里马上说了句金语,紧接着飞快地补充数句,帐帘揭开。

“进来罢。”那人又道。

营帐空地上,金军开始卸车,挨个打开箱子清点。

赵构入营,完颜宗望的目光却落在项弦与萧琨身上,身后同样站着六名勇士。

“你族弟没说么?”项弦眼里带着笑,“守卫多了,稍后逃不开,反而被揍得更惨。”

完颜宗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当即知道这人就是那个令完颜宗翰部队闻风丧胆的驱魔师了,他虽不曾正面遭遇,却已被轮番劝告,少惹为妙。

“你们的耶律大石在何处?”完颜宗望说。

“我不管他的事,”萧琨轻描淡写道,“自从你击破上京后,我等便已分道扬镳。完颜宗望,你我二人虽有着亡国之仇,但今天我且不与你清算,留待来日。”

完颜宗望紧盯着萧琨,又道:“你就算动手刺杀我,大金亦不会退兵,有本事你一人仗剑,屠我全国之人,否则定将遭到报复。”

萧琨冷漠倨傲,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营中陷入了寂静。

“金银已送到,”张邦昌开口道,“就请将军遵照与先前议和使之约,就此退兵,宋、金二国重修海上之盟旧好,履兄弟之约,莫要再受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离间了。”

完颜宗望冷笑,朝帐外吩咐,又有兵士入内,快速回报,显然清点了大宋的买命钱。

“这与咱们当初约好的不一样罢?”完颜宗望与宗翰虽为堂兄弟,脾性却大为不同,宗望犹如市井流氓一般,眯起眼,说,“我要的是五百万两黄金,你们才拿来了多少?”

赵构道:“这已是开封皇族与百姓所有的积蓄了。”

完颜宗望正要开口时,项弦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将军还要不要?不要我们就押回去了。这里头也有我的一千两银子呢。”

张邦昌色变,正要劝阻项弦,千万莫惹怒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却朗声大笑,说:“你胆子很大,年轻人。”

项弦与完颜宗望对视,片刻后答道:“各为其主而已,完颜将军,不要闹得太难看,对咱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完颜宗望显然忍着怒火,没有下令让刀斧手砍了宋使,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只见他再次打量赵构,末了说:“你当真是赵佶的儿子,宋的亲王?”

营中陷入短暂沉默,诸人俱不解其意,连赵构亦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后,完颜宗望一挥手,说:“也罢,你们先下去。”竟是不说是否答应议和条件。

项弦本想动手吓他,萧琨却以眼神示意不要打起来,否则哪怕能救走赵构,后续也不好处理,金兵便将前来和议的宋人带到另一个四面漏风的营帐中,与宋兵分开看守。

张邦昌、赵构、高世与项弦、萧琨被关在一起,其余人等则不知去了何处。

“我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萧琨朝项弦说。

“谁?”项弦不解道。

萧琨:“那个名唤岳飞的,你们的人。”

项弦挠挠头,说:“你见过?”

萧琨:“从‘气’上看来,有似曾相识之感。若潮生在就好了。”

萧琨总隐隐约约觉得见过岳飞,对方却是凡人,不应有气在脉轮中流动,造成熟悉感,这实在太奇怪了。

赵构低声道:“他们会放了咱们么?”

张邦昌安慰道:“种师中将军正率军在赶来勤王的路上,一个月内只要无法攻入开封,对金军而言便全无益处,他们会接受这条件。”

项弦打量张邦昌,不知他是有意虚张声势,还是确实如此作想,无聊地倚在萧琨身侧。

“等到天黑还不放人,”项弦说,“就动手罢。”

萧琨“嗯”了声,没有异议。这是他第一次将决策权尽数交给项弦,项弦却只觉得自己把事办得一团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萧琨那顾全大局的眼光与气魄。这是他成名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既不能进敌营里乱杀一气,又救不了开封的百姓。

“说了全听你的,就听你的。”萧琨说。

项弦握着萧琨的手,予以他几分暖意,问:“换作是你,该当如何?”

萧琨想了想,最后答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上京城破那天,我也留下了许多悔恨,现在想来,兴许能议和会更好罢。”

耶律家若举国投降,献出金银财宝,或许能全了辽国百姓的性命。但以萧琨本性,若为世俗将领,必定是战到最后一人,誓死不屈。

他们并未等到天黑,傍晚时,有一名金国大臣进来,说:“岁币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所有人如释重负,张邦昌却道:“我等需要完颜将军的文书,以示和谈之决心。”

“还要收条么?”那金臣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没有,将军忙得很,想要收条,再派人来罢!”

项弦缓慢抽剑,发出轻微声响,气氛仿佛凝固了,赵构马上低声道:“走罢,别再多生事端。”

张邦昌寻思片刻,此时再提出要求,想必完颜宗望将不理会,口舌之争多了,反而令己方再陷敌营,徒惹无益。

“先回去再说。”张邦昌朝赵构说。

萧琨却道:“不行,和谈文书怎么解决?”

金臣显然也怕了,打量众人,片刻后说:“将军下了决定之后,自然会遣人送去,放心就是,我们金人是讲信用的,与你们背弃盟友的大宋不一样。”

这话自然是讥笑宋违反了与辽国的盟约,却给了众人一个台阶,赵构与张邦昌都无心再驳,当即在押送之下离开金营。来时的护送兵马被金兵围在雪地中间看押,天寒地冻,正坐着不动取暖,以节省体力,见赵构出来,便知危机已解,纷纷动身护送回城。

“议和文书呢?”岳飞见他们空手出来,便追问道。

“这与你有甚么相干?”张邦昌面目无光,带有怒意。

岳飞便不作声了。项弦护送赵构上马,一行人回往暮色沉沉中的开封。

金国收下了赵家举全国之力搜刮回来的天量黄金白银,其后竟陷入了寂静中,不再前来攻城。

“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窝囊的一天。”项弦回到驱魔司中,满腹怒火。

“当初辽与金尝试和谈时,”萧琨说,“亦是一般。我们选了斩使投书,后来的,你也看见了。”

项弦直挺挺地躺在厅内榻上,越想越气,原本答应了赵构,职责只在于保护他的安全,但金人如此嚣张,这口气无论如何要出。

“老爷,才刚回家,不躺着歇会儿,又要去做什么?”萧琨说。

“出去散心!”项弦说,“老爷快被气死了!”

项弦摘下智慧剑,佩在身后,一阵风般地离开了驱魔司。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城中隐约传来家破人亡的百姓哭声。项弦快步到得北城墙外,找来守城军队长,吩咐了几句话,撕下城楼幡旗,以炭条写就一行字,交给队长去呈予将军李纲。

接着,项弦跃下城墙。此刻开封城与城外敌营都陷入了天光破晓前最后的沉寂,偶有几只守营探鹰在夜空中穿梭。

项弦化作一团火球,沿着军营的东北面碾了进去。

真火所至之地,营帐火起,开始熊熊燃烧,金军顿时被惊醒,开始吹号。项弦化作烈焰狂风,所过之地烈火发散,点燃了东北面足有一成的营帐。

金军开始来救火了,同时大喊敌袭,骑兵集队,冲进火海,寻找突袭部队,却谁也想不到前来放火的只有项弦一个。

“项弦!”萧琨之声陡然喝道,从应声虫中传出。

萧琨站在城墙上,二话不说,夺过宋军鸣槊,一记重凿敲在了钲上,鸣金清越声响,音传百里。

项弦停下脚步,遥望开封景泽门处,放弃袭营的打算。最后一刻他仍不甘心,聚起法力,一招遥点,火焰流星飞也似的射去,击穿了千步外的帅帐,轰然爆破,完颜宗望所在之处掀起了又一番骚乱。

末了,项弦才抽身退走,趁最后一抹夜色飞回城中。

就在他靠近开封之时,景泽门一侧,小门洞开,一名将领带着上百宋军冲了出来,显然是想支援他。

最初放火引起的骚乱已平息,金军严阵以待,朝开封方向加强了防御,项弦知道接下来定是袭营冲击,这上百人杀过去,无异于送死。

“李纲将军受朝廷掣肘,未能应副使之邀袭营!”领队之人赫然正是岳飞,当即喝道,“岳某前来助你!”

“回罢!”项弦说,“时机已过,下回再说罢!”

项弦在敌营大闹一场,虽未杀人,却放了火,自知逾了驱魔司不可干预人间征战的规矩,现下冷静下来,颇有几分心虚,若害他们枉自送了性命,更是不安。

岳飞观察敌情,亦知轻重,只得长叹一声,说道:“官家若下定决心,方才那一个时辰内,足可重挫金狗。”

萧琨怒气冲冲,从城墙上下来,当着岳飞的面,一手揪着项弦耳朵,项弦吃痛大叫,被萧琨拖走了。

宋军收兵,项弦回驱魔司,预备接受萧琨的怒火与责备。

萧琨却没有苛责他,一指内间,示意他滚去歇着,自己则出门去。

“你去哪儿?”项弦说,“你该不会要去宋军营房放火吧!喂!因为我烧了金军,你就要烧宋军,平衡一下吗?”

“不要胡说八道!”萧琨大怒道,“我要出去给你买早饭!”

萧琨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情况,骂他也无用,项弦每次理亏就会死皮赖脸地插科打诨,最后萧琨也拿他没办法,索性不提为上,以后看紧点就是了。

出门前,萧琨朝门口石狮子说:“你们俩,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放进来,也别让副使出去。”

一只石狮子道:“不放人是可以,但不让副使……出去?”

“萧老爷!”另一只石狮子说,“您是不是对我们的能耐有什么误会啊?”

萧琨找遍全城,竟无早点摊开张,都怕出摊做生意时遭到禁卫军明抢。

开封人心惶惶,萧琨在回来的路上意外碰见黄英,黄英带着甜米酒与炸食,送往驱魔司去。

黄英说:“想到萧大人平日不做饭,今日与项老爷定买不到吃的。”

萧琨如释重负,忙道:“多谢。”

萧琨提着早饭回禹王台去,又在驱魔司外的深巷前,看见了数名武官,为首之人赫然正是李纲。

“李将军,不是我们不让你进,”那石狮子说,“我俩只是看门的啊。”

另外一个说:“对啊,你是国家栋梁,何必和我们两个石狮子一般见识呢?”

李纲见萧琨归来,显然得了昨夜项弦放火烧营的消息,此刻驱魔司于他们而言,地位又有所不同,忙道:“萧大人。”

“李大人请。”萧琨打开结界,带李纲进了驱魔司,其他人则留在外头。

项弦原已睡下,又被李纲来访吵醒,此时一脸生无可恋。

“起来吃早饭,”萧琨说,“黄英送来的。”

李纲也不多寒暄,说:“昨夜去放火烧营的,是项大人?”

项弦只不搭理他,掰开炸馓子,泡在甜米酒内喝了。萧琨则去泡茶,说道:“我正要削项弦的俸禄,罢他的官。”

“萧大人何出此言?!”李纲问道。

萧琨正色道:“因为他犯了杀戒。”

李纲坐下后复又解释道:“昨夜得到消息后,我马上朝皇宫请示,自康王议和归来,朝中便达成一致,等待金国退兵,不可轻举妄动,萧大人,这实在让我太难办了。”

平心而论,李纲承认昨夜是个极好的机会,若运气好,说不定将彻底扭转这次围城战的局势。但赵桓闻言色变,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决定和谈,怎么能让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于是极力阻止李纲出城袭营,乃至错失良机。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项弦道,“大军在你手中,能奈你何?归根到底,仍是你心不决罢了。”

萧琨厉声道:“副使!”

萧琨的用意很明显:该适可而止了。

项弦烦躁地示意:别再说下去,徒惹不快。

李纲正色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指,乃领兵在外,百里千里之途,而李某就在官家眼皮底下带兵,如何能做到?”

项弦本就烦得很,一夜未睡后刚入眠片刻,又被李纲吵醒,外加昨夜无功而返,正触了他霉头,当即朝萧琨道:“你把他放进来做什么?”

李纲自知理亏,道:“大人事先不曾知会我,乃至延误战机,要么今夜再来一次,出其不意?”

“免了,”项弦一口回绝道,“让赵桓自求多福罢。”

李纲叹了口气,萧琨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你可以走了。

“但有一个好消息,”李纲又说,“种师中大人所率领的西军,再过几日便要抵达开封了,他手下有十四万兵力。”

“韩世忠呢?”萧琨虽鲜少与朝廷打交道,却约略知道情况。

“正在山西,”李纲说,“与完颜宗翰相峙,韩将军拖住了他们的部队。”

李纲走后,萧琨与项弦在榻上一同和衣睡了会儿,双方都并无心情。翌日项弦又在官署内奏琴,零星琴声传出。

数日后,种师中所率领的西军精锐抵达开封城外,金国这场疾风骤雨般的南下突袭,已陷入了僵持阶段,大宋各地勤王军陆陆续续出发,前来开封营救。

金国退兵了,完颜宗望带着大宋的天价岁币拔营撤军,有条不紊地北上,渡过黄河,回往燕云十六州。

退兵正值清晨,百姓们的高喊传遍全城,所有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受。项弦与萧琨离开驱魔司,在龙亭湖畔一坐一站,望向万岁山皇宫,钟楼敲响晨钟,开封城经历此战,已显得疲惫不堪。

不少人家中钱粮被搜刮一空。又过数日,城门开启之时,百姓们争先恐后,逃离京城。

开封元气大伤,宋廷则开始迟来的清算,又是一番争执以后,定蔡京、李邦彦、梁师成等人为“六贼”,迎回南逃的赵佶。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赵佶弃城弃民而去,被带回开封后等待他的,将是软禁的下场。

金石局、花岗局等赵佶在位时设下的官署,则被统统取缔,只余驱魔司尚未定性,就这么先搁置。

赵构松了口气,朝项弦、萧琨辞行后,前往领地赴任,开始征兵、练兵以免重蹈覆辙。

“有人来了!”门口的石狮子喊道,“不认识的!”

这天出了大太阳,晌午时分,冰雪消融,项弦前去开门,发现是前来朝他们辞行的岳飞。

“两位大人,”岳飞只不进司,朝项弦一拱手,说,“岳某得走了。”

“去哪儿?”项弦问。

当初他们一同护送赵构前往金营和谈,也算得上生死之交。

“前往平定军,”岳飞答道,“跟随种师中将军驰援山西。”

“我们也得走了,”萧琨来到院内,说,“有缘再会罢。”

那夜项弦放火袭营后,李纲受掣于朝廷,无法出兵响应,反而是岳飞不顾禁令,开门来援,也正因如此,遭到责备。如今他被种师中要去,不再在开封当差,也不失为好去处。

岳飞:“去何处?”

“去洛阳,”萧琨答道,“家小都在那儿。”

岳飞会意,又朝二人拱手,以武官之礼作别,然后背着一个简易的包袱,带着他所余无几的家当,离城而去。

开封保住了,不会出现想象中他们不得不联手屠杀凡人的战局,令萧琨松了一口气。

两人再次讨论起倏忽的预言,魔王降临、亡国之危俱已浮现,兴许因他们铲除了穆天子,总算成功扭转了即将到来的天命,大宋不必再亡国灭种。

“这就结束了吗?”项弦忽然说,“两年之期已至。”

萧琨反问:“你觉得呢?三个预言,都应验了罢?虽然结果有所不同。”

项弦:“所以咱们成功了,扭转了天命。”

萧琨笑了笑,注视项弦,犹记倏忽所言,天魔降临,大宋将被金攻陷,而只要他们相信彼此,齐心协力,便将度过难关。

初时本以为倏忽之预言大为不祥,甚至有诅咒之意,如今想来,却是为他们在晦暗的日子里,投下了一道希望的光。

新朝建立,外敌既退,赵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旧党。朝廷忙得不可开交,该关的关,该流放的流放,蔡京失势,其党羽全被下狱,一时城中官员又风声鹤唳。

“希望赵桓能快点收拾这个烂摊子,”项弦说,“他会是个好皇帝。”

“只能说比他爹好点罢。”萧琨在司前摘下牌匾,随手舞了两下,收进乾坤袋中。

项弦清点藏书,预备不多时便与萧琨一同迁往洛阳。他向朝廷递了驱魔司迁署的文书,眼下兵荒马乱的,想必等赵桓翻到折子,也得十天半个月后了。

金兵一退,项弦与萧琨反而是最轻松的,虽然项弦最后的老婆本被搜得一干二净,但他向来不在乎钱,他们坐拥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技艺,还怕挣不到钱?

哪怕驱魔司一分钱俸禄不发,他与萧琨也能养活自己。

“法宝与藏书都整理完了?”萧琨问。

“唔。”项弦将能收的收走,大部分带不走的便算了,毕竟这一走,也并非再也不回。俩石狮子又一起喊道:“恭送萧大人、项大人!”

“送什么送,一起走!”项弦说,继而将石狮子也一起收了进去,那是本朝第一任大驱魔师所制之灵物。

临走时,项弦又转身,看着空空荡荡的驱魔司。萧琨知道他在此地生活了许久,定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他搭着项弦的肩膀,两人看了一会儿,项弦吹了声悠扬的口哨,下决定离开汴京时,他变得轻松了不少。两人又去朝郭京告别。围城战后,郭京便被软禁于家中,神情委顿了不少,赵佶失其位,郭京的把戏再也玩不转了,听到项弦与萧琨要走,这最后的倚仗亦将离他而去。

“怎么这就走了?”郭京差点就要哀求出声,“没问过官家?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

“郭大人,”项弦在府内花园中与他道别,说道,“看开一点罢,人生天地间,来来去去,都是过客。”

萧琨朝郭京第一次正式行礼,说:“感谢郭大人这段时日的照顾了。”

郭京张着嘴,半晌不出一语。紧接着,金龙腾空而起,在晨辉与开封的钟声中,载着项弦与萧琨投向中原大地西面。洛阳城中通天塔已倒,城内尽是辽人,虽未有昔年古都之万千气象,却有着他们的新生活。

“你朝他行这么大礼做什么?”今日项弦驾龙,回头朝萧琨道。

“我感谢他!”萧琨在背后抱着项弦的腰,笑道。

“感谢他?”项弦茫然道。

“感谢南传驱魔司!”萧琨说,“给我此生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