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驱魔司人去楼空,只有孩子们匆匆离开前,留下的满地杂物。
项弦捡起一个布偶,放在房内床边,说:“胭脂把她的小宝宝给忘了。”
萧琨检查每个房间,把乱糟糟的被褥叠好,说:“待会儿在船上发现,说不定又得哭个半天。”
“你给她送过去?”项弦拿着那布偶,问道。
“先替她收着罢。”萧琨答道。
他不愿离开正悲伤时的项弦,按理说他们现在该做的,是马上回往会稽,像上次一般返乡奔丧,但金兵已到了汜水关,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贸然离开洛阳。
两人坐在榻前,萧琨把手搭在项弦的肩上,朝着院中出神。
“上次分别时,我便隐隐有了感觉,”萧琨说,“只不敢与你说。”
“她一生精通命数推演,”项弦叹了口气,说,“虽然嫁进项家以后,很少再起卦,但想必对自己的寿数是很清楚的罢。”
事实上项弦也察觉了,常有两口子中的一个老了走了,另一个过得两三年也将离去,当然,并非所有夫妻都如此,只是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
当初他还觉得兴许有弟子们陪伴,母亲能活到八九十。
“迎秋写了什么?”萧琨又问。
项弦拆信,两人借着灯光端详,上面是堂姐的亲笔,大意是项母虽逝,但临终前无痛无病,她预感到将不久于人世前,特地留下叮嘱:如今中原一地是多事之秋,切记以家国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项弦看着看着,又悲痛不已,痛彻心扉,呜咽起来,萧琨将他抱在怀中,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轻拍他的背脊,百般抚慰。
项弦正悲伤时,突然间床下传来响动,“咯噔”数声,两人同时警觉。
床底爬出来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睁着双眼,打了两个喷嚏。
“泰宁?!”萧琨与项弦同时大喊道。
只见那少年一脸慌张,忙不迭跑到一旁,在房内跪下,说:“我我我……我……”
项弦当即收了泪,盯着他不说话。
“我我……我,爹……我想,我……”
萧琨:“……”
项弦:“……”
这少年虽也跟着叫他们作“爹”,却并非原辽国益风院的孩童,乃是老伍在关中寻找流浪孩子们时偶然碰上的一名汉人。
他先天结巴,原本住在长城下的村庄中,是一户人家的遗腹子,因金人劫掠,跟着兄长辗转流浪南下。后来兄长病死,这孩子便孤苦伶仃,四处乞食,再后来,碰上了益风院的遗孤们,便混在其中跟来了洛阳。
起初他只有一个小名唤安儿,老伍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直到项弦与萧琨迁署来洛阳后,便也正式收养了他,一视同仁,给他起了名字唤泰宁,乃泰然安宁之意,又令他跟着项弦姓项。
泰宁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不仅仅在于结巴——他也将项弦视作养父,对萧琨与项弦都叫“爹”。
“我想……想……”
萧琨简直无可奈何。
项弦却道:“不着急,先前我怎么说来着?慢慢地说,不要紧张。”
“我想与……爹爹们……”泰宁跪在地上,憋得满脸通红,最后道,“在……一处。”
萧琨长叹一声,船还没走远,现在带着泰宁起飞,很快就能追上,正好将胭脂的布偶给她捎过去。
泰宁不住发抖,又开始朝他俩磕头。项弦道:“算了,让他留下来罢。”
项弦偶尔会看见以查宁为首的孩子们欺负泰宁,毕竟他们全是辽人,只有泰宁是汉人,冲突难以避免,他当然知道泰宁在益风院里不合群。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要学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萧琨知道项弦想说什么,便给了泰宁一点银子,说:“出去给爹打点酒回来,随便什么,不要桂花的,太腻了。再捎点下酒菜,自己想吃啥也买点。”
泰宁收了银两,忙不迭地出去了。当夜项弦与萧琨便在院中对饮,秋意萧条,泰宁难得地不用与其他人抢食,吃了个饱,又去给他俩铺好床,早早地先睡了。
项弦与萧琨大部分时候沉默,末了,萧琨为项弦奏琴,洛阳城沉寂无声,唯独琴音回荡。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项弦击案,也随萧琨唱道。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夜深,项弦趴在案上,酩酊大醉,转眼就是天明。院外忽然传来嘈杂声,仿佛有骑兵经过,但很快,声音又消失了。
“爹!爹!”泰宁趴在榻前,着急道。
项弦宿醉头疼,总算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伸出手臂,搂了下泰宁,说:“萧琨呢?”
“他往……城、城……外面,外面!”泰宁说。
“打起来了吗?”项弦疲惫道。
“是!是!”泰宁见项弦丝毫不紧张,便也镇定少许,寻思片刻后爬上榻,让他抱着自己,蜷在他怀里。
“起床罢。”项弦说。
项弦到井边洗漱,十一月间已颇有寒意,泰宁的呼吸里散发着白气,伺候项弦刷牙洗脸,项弦一脸没睡醒,脑子里还嗡嗡地响。
清晨,项弦坐在台阶上,尚未完全回过神。
“爹。”泰宁说。
“嗯。”项弦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这让泰宁一个结巴放心了不少。
“你娘……死、死……死……”泰宁问道。
“对,她死了,”项弦说,“是人就会死,别担心,爹现在好多了。”
项弦看了泰宁一眼,摸了摸他的头,起身道:“走,咱们去驱魔司。”
驱魔司业已修缮完毕,这半年来却一天也没入住过,缘因两人平日里都住在益风院中。项弦将泰宁带到司中,抬手,四面八方院落内的符文纷纷亮起,形成防御法阵。
“这个给你,”项弦交给泰宁一面招幡,上面绣有日月星辰之形,说,“如果有敌人闯进来,你就用力挥它。”
“这这这……是、是什么?”泰宁指着驱魔司中央那振魔罗盘,问道。
“这与你没关系。”项弦说,“今天不要出门,等我们回来,也别乱动东西。”
泰宁“哦”了一声,充满疑惑。项弦想了想,解释道:“这个罗盘指向了危险的地方。”
驱魔结束后,他们便将振魔罗盘留在了此处。泰宁又四处看看,找到一个架子,架子下有靴子,上头又放着里衬、背心等物,泰宁便拿出来试穿,项弦说:“那是别人的遗物,莫动。”
泰宁“嗯”了声,项弦便离开驱魔司,他的心情缓和少许,母亲去世之事虽然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却已不似昨日般难受了。
刚到道上,城外便传来厮杀声响,项弦心中打了个突,飞奔而去,只见越靠近城北,混乱程度便越是成倍递增,一时间又有无数火罐、霹雳弹被投进城门,雾蒙蒙的晨辉中,全城被彻底惊醒了。
不少百姓跑出家门,恐慌张望,还有人爬上了屋顶。
“别攀高!这种时候还看什么热闹?!”项弦喝道,“都到南边去!当心流火!”
数日前金兵刚到汜水关,今天就已经在攻打洛阳城了?守军都去了哪儿?人群汹涌,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从城北逃往城南,五凤楼的方向已聚成人潮,抵挡了项弦的前进。项弦正几步攀上巷侧房屋,要借助飞檐瓦顶前进时,却见更高处站着一人,正是萧琨。
萧琨发现了项弦,大声道:“泰宁呢?”
“在驱魔司!”项弦说,“怎么突然就攻城了?”
“洛口的守军败了!”萧琨说,“昨夜金军已经突破汜水关了!”
项弦站在屋顶,萧琨伸手拉他上去,两人并肩站着,火罐与霹雳弹接二连三投入洛阳。
“怎么办?”项弦说。
萧琨答道:“不知道,族人被组织前往城外,本意是抵挡金兵,但刚一接战就大溃,反而冲向了城门。”
洛阳北门正处于大开的状态,宋军几次抵御,都挡不住辽人。在刘参决定驱使辽国遗民上阵杀敌时,这个结局就是注定的,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都打不过金人,怎么会为大宋卖命?
“关城门——关城门——!!”
城门处一片混乱,最后在宋军齐心协力之下,堪堪关上了城门,外头还站着近十万只有刀剑,甲胄全无的辽人。
金兵在洛阳城外平原中列队,齐齐拉弓,眼看箭矢就要如暴雨般覆盖全城。诡异的是,洛阳竟丝毫没有开战意图,守城军纷纷上了城楼,架起盾牌,以防守为唯一要务。
萧琨见势头不对,于情于理都得马上阻止,项弦当机立断,喝道:“救人!”
两人犹如飞鸟般扑下了城楼。远方金兵高喝,下令,箭矢犹如暴雨般平地而起,但几乎是同时,狂风吹来,伴随着项弦与萧琨大吼一声:“快跑!”
城前飞沙走石,一刹那天昏地暗,被驱使出城的辽人逃得大难,朝着城墙两侧逃开。萧琨与项弦联手施展法术,卷起一场暴风,保住了险些被屠杀的族人的性命。
“这算破戒?”项弦道。
萧琨也无法回答,情急之下施展法术,乃是迫不得已。
“不算罢,”萧琨道,“我说不算就不算,但别动手杀对面士兵!”
然而下一刻,城墙上响起鸣金之声,金军刚射过一轮箭,不再追杀辽人,而是严阵以待。
“他们在做什么?”项弦充满疑惑,与萧琨拉手借力,再次沿着城墙东面上了高处,眼望洛阳大门洞开。
一行队伍护送官员出城,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刘参。
守城军顿时哗然,信使在城墙上飞马传来,吼道:“不可轻举妄动!听上级命令!”
“他要投降献城。”萧琨一眼便看明白了,“应当是那名叫霍安国的全家被屠,把刘参吓破胆了。”
项弦剧烈喘息,握紧了双拳,萧琨拉住他,说:“回来,别冲动。”
是日,洛阳投降金国,金兵长驱直入,全城戒严,宋军挨家挨户搜刮百姓财物,献予金国。城西南几处起火,却都马上被平息下去,所幸百姓暂时保住了性命。
洛阳城中,金银等物被搜刮一空,反而是辽人趁乱,四处放火劫掠。萧琨赶到时以水流平息烈焰,怒喝道:“谁再趁火打劫,就是这个下场!”
萧琨一刀飞掠,烧到一半的房舍垮塌下来,匪徒充满恐惧,纷纷逃散。
刘参被关在城主府后院,听见响动声时抬头,本以为是金国将领,未料却是项弦。
“数日前,刘大人怎么说来着?”项弦背着智慧剑,站在门外低声道。
刘参登时知自己无幸,颓然道:“开封被二次围城,金兵破汜水关,若要顽抗,洛阳全城百姓,将与太原同样下场,刘某献城而降,罪该万死,难辞其咎。”
“……但设若能保住一家老小与全城军民性命,”刘参闭上双目,老泪涔涔而下,颤声道,“只死刘某一人,又有何妨?项大人想杀我,这就动手罢。”
项弦简直忍无可忍,洛阳若背水一战,尚能坚守,竟是被这么一个人献了城!当即一剑破开房门,喝道:“你还有没有半点骨气!”
项弦几乎就要将刘参立时斩于剑下。
萧琨匆忙赶到,停下脚步,按住了项弦的手腕。
项弦握剑一手不住发抖,刘参却道:“我死而无憾。”
金兵发现了他们闯入城主府内,冲进内院要缉拿。
最终项弦没有拔剑,怒吼一声,与萧琨抽身,离开府中。
“凤儿?”萧琨说。
项弦在黑暗中沉默不语,他们停下脚步,看见城内又有一户人家起火,冲进对方家中时,发现又是辽人在打劫,萧琨再不言语,出刀,将自己族人斩于刀下。一夜过去,戾气并未爆发,看来金兵不会屠城了,正如开封围城战中,完颜一族要的只是金银财宝,兴许上一次对完颜宗望的警告也起到了作用。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罢,该回家了。”萧琨说。
项弦注视那户人家内被烧黑的尸体,回到街上时,忽然看见长街尽头跑来一个黑影。
“泰宁?”萧琨道,“怎么跑出来了?”
“爹!爹!”泰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项弦回过神,看见泰宁时愤怒稍退。泰宁又着急道:“有人……人……人进来了!”
“好好说话!”项弦正色道,“不要着急!”
萧琨本以为有劫匪闯入了驱魔司,来人却是信使。只见那信使满脸血污,显然长途奔袭,身上多处带伤,一见项弦便喊道:“项大人!康王求您看在往昔的一点情分上,回援开封,解救全城百姓与官家性命!”
项弦闭上双眼,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地作痛,不知何时开始,一股愤懑的戾气就在心头萦绕,难以消弭。
萧琨让那信使起身,信使又发着抖,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乃赵构字迹。
项弦回身,与萧琨对视。
萧琨:“冷静点,想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项弦握拳,怒吼道。
泰宁被吓了一跳,只见项弦犹如变了个人般,双目发红,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势。
下一刻,驱魔司内,振魔罗盘开始疯狂旋转,先是指向东北,再指向西南,最后转了一圈,回到正南方。
上一次通天浮屠之乱后,振魔罗盘便被留在了洛阳驱魔司中,已有足足一年不曾发挥过效用,如今竟是感应到了魔气!
萧琨难以置信道:“南方发生了什么?项弦!你给我清醒点!”
项弦不住喘息,泰宁虽然害怕极了,但他忍不住跑上前,抱住了项弦的腰。
项弦的气息渐平静,说道:“兄弟,我必须去。”
项弦走向萧琨,本想说服萧琨去调查南方突然涌现的魔气以免有意外,萧琨无意中瞥见桌上的振魔罗盘,两人同时静了。
那指针随着项弦而动,所指向的目标,竟是项弦!
项弦看着罗盘,再看萧琨,退开半步,转头看时,罗盘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始终指着他。
萧琨下意识抬起一手,说:“凤儿,冷静点。”
项弦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片刻后疾喘不止。
“什么意思?”项弦道,“我变成魔了?”
“你有执念。”萧琨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凤儿,是人就有执念,走罢,哥哥带你回家。”
“我不回去。”项弦颤声道,双目紧盯萧琨,“我的国家要亡了,我不能走,开封有咱们认识的许多人,你答应过我,要救下他们。”
萧琨瞬间感觉到,项弦竟不受理智控制,在他身上,缭绕着一股熟悉的黑气,他的眉眼间仿佛变了模样。这魔气从何处而来?他的魂魄里被种下了魔种?!为什么?这么久了,竟然所有人都不曾发现?!
刹那间,萧琨想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洞庭湖畔,他们与黑火凤凰第一次交手时,项弦内心涌现,最后被斛律光所驱除的魔气!
项弦与阿黄共用一魂,魔气当初并未消散,而是躲藏进了阿黄体内……在它遭到炼化时,那一魂回归项弦身躯中,携带了穆天子所种下的魔树之种子!
萧琨双目中射出蓝光,窥探项弦内心之时,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杀戮之意!
意念闪过的刹那,萧琨果断出手,赤手空拳来拗项弦肩膀,项弦一见萧琨眼中幽瞳光华,便马上动手,速度较他更快,萧琨扑了个空,两人错身的刹那,他胸腹挨了项弦山崩般的一拳,顿时吐出鲜血。
彼此错手,俱是用尽修为。短短一刹那,项弦已抓住了萧琨的龙腾玦,萧琨反手,两人同时拉扯。
“你忘了,上头有你亲手编入的天金丝。”萧琨沉声道。
项弦却蓦然发动龙腾玦,金龙现身,拖着萧琨撞破驱魔司房顶,一声巨响,冲上天际!
泰宁发出狂喊,转身躲避。紧接着,金龙一头撞了下来,伴随着项弦近乎失控的大吼。
“放手——!”
“我不会放手!”萧琨喝道。
“你放不放!”金龙带着萧琨撞毁院墙,眼看就要摧入城中时,洛阳城中百姓充满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城内黑烟四起,金龙再次冲进巷内,势必将引发连环崩塌,不知要伤及多少无辜。
萧琨拔刀,于半空中出刀,项弦悍然抽智慧剑,从空中一剑挟泰山之威当头劈下!
刀剑相撞,发出一声轻响,气劲爆发,龙腾玦上,天金丝坚固如初。
在那凛冽刀剑气迸发的刹那,两人腕上的红绳同时崩断!
萧琨将契绳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竟是下意识去抓那断裂飘零的两根红绳,放开了紧握天金丝的手,一头坠入驱魔司内。项弦脱离束缚,驾驭金龙,朝东北面破空而去。
“爹!爹!”泰宁着急跑来。
萧琨被撞得头破血流,艰难起身,搭着泰宁这半大少年的肩膀,将两人的契绳收进怀中,朝信使问:“马在哪儿?”
信使已看得心惊胆战,说:“外……外头。”
萧琨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全给了泰宁,说:“去码头,现在就去,不管你做什么,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来,到杭州去,他们都在那儿。爹走了。”
萧琨调匀气息,冲出驱魔司外,上了信使的马匹,一路疾冲出城,奔往开封。
靖康元年,十一月初七,完颜宗望率十万金兵渡黄河。
十一月廿四,金兵抵达开封城下,第二次围城战开始。
闰十一月初五,宋、金两军交战,大宋军队出城迎战,大溃后互相踩踏,死伤近万。
闰十一月十五日,宋廷遣使议和未果。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军再攻城,前任大驱魔师郭京承诺以撒豆召唤天兵之术守城,登宣化门,未有神兵天降,完颜宗望顺势攻城,开封城破。
项弦在天上飞向开封城,身体散发出阵阵黑雾,背上智慧剑似有感应,于鞘中隐隐发出金光。
项弦没有拔剑,单膝跪着俯瞰大地,一手按着龙头,洛阳至开封不过四百里,天蒙蒙亮时,开封出现在视野之中。
四门洞开,到处都是宋军逃兵,金军如入无人之境,在城中四下劫掠,万岁山皇宫化为火海,熊熊燃烧,城中无数楼房犹如烽炬,腾起滚滚黑烟。
护城河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项弦发出悲愤大吼,驾驭金龙疾冲而去,他的双手抓住龙角,全身迸发出真火之力,注入龙身,金龙化作一片火红,点亮了天际的云层,越过最后百里之遥,冲进了开封城。
驱魔师抵达战场,犹如天降神怒!
龙亭湖畔的金兵遭到天火焚烧,金龙喷发出一股凝聚了愤怒的龙炎,将树木、房屋尽数点燃,到得最后,火焰竟如同魔焰般开始扩散。
金兵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当即纷纷逃离。然而队长冲来,吹起集队号角,地面万千箭矢齐飞,一柄长达近丈、重逾千斤的镔铁攻城弩发动,呼啸着射向空中的项弦。
项弦一收金龙,飞身落向大地,抽出了智慧剑。
金兵集队,齐齐持戈冲向项弦,项弦只用了一剑,金光便如海潮般翻滚,挟烈火卷去,无数金兵在火海中挣扎。
金国骑兵越过烈火,开始冲锋。项弦再一声大喝,身与剑合,无情地碾进了骑兵战团中,沿途断肢飞射,智慧剑所到之处,覆甲铁骑连同战马,纷纷被斩成碎块!
第一轮冲锋失败,金兵开始撤退,项弦却抖开金光羽翼,召唤不动明王降神,心脏处黑气翻滚,他追上敌军,无分骑步兵,所有金军但凡一个照面,无人是项弦之敌!
智慧剑上,那道裂纹在戾气侵袭之下,缓慢扩大。
项弦犹如炼狱修罗,浑身带血,金光升起,将血迹蒸腾为青烟,智慧剑不断嗡鸣,仿佛正在对抗他心脏处的那缕执念。
霎时间天地反色,项弦心脏再度揪紧,他喘息片刻,神志恢复刹那清醒,金光渐敛。
他努力地抑制住心中杀意,身前尸体堆积如山,金兵已逃离龙亭湖畔的战场。
项弦转头四顾,忽看见起火燃烧的龙亭湖畔,一具赤裸的尸体,死不瞑目,正是遭到蹂躏后被扔进了湖中的李师师。
项弦发出悲痛的大吼,手持智慧剑,要再上前拼杀,敌人却已全跑光了。不远处号角声响集队,显然在预备第二波攻势。
项弦摇摇晃晃走去,来到禹王台前,突然停下脚步。
黄英带着一家老小,逃到汴京驱魔司外,却被敌军尽数斩杀,六具尸体横倒在驱魔司的大门外,鲜血溅了满门。
看见这一幕时,项弦再控制不住,双目通红欲裂,发出震彻天地的狂吼。
禹王台两侧,金兵集队完毕,准备用人海战术耗尽他的力气,上千名弓箭手上了屋顶,箭矢如暴雨般朝他飞射而来。
天空下着暴雪,项弦疾冲向高处,剑威所到,金兵便被摧得血肉横飞,房屋四处爆破,敌军被掀飞下小巷。
开封城外:
萧琨抵达时已是午后,宋军全面溃败,开封被金军占领,金人刀剑宰杀宋军犹如屠羊宰猪一般,无数平民尸体从高处被推落下来。
萧琨不住颤抖,眼前仿佛再一次出现了上京沦陷的那一幕。
“项弦?”萧琨大声道,“你在哪儿?!”
不动明王降神,金光万道,裹着项弦碾过暗巷,冲出正街。金兵形成合围,万道箭矢如飞瀑,金光却犹如流星陨石,顷刻间便将金军仓促组成的战阵瓦解。智慧剑上,魔气竟越来越强烈,隐隐散发出黑色的火焰。
萧琨纵马冲向宣化门,喝道:“凤儿!住手!”
项弦已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看见揽月楼上悬挂着的高俅尸体时,那一剑释放出了平生修为的威力,宣化门前,金军的阵营与防御战线轰然破开,那团金火犹如流星,无情地碾压过屠城的金军,朝着敌人的大营呼啸而去!
完颜宗望不停接到急报,脸色苍白,沉声道:“先生,他们来了!”
“不着急,”站在他身后,那阴沉的瘦削男子罗蚺低声道,“马上就能解决,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完颜宗望站起身,颤声道:“先生最好尽快。”
罗蚺走上开封长街,眼望那金火流星,它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朝着金军一方飞射而来,项弦一身金光,誓要将违背承诺、发起屠城的完颜宗望斩于智慧剑下!
“智慧剑两千年来,从未斩过凡人。”项弦之声犹如神怒,“今日破誓,完颜宗望,就饮你的鲜血归鞘!”
金兵如海潮般冲向项弦,项弦双目金火喷发,身体却黑气缭绕。萧琨在这最后一刻吼道:“住手——!凤儿!”
项弦直持智慧剑,指向天际,身周旋转着能量的飓风,戾气、天地灵气、伏魔金光被卷在一处,无分敌我,天地脉随之颤抖,大地震荡。到得最后,项弦已被魔气笼罩,那一剑,挟天崩之势斩下,眼看就要将近十万名金兵悉数杀戮的瞬间。
萧琨掠过数十步之遥,单刀在掌中一抹,迸发出幽蓝烈火,横刀架向项弦。
刀剑再一次相撞,伴随萧琨怒吼:
“驱魔!”
幽火射进项弦心脏,在那烈焰冲击之下,魔气砰然飞散,气劲以萧琨与项弦为中心点炸开,智慧剑剑身上,中央处的裂纹扩大。
旋即“啪”的一声轻响。
智慧剑断。
金光消弭,最后一刻,萧琨抱住了项弦,同时撞向城中建筑。
罗蚺全身迸发出魔气,先是骨肉飞开,继而魔核处幻化出新的黑色烈焰,裹挟了他的身躯,为他改头换面,恢复了魔王的容貌。
穆天子再世!
“所有的预言都将实现,所有的命运都将回到原点。”穆天子起手,以手势连接天地脉,缓缓道,“时候到了。”
项弦终于恢复清醒,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断裂的智慧剑,下意识地站起,推开萧琨,踉踉跄跄跑去,要将另一截断剑捡起。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项弦发狂般地吼道。
“仗神剑之威,屠杀凡人,”穆天子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沉声道,“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昆仑山巅,禹州猛然抬头,望向神树句芒。
一声轻响沿着树顶发出,世界之树的宏伟身躯出现了一道裂缝,被吸纳与净化的魔气开始从裂缝中源源不绝散向天际。
树心处,一枚光华之种砰然碎裂,白玉宫崩塌,犹如天魔宫瓦解般,散向昆仑山峡谷中。
一切都在坠落,趴在王座前的苍老貔貅艰难支撑站起,化作原形。
“时间到了。”貔貅开口道。
禹州再不言语,化作龙形,貔貅则聚集起最后的力量,爆发出漫天金火,环绕巨树旋转,继而将烈焰一收,化身流星,与禹州一同投向中原大地!
开封城中战场:
黑翼大鹏鸟从天而降,又一个“穆天子”出现了,他的身后展开了飞旋的黑色羽翼,发出雷鸣般的爆响,从空中斜斜掠下,疾取项弦。
项弦推开萧琨,手握断剑,被黑翼大鹏扑向大地,陷入大雪之中。
黑翼大鹏鸟纵声嘶吼,以魔气注入项弦的身躯,项弦双目现出赤红,烈焰真魂抵挡着魔气的入侵,在源源不绝的魔气之下,全身肌肤龟裂,喷射出鲜血,染红了雪地。
萧琨吐出一口血起身,追向项弦,手按刀刃,以鲜血献祭,正要挥刀的刹那,巴蛇冲来,咬着他冲向深巷,猛然撞进禹王台中。
落石与砖瓦内,穆天子于蛇之利齿间出现,双手掣住了萧琨的双刀,力量僵持之下,将刀刃反转,按向萧琨身体。
萧琨竭尽全力,抵挡着这巨力,背靠驱魔司大门,发出一声怒吼,驱魔司大门被撞破,萧琨调转双刀,猛地插入地面。
自大宋建国,百余年前绘下的法阵发动!
一道防御屏障平地升起,萧琨悬浮于阵眼高处,球形屏障轰然前推,朝着开封全城延展,它纳入金人也纳入宋人,唯独将魔气阻挡在屏障之外,推动着巴蛇朝外飞去。
蛇魂在空中转身,张口,口中穆天子一手指向天际,吸扯来漫天戾气,再出剑指。
“气数已尽!”魔王之声喝道,“能奈我何?!”
千万把漆黑飞剑飞射而出,聚集为暴雨洪流,朝着结界疯狂冲下。萧琨右手横万象刀抵挡,将一身修为催到极致,左手斜持森罗刀竭尽全力,聚起法力,挥空而去。
“破!”萧琨与穆天子同时怒喝。
驱魔司结界轰然崩溃,引发连环爆炸,穆天子剑气刺中萧琨,萧琨刀气飞射而去,蛇魂在空中倾身,躲过杀招,萧琨则被击倒在地。
“原来……还有化身。”萧琨挣扎起身,艰难道,“将三魂交付于不同的身躯,黑翼大鹏与巴蛇……都是你,失算了。”
天地间的戾气源源不绝,疯狂涌入巴蛇躯体,巴蛇喷发出滚滚黑气,冲向萧琨,他的身躯已被魔气所污染,过往的悲伤与痛苦飞快袭来,被父亲抛弃、母亲病故的记忆;孤独守在驱魔司中的时光;亡国灭族的悲恸……
“你已经再没有机会了。”穆天子低声道,“不该存在之人,时光啊……在永恒的时光中消失罢……”
萧琨的幽瞳仍然亮着蓝光,脑海中出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日,那是与项弦第一次结伴,坐在都江堰前吃贡果的记忆。
“想击败天魔,这可是个宏愿……”
“凤凰之请,上达天听。”
陡然间,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吾以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之名,助你一臂之力。”
霎时间,萧琨额上出现了第三枚幽瞳,全身被银铠覆盖,幽瞳睁开,一道蓝光疾射而去,巴蛇发出痛苦的狂吼,被掀上空中!
银色的光辉爆发了,若说不动明王降神之际如旭日,萧琨一身显圣真君降神,上身白甲,下身战裙,便如冷冽银月!
只见他双刀撩起白光,舞开之际,刀光化作月芒飞射,顿时斩断了所有的魔气!
巴蛇扭头升高,萧琨在空中踏步疾奔,借着许愿降神那短时间内爆发出的力量追去——他必须先解决巴蛇,再回头援护项弦。
巴蛇飞向空中的黑翼大鹏,黑翼大鹏放开了项弦,腾空展翅,与巴蛇即将再次融为一体。
“老爷!”乌英纵的吼声响彻战场。
援军来了,巨猿手握长棍,嘶吼着冲进了场中,潮生以最快速度飞奔向项弦。
苍狼与白鹿踏空飞来,苍狼载着白鹿,踏空飞向高空。牧青山在空中拉弓,光箭出现,然而黑翼大鹏鸟已与巴蛇成功融合,化作鸟身蛇尾的巨大妖兽,朝着苍狼与牧青山当头冲下。
萧琨救援不及,冲到近前时牧青山已被那巨大的魔兽拦腰咬住,甩向大地。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毫无防备,而穆天子跨越两千年的一场计划,终于到了收网之时。
“天魔要转生!”萧琨吼道,“阻止它!它正在吸收戾气!”
蛇、鸟合一,展开巨大的翅膀,庞然巨兽胸腹中出现了人的面孔,发出狰狞的大笑。所有在天魔宫倒塌后,被释放出的戾气都朝着这巨兽飞速涌来,魔气暴涨,横扫了整个战场,犹如飓风。
飓风沿禹王台下驱魔司为中心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所有建筑平地碎裂,断壁残垣腾空飞起,被暴风所卷之人,尽数哀号不休,肉身消失,被利刃裹挟,迸发出戾气与痛苦,成为天魔的粮食,令那庞然大物愈发壮大。
黑暗铺天盖地,外围金兵惊慌逃离,开封一场大战后的戾气补足了天魔转生的最后条件,暗夜犹如巨球不断扩散。
在那漆黑之中,唯有一道银光正在闪烁,在魔气形成的屏障之下,萧琨身体上的降神光辉不断暗淡下去。
战场的另一边,龙亭湖前,潮生手中焕发出微弱的绿光。
项弦周身漆黑,犹如地狱中爬出的魔人。
“我……失败了。”项弦的心脏猛烈搏动,那团蓝光仍然为他抵御着魔气的入侵。
“不,”潮生温柔地说,“没有,智慧剑虽然断了,但你不是只有自己,哥哥。”
潮生跪在漆黑一片的大地上,张开双臂,仰面朝向暗不见天日的夜空,身体开始木质化,项弦躺在他的身前,猛烈喘息,口鼻中不时流淌出火红色的鲜血。
戾气从天脉、地脉中疯狂涌来,巨兽再一次改变了形态,出现了古书上的天魔之形,它举起了巨大的双爪,下身拖着一道黑烟,足有数十丈高大,朝向天际,它的头颅顶端出现了闪烁的黑暗星辰,朝着地面喷发出拖着黑雾的流星。
流星落地,无数妖邪便拔地而起,朝着神州散去。
“现在,”天魔嘶哑之声道,“将宿命之轮交出来罢,你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全因一个意外……”
萧琨在降神之光消失的刹那,仍抖开双刀,义无反顾地朝天魔冲去,然而凝聚了两千年戾气后转生的天魔已不再是他能对抗的存在,它只是一爪便将萧琨击向大地。
潮生的声音响彻天地:“还没有结束呢,穆天子。”
话音落,随着潮生舒展全身,一株巨树飞速生长,于开封城中拔地而起!
神树转生!
开封大地隆起,石板纷纷飞向天际,建筑惊天动地倒塌,龙亭湖水干涸,黄河改道,世界树从城中,这中原世界的中心点处拔地而起!
“不——!”巨猿痛苦万分,冲向神树,狂吼道,“潮生——!”
天魔发出嘶吼,冲向新的神树。
貔貅出现了,它嘶吼着冲向大地,坠落时燃起金火,与禹州所化的龙拦在树前,张开巨口,金光扩散形成屏障抵挡天魔的冲击。
神树迸发出绿光,在貔貅与龙的护卫之下吸摄天地戾气,原本涌向天魔的戾气被倒转,吸向巨树,潮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参天大树,将翠绿的光芒洒向人间。
天魔瞪大双目,发现自己的养分被神树吸扯而去,以双爪凝聚成一个紫黑色的光球,开始聚力。
世界沉寂,黑暗中,唯独那光球发出的“嗡嗡”声。
项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猛力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少许,手中握着折断的半截智慧剑,踉踉跄跄,朝着天魔奔跑。
萧琨吐出一口血,视野模糊,挣扎起身,低声道:“凤儿……凤儿……”
项弦清醒后,努力地将自己最后的修为注入断剑中,智慧剑上所余下的三个符文逐一亮起,复又暗淡。
项弦没有回头,挡在萧琨身前,颤声道:“我尽力了,萧琨……我们……来生再会。”
“回来!”萧琨喝道,“项弦!”
萧琨以刀支起身体,艰难跑向项弦,要将他带离魔光范围。
天魔朝向巨树的魔力轰击聚拢成形,项弦迎着能量巨流,逆流而上的身影,近乎被那紫黑色的光芒所掩盖。
漫漫长夜中响起一声哀鸣,凤凰出现了。
凤凰拖着照亮末日的火光,引领天际千万飞鸟,将光羽洒向大地。战场上,神树释放出无数飞叶,飞叶追逐着凤凰光羽,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每一枚纷飞的火种俱释放着记忆的柔光,就像永夜中的万千天灯,温柔地照耀着这即将沉寂的世界。
它照耀着红尘中的万物,照耀山川也照耀沧海,照耀蝼蚁也照耀巨龙,渐渐地,它们连成一片,极目可见的所有,俱在燃烧!
滔天烈火仿若熔炉,将战场上的一切尽数卷入,化为混沌开始炼化,新的世界即将在炉火之中再次诞生。
凤凰穿过混沌,拖出一道优雅的红光,犹如天外流星一般疾射向手持断剑的项弦,冲进了他的身体,与项弦再次合而为一。项弦背后展开了烈焰的翅膀,腾空而起,燃烧起自己的三魂七魄——
逆降神开启!不动明王真身再一次出现在世间!
项弦魂魄与身躯分离,化作神尊背后法相,神明出现的一刻,项弦的魂魄与身躯俱化作烈焰,灼灼燃烧,以维持神尊降临所需的强大能量。
不动明王发出一声悲怆叹息,以架剑式起手。断剑火光熊熊,与穆天子的魔光正面对撼!
“……以我战死尸鬼之发肤,献祭始祖。地渊幽火,与天地之共命,与日月之齐光!”
转瞬间,萧琨身影出现在神尊的身前,爆发出蓝光,另一名古神骤然出现——
女魃按下智慧剑,打断了项弦的舍身一击!
明王神尊骤然消失,项弦魂魄回归身躯,睁大双眼。只见萧琨被冲击抵进了他的怀中,心脏处出现了一个血洞,双手中是旋转不休的湛蓝色内丹。
萧琨的鲜血在两人身前爆开、飞溅。
项弦颤声道:“萧琨?”
“别怕,凤儿,我们重来一次。”萧琨平静地回答道。他的左手无名指处,戴着宿命之轮。
魔光炮凝聚起天魔所有的力量,被萧琨的内丹吸摄,在两人身前迸发出一道白光。
萧琨的内丹被毁去的刹那,崩为一道碎裂光风,宿命之轮出现了,它在他们面前显形,蕴有世界最深层奥秘的秘文旋转。天魔仓皇抬头,吼道:“不,不——!不!”
那是凝聚了盘古初开天地后,千万年来世间秘辛本源之力,宿命之轮一旦发动,哪怕连天魔亦无法抗衡。
天地间形成了极度壮观的流星雨,死去的魂魄犹如暴雨般降下大地,萧琨的内丹愈合如初,项弦放开断剑,智慧剑闪烁金光,回坠大地。
天魔马上以双爪紧紧握住宿命之轮,张开巨口,爆发出黑气。
项弦从身后抱住萧琨,以修为注入他的身躯,萧琨双手分搭宿命之轮上下,全力以赴,吼道:“因果轮转!”
凤凰与金龙同时出现,围绕两人飞快旋转,带动项弦与萧琨,朝轮上施加逆转的巨力。在那僵持之中,宿命的巨轮走过一个微小的刻度,滔天戾气在因果逆转的强横力量下再度散发,轰然迸射,回归天地!
昆仑山巅,神树句芒四散的生命光芒被收回树身,树干飞速愈合,句芒之核修补如初,最后一丝裂缝亦随之消弭。
断裂的智慧剑平地升起,化为两道金光一闪,回归天地脉!
宿命的轮盘带着开天辟地的强横之力逆旋,越来越快,无情地碾过时间与历史,破碎万物被逐一修补。内丹回到萧琨胸膛中,天魔发出恐惧的大吼,蛇与黑鹏再次强行分离,天魔宫升起,归入罅隙,黑色树种从虚空中浮现,三枚魔种拖着烈火呼啸并合,被因果力量扯入虚空,消失。
时光潮汐开启,旭日与明月西升东降,山川移位,江河倒流。
通天塔碎裂的砖石从四面八方升起,回归塔身。
森罗刀离鞘,拖着闪烁的光芒飞起,投向昆仑。
光阴的潮汐涌来,项弦蓦然想起一事,要在最后关头触碰宿命之轮,金轮却在空中收缩、远离,遁入虚空消失。而他与萧琨在这无法相抗的巨力之下,被强行分开,扔进了漫长的时光中。
“等我……”项弦说。
话音落,重重时光倒灌,将萧琨拖进了时间的长河之中,无数记忆犹如闪光的游鱼,裹挟着他逆流而上。